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道是不是从医院回来以后跟池绥聊得太多,他爸说的那些事他没一点儿有印象的,但他的脑子却已经自动留意起了那些东西,导致他夜有所思,刚入睡不久就做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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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爸, 那个哥哥长得好好看呀。”穿着鲜艳颜色,戴着小黄帽的小朋友一手牵着大人的手掌,一手举起来指着某学校门口安静站着的一道小小身影,语气夸张,“他好像你给我讲的白雪王子的故事,头发好黑,眼睛好亮呀。好看!”
大人顺着他的小手看过去,旋即把他手扒拉下来,弯腰低头柔声告诉他:“安安,这样指着别人是不礼貌的。”说完他笑了笑,说,“我什么时候给你讲过白雪王子的故事啊,那是白雪公主。”
“好叭,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池矜献很潜的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对这副被勾勒出的画面很陌生。
他看见小时候的自己挣脱开原斯白的大手,径自朝他以为的白雪王子跑过去,边跑边回头冲原斯白笑,极其欢快地道:“小爸,我要跟他交朋友——”
原斯白怕他太冒失,忙跟上去,在他身后喊:“安安。”
池矜献想跟着自己去看另一个小朋友,却发现怎么都看不清楚。而在小池矜献跑到了他面前时,他还一幅极其抗拒的样子,脚下往旁边挪了好几步。
而池矜献似乎还能想象到他抿着唇瓣警惕地盯着小池矜献的模样。
“我爸爸花园里种了好多漂亮的大火玫瑰,”交友第一步好像不太顺利,但小池矜献一点都不气馁,兴奋地连说带比划地描述着他爸花园里玫瑰的形态,大眼睛亮亮的,“哥哥你明天还在嘛,我摘下最好看的一朵送你好不好?”
睡梦中的池矜献眉头不舒服地皱了皱,脑海最深处的潜意识还心想,你怎么小时候就这么大胆啊,面前的人又不是陆执,送什么玫瑰啊,不准送!
可他不是什么控梦大师,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梦境情景的发展走向。
他看见那团始终模糊的小孩儿,在第二天伸出小手,考虑了好久才接过了小池矜献递给他的玫瑰。
第三天第四天……第数不清多少天,一直都是。
小池矜献送了数不清的火红玫瑰,对方全接受了——且从未再犹豫过。
就这样日复一日,数十年过去,小孩儿长成了小大人,池矜献拿着玫瑰兴冲冲地跑向学校,再一次站在了那个男生面前,将玫瑰递了出去。
“今天花园里开得最漂亮的一朵玫瑰。”池矜献脸上扬着明亮的笑意,“给。”
毫无意外,艳丽的花朵依旧被接受,而伸手的那个人也紧跟着被看清了——
陆执。
……
今天周四,明天还要继续上课,陆执在房间里写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
写几个字,眼睛就往旁边的手机那里看一下,如此反复,可耳朵里始终没被传进动静。
没有任何消息进来,更没有电话。
倒是楼下的动静被隐隐传了过来。
“陆自声,你和什么人发生了关系?”艾多颜语带质问,语调里还有哭腔。
隔着楼上楼下,以及一扇门的距离,陆自声漠然的音色就更听不真切了。“你闻见我身上有味道了?”
“我就是闻不见所以才要问你!”艾多颜大声吼道,像是发了疯,“你就看我是个Beta才总那么肆无忌惮是不是?!”
陆自声沉默了好久,再开口时便更加漠然了:“多颜,我当初也是因为你没有信息素,颜颜不会在我身上发现味道,因此我才让你在我身边待的时间比别人久。”
艾多颜哽住了。
“我的孩子必须回到陆家,所以你也在了。”
言外之意,他一个Beta不该生孩子,但他生了——虽然是靠不正当的手段。陆上将正直无私的盛名在外,不会允许太多污点存在。
所以他在警告艾多颜,警告他借着陆湾来到陆家就不要再妄想其他的了。
这时,陆自声又道:“颜悦是我唯一的丈夫。”
听到这句话,本还打算沉默的艾多颜突然冷笑出声。
他用极其讽刺的语气开口说道:“既然有这个自觉,陆上将怎么还跟别人上.床啊?”
陆自声:“那和我爱他并不冲突。”
“砰——!”
