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人似乎慌了神,挥动手脚拼命安慰这个孩子,在大雨里做稀奇古怪的动作,逗他开心,像耍猴。朝晖把眼泪擦干净,诚恳地抱了抱他,然后不再等待永远不会来接他的苏琴,直接上了公交车,自己回家。
第47章 瘾
回到小区的时候,雨稍微小一点了。朝晖把书包举在头顶,踩着水,踢踢踏踏往自家单元门跑。
跑到门口的时候,他身形一滞,从指间开始,好像有一股电流穿了过去。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家,快回家——朝晖把钥匙从裤兜里掏出来,踉踉跄跄往楼上跑。他从未如此痛恨过五楼,从未觉得这些楼梯这么遥远。
名为“毒瘾”的种子又一次破土而出,丝丝缕缕的枝叶开始蔓延,抓住了他的四肢百骸,迸发出一阵阵强烈的欲望。他想要针管,想被注射进那些能给他带来幻觉的毒药。
他眼冒金星地往上跑,不想在楼梯间就倒在地上抽搐、痛哭……他觉得邻居们都是很好的人,如果看见那么恶心的他……肯定会厌恶的……整整五层楼,他几乎爬了十几分钟,最后精疲力竭地倒在自家门口,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手抖到不行,还把钥匙抖掉了。
薄薄的钢片钥匙顺着楼梯跳跃下去,很快就消失不见,连带着把朝晖的绝望无限放大。毒瘾吞噬了他,他呻吟着,在地上扭动着,希望这世界上不要有人发现他。
但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来了。
下班的丁高磊慢慢走上楼,先是捡起了掉落的钥匙,又发现了控制不住涎水的朝晖。
那一刻,朝晖很明确自己从丁高磊眼里看到了兴奋的火光。
“小晖,你怎么了,”丁高磊一步一步地走上来,“你妈妈呢?下班了吗?”
朝晖觉得自己摇了摇头,但其实只是脑袋抖动,和他的手脚一样控制不住。
但这个动作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丁高磊,朝晖看见面前他的裤裆处鼓了起来。
朝晖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他察觉到了丁高磊的兴奋,也明白在这个时候,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把他送去医院,或者联系苏琴,总之绝不可能是兴奋。所以朝晖拼命挣扎起来,下意识要远离这个一步步靠近的男人。
他抬起胳膊抓住楼梯栏杆,但同时丁高磊也用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腕,然后另一只手去开门——开的是他自家的门。
“呃,不,不……”朝晖混乱地说着话,表达着拒绝。但丁高磊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像疯了一样,拽着他的双腿就往自家门里拖。这个时候他妻子不在家,如果他想做点什么,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啊——唔!”朝晖扯开嗓子尖叫,但没成功。丁高磊捂住了他的嘴,不顾涎水,死死捂着,他发出的闷哼连奶猫叫都不如。他使出吃奶得劲用手指抠住栏杆,把全部希冀寄托在这栏杆上,却眼睁睁地看着手指一点点往下划,在栏杆上划出一道宛如伤口的痕迹,然后掉下来。
他失败了,没能抓住最后的希望,被丁高磊拖入了那扇门里。
这之后的事情也许他自己也不敢回忆。丁高磊把他按在地板上,扒掉他被雨水浸透的裤子,毫不留情地捅进来,然后捂住他的叫声。中间动作太大,没有捂好,就会漏出一句半句,全是毫无意义的“啊啊啊啊啊”,声嘶力竭的,不似人声……也不会有邻居会认为那是一个孩子的惨叫。
丁高磊是个聪明人,他做到了两点。一是恐吓朝晖,让他永远不要把这些事说出去,不然他在别人眼里就会变成一个肮脏不堪的小孩,所有人都会抛弃他,包括苏琴。而只有丁高磊才能给予“爱抚”,才是爱他的那个人。
