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传闻中那场让施老夫人颇为忌惮的谈话根本没有发生。
谢行之迅速思忖。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事情了解完,他便也不打算继续让小助理留在办公室里,毕竟这里面机密东西太多。
谢行之称撑在电脑桌前,又缓缓把轮椅摇到落地窗附近,看着楼下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的满北市。
施老夫人绝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举动。
那场谈话是她先发出邀请,并且看情况还对外宣称过,否则也不会连媒体都一清二楚。
以谢安珩的行事风格,他不会在事情没有把握的时候就提前广而告之,这次会面绝对不是他的手笔。
要说真的有这么巧,施老夫人邀请谢安珩过去见面,偏偏会面之前她突然发病,谢行之绝对不相信。
他心思电转,片刻就理出了头绪。
谢安珩近来大肆吞占施家和满北市其他大家族的公司股权,胜利在望。
继续和谢安珩正面对峙讨不到好处,只会让情况愈演愈烈。
但假如施老夫人假装称病呢?
施家是老牌家族,百年来自然有不少盟友,裙带关系盘根错节。
这些豪门都是势利眼,施家和谢安珩互相争个你死我活,按道理说,他们只会趁形势变化转而投奔更加有望胜利的一方。
可谢安珩同时还对付了许家、夏景辉和其他牵扯其中的小家族,旁观的家族不明白事情真相,或许会以为施家不足以满足他的胃口,这也正式满北市近来人人自危的根源所在。
一旦这些家族有了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心理,就有可能再度倒向施家。
施老夫人的这一步棋显然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假装称病,又让见面和他住院的时间点如此凑巧,根本无需她亲口承认,豪门之间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就能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更加坐实谢安珩不讲情面的作风,让大家揣测他吞完了施家也不会放过其他小家族。
施家原本的那些老盟友见此状况,选择站队的时候心中就会估量估量。
这一招不可谓不险,收益也很丰厚,倘若谢安珩没能察觉,施老夫人甚至能用这个障眼法成功退居幕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使绊子。
谢行之想到这里神色一冷。
他差点还忘了,还有一个u盘尚未解决。
这东西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刀,随时可能落下来,让他们原先做过的一切功亏一篑。
冷静思索过后,谢行之操纵轮椅出了办公室。
门外安安静静,谢安珩和小助理都不在。
谢行之进了直达电梯,直接按下一楼。
特护还在一楼外面的休息区,坐在沙发上等候他,看见他出来,连忙走过来帮他推轮椅。
“到前台去。”谢行之说。
特护动作停了停,转而将轮椅推至前台。
谢行之问大堂经理:“你们谢总裁呢?他去哪了?”
“啊……”大堂经理愣住。
“总裁刚刚出门了,好像是往后街的甜品店去的。”旁边的前台小姐好心提醒。
谢行之知道那家甜品店,从他们公司刚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他就一直很喜欢吃。
店铺不大,但是纯手工制作,东西都很合他跟谢安珩的口味,对方也时常过去买给他吃。
“我知道了,谢谢。”谢行之让特护推他出门。
谢安珩多半是觉得惹他生气,想如法炮制买点甜品上来哄他。
这伎俩是他一贯用的,从小就会甜言蜜语和小手段,哄起人来一套又一套。
谢行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是这边,往那里走。”小甜品店距离不远,谢行之就没有再大动干戈让其他人跟上来,只留特护一人帮他推轮椅就够了。
但他指了路线,身后的人却还是自顾自加快脚步往另外一个方向推,眼看就要转到拐角。
谢行之陡然觉察出不太对。
他立即回头一看,推轮椅的人穿着跟刚刚那个特护一模一样的衣服,也带了个同样的鸭舌帽。
但帽子下的脸尖细瘦长,显然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当即回身大喊:“保——”
“镖”还未出口,后颈一阵剧痛,眼前就黑了下去。
第60章
“您的提拉米苏和水果捞, 是打包还是堂食呢?”甜品店的服务生接过谢安珩递来的小票。
年轻男人身形优越,外貌出众,一身高定西装, 哪怕是在这样商务人士来来往往的cbd也依旧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他神色冷淡,在开了暖气的小店里也仿佛自带一股冰冷的气质,没人敢上来搭讪。
谢安珩看了一眼腕表:“把包带走,只需要一份餐具。”
服务生:“好的, 您的会员卡上的积分已经可以兑换我们这里的一份饮料了, 请问今天要不要一并兑换掉?马上年底积分会清零哦。”
“有哪些饮料?”谢安珩都快忘了他还有会员卡这件事。
他虽然经常来买, 但已经很久都没有管理这些卡片和积分的习惯了,好像还是一年前谢行之办的这张卡。
服务生闻言笑着指了指右边墙上挂着的餐牌:“这一列上面的所有饮料都可以。”
谢安珩扫了一眼就看中了谢行之会喜欢的口味:“来一份杨枝甘露吧。”
“好哦, 制作大概需要五分钟,请再稍等片刻。”
等他把甜品饮料全部买好回到公司,已经过去将近二十来分钟。
谢安珩一进门就看到他安排给谢行之的特护匆匆忙忙朝他跑过来,好像非常意外一样:“谢先生……谢行之先生没有和您在一起吗?”