楼上某间卧室的房门摔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声,瞬间让楼下两个人止住了话音,艾多颜哽咽的哭腔更是直接被吓没了。
其实陆执没怎么听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按照以往多次听见过的对话来看,他爸的名字一定在谈话中出现了。
而不用想,他也知道艾多颜又是在为什么发脾气。
陆执出了门,走到二楼的廊坊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里的两个人。天花板上的灯光很亮,却一丝都照不进他过于墨黑的眼睛。
“父亲怎么回来了?”他持着冷沉的嗓音问道。
陆自声一身制服都没换,闻言抬头看他,道:“回来拿点儿东西。”
“嗯。”陆执道,“不去基地了么?”
“去。这就走。”
陆执又“嗯”了一声,基本的“拜拜”“再见”也不说,只是木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丝毫不关心他们刚刚在说什么,也不在乎。
陆自声收回视线,跨过客厅拉开门走了,门关上发出了一道很清脆的“咔哒”。
另一个当事人已经不在,艾多颜冷静了不少,他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反正家里也没其他人了,他懒得和陆执周旋,抬脚想回自己房间。
管家一直站在角落,跟隐形人似的。
刚才他面前的两个人发生争吵他连阻拦一下都没有——哪怕是象征性的。
艾多颜上楼前可能想到陆执还站在那里没动,就下意识抬眸瞥了一眼。
但只一眼,他脚下的步子就霎那间顿住了。
陆执垂着眸子,手上慢条斯理地拆着一支细长东西的包装。把东西拿出来后,他将极其尖锐的一端平缓地扎进了自己的静脉血管,冷静得就像扎的不是他一样。细细的脆薄玻璃管里的透明液体随着他的拇指平推,逐渐消失不见。
和陆执皮肉下的血液融为一体。
——躁郁安抚剂。
艾多颜不止一次见过,还和这样状态下的陆执打过交道——单方面的。陆执现在状态很差,会成为真疯子。
他刚上了一层台阶的脚步收回来,又回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没出声。
陆执面无表情地拔了针剂,没看艾多颜一眼,转身去器材室了。
与此同时,在自家别墅,卧室床上的池矜献猛地睁开眼睛。
醒了。
他迷茫地眨着眼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感觉有些沉闷,鼻翼前的呼吸都带着股暖热反扑在脸上。适应了好久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被子里闷着,便抬手掀被让自己的脑袋露了出来。
房间里亮着小夜灯,不刺眼也不黑,新鲜空气涌入肺腑,池矜献觉得好受多了。
瞳底映着夜灯光亮的眼睛依然带着些许迷惘。
池矜献捞过手机看了眼,离睡着才过去一个小时。
可他却像做了一整夜梦,有点累,有点心酸,还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他竟然梦见了陆执!而且还是从小时候开始梦起的!
现实一小时,梦里十一年,他俩都成“竹马竹马”了。
可这梦一点都不切实际,先不说小时候他们根本就不认识,高中里陆执也根本没有接受过他的玫瑰。
真是要被这个信息素缺失紊乱症逼疯了,要不是突然生病,他也不用这么发愁……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越想池矜献越颓丧,他愁眉苦脸地仰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盯着天花板,眼睛眨也不眨,好像那上面写着怎么和陆执“重归于好”的答案。
但追人两年,这点儿小挫折倒也不至于真难倒池矜献。只颓丧了不到三分钟,他就猛地坐起来苦中作乐地想,当时陆执是道破了他是Beta没错,但他自己没承认啊!
而且由于自己的精心伪装,学校里都知道他是Omega,而不是Beta。等周一去学校了他不承认不就行了?
等陆执问的时候,就说他猜错了。
思及到此,池矜献再次夸了次自己机智,顿时眼不花心不慌脑袋不乱了,乐滋滋地下床开灯去写周一才能用上的情书。
一周没去学校,他要把缺掉的也补上!
