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半夜,里面的人终于折腾的睡了,贺慈这才敢推开门进去。
月光透过窗纱的缝隙悄摸着落在言喻的侧颊上,上面还沾着泪痕,泪水小小一滴接着一滴的翘在睫毛上。
病房里传来言喻轻声的呼吸,贺慈垂眸,目光落在床上缩成一小团的言喻,他像是鼻子堵塞的厉害,只能张开一条小小的唇缝,动静轻轻的一翕一合。
鼻头透红,眼睛微肿,言喻侧身睡着,整个人蜷缩在一处,两只手交叠着放在一起,攥着小拳头,压着的那只胳膊肘的地方,因为抽血,肿起小小的一块。
又乖又让人心疼。
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言喻的眉头紧紧蹙着,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
贺慈轻掀开被窝,搓热了活血化瘀的药水,这才落在言喻半肿的脚腕上。
似乎是察觉到疼了,床上的人轻轻一声呓语,动作的手一顿,贺慈给他上完药,没再做声,收拾好东西,在天快亮的时候,又离开。
**
天微微亮的时候,言喻醒过来了。
床头放着一盒新的铁盒子装的糖,在空荡的病房里很是显眼。
他猜得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贺慈来过了,显然是不想多和他说几句话,连探望也是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心口微微刺痛。
言喻晃晃脑袋,径直略过自己那些想法,拿起糖果盒旁边的手机,给言卫国打了个电话。
‘嘟嘟’响了两声。
“结果出来了吗?”言喻问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按理说是要第三天才能出结果的,可是言卫国急于求成,恨不得拿着根儿棍子耳提面命地指着这些医生去给他做事,想到这,言喻淡淡哼一声,今天结果应该会出来。
那边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言喻,”言卫国声音低哑,一看就是整宿整宿地抽了烟,“你他妈是不是我儿子?”
言喻皱眉,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为什么会出现不匹配的情况!”
“你问我?”言喻扯了扯嘴角,“这你得问你老婆啊?”
不等那边回应,言喻一脸漠然地挂了电话。
他对自己是不是言卫国的亲生儿子,不感兴趣,至于这个横空出世的弟弟,就更是没什么情分在里头。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现下言卫国忙的焦头烂额,一时半会顾不上他,或者压根不想照顾他。
正好,他也该走了。
正想着,病房门口处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弹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陆宣眼睛睁的大大的,在里面看了一圈,陡然被站在门后面的言喻吓了一跳。
“我滴个天,你擦得什么粉,脸白成这样?”
言喻费劲地冲他笑了笑,咳了两声,一跛一跛的朝着病床走过去。
“没死呢。”
“哎呀你烦不烦!”赵轻轻几个人一脚把陆宣给踹了进去,手里提着白粥,给言喻放在桌上。
一看言喻这脸色,赵轻轻人都吓蒙了,“宝儿,快喝粥,你那事我们大概都知道了,老蒋还气的给你那爹打了个电话,听说两个人骂了十来分钟呢!”
“我们今儿就是老蒋让来的!”边上的高心怡赶忙补充道。
言喻腼腆道谢,在人群里扫了一眼,没看见那个身影,低头喝一口粥,眼里的失落藏得恰到好处。
气氛有些寂静,平日里最爱说爱笑的是言喻,如今他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爹妈又把他当成药引子,大家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他。
“唉,其实你误会贺慈了。”陆宣干脆挑了点儿能说的。
听见贺慈的名字,言喻呼吸一紧,闷声扒着饭,却在仔细听着陆宣的话。
见言喻一副不想听的样子,陆宣叹一口气,大爷似的坐在言喻床边,“你也知道,贺慈就那倔脾气,他家里那事也挺烦,他压根儿就没打算...”
话还没说完,门口‘嘭’的一声响,门被摔的来回撞在墙上,啪啪的震天响。
言喻眨眨眼,看着那抹出现在病房门口的身影,微微睁大眼睛,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又看了看身边的陆宣。
现在出轨的三儿已经这么光明正大的上门来挑衅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有一丝庆幸,还好贺慈不在这里。
“学长!”
言喻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猛地被人抱进了怀里。
言喻:“!!!”
