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跟在后面,犹豫该不该上前,还没做出选择,成遂猛然弯下腰。
“少爷!”
站在主厅的omega闻声转头,看到成遂甩开beta的手,大步走了几步又弯下腰。
又犯胃痛了。
他立马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最后咬着牙收回脚,沉默不语的盯着脚尖。
成遂停了一秒抬头,消失几天的路时栎站在主厅中间。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许是酒精成分过高,成遂没察觉自己看路时栎的眼神有多热烈,接近贪婪。
头顶上的纱布变得灰扑扑,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羽绒服,宽大的袖口下手指泛红,不自然僵在腿侧两边,裤腿也是湿的,沾着暗色污垢。
乍看之下,跟街边窘迫的流浪汉没什么两样。
甚至比流浪汉更狼狈。
看到路时栎露在外面的手腕,成遂立即皱起眉,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手还没碰上,omega条件反射的别开头。
很小的一个动作让成遂僵住。
路时栎在抗拒他,和那晚一样,从心底抵触他的靠近,脸上划过失落。
喝了很多酒,成遂大脑多少不大清醒,执拗的想去拽路时栎,再度被omega动作轻柔的闪开。
霎时胸口堵上口气,憋的人难受的慌,涨的脸都红了。
气急败坏的收回手,冷哼道:“你还知道回来。”
声音虽然很冷,细听还是能听见生冷声线下的沮丧。
路时栎根本没细听,又或者是沉浸在自我催眠中,他甚至不敢抬头,害怕看到alpha的瞬间,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又会不受控的崩塌。
竟然好不容易做好决定,就不要再被任何事物影响。
深吸了口气。
熟悉的信息素吸进肺部,游走到身体各个器官,往常让他心安的气息,此时宛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拽住他的心脏。
路时栎又开始抖了,他记起暴雨成灾的那晚,alpha冷酷无情的拽着他的样子,把他像扔垃圾一样丢在地上,居高临下的轻视他。
类似的事情太多了,酒吧里屈辱的下跪,还有象征卖身的50w,无一不在提醒他alpha有多么残忍,自己又多贱。
看到路时栎肩膀细微颤抖,成遂抿了下唇,动作迟缓的伸出手。
这次omega没有躲,任由他扣住自己,只是牙齿用力咬紧下唇,生生把苍白的唇部染上几抹红。
手掌下的肩膀很薄,印象中路时栎还没有瘦到这种程度,好像他一用力,人就会消失。
成遂人处于半醉状态,被路时栎回来的消息冲昏了头。
他就知道,路时栎一定会回来的,想把人拉近点。
路时栎以为成遂又要羞辱他,手指暗暗拧成拳头,后背防备的收紧,没等来下一个动作,意外的发觉成遂真的只是抓着他肩膀而已。
即使这样,路时栎还是没法安下心。
脚往后缩了一小步,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隔的不远,即能让alpha继续抓着他,又能在危险动作来临前,迅速抽离。
成遂看到路时栎警惕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情绪,还没理清是什么,路时栎轻轻开口:“成遂。”
紧张的拽了拽衣摆,暗暗告诫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半冷静道,“我找到陶沐州了。”
一句话不仅将成遂从醉酒中拉出来,更是让他清醒的想起,两人现在的处境。
僵了半响,成遂略不自在的收回手,生硬的略过路时栎停在桌前,手用力的按在面上,“嗯,知道了。”
原本以为要承受成遂的冷嘲热讽,冷不丁得来这么轻飘飘的话,一时让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呐呐‘啊’了一声,接着一室无声。
悬在墙壁上的钟摆哒哒发出秒钟声,在静谧的夜晚格外响耳。
路时栎这些天一直躲在外面寻人,冷空气过后乍一下吹到热气,身体立即承受不住,弯下腰又开始咳嗽,沙哑的噪音彻响主厅。
咳了几身突然头疼,两处伤口刺激的他太阳穴突突得疼,苍白的面色瞬间煞白。
看到omega佝偻着身子咳嗽,成遂清醒了半瞬,接着收敛方才焦灼的喜色,重新恢复面无表情,吩咐道:“打电话让全叔过来。”
说罢拿起车钥匙就要离开。
见人要走,路时栎连忙憋住声音,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可目的还没达到,不能就这么让成遂走了。
“等下!”