第二点,就是利用了朝晖的毒瘾。他强奸的行径并不只有那一次,而是无数次。整整一年多,只要朝晖毒瘾发作,他就去爽上一爽,把孩子当成了他的飞机杯,把性欲附加在毒瘾上,渐渐养成了性瘾。到最后,朝晖甚至会主动去敲丁高磊的门,面无表情地脱下自己的裤子,用那张还未发育的小脸,恳求这个中年男人狠操自己。
他会感觉到爽吗?也许不会。丁高磊粗暴的性爱只能给他带来疼痛,但疼痛也被他习以为常了。
尊严更是早就没有了。一个九岁十岁的孩子,身上背着两种世间最毒的瘾,谈何人格,谈何尊严。
……
朝晖曾说,遇上陆野的那天,他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其实他人生改变的那个点并不在陆野,而在紧随其后的丁高磊。
第48章 整理
“野哥!哎,这边!”凌晨三点,刘跳跳赶来了医院,在远处冲坐在花坛附近的陆野挥手。但他看着还有点睡眼惺忪,明显是突然从被窝里喊起来的。
陆野放下捏着眉心的手,站起来,露出了身侧坐着的另一个人——朝晖。
刘跳跳当场傻眼了,这是他第四次遇见朝晖。第一次在那个小旅馆,第二次在医院,第三次在酒吧,第四次就是这次,又在医院,而且又和陆野同时出现。他再傻也能猜到这俩人之间有来往了,更何况……
更何况在陆野站起之后,朝晖立刻像一只树袋熊似的抱了上来,死死围着陆野的胳膊,把陆野拉得一个踉跄。
而他野哥完全没有嫌恶的神色,反而摸着那朝晖的耳朵,低声温和地宽慰。
“没事……没事……我就是去和他交代两句……不走……”陆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刘跳跳的耳朵。
刘跳跳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呆滞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先戳聋耳朵还是先戳瞎双眼。
那边两个黏在一起的人也终于分开了——在陆野劝了半天的情况下,朝晖才把手缩回来,然后盯着陆野接近了刘跳跳。
“卧槽……野哥,他那是缠上你了?”刘跳跳保持着被雷劈了的表情,问。
陆野眼皮一抬:“我缠上他了。”
“大哥??你疯了??”刘跳跳蹦起来,被陆野一把按了回去:“甭叨叨,先听我安排完。”
“现在医院急诊那里面躺着一个人,叫丁高磊,肋骨断了两根,牙齿掉了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可能需要做伤情鉴定,也需要人守着,”陆野语速很快,但没失条理,“你去看着他,明早上我把事情给大家解释清楚,就有人来替你了。”
刘跳跳只觉得牙疼:“野哥,你好歹也给我解释解释吧,这姓丁的是打架斗殴伤着了,然后被你俩……呃,恰好碰上了?”
陆野目光一沉:“不,都是我打的。”
“朝晖不愿意进医院,我就只能先把丁高磊扔到那里,让你来帮忙了……这事没这么简单,我一时半刻解释不清,”陆野脸色很不好看,“你现在暂时只需要知道丁高磊是个死不足惜的人渣,然后……不要接近朝晖,注意你的言辞,听到没有?”
最后那句“不要接近朝晖”被陆野狠狠咬着发音,听起来像什么毒誓,让刘跳跳都抖了一下。
“朝晖,他、他咋了?”刘跳跳打量着他野哥的脸色,也察觉到事情不简单了。
陆野明明已经戒烟了,但这个时候又突然想抽一根了。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仿佛悲哀着什么:“我要带着他过一辈子……但是好像问题有点多。”
刘跳跳又被劈了一道,但陆野全然不顾,还笑了两声,干涩无比,像是自嘲,又带着不小的怒气。这笑声比香烟还复杂。
接下来,刘跳跳一句话都不敢多问了,生怕再被雷到。他简直一步三回头地被陆野赶进了急诊室,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陆野拖着树袋熊离开。
变了,野哥他变了,这世道要变了。刘跳跳耳边还回想着陆野刚才的话:“我喜欢的一直是男性……看什么看,喜欢不到你头上去,管好你自己,小心点,别再像上次似的挨枪子,不然就别想跟你女友回去结婚了。”
想到这里,刘跳跳也叹一口气,转头去找那个叫丁高磊的家伙。他高喊着问值班护士:“护士姐姐,有没有个叫丁高磊的啊?”
