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维忙不迭地放开步子小跑过来。
陆封州往旁边挪了挪,掌心在自己和男模中间拍了拍,示意明维过来坐。
不料明维冲过来后,二话不说就直接跨开长腿,大剌剌地往他腿上一坐,两只手同时抬起来,动作亲昵而自然搂住他的脖颈,软软地拖长音调,语气缠绵地叫:“陆总。”
陆封州拍沙发的那只手尚未来得及收回,盯着他一气呵成的举动沉默数秒,最后不带任何情绪地抬手抚上他后背,“维维。”
明维笑容灿烂地转头去看搭话的男模,开口时礼貌又乖巧:“哥哥你好。”
男模心中轻轻咯噔了一下,非但没有被他不谙世事的笑容所迷惑,反而愈发谨慎起来,“你好。”
犹如没有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变化,明维困惑地歪了歪头,“哥哥来找陆总有什么事吗?”
望着他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男模猝不及防地如鲠在喉,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试图以成熟稳重的形象进行反击:“弟弟,你成年了吗?成年人可不会这么说话。”
明维闻言,神色惊讶地摸向自己的脸,“我成年了,哥哥看不出来吗?果然我还是更羡慕哥哥的长相。”他的语气迅速变得低落起来,“哥哥这样的长相,在同龄人面前更容易有长辈的威严吧。”
男模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起来。
明维沉浸在自己的伤感情绪中,见他半天没有答话,又好奇地抬眼去打量他那张脸。
男模强忍心中涌起的愠怒,维持着成年人该有的表面风度,忽略掉他直勾勾投来的视线,径直越过他看向陆封州道:“陆总——”
“哥哥。”明维冷不丁地出声打断他,“哥哥这是化妆了吧?”
男模满脸莫名地斜睨他一眼,明智地选择没有开口接话。却未料到明维搭起的这场独角戏,不需要人配合也能顺利演下去。
“真好啊。”明维盯着他的脸看得目不转睛,语气里盛着满满的羡慕与憧憬,“哥哥的化妆技术好厉害,不像我每天都只能素颜出门。”
男模嘴巴紧闭没有说话,额角却青筋隐跳,面部神经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
眼看对方就在爆发的边缘,状似突然回想起什么来,明维若无其事地将话题拉回正轨:“啊对了,哥哥来找陆总到是有什么事?”
男模怒容难掩地看了眼自己拿在手中的两杯酒。他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打算起身离开的意图,似乎心中还残留有些许不甘和侥幸。
沉默两秒,他重新调整好脸上的情绪,视而不见地跳过明维的存在,笑容优雅得体地朝陆封州道:“上次承蒙陆总伸手相助,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我敬陆总一杯?”
陆封州终于正眼看向他,只是他向来不会将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他对眼前这张脸毫无印象,更不用说对方话中提及的帮忙的事了。
见陆封州没有要接酒杯的打算,明维擅作主张将那杯酒从对方手中拿了过来。
“我替陆总喝。”他抱着酒杯主动提出道。
陆封州手臂松松圈在他腰上,神色如常地抬手刮了刮明维的鼻尖,嗓音低沉地开口:“那维维替我喝。”
被他的举动弄得猝不及防,明维抱着酒杯愣愣地望向他,就连手中的高脚杯微微倾斜,杯子里的酒即将要淌出来都没有发现。
瞥见他那副不似作伪的惊讶表情,陆封州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伸手将明维手里的酒杯扶正,他眉尖轻描淡写地挑起,宽大的掌心拍着明维的脸颊,声音不高不低地提醒:“再走神酒就要流出来了,宝贝。”
坐在他腿上的明维蓦地顿住,浅褐色的瞳仁迟缓地转了转,脑中很快陷入思维空白,抱着酒杯动作机械性地仰起头来。
待彻底回过神来时,明维已经将杯中的酒都喝光了。
他转头去看身后的陆封州,对方依旧是神色淡淡与漠不关心的模样,让他下意识地开始在心中怀疑,刚才陆封州说的话,或许仅仅只是自己短时间内出现的幻听。
他又去看坐在旁边的男模。
