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张脸从外套里露了出来,司机一瞅,话音戛然而止。
男……男的?
江逾林压根没心思关注司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满脑子都只有陆潺潺。
陆潺潺蜷在他怀里,满脸不知道是泪还是汗,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无意识地发出痛哼,手一个劲往自己胃上按。
“不能按,”江逾林掰开他的手,换成自己的贴到他上腹,轻声哄着,“乖,忍一忍啊,我们马上到医院了,很快就不疼了。”
陆潺潺上腹一片冰凉,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江逾林能很清晰地感到掌下器官剧烈的抽动。
每一次痉挛陆潺潺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绷紧颤抖,一开始还会埋在他颈窝呼痛。
到后来就像浑身力气被抽光了似的,再痛也不动弹了,但意识还尚存,只能抿着嘴掉眼泪。
江逾林手掌贴着他的胃,就连轻轻揉都不敢,生怕自己一个动作让他更难受。
“不哭了好不好?”江逾林拨开他扎到眼睛的头发,笨拙地一遍遍哄着,“不要哭了……”
“不难受……”
司机瞟着后视镜,看到男生好像摸了摸怀里那人的嘴角,忽然就像崩溃似的肩膀狠狠颤抖两下,然后抬起头。
“师傅,能再快一点吗?”他的尾音有克制到极致时的微颤。
司机再狠狠踩了踩油门,“已经不能再快了,最多还有两分钟,小伙子别急别急……”
·
一直到进了医院,陆潺潺被推去急救,江逾林站在急救室外都还有些发颤。
他后背的衣服被湿透了,贴在身上一阵一阵发冷,像做了场噩梦似的,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医生出来看到江逾林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眼前这位小伙子的脸色,看起来不比里面那位好多少。
“小伙子你没事吧。”医生连忙问。
江逾林摇摇头,向医生逼近两步,“他怎么样了?”
“哦,没事了,”医生摆摆手,“病人本身肠胃比较脆弱,又受到钝器重击,引发了胃出血,我们刚刚给他胃镜下做了止血,先转去病房观察观察啊,一般是没大碍的。”
江逾林听完,脸色似乎和缓了一些,“谢谢医生,那我现在可以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医生说,“人现在应该还没醒,等过会儿他麻醉过了应该要疼上一阵儿,这个是正常的,家属不用急,能忍最好,实在忍不了就按铃,我们来给他上止痛。”
江逾林跟在医生后面认真听着,“好。”
听完医生的交代后,江逾林才终于去了病房。
陆潺潺正乖乖躺在床上输液,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整个人看起来比在车上脆弱的样子好上太多。
江逾林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弯腰把脸埋进双手里,很长很长地吁了口气。
第23章
杜礼提着果篮来的时候,陆潺潺刚上完一轮止痛,正恹嗒嗒靠在江逾林怀里。
江逾林一手拢着他一手虚虚护在胃上,低头轻声哄着。
杜礼咳了一声,提醒江逾林注意影响,不要关心则乱。
江逾林抬头,眼神掠过杜礼望向门外。
“别看了,就我一个探病代表,”杜礼说,“其他人我让他们等潺潺好些了再过来。”
江逾林点点头,“也好。”
杜礼走近放下果篮,打量了下陆潺潺,“话说你这怎么回事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整成胃出血了?”
“被撞的。”陆潺潺说。
杜礼挑了个苹果往嘴里咬,“怎么撞能撞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了呢。”
“会不会讲话?”江逾林飞了他一记眼刀。
杜礼连忙双手合十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陆潺潺叹气,“就是万圣节的装扮吧,很多人不是都有那种随身携带的魔法棒吗,一戳一个准。”
杜礼嚼着苹果,含糊道,“系吗,那可真系太惨了……”
这苹果似乎特别好吃,又大又红,一口咬下去那声响别提多清脆。
陆潺潺盯着果篮咽了咽口水,语带哀怨,“你这果篮带来孝敬你自个儿的吗?”
“嗐,我这不是看你吃不了,先替你解决一点吗?”杜礼咬完最后一口,扔掉果核。
陆潺潺睁大眼睛,“知道我吃不了你还带?”
“咱们体面人,”杜礼拍着胸脯,“礼数总得做足吧。”
陆潺潺白眼一翻,“得了吧,你就是成心馋我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馋得胃都有点疼,哼哼唧唧往江逾林怀里钻。
“哪能啊,”杜礼摊开手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老江你来评评理,你说兄弟我是这种人吗?”
