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林忍耐道,“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
杜礼深深看着江逾林,“因为他把周林这人看明白了。”
他的眼神和陆潺潺在诊室里看他的那一眼尤其像。
“周林家境普通,甚至可以说贫困,他从很小的县城考到咱们学校来,他把保研升学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或者说可能就是他的命,这是他和我们最不同的地方。”
杜礼顿了顿,接着道,“按我们学校的机制,警告可销大过不可销,只被警告还有救,记大过等于直接断送一切升学机会,还会一辈子跟在档案里,找工作都受影响——”
“那在周林看来,他的一辈子就毁了,他又要回到鸟不拉屎的老家,他能甘心吗?”
江逾林死死盯住杜礼,眼神闪动,杜礼有些说不下去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学校毕业的学生,找一份普通工作是没问题的。”江逾林强调道。
“可他不这么觉得呀!”杜礼握紧拳头。
“老江你或许理解不了,但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一旦事情没朝着他的预期他发展,他就觉得全完了,一辈子都完了,周林就是这样,他眼里只有升学,这就是他最看重的事。”
“一旦这个机会没了,他就会觉得自己跟死了一样,他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江逾林眉头死死拧着,眼圈都红了,“所以呢?”
“所以潺潺才不想跟他耗呀!”杜礼一副你怎么还不懂的表情。
“潺潺让警告处理,周林就会觉得他还有希望,有这么最后一张皮崩着他就不会真的失控,我们只剩一年多毕业,毕业后老死不相往来谁管得着谁?”
“要是他最后一张皮没了,破罐子破摔,潺潺怎么防?就像今天这事,万一潺潺没躲过,万一那口子割深了呢?悬崖勒马也得有根绳子勒不是?”
杜礼嘴都说干了,停下来缓了好久,“老江,你就是太正了,你是正人君子你想不出、也永远不可能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世界上龌龊的人太多了。”
“其实潺潺这么做,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想保护他自己吧,可能他不知道周林最后会做出什么事,所以宁愿一开始就不要发生。”
他拍着江逾林的肩膀,最后说了一句,“人心最难测,有的是真的很坏。”
江逾林看向杜礼:“为什么你好像很了解他,而我却一无所知?”
杜礼笑了,“因为我和他是一类人啊。”
他搭着江逾林的肩,“我们习惯摸索人,但老江你一直用理智在判断事物。”
江逾林十指紧紧交握起来,“所以,还是我做错了吗……”
“不是……”杜礼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你哪儿错了呢,按规定办事能怪你吗?你行的端做得正有什么不对?”
“潺潺也没错,他把周林看明白了,所以想把所有事情扼杀在最开始,之后再断绝和周林的一切接触就好。”
杜礼苦口婆心,“你们都没错,错的只是周林那恶毒的小四眼儿,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不想你误会了潺潺,受伤的是他,难受的也是他,要是你再跟他闹脾气你说他怎么办?”
江逾林听着杜礼的话,忽然就想起昨晚,陆潺潺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脸上都是老电影投下的忽明忽暗的光。
那天他就没看懂陆潺潺的眼神,也没听懂他那句话。
陆潺潺说想留些余地,或许不仅是给周林留的,也是留给他自己的。
“哎,其实这些事本来该你自己想明白的,或者潺潺直接告诉你,不该我这个外人来说。”杜礼继续絮絮叨叨着。
“可是潺潺怎么没告诉你呢?”
