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认为你脆弱。哭出来不丢人,没有人会看不起你。”
刚才赵建宜从楼下下来,许心安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厅中间,看着孤独而无措,一向清冷高贵的许心安,他身上不该有这样的感觉。
赵建宜想起他去医院见许心慈最后一面时的那天。当时许心安回了公司,许心慈给他打了电话说想在手术前再见他一面。
许心慈对他说,万一我死了,心安会难受但他是个坚强的人,他会走出来。外界都以为是我保护了他,其实很多时候是心安支撑了我,他是一个不会轻言放弃的人。你要做的就是在他累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在他回头的时候能发现他的身后永远都站着一个人和他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相互对望着,许心安微微仰着头,夜风将他的脸吹得煞白,他的眼睛还有些发红,但整个人和刚出医院时相比已经不一样了。
“你哭过吗?”
许心安平静地看着赵建宜。
“哭过。很多年前,母亲重病交不起医药费,我背着她从医院出来。那时候我就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她过那样的日子。”
院子外头闪过车灯的亮光,赵建宜的手机响了,“让她进来吧。”
赵建宜放下手机,“徐妍来了。”
许心安看着他,“我不想知道你对我改变的原因了。我可以肯定你对我没有恶意,那么原因还重要吗?”
许心安笑笑,从赵建宜身侧走过。赵建宜拉住他,“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恶意。”
许心安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你的母亲现在一定过得很好。我也相信我姐姐,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那么原因还重要吗?况且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不是个坏人,虽然外界对你的风评不好,但我从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心安伸出手,“合作愉快。”
赵建宜心里一惊,随后是理所当然的了然。
许心安也许早就猜到许心慈的安排。不可否认许心安一向是玲珑心思,又有什么是他猜不到呢。
脑海里闪过许心慈的话,心安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虽然性格温和但极度讨厌欺骗。不要让他知道你留在他身边的真正原因,他的自尊心不会允许。
赵建宜问过许心慈,万一有了不好的传言,你就没想过许家的名声?
许心慈很认真的问他,你是一个会因为传言而动摇的人吗?既然你不是,就不必在这上头花心思,心安也不是一个会被流言左右的人。况且未来的事情谁能保证,一切交给时间吧。
第33章 我不想下个办葬礼的人是你
从坐上车开始,许心安坐在车后座闭着眼一直没有说话。徐妍坐在副驾上回头看了好几次。
“老胡,二少是不是睡着了?你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来,我给二少盖毯子。”
老胡道,“好的,徐秘。过了这个红绿灯我就靠边停下来。”
“不用停了。”许心安的声音传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睁开了眼。
“把文件给我。”
徐妍膝盖上放了一个大公文包,里头有几份文件的确需要许心安签字。
“二少,你醒了,其实我这里头的文件也不急。”
“给我。”许心安的语气不容拒绝,徐妍为难的将公文包里的文件递过去,许心安接过去仔细看了起来。
徐妍打量着许心安的神情,比刚出医院那会好了许多。
“二少,我们回医院吗?”
许心安拒绝了,“医院有长安叔在,先回家吧。明天还要开记者会,没有精神可不行。”
徐妍连声应着,转过头时心里不禁暗叹,二少刚才说话的语气平静的很,和平常无异。可越是这样徐妍就觉得越心疼,二少你怎么不哭呢,董事长过世没有人比你更难受。
你把坚强镇定都留给了外头的人,你要稳住许家,那么你自己呢,谁又能安慰你受伤的心呢。
二少看着温和可亲,对人总是和善有礼,其实骨子里和谁都透着疏离,现在连唯一的亲人也……
徐妍知道作为许心安的秘书,从专业的角度来讲她不该操心这些,她要做的就是配合许心安完成各项工作。
可徐妍在心里偷偷地已经把许心安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老板当成弟弟看待了。
徐妍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想什么呢!
老胡担心地看过来,“徐秘哪里不舒服吗?”