护士也忙得很,头也不抬地给他指了指。顺着手指的方向,刘跳跳看到了一个脸肿的像猪头的男人,躺在小床上,打着点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很痛苦的样子。
“我去……野哥把人打得这么惨,咋招惹上的啊?警察把人打成这样,会不会被处分啊?”刘跳跳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转头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不过野哥说这人该打,那肯定就是活该。”
他往前凑了一头,看了看丁高磊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正脸:“瞧这一脸凶相,明显不是好人。”
————
另一边,陆野带着朝晖先回了趟家。
期间朝晖一直抓着他的胳膊不松手,但陆野就偏偏对这个动作感到莫名的安心。如果现在朝晖不打算依靠他了,那他更难受。
朝晖身边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人,只有他。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把这件事情好好解决掉,拼尽全力把丁高磊搞到监狱里去——或者不只是监狱。陆野简单看过了霍青连的另一本笔记,里面写得还挺清楚,涉毒。把这一条查清了,应该能判个死刑。
一打开家门,朝晖就站不住了,完全没了今晚打丁高磊的气势,瞬间软倒在地,被陆野捞住。
“朝晖,朝晖!”陆野在朝晖耳边喊他的名字,背后都被汗浸透了,生怕他出什么岔子。
但朝晖就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刚才他们把丁高磊揍倒在地之后,他就一直抱着陆野痛哭,好像要把这短短一辈子的黑泥都吐出来,哭得陆野心脏直疼,仿佛被钝刀子一道道地划。
但陆野无能为力。他可以在现在、在未来保护好朝晖,但过去的小朝晖……他救不回来,只能看着这个孩子被拖进那个气味古怪的屋子里去。
第49章 夜奔
陆野咬着牙,心里也不好受,恨不得把丁高磊给弄死。但现在眼前人比什么都重要。他俯身把朝晖抱了起来,像怀抱一个小孩子,慢慢把人抱进了卧室里,放到床上,然后打开一盏台灯,去脱朝晖的衣服。
朝晖没有挣扎,声音低低地自嘲:“我是半身不遂了吗,还需要你给我脱衣服了。”
“你脱力了,睡一会吧。”陆野没直接回答,而是低头,想在朝晖脸侧吻一下,但被朝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朝晖别着头,不看他:“还是离我远点吧,脏死了,别拖累了你。”
陆野一愣。
半晌,陆野哑着嗓子说:“半年前你跑到江明市去,是不是因为这些?”
朝晖转过身去,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像鸟类埋沙,闷闷地说:“嗯。你们没法定丁高磊的罪的,别折腾了,真的,没用。因为我……我们不算单方面的强奸,算合奸。我那时候就脏得很。”
他脑海中冒出了以前不敢回忆的过往——确实是这样,哪怕告到法庭上,也可能没法给丁高磊定很重的罪。他存在主动接受性的行为。
陆野的语气有点急了:“为什么要说’我们‘这个词?别把你自己和丁高磊那种人渣相提并论!”
朝晖却也大声起来,嗓子也嘶哑着:“怎么不是?我当初染上毒瘾,又被他培养出性瘾,离了他的几把快要活不了,动不动就去找操,养成一副贱样!你第一次见我不就是扫黄吗?!你跟我上床之前我都被男人给操烂……”
“别说了。”陆野说。
朝晖很崩溃,听到这话,顿了顿,却没打算停,嘴唇都在发抖:“我现在——我现在躺在你面前,已经把衣服全脱了,皮囊也撕开了,内里什么样,都扒给你看了。你别要我了,呜……陆野,对不起,你别拖累上我了,我身边的人没一个——”
“闭嘴!!”陆野猛地吼了一声,居然在小小的房间里形成了回音。
陆野突然扑了上来,把朝晖揽到自己的胸膛处。朝晖的眼泪把陆野的胸口濡湿,衬衫紧贴着皮肤,炽热的心脏一跳一跳。陆野的手很大,摩挲着朝晖的后脑勺,把细软的发丝揉乱,手法杂乱无章。
但朝晖能感受到,有冰凉的水滴落到了他的发芯上。那是陆野的眼泪。这个从来没示弱过的男人因为他难受到流泪,心跳如擂。
顿时,朝晖“哇”地一声嚎了出来:“哥,你别哭……”
陆野浑身的肌肉好像也在微微发颤,他把头抵在朝晖发芯,不让朝晖看到他的脸,难受道:“我大你许多,你的很多想法我都不理解,但我看着喜欢,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你也知道,我没爹娘,没人管,如果我也早早把自己放弃了,那早就烂在泥里了……你不是我的累赘,你对我的意义……你想不明白……”
……
半年前,他冷漠地行走在这座城市里,做好了一辈子孤单一人的准备。他自认为不是什么有情怀的男人,但偶尔抬头看看天空,也全是雾霾,和他的人生一样无趣。
但那晚他拿着警察证,打开那扇藏在灯红酒绿后的门,看到了被绑在暖气片上的吸毒男人。他本还在诧异,身后的卫生间里就走出一个慵懒的男人。男人主动迈出一步,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看过去,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星星。所以从那时候起,他的人生也发生了改变。
……
他们像两只困兽互相取暖,窝在这小小一隅,谁都看不到。
天亮的时候,陆野的手机开始响了。从刘跳跳到陈队,到局长……每一通电话都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陆野简单回应了几句,就拉起朝晖的手往外走。朝晖的眼睛还有点红肿,但看着并不那么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