对方很明显也在走神,一双眼眸沉郁无言地盯着他手中已经空掉的酒杯,嘴巴无意识地张成略显可笑的弧度,却始终没有吐出任何音节来。脸上的情绪似乎有些难以言喻,又似乎有些猝不及防,甚至忘了要喝自己手中的那杯酒。
明维脑中的神经敏感地跳动起来,这些年来为了打工赚生活费,混迹各类场所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自己喝的这杯酒可能有问题。
他默不作声地将酒杯放下来,面上神色虽然镇定如初,却也没有了几分钟前的从容和轻松。
说到底已经在圈内摸爬打滚多年,很快掩饰掉自己脸上不该有的情绪,男模仰头喝掉自己那杯酒,没有再做过多的纠缠,就先行起身离开了。
剩下明维和陆封州坐在沙发里,陆封州抬起手掌在他腰侧拍了拍,公事公办地命令道:“下来。”
好似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明维坐在他腿上没有动。他轻轻垂着脑袋,任由额前碎发遮去他眼底真实情绪,同时心中思绪转得飞快。
短时间内还无法分辨出来,那杯酒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只是光看那人的反应,明维潜意识里已经确信了大半。如果酒里真的有问题,那么陆封州离开以后,将他单独留在会所里,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
明维很快就将主意打到了陆封州身上。
见他半天没有任何动作,陆封州皱起眉来,“李维。”
明维小小地应了一声,忽然就在他腿上坐立难安地扭动起来。
隔着薄薄的长裤,两人身体相叠的位置,陆封州的大腿上传来了清晰发烫的摩擦感。他也是身体正常的成年男人,自然知道明维这样的举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陆封州眉头皱得更紧,按住他胡乱扭动的身体,嗓音略显凌厉起来:“下来。”
明维没有再乱动,却毫无预兆地朝他怀里靠过来,两只手紧紧抱住他的同时,软下身体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
不等陆封州做出任何反应,他的声音就从陆封州的肩前闷闷地传了出来:“哥哥,我好像有点热。”
对他堪称拙劣的手段不为所动,陆封州眼眸毫无波澜地嘲道:“你这样当然会热。”
明维沉默一秒,换上可怜兮兮的口吻:“哥哥,酒里会不会加了东西?”
陆封州神色微顿,没有立即回答,却也任由他靠在自己肩头,没有再将人推开。
今晚这些富家子弟带过来的人,都有各自体面的职业和身份,且其中大多数为需要抛头露面的公众人物。如若真的有人在酒里下药,事后调监控查出来,可就不仅仅是丢了工作这样简单。
不过凡事都没有绝对性,回想起男模过来搭话时的举动,陆封州眼中情绪略微松动起来。
“你很热?”陆封州垂眼问他。
明维将脸往他颈窝的位置挪了挪,似是有些难受地回答:“我热。”
说这话的时候,他唇间喷出的温热而湿润的气息,尽数蹭在了陆封州的脖颈间。也不知道是包厢里的灯太明亮炽热,还是明维的体温的确过高,陆封州也渐渐觉得热了起来。
并未完全相信明维的话,他双手托在明维的脸颊两边,强制性地将他的脸从自己颈间抬了起来。
明亮的包厢光线里,明维额前的碎发已经蹭得略显凌乱,软趴趴地贴在他的眼皮上方。明维两边的眼皮半耷,黝黑的睫毛垂下来盖住他的瞳孔,眼中情绪看不太真切。
没有在他眼皮的位置停留太久,陆封州目光缓缓下移,很快就注意到他的脸有点红。他对着明维的脸观察片刻,暂时无法看出来,他脸上的绯红是体温升高所造成,还是在自己肩膀上捂出来的。
陆封州眉眼不动如山,直接将手背贴上他的脸。
手背上的皮肤传来轻微的烫意,早在几个小时前捏明维的脸颊肉时,陆封州就发现他脸上的皮肤很柔软。
如若那杯酒里真的下了药,明维是替他喝的酒,那么他帮明维也算是礼尚往来。如若明维只是为了更快地接近他而撒谎,那么时候再找明维算账,让他吃点苦头长点记性,也算不迟。
陆封州将他从怀里推开,起身整理好衣裤上被明维压出的褶皱,弯腰将他从沙发里拉起来问:“还走得动吗?”
明维闻言,下意识站得笔直的双腿悄悄弯了弯,先是慢吞吞地摇了摇脑袋,继而就眉尖轻蹙眼皮半耷,整个人晃晃悠悠地朝陆封州胸膛前歪过去。
陆封州伸手扶稳他,“要我扶你走?”
明维神情虚弱地点了点头。
陆封州见状,扶着他站在原地没动,又淡淡开口问:“需不需要我抱你?”