“抱,抱错人了你!”言喻被他抱得紧,整个人紧紧绷着身子,动弹不了,下意识看向陆宣,“不好意思啊陆宣,我没,没占他便宜。”
是他占我便宜!
呼吸有些困难,这是言喻的第一反应。
但是紧接着心里一种奇异的小酸爽升腾起来,他竟然当着陆宣的面,绿了陆宣!
也算是为贺慈扳回一城了。
“不用在乎他,”于影心疼地抱着他美强惨的学长,心里一阵满足,还有些怪不好意思,“学长,既然你不喜欢贺慈,那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呀?”
言喻:“!!!”
现在谈恋爱的圈子都这么乱了吗,难道在他昏迷的时候,一夫多夫制已经开始实行了吗?
陆宣:“!!!”踏马的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这只狗啊!
言喻焦灼地看着陆宣,用眼神示意他。
喂。
不是吧。
你老婆抱着我算怎么回事!
陆宣看着自己身陷囹圄的兄弟,会意了,猛一拍胸口。
放心铁子,这事哥给你办了!
言喻点头,还没来得及清醒,猛地呼吸一紧,看着抱住于影相当于间接抱住言喻的陆宣,脸色顿时更惨白了。
“于影,你放开我兄弟。”
陆宣紧紧抱着于影,试图把他从言喻身上扒拉开来,“小于啊,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当着我的面勾引我兄弟,是不是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于影狠狠瞪他一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惦记我学长,就想追他怎么了!”
言喻感受着两个人撕扯的力量,耳边传来陆宣和于影大逆不道的话,顿时不可思议地涨红了脸,抬头。
“你终于承认你喜欢他了是吗?”
轻飘飘的话略过两个人耳边,却像是压抑了许久才爆发出来的。
陆宣看着言喻逐渐泛红的眼眶,忍不住感叹一声这演技,谁看了不说一句好。
“是!”陆宣一使劲,把于影整个人从病床上抱了起来,不顾于影在空中气的蹬来蹬去的腿,“我就是喜欢小于,言喻,是兄弟,就不准跟我抢,把他让给我!”
“小于你大爷!狗日的放开我!”于影脚不着地,“学长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考虑...”
陆宣赶忙腾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言喻攥紧床单,泄愤似的,盯着他,“可是贺慈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呢?”
“啊?不是,这又关我慈哥什么事?”
陆宣一皱眉,咂吧着嘴,觉得这有些不对劲。
这剧本还兴自由发挥的吗?
“那天在幽冥谷,”言喻紧咬下唇,“我都看见了,你背着他,你们背着贺慈,做那种事。”
陆宣听着,还怪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做这种事那不得避着点儿人,别说背着贺慈了,是个人都会不好意思的好吗。
“那...那不也是情势所迫吗,谁干这种事会光明正大啊?你应该理解我啊。”
言喻斩钉截铁,公正无私,“我不理解。”
像贺慈那样的人,怎么能被人背叛呢?
言喻紧蹙的眉头骤然松开,他或许明白贺慈突然黑化的原因了。
被自己从小的竹马背叛,无论换做谁,都不会轻易接受的,更何况是贺慈那样高傲的人。
三个人仿佛拿着各自的剧本,旁边几个人看的更晕乎。
“你看清这是个什么情况没有?”历泽明撑着额角使劲揉了揉,“是我还没睡醒吗?”
“难道不是陆宣想解释关于贺慈不转学的事情,突然杀出了个于咬金,然后陆宣喜欢的于影喜欢言喻,言喻喜欢天台上那个神秘的男人,我靠,这环它闭不上啊老铁!”
“他妈的,”赵轻轻生无可恋地咬一口馒头,“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宋默努力睁大着眼睛,试图消化眼前这怪诞的一幕。
“这万恶的三角恋!”
“陆宣这卑微的舔狗!”
作者有话要说: 言喻: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贺慈:暗鲨名单又多一人。
陆宣: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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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动手
“陆宣, ”言喻看着他,攥紧的拳头松了又松,他皱着眉, 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觉得, 举头三尺有神明, 做人要从一而终,半途而废不是好事, 你说呢?”