江逾林正抱着陆潺潺轻轻拍,闻言拧着眉道,“行了,他不舒服你别闹他。”
陆潺潺揪住江逾林衣袖,委委屈屈说:“想吃草莓。”
江逾林手护着他的胃哄道,“现在不可以,等身体好些了我们再吃好不好?”
陆潺潺撇着嘴,耷拉下脑袋。
“啧啧啧,瞧这可怜见的,”杜礼在一旁砸着嘴,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不老江你给他榨成汁儿算了。”
江逾林还真认真地想了想,“倒是可以,但果汁太凉了。”
他捧起陆潺潺的脸蛋儿让他看向自己,“要不我榨好给你加热一下?”
陆潺潺在脑海里仔细构思了一番草莓汁被加热后的奇妙滋味,吞咽两下,“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想了想,它加热之后太酸了,其实也不适合我……”
“嗯。”江逾林嘴角勾了勾,满意地点点他的梨涡,“这就对了。”
杜礼被他们对话的样子逗得连连直笑,忍不住打趣道,“老江你这样真的很像老妈子。”
陆潺潺听到“老妈子”三个字忽然心里一紧,接着胃就抽了一下。
上次他们吵架,江逾林就说他自己老妈子来着。
陆潺潺小心地看了江逾林一眼。
江逾林也感觉他身体紧绷了一瞬,连忙给他顺着胃安抚道,“没事没事。”
杜礼看他脸色忽然就白了,也收了笑,“……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江逾林把陆潺潺搂紧了些,“不关你的事。”
“行,行吧。”杜礼也不坐了,起身对陆潺潺道,“那我先回去了,潺潺你好好休息。”
“好。”陆潺潺撑起身体似乎想送送他。
“别别别……”杜礼赶紧制止,“你躺着歇着,我自己走!”
说罢一溜烟跑没影了。
江逾林手贴着他的胃,那里还在轻微地抽动,他把他往怀里拢了拢,“怎么突然不舒服了?”
陆潺潺有些紧张,一紧张胃就更难受,他白着脸道,“我没把你当老妈子……”
“我知道,”江逾林不太敢揉他的胃,只能仔细捂着,“你别紧张,是不是疼?”
陆潺潺不答,揪着他袖子问,“你不生气吧?”
江逾林有些失笑,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真不生气。”
“好吧。”陆潺潺放松一点,按了按江逾林放在他上腹的手,“那我疼……”
江逾林眉毛拧起来,“那要怎么办,不能再用止痛了。”
他想了想,试探问道:“可以揉揉吗?”
陆潺潺点点头,“你轻一点。”
“好。”
江逾林应着,竟然真的开始给他很轻很轻地揉胃。
陆潺潺靠在他肩上,稍稍一仰头就能看到他专注且帅气的侧脸,心里甜滋滋的。
他抿起嘴,戳了戳江逾林的耳朵,小声道,“你真的好好啊。”
班长的耳朵是真的很敏感,这样就又红了,他咳了一声掩饰道,“你知道就好。”
·
陆潺潺一直住了好几天的院,等回到学校后都快到学期末了。
他要准备考试,还要和江逾林一起跟着老李头儿写篇论文。
这篇论文是老李头儿开学时就在筹划的,不出意外最后也会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能跟着在上面得到署名的话,对他们未来保研有很大帮助。
江逾林还好,以他目前的绩点、奖项和各种论文,保研早就板上钉钉。
但陆潺潺不同,他参加的竞赛不多,得到在核心期刊上署名的机会也是头一次,就格外重视这次论文。
一开始他和江逾林是在图书馆学习来着,后来因为陆潺潺老是胃疼,又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江逾林给他揉,两人就转到了寝室。
因为住校,日常三餐要么食堂要么就是校外饭店。
这次出院后,陆潺潺肠胃明显弱了很多,以前吃了没问题的,现在再吃就会难受,整整一个月硬是没把胃养回来。
这天江逾林第无数次抽掉他肚子上的热水袋,把人抱进怀里揉胃,忍不住道,“你这么下去不行啊。”
“那要怎么办呢?”陆潺潺也有些泄气。
这段时间,其他室友都出去兼职实习,寝室就他和江逾林两个人,他也就不再不好意思,整个人都往他怀里窝。
陆潺潺握着笔的手都因为一阵一阵的胃痛而轻轻颤抖,江逾林替他把笔抽出来,放到桌上,抱着他哄道,“先不学了,我们歇一会儿。”
他手放到他胃上轻轻揉着,“疼得厉害吗?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他今天有点事,难得没守着陆潺潺吃饭,结果一回来就看到人疼得趴在桌上。
“就是普通的稀饭白菜。”陆潺潺闭着眼,声音恹恹的。
连稀饭白菜都吃不了了吗……
江逾林心里急,面上却不怎么显,只抱着陆潺潺像随口商量着说道,“我们搬出去住怎么样?”