还有这样的好事?明维大感意外,唯恐对方突然反悔,强压心底的欢快,鸡崽啄米般点了点头。
陆封州还是没动,第三次沉下嗓音语气不明地问:“那需不需要我亲你一口再走?”
明维被他突如其来的话砸得头昏脑胀,甚至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他还是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陆封州终于没有再问话,周身却开始散发出寒意与威压。
明维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第11章 我热
包厢里那些富家子弟见陆封州要离开,连忙撇下怀里的人走了过来。
没顾得上计较明维的小心思,陆封州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不咸不淡地开口:“你先出去等我。”
明维乖巧听话地开门出去。
在门外的走廊上站了没多久,他就看见容林出现在走廊尽头的位置,手中端着托盘朝这边走过来。明维只看了一眼,就不怎么关心地转过身去。
包厢外除了明维,再无其他服务生在。显然容林大概是误以为,他今晚的工作是负责这间包厢,他停在明维面前,两只手抱在托盘边缘,让明维替自己开门。
明维没有照做,反而侧身往后退开两步,给他让出宽敞的道路来。
容林没有说话,看向他的眼神却明显暗了暗。按会所里的规矩来说,任何东西都是由在门外站岗的人送进去,容林此时只是个负责跑腿的身份而已。他要亲自把托盘送进去,已经算是违反了工作规定。
气氛僵持了两秒,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容林脸上已经重新无事发生般地挂起笑容来,他主动将托盘递往明维的方向,嗓音温软而和煦:“你进去送吧。”
这并不在明维今晚的工作范围内,他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
见他仍是没什么反应,容林心中终于生出恼意来,端着托盘快步走至他面前,动作略显强硬地将托盘往他怀里塞,刻意压低的声音依旧柔缓,却渐渐渗出几分阴沉来,“我叫你进去送,你没听见吗?”
明维也有点不耐烦起来,神色漠然地垂着眼睛,伸手去挡拒被容林推过来的托盘。
偏巧这时候,容林身后的包厢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有客人走了出来。
容林抱着托盘踉踉跄跄地往后倒,后背轻轻撞上停在包厢门边的陆封州。
明维的手还伸在半空里没放下,就被容林变脸的速度吸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对方嘴唇轻咬眉尖微蹙,满脸畏惧地靠在陆封州身前,被陆封州按在掌心内的瘦弱肩头无意识地缩了缩,开口时已经变成可怜绵软的颤音:“对不起维维,我没有想要抢你的工作,真的很对不起。”
在心中惊叹过他的变脸功夫,明维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陆封州扶容林的两只手上。
见他始终不搭腔,容林抱着托盘从陆封州身前站稳,先是回过头去,眼眸真诚而干净地向陆封州道过谢,随即带着满脸歉疚的神色,再次将托盘递向明维,语气郑重地道:“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维维,你进去送吧。”
明维依旧没空理他,所有心神尽数落在陆封州身上,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陆封州的双手已经收了回去,明维心底的纳闷和在意却有增无减。为什么容林两次差点摔倒,陆封州两次都伸手去扶。唯独那一次在洗手间外,对方却非但没有扶他,还动作相当刻意地避开了。
果然还是自己学得还不够像吗?
虽然清楚地明白,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答案来,但明维还是不自觉地抬眼看向陆封州。
好巧不巧的是,陆封州也在看自己。不过与其说是在看,不如说是在不带感情地进行审查。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明维掩下眼底的浅浅疑惑,任由他打量。
“李维。”陆封州眯起眼睛来,意味不明地叫他名字,“工作时间欺负同事,你们这里要怎么处理?”
话音未落,站在两人中间的容林瞳孔都亮了起来。
没料到陆封州会少见地管起闲事来,甚至还会帮容林说话,明维哑口无言地抬了抬眼皮。但转念想到,容林是陆封州会喜欢的类型,又觉得陆封州的行为在常理中。
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显然容林也没给他表演的机会,当即就回过头,瞳孔清纯水润地望着陆封州,略显局促地摇头道:“没关系的,这件事不是维维的错,陆总不要责怪他。”
陆封州眯着眼眸没说话。
明维全程保持沉默,如同戏外观众般看他们两人,在自己面前有来有往。可惜包厢里很快就有人来催,容林不好在包厢外久留,只能先进去给客人送酒。
待面前的包厢门从里面关紧后,明维顶着陆封州的目光解释:“我没有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