三天一晃而过,周一如期而至,池矜献从没有哪一天上学这么紧张过。
他准备好六封情书——告白也需要休息,周六周日和陆执见不上面,池矜献就不准备,只在手机上跟陆执聊天告白——而最近别说面对面,他已经一周没跟陆执聊过天了。
池矜献精心地挑选了六枝今天开得最好看的火红玫瑰,把它们的主茎小心完美地修剪下来一小截儿,再在根部裹上湿润的泥土,细心地用包装纸包装好,就把几朵鲜艳的花都装进了书包里——重返校园的第一天,他书包里没一本书,全是情书跟玫瑰。
导致池矜献此人在去学校的路上,脑子里毫无知识,全是爱情。
当时苦中作乐时的想法很完善,似乎没什么漏洞,但池矜献还是怕一进教室就看到陆执,他可能会不敢开口说第一句话,所以今天他去得很早。
早得到教室的时候,班里一个人都还没有。
真来到学习的圣地了,好学生的品质终于还是没有抛弃池姓同学,飘飘悠悠地回来了。
缺了一周的课,哪怕全是复习也怕跟不上,来之前池矜献跟江百晓说需要借他各科笔记看一下,补课程,江百晓让他自己从桌兜里拿。
兀自补了会儿笔记,班上也开始陆陆续续进人了,每进来一个人,看见池矜献时都会惊喜地过来振奋一番。
“现金你回来啦!”
“对啊。”
“想死你啦。”
“哈哈我也是。”
“快快快,快张开怀抱让我抱一下。”这样说着,男生当真笑着张开胳膊要抱他。
池矜献作势抬手要揍人,笑说:“抱吧抱吧,但别勒我啊,我身体不好呢。”
他就是开个玩笑,反正一会儿大家也会问起来,不如自己先开始,统一回答说没事。
闻言,在众人果然要问出他身体怎么样了这些话时,池矜献就忙道:“已经没事了,不然也不会来学校嘛。”
钟倾、马达和江百晓他们一推门进来就见池矜献被重重围在座位中间,全是慰问跟他聊天儿的。
几个人当即也走了过来,加入“混战”。
最后还是江百晓站在过道里抗议:“你们还让不让我回座位啦?快离开我的姐妹花!”
这才将一众人等赶走。
等人都走了,江百晓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小家。他坐好后就上手搂住了池矜献的脖子,势必要跟他贴脸似的。
“姐妹花先贴贴。”
池矜献被逗笑,说:“来来来,贴贴。”
“身体真的没事了吧?”
“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真的,我们当时看到班长抱着你从走廊里一下子跑过去,都吓了一跳,因为你明显是没意识的。”江百晓正色了些,讲着上周一的心里路程,“然后你又一周没来上课,我们真的都特别担心你。”
池矜献笑着用肩膀轻撞了下他的肩膀,道:“没事儿,不要担心,我命超级大。”说完后,他收了脸上的笑,眼神顾左右而看其他,带了点犹疑地问,“陆哥抱着我下的楼啊?”
“可不嘛。”当即,江百晓就把那天的情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不过说起这个,现金,你真是好不够意思。”江百晓拿手点了点池矜献的肩膀,一幅教训人的模样。
池矜献茫然:“什么?”
江百晓正着脸色,道:“你明明是 Beta,竟然说了两年自己是 Omega 。都不告诉我,是不是过分,嗯?”
话音未落,一股几乎可以说是灭顶的麻意就袭涌了天灵盖,池矜献错眼不眨愣在原地,直盯着江百晓看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出声:“你们知道……知道我是Beta了啊?”
“昂。”江百晓道,“你去洗手间的时候虽然是上课,但里面应该也有其他人。班长在课上跟老师说了打算看看你怎么了,如果是不舒服的话会跟班主任报备,然后……”
池矜献已经不怎么能听见江百晓的话了,手脚却是先一步凉了下来。
等过了好半天,他才心存侥幸地小声问:“很多人都知道了嘛?”
“姐妹,不是很多人,”江百晓道,“是全校。”
当时厕所里的某个隔间还有其他同学,不知道是谁,他听见了池矜献跟陆执的对话,知道池矜献生病了,也听到了陆执说的那一句话。
当天下午,论坛一个匿名者就将这件事散播了出去。
……
“咔哒”。
后门传来了一声响动。
陆执来了。
池矜献本来脸还朝着江百晓的方向在看他,眼角余光闯进一道熟悉的身影时,他心里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立马就将脸摆正,低头看课桌上的笔记本了。
看得出来很怂。
陆执关了门,收拾了一下座位,没什么动静地坐下,眼眸从池矜献身上收了回来。
另一个当事人来了,江百晓也立马闭嘴摆正了坐姿。
离上课已经没有太久,教室里比刚才安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