徐妍尴尬地笑道,“没什么。”
许心安回到家,家里的佣人都在忙碌着,屋里的窗帘都换成了黑色,淡蓝色的统一制服都换成了墨黑色,手臂上都套上了黑纱。一见到许心安全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着他。
有一个年迈的老妇人走到他面前,“二少爷,我都会安排妥当,您上去休息一会吧。”
许心安看着她手臂上的黑纱,“辛苦了。”
许心安走上了楼梯,快要走到二楼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厅,一片茫茫的黑,下头的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这个家的人仿佛已经习惯了死亡。
许心安洗漱完回到卧室已经凌晨三点多了。许心安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从小和许心慈在一起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里。眼角有泪水滑落在深蓝色的真丝枕巾上,深黑的水迹慢慢地晕开……
半开的窗外传来鸟叫声,许心安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外面的天蒙蒙亮,许心安下了床出了房门。走在长长的走廊上,站在熟悉的门口,许心安握着门把手轻轻地拧开,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想也许姐姐就在里头,一切都是梦而已。
黑暗的空间,冷冷的气息打破了许心安仅剩的一点希望。
许心安按亮了灯,里头空无一人,往里走几步,书房的书桌上还凌乱的散着文件,仿佛这里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一会,马上就回来。
许心安走进卧室,整齐的床铺平整的如同样板房。许心安往左走进衣帽间,打开一个一个衣柜,从里头找出来许心慈最喜欢的一套衣服仔细的叠好。白皙修长的手指摸过衣服的纹路,许心安笑了起来,“姐,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一早,许心安出门赶往殡仪馆。门口早就围了一圈记者,一见许心安全都一窝蜂涌了上去。保镖护着,在许心安和记者之间组成了一道人墙。徐妍将许心安送上车,回身绷着脸高声道,“待会会召开记者招待会,请各位移步!”
许心安到达殡仪馆,长安叔掐掉了半支烟。
许心安摘了墨镜,“辛苦您了。”
长安叔看着许心安憔悴的眉眼,古板严肃的脸顿时黑了几个度,“我看那丫头是算准了时间,连什么时候死都安排好了,专挑我回来的时候,舍不得她的宝贝弟弟为她的身后事操劳。”
许心安知道长安叔的脾气,这话出口不好听却没恶意,故意说得轻松也是想安慰自己。
长安叔送走了他的母亲和父亲现在又是许心慈,他心里不会比他好受多少。虽然他一向对许家表现的不在乎,但许心安相信他对许家是有感情的。
许心安走进放着许心慈棺木的房间。
换上了许心安亲手挑选的裙子,许心慈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平和。许心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编的手环,套在许心慈的手上。
长安叔压着声音道,“关于出殡……”
“简单一些,这是姐姐的心愿。活着的时候她就没有一天是轻松的,就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吧,热闹排场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长安叔顿了一会,“等这边安排好,我就准备回去了。”
许心安转身对着长安叔弯了弯腰,“辛苦您了。”
“你不用事事都求周全,许家人都是这副德性!一个个的要把自己累死了才甘心。我这半辈子为你们许家办后事已经厌烦了,一个个的都死在我这个老子前头,真当我一辈子都卖给你们许家了。”
许心安笑了笑,“长安叔,麻烦您了。”
长安叔皱着眉头,“你……好好的活着。我不想下个办葬礼的人是你。”
从殡仪馆出来的许心安去了记者招待会的会场。在记者会闪光灯中,许心安平静地宣布许心慈的死讯,并宣布许氏在一周后会举行股东大会,届时会宣布新的董事长人选,以及内部管理层的调整决定。
记者会内容一公开,立马掀起了轩然大波,成了各大报纸和杂志的头条。
出了会场的许心安被记者围住,许心安被保镖围在中间,四面八方涌来的尖锐问题令许心安微微蹙眉。
许心安停下来,“关于许氏今后的发展方向和人员调整会在一周后的股东大会后召开记者会公布相关的讯息。”