陆潺潺掀开眼皮看他,“什么?”
江逾林托住他的背让他坐直些,认真道,“就去我家,房租你照给,当我们合租了,饭我给你做。”
陆潺潺有些吃惊地眨眨眼,“你还会做饭?”
江逾林叹口气,“我有没有告诉你我高中开始就一个人住了,会做饭很奇怪吗?”
陆潺潺似乎有些心动了,垂下头考虑着,总感觉让江逾林给他做饭有点那什么。
他胃还是一抽一抽地疼,思考起来手下意识就往上腹按,被江逾林轻轻捉住,“乖,别按。”
江逾林这种轻声细语的样子,不知道触动了陆潺潺哪根神经,他忽然疯狂心动,想要搬出去。
“那……”陆潺潺抿起嘴打着商量,“菜钱,电费水费所有乱七八糟的费都我来出,碗也我来洗,你就负责做饭可以么?”
“好。”江逾林笑了笑。
陆潺潺心里也美滋滋的,“我想吃糖醋里脊红烧排骨水煮牛肉……”
“不可以。”江逾林无情打断。
陆潺潺嘴角立刻撇了下去,江逾林顿了顿,摸摸他的脸,妥协道,“等身体好点再吃好不好?”
陆潺潺恹嗒嗒点头。
“哦对了,”江逾林给他揉着胃忽然补充道,“碗还是我来洗吧。”
陆潺潺撇下的嘴角悄悄勾了起来。
江逾林低头,捧起他的脸看小梨涡,“笑了?”
陆潺潺挣脱开不给看,“没有笑。”
江逾林抱着他不再勉强,但是声音都带上愉悦,“好,你没有笑。”
第24章
搬家这件事,江逾林处理得雷厉风行,第二天报告一交,就带着陆潺潺搬了出去。
他们随意收拾了些衣物和日常用品,至于其他各种小东西,反正离得近,后面慢慢搬也行。
等把东西放到家里收拾好后,两人又去了趟超市,买陆潺潺的拖鞋和晚饭的食材。
江逾林非要陆潺潺买那双带了好大一个猫耳朵的棉拖鞋。
“你真的有毒吧江逾林。”陆潺潺很无奈。
“很可爱啊,我觉得好适合你。”江逾林看着猫耳拖鞋眼带笑意,像新手爸爸在给未出生的宝宝挑小衣服一样。
陆潺潺被自己的脑补惊出一身鸡皮疙瘩,连忙从旁边挑了双高贵冷艳的纯灰色棉拖房间购物车里。
江逾林面无表情将其取出,换上猫耳朵,陆潺潺又拿出来。
两人幼稚地较量上好几回合后,陆潺潺终于捉住江逾林的手腕,咬牙道,“这样吧,你要是愿意穿旁边那只兔耳朵的,猫耳朵这个我就收下了。”
怕江逾林不信,还拍着胸脯道,“我给你买!”
他想,江逾林是什么人?
是跟那双灰色棉拖一样高贵冷艳的人,怎么可能会屈尊穿这种卡哇伊的兔耳朵拖鞋。
没想到江逾林嘴角一翘,答应得痛痛快快,“可以。”
还顺势把两双一大一小的毛绒拖鞋整整齐齐摆到购物车里最显眼的地方,推着车子扬长而去。
陆潺潺看得目瞪口呆,突然觉得江逾林怕不是在演他。
他小跑着跟上江逾林的步伐,追问道,“其实是你自己喜欢吧?你是不是有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的隐疾,但不好意思说,才硬要买给我,因为你猜到我会邀请你一起?”
江逾林侧过脸,看了两眼陆潺潺毛茸茸的脑袋,勉强点点头,“可能算是吧。”
陆潺潺惊掉下巴,张着嘴喃喃道,“你还真是……和我刚认识你时候好不一样啊……”
江逾林挑眉,“哪里不一样呢?”
陆潺潺不好说他少女心可能比杜礼还要重,挠了挠鼻子安慰道,“变可爱了。”
江逾林嘴角就勾起来了,很好骗的样子。
他看到江逾林把一根黄不拉几的粗木棍套了口袋放进购物车,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