急切的把人喊下,路时栎急步停在沙发边,“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应该信守承诺,把父亲放了。”
闻言,成遂出门的脚步一停。
都已经不是路家的人了,还心心念念想着人。
成遂背着身,忍不住冷言讥讽道:“你都被路家踢出来了,还这么卖命的给人做事,到底是你犯贱,赶上趟的遭人嫌。”
路时栎洗胸口猛然一刺,这才是成遂的真面目,什么温情全都跟他沾不上边。
可能除了沈筠,才能让alpha展露温柔。
除此之外,其他人在他面前犹如蝼蚁般,用脚就能轻易碾碎。
路时栎心中苦笑,拽紧拳头,第二次对成遂冷声道:“这是我的事,就算是我贱也是愿意的,成遂,你答应我找到人就会放过父亲。”
成遂回头,上半脸被掩盖在阴影中,路时栎看到他的瞳孔闪动,竟然看到对方眼底浮现一抹淡淡的忧伤,甚至还有点懊悔。
情绪很怪异。
不等他细想,被成遂接下来的举动吓住了。
alpha踩着地毯停在他跟前,细细打量许久,肩膀霍然一沉,成遂压着他把脸侧的头发撩开。
他几乎是下意识想把人推开。
动作还是晚了一步,成遂看清了路时栎脸上的伤口,伤疤丑陋的盘旋在额头,经过这几天淋雪吹风,早就难看的要命。
成遂呆了,手指细细颤抖着摸上去,碰上去的那一刻,路时栎的自尊再度被人掀开,接近失声般开口:“放开我!”
他立刻松手,看到路时栎颤巍巍推到墙边,靠着冰冷的大理石缓解。
和那晚一样的癫狂,成遂悲哀的发现,他现在就只是碰一下,路时栎都受不了,稍稍释放一点信息素,妄图安抚路时栎,结果却看到更为惊惶的omaga。
高度匹配的信息素再也安抚不了,反而会让路时栎惊恐不安。
成遂的酒彻底醒了,清醒的明白,两人间有着无法跨越的横沟。
沮丧的收敛气息,退到门边,静静看路时栎恢复正常。
缓过神,路时栎半喘着气,背着他从怀里掏出个U盘:“资料全都在里面,陶沐州还没来得及发,人就在城郊西边的废弃工厂,只要你给律师打电话,我马上带你去找他。”
“好,”成遂毫不犹豫的应下,立刻给律师打电话让人撤诉。
alpha的干脆直接堵了路时栎的说辞。
还以为要多磨上几句,这样正好,省得他费劲心思去磨。
达成共识,路时栎立刻迫不及待的带人去找陶沐州。
成遂没人让司机开车,没有旁人在,路时栎把自己紧紧贴在窗边。
城西远离市区,经过一段颠簸的碎石路,成遂沉默不语的把车停在路边。
路时栎解开安全带,“得走一段路,车开不进。”
熟门熟路的带着成遂穿过杂草林,入眼的巨大水泥烟囱里在工厂中央。
路时栎走在前面爬上水泥台,头也不回的说:“人就在里面。”
急切的往楼上跑,脚下踏空,眼看就要惊险的摔下去,成遂从后面把人捞在怀里。
发现怀中人立刻发僵,成遂苦笑着松开手,继续跟在后面。
两人穿过A区,顺着残破的架空层渡到C区,成遂亲眼目睹omega如何熟络的穿梭在工厂内。
他难以想象,路时栎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又如何在这种地方存活,等到了临时搭建的栖身之地时,成遂眼眶发热的握紧拳头。
路时栎停在脏兮兮的帐篷前,等了一秒,垂下头匆忙道:“我把人叫出来,里面很乱,你不用进来。”
矮身钻进破烂不堪的空间里。
成遂透过缝隙,清晰看到内里的场景。棉絮摊在水泥地上,上面搭了层薄薄的夏凉被,木板边立着个小火炉。
路时栎费力的从被子里往外拉人,干瘦的手腕拽着比他大很多的人形,动了几下没了力气,半跪在地上咳嗽。
成遂再也看不下去,咬着后槽牙掀开帘子,对上路时栎惊讶的眼神,脱下大衣盖在omega身上。
“闪开。”
单手一把将陶沐州拎在手上,一言不发的扛着人回到车内。
车内三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冷脸沉默,剩下路时栎拽着alpha的大衣焦躁不安。
空调口徐徐往外吹着暖风,路时栎很想把衣服脱掉,又怕惹得成遂不快,憋了很久,成遂开口。
“你就在这种地方待了几天?”
