今天路清酒的衣服领口敞开,但颈上缠了一圈飘带,系了蝴蝶节扣,真有几分像待拆未拆的礼物盒,连衣服都像盒子里的包装。
拆开的话,包装会随着飘带一起散落,露出礼物毫无遮掩的纹理吗?
“哥哥,这种话,不能……不能乱说。”
“是啊,你又不缺照顾你起居的人,我做饭肯定没有你家厨师好吃,送你你也用不上。”路清酒笑着附和道,“还不如等下次发出场费给你买个礼物呢。”
窘迫的只有宋霄一个人,他松了口气,又暗自神伤。
路清酒好像从来没有懂过他,可他又怕路清酒懂了就会不理他。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好像也不懂,只能放弃那点无谓的挣扎和任性。
“哥哥陪着我就好,你是无价的。”
路清酒忽然瞪大了眼睛:“怎么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一点都不肉麻,也不油腻?”
宋霄立刻警觉:“还有谁说过?”
“曾安啊。”
“……”宋霄如遭雷击,恶狠狠地说,“哥哥今天就能还我人情。”
“嗯?”
“在大家重新开始好好嗑我们两个人的CP之前,不许和任何人约会!”
“……”
曾安带着礼物上门的时候,路清酒和宋霄正在做饭。
或者说,路清酒做饭,宋霄负责帮倒忙。
“阿霄,你怎么拍了这么多期节目还是不会切菜?”
宋霄也耷拉着一张委屈的脸:“哥哥,真的很难啊。”
曾安怀揣着惶恐不安的讨好,进来不过几分钟,却忽然发觉,平时温柔得没有半分棱角的路清酒会句句带刺地闹小脾气,平时冷起脸来让人发怵的宋霄会撒娇。
他好像无意中闯入了一对小情侣的卧室,只有自己格格不入。
可是随后他又安慰自己:人家可是高中时候感情就好,路清酒父母不在了,肯定把宋霄当家人看待。
如果真有点什么,营业这么久,早该擦出火花了,自己哪里还有追求的机会?
饭菜上桌,曾安看着路清酒忙碌之后用纤细透白的手指抹着汗,心里别提有多愉快:“阿酒,这还是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
“不会让你失望的。”
路清酒笑着回应他,一旁的宋霄却冷冷抬起眼皮,那眼神,就差在脑门上写”只动筷子别动嘴”七个大字。
“……”
有求于人,不敢惹不敢惹。
宋霄眼神虽然冷,但他总感觉,路清酒在场的时候,宋霄说话的语气都和他印象里的不一样了。
温柔、和煦,带着几分笑意,反而让曾安更加寒毛直竖,甚至怀疑宋霄有没有在他的饭菜里下毒。
宋霄给他倒了杯饮料,弯起月牙般的眼睛问:“你家是和江家彻底闹掰了吗?”
曾安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确认自己的舌头还有知觉,才放心搬出准备好的答复:“这件事江大少实在是有心无力,帮不到我们。等这次危机度过,我们主要还是会和江家合作的。”
“哦……”宋霄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所以你的爸爸妈妈宁愿割舍长期利益,也不想对江家说一次‘不’吗?”
“……不是每个人都能正面反击,还全身而退的。我们也很佩服宋叔叔,但我们做不到。”
曾安坦诚相告,也恭维了对方。
宋霄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几分轻蔑几分厌恶,却似乎顾忌路清酒在场,嘲讽得很柔和:“正因为有你们这样沉默忍让的人,江家才能作恶这么多年吧?”
他干笑着化解尴尬:“生活所迫嘛。”
一顿饭勉强相安无事地结束。
路清酒送他到门口:“我答应阿霄,在我们的CP恢复正常营业之前,暂时不能和你见面了。”
“好吧。”曾安伸出手勾着路清酒的指头,路清酒愣了一下,没有拒绝他。他们视线交错,黏着半天,在他眼里,称得上是缠绵甜蜜的离别。
然而关门之前,他的视线错过路清酒,对上宋霄的眼睛。宋霄看着他们依依道别,神情让他不寒而栗。
他忍不住想:宋霄是怎么蒙蔽了阿酒的双眼,让阿酒觉得他脾气温柔好说话的?!