“他……”江逾林声音有些抖,“他刚刚本来应该是想跟我说的,可是我没有听……”
杜礼闭嘴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江逾林,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多嘴。
杜礼咳了一声,对江逾林说,“得,那我们进去看看潺潺吧。”
江逾林有些麻木的点点头,刚想起身,不知道为什么又坐了回去。
他十指收紧,也不看杜礼,“你先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关于实验用的氧化钙遇水爆炸的事,是我在网上找的一个案例,我本人化学废,很多年没接触过化学了,还是请小天使们意会吧……
然后,水水不是圣母哈,他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复杂和不可控,他下一章就报警了,小天使们轻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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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江逾林最终还是没有再进去看陆潺潺, 他拜托杜礼把陆潺潺送回去,自己则到外面待了好久。
等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江逾林去厨房把粥熬上, 才轻手轻脚进了卧室。
陆潺潺蜷缩地侧卧在床上, 占了很小很小空间, 眉头微微蹙起,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他颈侧的纱布已经稍稍渗出了血, 他也没给自己换,脆弱得像刚刚出生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动物。
江逾林看着他, 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一直到现在, 他理智上也不觉得自己要求处罚周林是错的,可看到陆潺潺这个样子, 心都不受控制地一瓣一瓣碎掉。
陆潺潺是因为他的坚持才被周林报复的。
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把他紧紧禁锢着。
江逾林一直以来都过得很好,他的能力让他处理起绝大部分事时都游刃有余。
他第一次感到, 原来自己的强势也可能会伤害到最在乎的人。
江逾林看着陆潺潺毫无血色的嘴唇, 忍不住想, 要是他没有那么坚持己见,陆潺潺是不是就不会疼了?
就在他快要把自己逼进某个怪圈时,陆潺潺忽然动了动, 很轻地哼了一声,睡梦中手下意识按住胃。
江逾林回过神,习惯性用自己手的手覆上去,陆潺潺就抖着睫毛睁开眼。
看到他时, 陆潺潺先怔愣了一瞬,随即微微抿嘴角,很乖地开口, “你回来啦。”
江逾林又开始心疼。
他摸摸陆潺潺的脸,手在他胃上轻轻按了按,“没吃饭是不是?胃不舒服?”
陆潺潺还在看他眼色,小小地点了点头。
江逾林撑起身,圈抱着陆潺潺把他小心从床上带了起来,“我煮了小米粥,吃一点好不好?”
陆潺潺抿着嘴笑,“好。”
江逾林想把他抱去餐桌,或者直接把碗端到床边,都被陆潺潺制止了。
他撑了把江逾林的手,自己晃晃悠悠走到餐桌前坐下,乖得不得了。
江逾林盛了碗粥端到他面前,他就自己捏着勺子小口吃起来。
“慢点吃。”江逾林拨了拨他的额发,最近长了一点,扎眼睛。
陆潺潺慢慢地咽下一小口粥,抬眼看着江逾林,小声道,“你不生气了吗?”
他这几个字又像往江逾林心上扎了一针,江逾林极度克制地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陆潺潺还是看着他,眼睛又亮又圆,像还怕他生气似的补充道,“我报警了,这次不会再放过他。”
江逾林心里那股气彻底泄得精光,连眼睛都有些酸,他安抚地摸摸陆潺潺的侧脸,“好乖。”
粥熬得很软很糯,可陆潺潺脖子上有伤,每次吞咽时,都扯得有些疼,不管他咽得得再慢都没办法。
吃了几口,陆潺潺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江逾林拇指立刻抵上他眉心,“怎么了?胃不舒服?”
“没有,”陆潺潺摸了摸脖子,“就是咽东西的感觉有点奇怪。”
江逾林慌了,手掌小心地盖在他颈侧,感受到纱布下脉搏轻微的跳动。
“那怎么办呢?疼吗?咽东西难受是不是?”
“没有,不是,”陆潺潺拍着江逾林的手安慰道,“不难受,只是一点点不适应而已,很快就好了。”
江逾林没说话,手还是护在他颈侧,像很小心地在捧着什么宝物。
陆潺潺第一次在江逾脸上看到这种挫败和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勾勾江逾林的手指,轻声道,“你不要这样……”
·
江逾林没有跟陆潺潺说任何类似“对不起”的话,对他却愈发好了。
事实上,江逾林对陆潺潺的照顾原本就已经非常好,只是这次之后,好得几乎有些太过头。
他就像钻进什么牛角尖似的,执拗地把陆潺潺当成脆玻璃做的来保护。
陆潺潺虽然不说,也能感觉到江逾林明显不对劲。
这天陆潺潺去警察局做了笔录,回学校时忽然下起雪来,幸好半道上遇到杜礼,打着伞稍了他一程。
陆潺潺身体没怎么养回来,本来就不太好的体质差了许多,这两天又有些着凉咳嗽,要是再在雪里走一趟,回去铁定发烧,江逾林又得好一阵忙活。
杜礼一把伞几乎全打在陆潺潺头上。
陆潺潺不动声色把伞柄往他那边移了些,被杜礼毫不留情地挪回来,“你就受着吧,你这个身体跟我能比吗,要是生病回去老江又得说我。”
提到这个陆潺潺也叹气,问杜礼,“你是不是跟江逾林说了什么?”