路时栎点了点头,“嗯,找到陶沐州的时候他刚好受了伤,有人在抓他,我们不能去医院,在小诊所待了几天没了钱,就到这里住下来了。”
说的轻飘飘的,一言两语概括这些天发生的事。
怎么找到人的一概不提。
路时栎搓了搓手,手上的冻疮露了出来,还有手上发脓的伤口。
是刀伤。
成遂眼神一冷,拽着路时栎的手腕,死盯着中间的伤口,咬牙切齿道:“谁弄的!”
声音大的让后座昏迷的陶沐州抖了几下。
路时栎不自在的往回抽手,被alpha用力拽住,几次挣扎,终于放弃抵抗,任由成遂拿着手。
成遂展开他的手,被刀横切手掌的伤口全数露了出来,伤口深的几乎要刺伤他的眼睛。
沉声道:“我问你谁弄的!”
说完就要查看路时栎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
路时栎疲惫的轻轻抵住成遂的手,摇摇头:“不小心弄的。”
这些天他很太累了,精神一直紧绷着,几乎没睡过觉,实在没精力猜测alpha突如其来的关心是另有目的还是心血来潮。
“重点不是这个,陶沐州昏迷前跟我说了很多,你要小心何锡渊,很多事我讲不清,总之你等他醒了自己问吧。”
他顿了一秒,继续说:“他手里还有何锡渊涉黑的证据,应该可以帮的上——”
“谁问你这个了,”成遂往车上摔了一下,车鸣声在空旷的郊区刺耳的响起。
成遂拽着omega的手不放,头抵在方向盘呆了一秒,猛然把路时栎拉近怀里,正要开口,路时栎轻轻推开他。
避开成遂的目光,路时栎疲倦的看了眼窗外,盯着烟囱看了许久,转头:“成遂,现在我对你已经没用了。”
“我们,离婚吧。”
第74章 让我离开
路时栎神色很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成遂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艰涩的开口:“你要离婚?”
点了点头,路时栎平静的收回眼神,看着手掌上的刀痕,很轻的说:“对,我现在这个样子对你没半点用,路家也如你所愿,经过这次算是彻底翻不不身,你要的报复,这些远远都够了,我继续待在你面前除了碍眼,没半点用处。”
再继续留下来,除了惹人烦厌,就是自讨没趣。
这两年时间里,路时栎早就清楚,成遂不会喜欢他,但内心还是藏着丝期待,妄想早晚有一天,他喜欢的人也会对他好。
可是事实是,成遂为了报复,故作深情的跟他玩虚假游戏,无一不证明,自己那点期待有多可笑。
亏他真的以为,alpha认真了。
“所以,我们离婚吧。”
再一次重复离婚二字,天知道路时栎费了多大的劲才压住颤音。
在心里唾弃自己还是那么没用,原以为一定可以做到洒脱,到头来还是可悲的发现,面对成遂,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城墙,还是不可预料的崩塌。
成遂猛地拉着人转身,一字一句的说:“路时栎!你有本事在说一次。”
用力拽紧裤子,路时栎眼里的挣扎呼之欲出,“我们,离——”
“闭嘴!”成遂飞快的打断omega。
听到路时栎说要离婚,体内升出的恐慌冲上头顶,满脑子都是不能让他离开,就连成遂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
对上对方害怕的表情,成遂压抑住火气,刻意压低声音:“我先带你回去,你现在不舒服,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我不回去,你带陶沐州走吧。”
路时栎一刻也不想继续呆,他怕现在不走,以后会更加舍不得。
既然要断,还不如尽早了断。
想推开门离开,成遂先他一步把人锁死,充满怒气的眼眸迸发出火光,发动车子往主路行驶。
路时栎慌了,他不想回去,不想回到冷冰冰毫无人气的公馆里。
只要回到那里,哪怕闻到里面的空气,他就抑制不住想呕,会发自内心的发颤,在里面发生过所有事,一涌而上的堵在脑子里,不断提醒他,自己有多下作,有多难堪。
所有人都见过他有多卑微,他不要,不想继续活在讥讽嘲弄的日子里。
慌不择路的去拉门,门打不开。
转头,小声哀求道:“成遂你让我走吧,我保证,一定走的远远的不打扰你,不会再出现,不会碍你的眼,好不好,你不是看到我就恶心,那我就躲开,行不行。”
每说一句,成遂脸色越发难看,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高高突起,面无表情的面具,被路时栎一口一句离开撕的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