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之保持均匀的呼吸,一副陷入沉睡的模样,想看看这小孩要做什么。
带着薄茧的手指从他指尖一路轻抚到手背,又顺着胳膊滑至他颈侧脸颊,停住不动。
倒也不算多么出格的举动。
看来谢安珩也没他想象中胆子那么大,发烧那天算是给他壮胆了。
哪知道这个念头都还没来得及在他脑海里停留两秒钟,乖乖坐在他身侧的人站起来,单膝撑在了床边。
这张小床是单人休息用的,不如家中的床那样牢固,被他这么一按,立刻就陷下去不少。
紧接着,温热柔软的触感吻上他额头。
随后是眉心。
再是鼻尖。
跟进行某种虔诚的仪式似的。
谢安珩在他面前停留了许久。
他都能感觉到前者极尽控制的呼吸。
终于,热源向他唇上靠近——
谢行之忍无可忍,猛地睁开眼,一把将他胸前的领带拽着推住。
谢安珩浑身一震,长睫掀开,整个人几近弹射起步从床上跳起来,又端端正正站好。
“我……”他满目惊慌失措,“我只是……我想试试你体温低不低,好把暖气开高一点。”
“嗯。”谢行之将他推开,撑着身体坐起来。
在谢安珩以为他相信了他的胡诌时,谢行之抬手抹了抹隐约还有气息残留的唇角,抬眸:“所以试到我嘴上来了?”
谢安珩:“……”
第59章
谢安珩就是再怎么试图狡辩, 等他对上谢行之的双瞳,便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那对浅栗色的眸子一如既往,清澈, 一望见底,像有洞察人心的魔力, 让他隐藏在深处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哥哥……我……”谢安珩彻底慌了。
“还喊我哥哥?”谢行之扶着轮椅将自己撑上去坐好。
“不是……行之……我……”谢安珩想往前迈动步子来搭把手,可见到谢行之的脸色,他又不太敢。
被撞破那一瞬间的惊吓显然还没过去, 平时不知道有多能说会道, 现在支支吾吾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谢行之反倒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外套。
他不得不承认, 提前得知对方的想法总算有了点好处,要不然今天受到惊吓的就该是他了。
难得又见到谢安珩这样吃瘪的样子,刚刚那样冒犯的举动竟然也没在他心里激起太多怒气, 这让谢行之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他把一切都归结于已经提前预见了这件事早晚会发生。
谢行之垂眸看了一眼谢安珩身侧还在发颤的手指,淡淡抬眸:“说吧, 刚刚到底是想做什么?”
谢安珩紧紧盯着他,用力抿了一下唇:“想亲你。”
“……”谢行之猝不及防, “你倒是诚实。”
谢安珩没接话。
冷静了片刻, 他也多少反应过来了。
或许是因为谢行之过于柔和的态度,他说完居然大着胆子走上前两步,想去牵他的手。
“站好!”谢行之猛地一转轮椅,往后退了一大段。
谢安珩脚步一顿,只能规规矩矩回到原地。
他也不敢反驳, 倒是那种幽幽怨怨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又来了。
但谢行之如今对他这种目光已经能几乎做到视而不见:“你还委屈上了?”
听出他语气不好,谢安珩垂下眼睫:“我没有哪里做得不对的事情, 但你生我的气。”
谢行之没料到他还会顶嘴:“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对的?”
“你趁我睡觉, 偷偷摸摸对着你的兄长做了什么, 你自己心里没数?”
谢安珩飞快瞅他一眼,小声嘀咕:“你已经不是我哥哥了,你自己说的。”
声音很细微又模糊,谢行之还是听清楚了。
他都几乎要气笑了:“好,就算我现在不是你哥哥了,你要是真的觉得没做错,那你刚刚躲什么?现在又心虚什么?”
谢安珩:“……”
他埋首头站在谢行之面前,这下答不出来了,却也不看他。
就这样安安静静过去好半晌,面前的人忽然抬起头,对他扯出一个凄凄惨惨的笑:“你果然还是讨厌我。”
谢行之:“什么?”