陆宣听得云里雾里, 但下意识还是觉得言喻说的话好他妈的在理。
“言啊,”陆宣深吸一口气, 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成长了,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这种话居然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陆宣避重就轻的回答,让言喻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到底是顾忌着这里人多, 他没戳穿陆宣的老底。在一众人的询问下, 还是偃旗息鼓了。
只是兴致也不如刚才那么高兴, 他强撑着笑脸, “就是有感而发而已。”
众人眼见着气氛不对,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的, 大眼瞪小眼。
“言言,你怎么了?”赵轻轻身为女生到底还是比陆宣要敏感些,那些话她当然能听出来不是什么狗屁人生哲理。
“医生说你刚做完化验,又发着烧,各项机能都还没有缓过来, 不要乱想那些有的没的浪费精力。”
言喻垂着眸子,摇摇头,怕他们担心,不跟他们说实话。
毕竟曾经,他和陆宣,也是最好的兄弟。
“就是想我的猫了。”
陆宣听他这么讲,松了一口气,注意力瞬间被带走。
言喻的担心也确实不是毫无道理。
前天,他把提拉米苏丢在了校门口的巷子里 ,那里一向没什么好人,都是学校里的小混混集聚的地方,也不知道提拉米苏去哪了。
小家伙被他养的傻不拉几,喊了几句让它跑,那脚底就跟粘了502胶水一样,死活不动弹。被言卫国踹了好几脚,还是傻傻地咬着他的裤腿不放,小小一只还以为它自己能有多凶。
赵轻轻皱眉,尚来不及说关于提拉米苏的伤势,就听着病房门口又是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言喻抬头,入眼的就是一个大型的花篮,遮住了来人的上半身,他看的不大清楚,但隐约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言...”
那人只吐了一个音节,就被历泽明厉声骂了的剩下的音节堵在了喉咙里。
“你拿着这玩意儿是来干什么?”
历泽明指着他手上的花篮,那上面水仙菊花交叉着放,沿着白色的花盆底摆了半圈,铺垫的是绿色的草圈,就差在上面贴个白底黑色写着‘奠’的正方纸。
其他人本来没觉着有什么,经他这么一提醒,也越发看着像那个东西。
“什么意思啊你这孙子?!”宋默对着他张口就来,“我言踏马就抽了一管子血,用的着你来献殷勤?”
“自个儿留着给你爹奔丧吧!”
花篮的主人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效果,愣了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他们说的是什么,脑袋也不敢抬起来,生怕被人认下,提起花篮转头就跑。
“许政一。”
身后传来言喻平静的声音。
许政一脚下的步子一晃,‘啧’一声,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地丢了手上的花篮,转了过来。
脸上带着几分难堪,许政一不敢看言喻的眼睛,“对不起啊言言,我没想到你不喜欢这种。”
言喻:“...”哪个智障会喜欢这种花。
许政一见他不说话,头垂的更低了。
他之前本来想买束百合花来着,可是穆远偏偏说去医院探病的都送水仙,他一想,自己也没买过花,不知道礼数,可穆远在医院呆了三四年了,见的指定多,这业务他肯定熟悉啊,索性就交给他了。
他这会儿一想,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昨天一直没找到言喻,他也着急上火的不行。这一急,可不就出事了。
那穆远的病房,可不就是离太平间最近嘛,他看见的能是什么好花?
言喻这会子正为贺慈的事烦心,也顾不上他,再一看他这送来的东西,更乱了。
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的好。
他冲周围几个人说了声再聚,几个人看了眼表,请假的时间也都差不多了,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原本有些拥挤的病房登时一下子空荡下来。
“许政一。”
言喻坐在床上,一脸漠然地看着他,“我不管你今天送这花什么意思,但是我已经跟你分手了。”
许政一猛然抬头,默默攥紧了手,“可是你以前很喜欢我,你还说...”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言喻打断他,心平气和的像是没有脾气,“我以前对你足够好了,那时候我就算是养条狗,也该知道承我的情分。”
言喻越是这样平静,许政一就越是像一根水里的浮萍,心慌的要命,他知道,他抓不住言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