关上门,路清酒冲进浴室洗了好几遍手,只觉得曾安的视线好像化成了有形之物,附着在自己的皮肤上,怎么搓也搓不掉。
曾家和江家的裂痕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曾家又一次的妥协化解。
正如宋霄所说,江家身边围绕着一群不懂得反抗的合伙人,比沉疴旧疾还要顽固,把江家牢牢护在中间。
可他们父母健在,资产尚有盈余,连家业都没有动摇到根基。只是割下一块块肉让给江家罢了,还能苟延残喘,他们就愿意得过且过。
只有路清酒家破人亡。
笼罩在饭桌上的阴云还没有散去,但他和宋霄都心照不宣。
“哥哥……”宋霄凑到他旁边,暖暖的体温贴着他,嗓音却戛然而止。
“都三年了,我没事的。”
宋霄呼吸起伏,一字一顿地说:“他们都是胆小鬼,不会有好下场的。”
路清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心底涌上无限的柔情。
“你专心写歌,别去想这些。”
哪怕屋外狂风大作,只要宋霄眼里还是干干净净的,天就不会塌。
第35章
宋霄有单人通告, 今天晚归,路清酒一个人待在家里,忽然听到一声门铃。
通过猫眼看去, 竟然是曾安的母亲吴娜。
开门时, 妆容精致的吴娜整理好仪容,挂着笑脸,手里还捏着一个小巧的礼物盒。
路清酒迎她进来,请她在沙发上落座, 却一头雾水:“您这是……送给阿霄的?”
“送给你的, 我儿子性格冒失,以后还请多担待。”吴娜把盒子摊开, 丝绒包裹着一瓶深蓝色瓶身的男士香水, 哪怕玻璃封着,都能隐约嗅到清雅的香气。
“……”
这上门提亲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路清酒越细想越蹊跷, 没有伸出手接盒子:“我和他还只是朋友,不能收。”
“阿姨能看出来,你对他一片真心。”吴娜对他笑得温柔和善,如沐春风。
“……”才见几次,哪里冒出来的真心???
然而就在此时, 路清酒从她的微笑里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僵硬,那是自己对着镜子无数次练习完美的笑容时,不能容许的破绽。
再不委婉点破, 他就不得不等收下礼物, 才能看出吴娜到底想求他做什么了。
“就算我不认识曾安, 您和我母亲有过几面之缘,也是我的长辈。您有什么烦恼?没有礼物我也愿意听。”
“这么聪明,难怪他喜欢你。”吴娜眼睛微微张大, 笑容比方才自然多了,“我是想求你继续帮我们家在宋霄面前说点好话。”
“曾安可以自己来找阿霄,不必通过我吧?”
吴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儿子高中的时候不懂事,把宋霄得罪了。宋霄一直记着仇,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把路清酒拉入泥潭般的回忆中。
小孩子的恶意总是不加遮掩。
路清酒看似众星捧月,走到哪里都能撞到黏腻的追求,实际上花边新闻满天飞,耳朵里总能飘进几句不堪入耳的窃窃私语。
那时父亲已经不在人世,母亲孤身一人撑起家业。他为了陪母亲,周末时都睡在她办公桌旁边,对商场上的事情耳濡目染,也长出了一身尖刺。
他脾气怪,毒舌不饶人,吓走一个又一个追求者,却还是在书桌里收到成堆的情书和鲜花。
两年后,新生入学,同样耀眼夺目的宋霄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那股无形的恶意伸出爪牙,把嫉妒煽风点火,最终掀起了整个学校对宋霄无端的孤立。
曾安就是牵头的人。
那时宋霄还努力学着只能算他半个母语的华文,睁着漆黑澄澈却茫然无措的眼睛问路清酒:我对他们每个人都很有礼貌,我做错了吗?
现在宋霄长大了,流量和人气其他人都无可比拟,各大导演和音乐制作人争相邀请他合作。宋家比初入内地市场时更加强盛,再也没有人敢找他的不痛快。
可是当时的伤害呢?轻飘飘地揭过去,变成加害者年少不懂事,受害者不够大度,一直记着仇的笑谈?