“你以前都准我这样做的。”谢安珩那双乌墨似的眸子望向他,“从前跟我睡一张床,准我靠近你,还会给我晚安吻,现在这些却全都不许我做了。”
他声音不大,控诉的意思却很明显:“明明以前和我那么亲密,接你回来这几天,你却处处提防我,都已经受伤腿脚不便了,连让我帮你洗澡穿衣服这样的小事都不肯接受。”
谢行之:“……”
原来之前不是装的,是都看出来也不说破,一条一条跟记仇似的记到心里去了。
“嘴上说着没有讨厌我,但你心里肯定还是怪我……”
“谢安珩。你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藏得很高明,把我蒙在鼓里,对你那点小心思毫无觉察?”他实在是听不下去,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干脆今天把事情说开,无论谢安珩会不会因此受伤,都不能再拖了。
谢安珩的面色一僵:“什么……什么小心思?”
“从前我跟你亲近,是因为把你当弟弟那样疼爱,但你呢?”
“你刚刚做的那些事,有哪一样是该对自己兄长做的?谁家的弟弟会趁哥哥睡觉去吻他?”他回敬谢安珩的目光,“你故意挑我睡觉的时候过来,做这些举动,心里想的是什么,还要我给你说出来么?”
谢安珩嘴唇动了动,黑眸连连闪烁:“你早就看出来了?”
谢行之:“你做得这样明显,还以为谁看不出来?”
下一秒,他心里一惊。
谢安珩径直走向他。
就在他都已经把手放上操控轮椅的遥感,准备好了继续往后退的瞬间,谢安珩停住脚步,蹲在了他面前。
“你别往后退,别躲我。”他轻轻牵住谢行之的手,只是握着,没有任何僭越的举动,“我说过绝对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谢行之目光落在被他摩挲了两下的手指上:“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谢安珩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复而抬头,颇有些无辜地缩回右手:“连手都不能碰了。”
“但你真的以为……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蕴含的意味,谢安珩又继续道:“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是想亲你,想吻你,我想对你做的事没有一件是该对兄长做的。”
“你……”
他话里露骨的意味让谢行之脑仁发紧。
“可我心里想的远远不止这些,行之。”谢安珩纤长的睫羽抬起,“我想吻你的头发,吻你的眼睛,你的睫毛,鼻尖,嘴唇。”
“……够了。”谢行之觉察他剩下的话不会是自己想听见的。
但谢安珩依旧自下而上仰望着他,如墨的双瞳专注又闪耀:“我想吻你的下巴,喉结,锁骨……”
他每说一个词,如有实质的视线就随之向下:“我想吻遍你身体的每一处,想和你做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成你最亲密的人……”
“我说够了!”谢行之呵止,但他对上谢安珩的双瞳,那双眼眸里没有**,也没有任何让他感到冒犯的情绪,反而流露出哀伤。
谢行之顿了顿。
谢安珩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接受,所以只敢偷偷地。”
他掩下双睫,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曾经任性妄为已经让你受到了这么严重的伤,本就对不起你,要是被你发现我还有这样的念头,你一定会更讨厌我。”
“谢行之。”
“我不想被你讨厌,那比让我死还难受。”
谢行之放在轮椅扶手的指尖蜷曲。
“你既然知道我只把你当晚辈抚养,就不该有这样的念头。”
“可我就是喜欢你。”谢安珩抬头,无措又委屈,“我要是能控制得住,那还叫喜欢吗?”
想把话题往拒绝上引,却被告白糊了一脸。
谢行之:“……”
“你其实也并没有讨厌我这样做,对吧?”他不言不语,谢安珩便大着胆子又朝前靠近了半步,撑起身,拉住他的手臂,“你早就发现了,你若是厌恶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阻拦我,但你没有。”
那双让他熟悉无比的眼里满是期冀。
谢行之张了张嘴,发现原本想好拒绝和反驳的话在这样的眼神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刚刚出事的那几天……其实我都想好了,要是再找不到你,我就把这条命赔给你,反正当初也是你救回来的。”
“但是你又回来了……我就想,这是不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再给我一次好好珍惜你的机会。”
他说到真情流露,谢行之微微侧过眼,避开他饱含深情的乌眸。
“原先我误会你的心意,我也已经惩罚过我自己了。”他露出手腕的伤,“不要再生我的气躲我了,好不好?”