“我能说什么。”杜礼随口道。
陆潺潺具体点了点,“就是我一开始为什么不追究周林的事。”
“哦,”杜礼这下反应过来了,“是啊,是我说的,不然他什么时候才能自己想明白?”
陆潺潺表情一言难尽,“你知道他最近管我管成什么样了吗,我好像是那个什么水晶公主,正儿八经水晶做的那种,他觉得我摔一下就碎了!”
杜礼打着伞,还在想飘进来的雪会不会吹到陆潺潺,只说,“这有什么啊,我觉得老江做得挺对的,你这身体,养得再仔细都不为过。”
陆潺潺:“……”
陆潺潺:“我当初犹豫要不要跟他说明白,就是害怕他这样。”
他说着顿了顿,捂着脖子咳了声。
杜礼立马如临大敌,“你怎么了?!冻着了?!还是怎么的?!”
陆潺潺无奈地看他一眼,费力吞咽两下才说,“跟你没关系,昨天就着凉了。”
杜礼这次松了口气,才接了陆潺潺上一句话,“你怕老江怎么?”
陆潺潺想了想,说,“江逾林他……太端正了,有时候就容易钻牛角尖。”
比如现在,江逾林好像不照顾他就难受,一定要把他守得明明白白心里才能舒坦些似的。
陆潺潺不知道怎么解决,大多时候都随他,夸张些就夸张些吧。
杜礼看了眼陆潺潺,欲言又止。
他想说,这还是得分人,换成别人,老江也会内疚,但那种内疚就和现在不是一个模式了。
他多半会直接提出补偿措施,不管那人答不答应,都会把认为自己应尽的义务尽完,然后又恢复到平常状态。
但这些话他没说。
两个人感情上的事,哪里是他可以插嘴的。
江逾林在多功能厅开会,让陆潺潺去那里等他,杜礼就任劳任怨把人送进大厅,确保风吹不着,雪淋不着才走。
陆潺潺慢悠悠地往会议室踱,远远看见了石薇。
她最近卸任了副主席的职位,有大把的时间陪男朋友。
陆潺潺看到的就是她挽着一个男生,两人有说有笑亲昵的样子。
他一下就认出来,是之前他去等江逾林时,看到的和江逾林说笑的那个女孩子。
很明显,石薇现在身边的这个男生才是男朋友,当时张小寒跟他说的都是无稽之谈。
其实陆潺潺一开始也没信江逾林跟石薇真的有什么,只是那时候乍一听到,心里竟然涌起些很奇怪的情绪。
现在他看到石薇,心情也很微妙,虽然好像还是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但就是莫名其妙轻松了很多。
快到会议室时,他给江逾林发了消息,不一会儿就看到江逾林推门快步走了出来。
江逾林先摸了摸他的脸,冰冰凉的,又捏了捏手指,还是冰得厉害,忍不住皱起眉,“来多久了?”
“刚到。”陆潺潺笑笑。
“外面下雪,有没有被淋到。”
“没有,遇到杜礼了,他送了我一截路。”
“那有没有没不舒服?”江逾林好像一问就停不下来似的。
“没有都没有,”陆潺潺笑着掐住话茬子,“一点都没有,特别好。”
“嗯。”江逾林还是不怎么放心地点点头。
他牵着陆潺潺的手就要往会议室里走,“你先在里面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陆潺潺连忙拖住他,“你开会我就不进去了吧,我在外面等呗。”
江逾林眉毛又开始皱,“不可以,外面多冷,我们里头开了暖气。”
陆潺潺想说,大厅也有暖气冻不着他,但看江逾林天天都在皱的眉头,还是妥协了。
他拿手掌胡乱地揉了揉江逾林的额头,“你可别再皱你那个眉头了,不然刚20岁的小年轻川字纹都出来了。”
江逾林把他带进会议室,怕他在不自在,又带他到角落里不怎么显眼的地方坐下,摸摸他的脸,“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给我发消息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