他把摊开的礼物盒扣回去,坚决推到吴娜的怀里。
“您想继续合作的话,可以直接联系宋叔叔本人。”
“可是那样就得罪了江家……”
“那我们晚辈之间维持关系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敢联系宋总,怕被江潋泽发现,可也不想和宋总断开联系,少了一条后路。”被他戳中心思,吴娜叹了口气,轻声说,“礼物你还是收下吧,我从来没有看曾安对任何人这么用心过。”
路清酒已经想不起之前的诸多顾忌,心里腾起一股沉闷的怒意,不为自己,只为宋霄那时干净却破碎的眼神。
“您送我礼物,是想让他们冰释前嫌吧?”他压着怒火,为了维持礼貌慢慢笑着,却笑得很勉强,“可惜了,我不能替阿霄原谅他。”
僵持许久,吴娜终于收回香水盒子,认真地抬起头看他:“你的脾气和你妈妈很像。我一直很羡慕她,别人对我们的称呼都是‘夫人’,可她就雷厉风行,什么危机都能扛下来。我除了送礼物打点关系,什么都做不好。不过,你说话可比她温柔委婉多了。”
路清酒轻轻捏着耳环,怀念和酸楚涌到一起:“我一直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
可是坚强的人长埋地下,化为尘泥。懦弱的人苟延残喘,光鲜亮丽。
临走时,吴娜踩上高跟鞋,往门外看了一眼,轻声抱怨道:“五层的公寓,怎么能没有电梯?你住在这里是怎么忍受的?”
“……”路清酒心头一跳,却也懒得和吴娜计较这点细节,只是笑着回了句废话,“还可以爬楼梯呀。”
“最后问一下,你和宋霄只是营业?”
路清酒不假思索:“当然。”
“那就好。”吴娜松了口气,“要是宋霄对你有点意思,我儿子可就彻底把他得罪了。”
……
宋霄赶了无数个行程回家,路清酒准备好了几道菜留给他吃。灯光简洁温馨,衬得他心里也暖烘烘的。
凑近路清酒身边,却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香气,和平时清香的柑橘调不同,浓烈甜腻。
他立刻绷起脸来:“哥哥答应我不能和别人约会的。”
路清酒一脸茫然:“我没出门啊。”
“你根本不用这种香水,谁的味道?”
路清酒抬起袖子,皱眉仔细闻了闻,之后笑道:“今天曾安的妈妈来找过我,想送我一瓶香水,但我没收,连开都没开过。你鼻子怎么这么灵?”
“???”
前些天才见过家长,今天家长就上门来送礼物了?
他仔细了解过华国的礼节和风俗,送礼代表对方父母对孩子的交往对象很满意,支持他们进一步发展,甚至下一步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这还得了!
没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宋霄脑海里立刻冒出了几条对策。
他压下心头怒火,柔和地问:“哥哥对曾家印象很好吗?”
路清酒摇头:“曾夫人还求我在你面前说点好话,可是又不敢直接去找宋叔叔,怕江家知道。下次他们再被江家算计,只会继续重蹈覆辙。”
脑海里希望的小火苗又被他的回答点亮了一些,宋霄继续诱导:“哥哥这么好的人,不仅对方的条件要配得上,家世也要配得上,对不对?对方家里要是胆小怕事,哥哥以后会受委屈的。”
然而路清酒的心思显然在别处:“不怪他们害怕,江家确实狠。”
宋霄想起江潋泽处理康柏楠时,只是轻轻松松地给他免职,赶紧煽风点火:“江潋泽最近忙得很,处理不听话的下属的手段都温和多了。明明就是他们自己不敢……”
“谁说的?”路清酒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的舅舅在江家做事,你知道的吧?前些天被江二发现对江家有怨言,都被免职准备去避风头养老了,江潋泽居然派人去误导他把投资全都押在一个早就陷入死局的项目上,最后倾家荡产。”
路清酒眼神闪躲,用词似乎也十分小心。宋霄知道,这是路清酒瞒着自己去见康柏楠,不想被他发现,刻意模糊了一些细节。
哥哥还是不愿依靠他,不愿对他敞开心扉。
可是宋霄心里那一点难过,被另一种更深的不安和冰冷取代。
“舅舅那样背叛你,你不恨他吗?”
“我只是觉得江家很可怕。”路清酒咬着嘴唇,紧握拳头,似乎沉浸在他想象里江潋泽的狠辣之中,无法走出阴影。
宋霄轻声问:“你难道不想让舅舅得到应有的下场吗?”
“想啊,做梦都想。”路清酒轻笑一声,“可是江潋泽了解我舅舅,针对他性格里的贪婪和急躁对症下药,把他一辈子寻寻觅觅的成果都毁了……算计到这种地步,真的很可怕。”
不过须臾片刻,路清酒已经连说了两次“可怕”了。
“哥哥不要害怕,那个人……不会这样对你的。”
“万一有一天,他也不想让我活了呢?”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