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峤看着宋羽河越来越虚弱,只能不断加快研究的进程。
不过好像宋羽河只有在第一次双腿不能动的时候险些崩溃过一次,之后无论病情恶化得多严重,他就像是铁打的一样,病得再痛苦心性依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十分会苦中作乐,有时候还会反过来安慰苦着脸的薄峤。
正因为如此,薄峤才更加心疼。
在宋羽河的腿彻底不能动的第三天,大半夜的他他突然疯狂给薄峤发来消息。
薄峤已经住在医院中,收到消息还有些懵,但看到是他他,急忙按掉静音,省得吵醒宋羽河。
宋羽河皱着眉翻了个身,病色的小脸已经瘦了一圈,连下颌骨都能看清了。
薄峤没有吵醒他,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接通他他的通讯。
“怎么了?”
他他有些急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INC的数据模拟结果出来了!”
薄峤一愣,瞬间困意散得一干二净。
第97章 太不知足
宋羽河睡得昏沉,即使在睡梦中还是感觉身边好像空荡荡的,他挣扎着从噩梦中清醒,手胡乱地去摸索旁边的枕头。
空无一人。
宋羽河本能地皱眉,很快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五指,宋关行的声音传来:“别怕,哥哥在这儿。”
宋羽河小声嘟囔了一声,就再次任由自己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宋羽河睡到自然醒,迷迷糊糊地掀被子就要下床,但他一时半会还是适应不了双腿不能动的状态,半个身子直接栽倒床下,砰的一声闷响。
在外面的宋关行听到声音连忙冲进来,就见宋羽河坐在地上,努力扒着床沿似乎想把自己撑起来,连额角都有些汗了。
看到宋关行,宋羽河朝他一笑,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卖乖似的说:“哥哥,我……我爬不起来了。”
宋关行倒吸着凉气手忙脚乱地将他抱回床上,他来回抚着宋羽河的脸,嘴唇发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啦。”宋羽河将脸歪了歪,在宋关行掌心蹭了蹭,嘀咕着说,“我就是睡懵忘记了,也没摔疼,下次我就记着了。”
宋关行见过很多赫拉症病人,到了后期往往是崩溃得居多,想宋羽河这种心态一直很稳的极其少见。
但宋关行宁愿宋羽河委屈得哭一哭,也总比这样笑着反过来安慰别人要让他觉得好受。
宋关行还是没说其他的,只是将宋羽河扶着坐好,轻声说:“蒲寸有急事,薄峤这段时间可能不能过来了。”
见宋羽河小脸有些不高兴,宋关行佯作笑着打趣他:“怎么,哥哥陪着你,不开心啊?”
宋羽河也不和他哥客气,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就一点点不开心。”
宋关行被他逗笑了,伸手在宋羽河眉心轻轻弹了一下:“再不开心也给我忍着。”
外面天气还不错,宋关行给宋羽河一边擦手一边说:“今天去外面晒晒太阳吗?”
宋羽河总是在担心自己秃,洗漱完就立刻把帽子戴上了,闻言点点头:“好啊,晒太阳能多长头发。”
宋关行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野路子,见他这么活泼也没反驳,把他抱到轮椅上推到外面去吃饭。
宋羽河喝了一口药膳,说:“这不是薄峤做的。”
宋关行瞪他:“少爷,你舌头真尖——薄峤太忙了,我让一家餐厅给你特意做的。”
宋羽河点点头,也不挑,慢条斯理地将药膳吃完,拍了拍轮椅扶手,脆生生地说:“出发。”
宋关行见他真的会苦中作乐,唇角往下一压,但还是强行勾起来,推着轮椅往外走,笑着说:“好,出发咯。”
初夏的太阳不怎么晒,医院前面有大大的草坪绿植,宋羽河手肘搭在轮椅扶手上,眯着眼睛看着一大片的绿色,感觉眼睛都不怎么疼了。
“我能玩一会光脑吗?”他仰着头问宋关行。
宋关行找了个椅子坐下,瞥他:“你又想偷偷联系他他?”
“工作的事儿!”宋羽河据理力争,“工作的事儿能叫偷偷联系吗?”
宋关行怕热,找的位置还是在树荫底下,听到宋羽河还敢找理由,又弹了他眉心一下:“光脑没收了,后面的事他他自己能处理,再说还有薄峤呢,你担心个什么劲?”