谢行之听不得这样的软语祈求,看着他腕部那一道道毫不留情的伤痕,更想起谢安珩是如何把腰腹做弄成那副模样。
就这几秒的犹豫,让谢安珩钻了空子。
他试探着靠近,搂过谢行之的脖颈,凑上唇边。
比黑夜更纯粹的双目中是让人无法抗拒的眷恋和缱绻,眼睫轻扇。
呼吸交织。
魔怔了似的,谢行之没躲。
温热的唇覆上来,讨好一般,又软又轻柔,辗转片刻,缓缓吸吮。
和他梦里那个吻几乎一模一样,虔诚,温柔,还带着迷恋般的炙热。
心如擂鼓,耳畔尽是血脉在汩汩跃动。
谢行之的小臂动了一下,似是想抬起来,覆上他搂自己的胳膊。
但就是这个刹那,他微微睁开眼,瞥见谢安珩翘起的嘴角。
以及眼中得逞的小得意。
二人目光相对,谢安珩的笑停在原处。
谢行之抬手就把他推开:“滚出去。”
“唔……”谢安珩弯腰捂住腹部。
谢行之这次没给他机会,用力抹掉唇边的湿濡:“我没碰到你伤口,不用演。”
他确定自己刚才根本没使劲,绝对不至于推疼他,更是刻意避开了腰腹。
“……”谢安珩捂着伤的手僵了僵,放了下来。
“你生气了?”
谢行之撑起身体,扯了一把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领口和衣服,看也不想看他:“门就在那里,你自己出去,我不想发火。”
办公室内静谧良久。
谢安珩:“对不起,但我说的都是……”
“滚!”
谢安珩身躯一震。
他看清谢行之冰冷的神情,这次一个字都不敢再蹦出来,麻溜地起身,转头就走。
谢行之撑着额头缓了半天,见他正准备关门,拉过操纵杆挪到书桌前:“把你的助理喊过来。”
谢安珩攥着门把手的胳膊一顿,没答话,只轻轻合上了门。
显然他还是听进去了,几分钟后,小助理战战兢兢敲响办公室:“谢老板,您找我?”
谢行之对着桌上的小镜子把衣服完全整理清楚,确认他脸上看不出刚刚那番动作的任何痕迹。
“进来吧。”
小助理乖巧地停在地毯边缘处。
“站在那里干什么?走过来一点,我又不会吃了你。”谢行之语气不太好。
他说完察觉自己竟然把情绪带到了工作上,侧过头,表情更冷了一些。
“我……”小助理想起刚才上楼时等谢安珩擦肩而过,对方脸上恨不得要吃人的恐怖模样。
他犹犹豫豫:“那个……总裁平时不允许我们踩在地毯上,都是站在这里说话的,我声音大一点,您也能听清楚。”
“这里我说了算。”谢行之睨了他一眼,“地毯铺着就是让人踩的,哪有那么多破规矩?”
小助理:“……”
这两人今天都是吃了炸药吗?
看他总算肯往前挪了几步,谢行之也不想再为难人:“你跟我讲讲,他今天下午去哪了?”
“谢总裁说他的行程不能向外人透露。”小助理义正言辞,说完发现谢行之转过头,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有复燃的趋势,连忙改口,“但但但是,这里是您说了算!”
小助理在心里默默给谢安珩说了句总裁对不起:“总裁今天下午去和施瑶小姐见面了。”
“什么?和施瑶?”谢行之眉头一皱,“他们谈了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小助理立即回答,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谢老板,这回我是真的不知道,不是不告诉您,总裁跟施小姐讲话的时候,我是不被允许进去的,一直站在外面。”
谢行之“嗯”了一声:“知道了。”
他想了想:“我听说他原先还见过一次施老夫人,那一次你在场吗?”
“啊……在的。”小助理点头。
谢行之:“他们谈话结束,施老夫人就被救护车送走了?”
“不是的,谢老板,您别听那些传言乱讲!”小助理显然对情况知道得更清楚,义愤填膺,“那个老太太根本就没有和我们总裁见面,就把我们邀请到议会厅坐了半天,放了鸽子,结果突然来了一辆救护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们根本没有见到施老夫人?”谢行之面色逐渐凝重。
“对!”小助理道,“总裁看见救护车来了,立刻就说不等了要离开,然后我们就走了,完全没见过那个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