许心安的声音湮没在闪光灯的音浪里,许心安抬手遮着眼睛,这句话并没有什么作用,记者似乎不想放弃这次许心安公开露面的机会,数台相机怼着他的脸拍,许心安用手挡着脸,在人群涌动间艰难的向前走。
直到人群中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没等许心安反应过来,一件外套盖在他的头上,熟悉的味道夹杂淡淡的烟草味。
许心安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有些微怒的眼睛。
突然间,周围空出了一些位置传来几声惊呼。
赵建宜低头盯着许心安平静的眉眼,“你的保镖太温和,对付这些记者得来硬的。”
第34章 我答应她,守着你。
许心安将手里的外套还给赵建宜,“谢谢。”赵建宜接过外套,“现在要去哪里?我送你。”
许心安脱口就想拒绝,一看赵建宜的脸色就知道拒绝没用,以前从来没觉得这人认真起来是这么霸道的。
许心安妥协了,他报了一个地名。司机三宝从后视镜里笑嘻嘻地看着许心安,许心安道,“三宝也来了。”三宝紧抿着嘴用力的点了点头,许心安看他那刻意的样子,经常爱说爱笑的人突然就安静了很不寻常。
三宝指指赵建宜,又指指自己的嘴一脸的委屈。
赵建宜不悦地看着他,“说吧。”
三宝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椅背看向许心安,“二少,老大终于让我说话了,他总是嫌我话多,还说不到点子上这才让我闭嘴的。”
“说完了赶紧开车。”赵建宜使力的一掌拍在三宝的脑门上,三宝哎呦了一声赶紧转过身去,发动车子。
许心安看向赵建宜,赵建宜微微侧着头,许心安笑了笑转身没再说话。一路安静的到达寺庙。
三宝下车替许心安开了车门,长安叔带着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些。”这话是对着许心安说的,视线却一直放在他身后的赵建宜身上。
“出来时费了点时间。”许心安转身想再次对赵建宜表示感谢,长安叔却比他快了一步,“赵先生也一起进来吧。”
赵建宜道,“这种场合不太适合我这个外人在场。”
长安叔别有深意地说道,“赵先生也不是外人,你是二少认定的人。”
许心安觉得有些头疼,“长安叔,都说是误会了,他不是……”
“那打扰了。”赵建宜接过长安叔手里的黑纱套在手臂上,先许心安一步走进了寺庙,许心安惊诧地说不出话,到是一边的三宝乐呵呵跑到车里闭目养神起来,打算在车里等赵建宜出来。
许心安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长安叔说清楚。
“长安叔,我和赵建宜不是那种关系。”
长安叔道,“我管不了这么多。你姐生前承认了你们的关系,许家的事情我管不了。既然你姐没意见,我更加没资格反对。在我回去之前,我会把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交给他。”
说完,长安叔也不给许心安继续解释的机会,转身进了寺庙。留下头疼不已的许心安。
姐姐,你到底答应了赵建宜什么。
许心安跪坐在家属区听着诵经声,抬头看着不远处许心慈的遗像。他姐生前真的很少笑,当初选照片的时候想选一张带笑的照片都选不出来。
连着七天的法事不对外开放,来参加的都是许家的亲戚。许心安这一支只余他一人,其他各支各派了代表过来。长安叔本来不同意许心安让其他各支过来参加许心慈的法事,那几个都不是安分的,怕他们闹事。
许心安淡淡说了一句,“他们不敢。”
事实上,他们的确有贼心但是没有贼胆,这几年间许家各支在集团的股份被许心慈稀释地差不多了。偶尔有几个蹦跶的也只能拿许心安多年前的陈年旧事找找许心慈的不痛快。
许心慈心情好就当没听见,心情不好那就大家一起不快活,反正不弄死就行。
她父亲临死前吩咐过,许家的分支得好好养着,不能让人看许家的笑话。
但现在许心慈不在了,集团内部的某些矛盾也会因为许心慈的离开而暴露出来。不怕许家这些不成器的泛起什么大浪,就怕他们成了某些有心人利用的工具。
赵建宜进场的时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因为这场法事不对外开放,参加的只有许家人。为什么赵建宜这个外人会出现在这里并且手臂上还戴着黑纱。
最奇怪的是,长安叔竟然还把他引到了家属席的附近,有几个已经坐不住了。
赵建宜什么时候和许家有了这层关系?大家都不约而同看向许心安,脑海里顿时闪出有些不合时宜的诡异念头,赵建宜和许心安?怎么可能!
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走过去想要打探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