宋羽河捂着额头小声说:“我没担心,我就是……就是闲着无聊操心操心,省得胡思乱想。”
宋关行唯恐天下不乱:“怎么,你不相信薄峤?我其实也不怎么……”
“我相信我相信!”宋羽河赶忙说,他不高兴宋关行说薄峤坏话,只能凶巴巴朝他一龇牙,“他说INC研究好后,就当订婚礼物向我求婚,你不要说他坏话!”
宋关行酸溜溜的:“乖崽你变了,我之前怎么diss薄峤你都不会凶哥哥的。”
“那是之前。”生了一场病,宋羽河连心态都比之前成熟了,他认真地说,“现在我变了。”
宋关行说:“你哪里变了?”
宋羽河丝毫不知羞地说:“变得更爱他了。”
宋关行:“……”
宋关行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真是要命。
宋关行面无表情地想,当初自己为什么就没能在宋羽河还没开窍的时候把他抱走,要不然这么乖这么直白热情的乖崽,怎么就便宜了薄峤那混蛋呢?
弟控表示极其后悔。
宋羽河在莫芬芬常年见不到阳光,皮肤本来就很苍白,加上病了这么久,脸色在阳光照射下几乎都要泛着白光了。
他也不怕晒黑,眯着眼睛靠在轮椅上安安静静地晒太阳。
感受着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宋羽河喟叹一声,心想:“这么好的阳光,真希望一直能看到。”
在莫芬芬时,他总是期望着阳光能从层层厚云中落下来,哪怕只有一缕也好。
回到了南淮,他却又开始期盼着天天能晒到。
人总是贪婪的,得到了还想要太多。
“太不知足了。”
薄峤盯着他他传过来的数据,面无表情地心想。
起先INC靶向药预估时间在三到五年的时候,薄峤总是想着能尽快缩短时间;后来因为宋羽河仿生人模拟病毒的帮主,把时间又加速到了三年之内。
直到现在,蒲寸的INC数据在宋羽河的仿生人中模拟出来十九个序列组对赫拉病毒有效,简直算是一个质的飞跃,如果快的话,在明年年中就能将药彻底研究出来。
即使已经将时间从三到五年缩短到了一年,薄峤却依然不知足。
宋羽河每天的痛苦就像是一根根刺一样狠狠往他心里扎,明明得赫拉症的不是自己,却让他感觉到心脏剧烈的痛楚折磨。
他好像在和死神赛跑似的,唯恐自己慢一点、懒一点,就会被夺去最珍贵的东西。
薄峤眉头紧皱,对他他说:“还能再快一点吗?”
他他认真地和他解释:“薄先生,您与其考虑这个,倒不如快些将那些序列组里的数据继续筛选实验,毕竟时间是我们自己争取出来的。”
薄峤连轴转了好几天,烦躁得很,但听到这句话也知道在理,只能轻轻一点头。
“不过也看运气。”他他安慰他,“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或许能不用全部测试完就能成功。”
薄峤没说话,继续安排人去进行下一步的研究。
他的运气一直不好,宋羽河的运气也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短短二十年就遭受这么多悲惨的事。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倒不如多加加班来缩短时间。
薄峤将事情安排完,已经是一周后、
他草草捯饬了一下,飞快赶去医院。
已经是晚上了,宋关行并不在病房,薄峤深吸一口气,将熬了半天的药膳拎着轻轻推开门。
他本来想给宋羽河一个惊喜,但是刚打开一条门缝就嗅到一股隐约的血腥味。
薄峤一愣,将门猛地打开,就见坐在病床上的宋羽河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差点直接跳起来。
他脸色苍白,手中抱着一包纸巾,正在胡乱扯着捂住鼻子。
一旁的散乱纸巾上,全是鲜红的血,就连宋羽河的指缝都是血痕。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怕被人发现,流血流了这么多,那雪白的床单上愣是没有半滴血。
薄峤眼前一阵眩晕,不知道是晕血还是觉得那血太刺眼,呆呆站在原地,感觉心脏都要炸开了。
宋羽河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连忙将纸胡乱团了团扔到垃圾桶里,还将纸用力塞到鼻子里,想要堵住止不住的鼻血,含糊着道:“先生别过来,我、我收拾一下哦。”
薄峤差点没站稳,一时间那一见血就晕的体质竟然一时半会没发挥作用,他直接踉跄着冲过去,眼圈都要红了。
他被那血的颜色刺得鼻间酸涩,将宋羽河鼻子里的纸拿出来,见血止不住地往下流,一边拿纸轻柔地擦,一边按铃叫来医生。
薄峤眼眶通红,默不作声地给宋羽河擦血,浑身紧绷,手指都在发抖。
宋羽河看样子已经很习惯流鼻血了,他还傻兮兮朝着薄峤笑,拽着他的袖子晃:“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呀,哥哥说是去拿晚饭了,没有你的份呢。”
薄峤下颌咬得死紧,不想说话,他怕自己一说话声音就能抖得不成句子。
宋羽河也看出来他的紧绷,只好怯怯地收回手,乖巧坐好,不再卖乖了。
很快医生到了,用医疗舱才终于将他的鼻血止住。
流了这么多血,宋羽河脸色更加难看,他恹恹躺在床上,脸色都比枕头要白。
这个时候,薄峤才终于缓过来,俯下身轻轻将他虚抱着,喃喃地问:“为什么不叫医生来?”
刚才薄峤冷着脸不理他,让宋羽河像是犯了错的小动物噤若寒蝉,直到薄峤温暖地抱住他,宋羽河才试探着回抱住薄峤的腰,闷闷地说:“我以为流一下就好的,谁知道飙起来就止不住了。”
薄峤都要心绞痛了,没忍住教训他:“下次不能这样了,哪怕有一点难受也要找医生。”
“知道啦。”宋羽河认真地答应,微微用力将他往下抱,任由薄峤高大的身体笼罩住自己,“你今天还走吗?”
薄峤不敢往下用力,唯恐压到宋羽河,但这个姿势又太考验腰力,他强撑着让宋羽河抱着:“不走了,今天陪你睡觉。”
宋羽河终于高兴起来,勾着他的脖子就要亲他,但又想到自己刚才鼻血都蹭到嘴唇上了,就算用热毛巾擦了依然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忙止住动作,生怕把晕血的薄峤给亲晕过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躺回去,薄峤就俯下身轻柔地亲了他一口。
第98章 正文完结
宋羽河离开莫芬芬到伏恩里的时候,也是夏天。
南淮星的夏天比伏恩里要凉爽得多,也不会像伏恩里那样下那么大的暴雨。
宋羽河的病情似乎比寻常得了赫拉症的人要严重得多,夏天温度很高,但他手脚还是冰凉,有时候能戴着帽子在太阳底下晒半个小时都不带晕的。
薄峤总是怕他晒出个好歹来,便让他在修养别墅的走廊下坐着,别人夏天都开制冷,薄峤家里却开着制热。
宋羽河这一病,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也迅速瘦了回去,坐在轮椅上看着身形更加单薄。
薄峤端着刚做好的莲子粥过来:“小止,喝粥。”
宋羽河回过头来,手中还握着一枝荷花,他脸颊消瘦,满脸病色,带着一种颓废的美感轻轻一笑:“是用我刚才剥的莲子做的嘛?”
薄峤说:“是啊,手真巧。”
宋羽河笑个不停。
因为赫拉症的加剧,明明还没到时间,宋羽河的手就隐约有点不能控制,两枝莲蓬他剥了半个多小时才勉强把莲子剥出来。
见宋羽河端着碗小口小口吃着粥,薄峤犹豫了好一会,轻声说:“小止,你妈妈早上的时候让人送来了玫瑰糕。”
宋羽河好奇地看着他:“哦,怎么了?”
薄峤一笑,见他没听懂,将话题飞快揭了过去。
玫瑰庄园,向玖坐在花园中垂眸看着面前大片大片的玫瑰,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晏从不远处走过来,坐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玫瑰。
向玖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送过去了吗?”
宋晏轻声说:“嗯。”
向玖“哦”了一声,继续看玫瑰。
宋晏看着她的神色,试探性地问:“你知道了?”
“嗯。”向玖没有隐瞒,轻轻一点头,神色全是失魂落魄,她难过地说,“是因为我给你们总是添麻烦,所以才不愿意告诉我吗?”
宋晏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抱住她,笑着说:“不是。”
向玖将脸埋在宋晏怀里,咬着唇强忍住哽咽声,喃喃道:“他每次给我打全息视频时,都会瘦好多,他是怕我再生病吗?”
宋晏这次点头了:“嗯。”
“我……我不生病了。”向玖压低声音哭着说,“不让小止担心。”
宋晏声音更轻柔了:“好。”
玫瑰娇弱,绽放起来却仿佛燃烧生命般热烈。
夏天悄悄过去,枫叶满树,桂花香弥漫整个南淮。
薄峤的别墅里种着一棵丹桂,盛开后,宋羽河每天定点晒太阳的地方就从走廊变成了桂树旁,有时候还会让薄峤给他摇树枝,任由桂花落在身上,让花香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