“没有。”谢安珩眉头微皱,“他不是在办公室吗?”
刚刚的大堂经理连忙赶过来:“谢行之先生刚才向我们打听您的去向, 我们就告诉他您在甜品店, 他好像去找您了。”
“咦?”大堂经理见到特护, 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诧异道,“刚刚就是这位推着谢行之先生出门的……怎么, 怎么现在又在这里?”
“什么?”特护也懵了, “谢行之先生不让我进顶层办公室, 我就在顶层的休息室里面坐着,刚刚不小心打了个盹, 出来一看, 办公室的灯已经关了。”
“我就连忙下楼……然后就碰到了你们, 我根本没有见到谢行之先生啊,更没有推他去什么甜品店。”
谢安珩大步走到前台将三份甜品放下,摸出手机就拨通谢行之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他面色立刻沉了下去,转身便大步朝监控室走。
大堂经理连忙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推门而入,站在最前面的便是公司总裁,把监控室里闲来无事聊天的两个保安都吓了一跳。
谢安珩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讲:“半个小时之前,顶楼办公室走廊外面的监控,还有一楼大厅和门口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我看。”
他面色冷峻得吓人,保安戴上耳机,连忙飞快操作电脑。
屏幕上很快就显示出他要找的监控视频,走廊内空无一人,两分钟后,小助理走了出来。
又过了几分钟,谢行之自己推着轮椅按下电梯。
“换到一楼大厅。”
“是。”
一楼的监控录像就更为简单,沙发角落上坐着一位衣着打扮都跟他们身边特护一模一样的人。
监控室里的众人都不禁脊背发寒,回头看了一眼特护。
“不是我,谢先生,这个真的不是我,您可以看休息室里的监控,我这会儿还没下楼呢。”特护满脸惶恐。
谢安珩摆手示意他安静:“停在这,把这个画面放大。”
监控上的图像放大后并不那么清晰,但还是依稀可见低着头的男人下巴又尖又长,跟他们身边的特护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继续放。”谢安珩眼眸中更冷了一些。
紧接着,谢行之从电梯出来,这位伪装成特护的男人便主动上前推着他的轮椅想往门外走。
谢安珩身侧的五指收紧。
监控视频最后停在谢行之被这名陌生男人推到街角,那位置是个监控死角,后续发生了什么就无从知晓了。
这么重要的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差错,监控室里一时间落针可闻,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谢安珩抬手推开他们,站在门口拨通赵致殷的电话。
对方不知道在做什么,响了好久才接,声音也带着懒散:“喂?”
谢安珩言简意赅:“十分钟后来公司见我。”
赵致殷顿了顿:“出什么事了?”
谢安珩垂下眼睫,唇角拉低:“谢行之被人带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怪叫。
“什么?!你个小兔崽子……交到你手心里都保护不好……”
谢安珩蹙眉:“谁?”
“没谁,我马上过来。”那道声音立刻又消失了,赵致殷轻咳一声,“警方那边呢?要知会吗?”
他话音落下,谢安珩手机又冒出一条短信。
未知号码,发了一条地址,言简意赅让他一个人前往。
他放下手机,只看了一眼就重新将它放回耳边,摸出车钥匙,朝走廊尽头的黑暗走去:“你人过来就行,其他事情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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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行之醒来的时候,后颈的疼痛还没完全消散。
他想抬手去摸,却发现胳膊动弹不了,低头一看,身上捆了绳索。
“你醒了。”
面前一道低哑的声音,说完还咳喘了几下。
他寻声望去。
施老夫人靠在轮椅上,正颤颤巍巍地将手里的茶盏放下。
“老夫人邀请人见面的方式还真是独特。”谢行之早料到施家不会善罢甘休,对眼前的情景也不算太过惊讶。
施老夫人暗“哼”一声:“那谢安珩把你护得天衣无缝,寻常手段恐怕见不到谢先生。”
“您用这种方式把我请来,不只是为了让我看您喝茶,顺带说上几句话吧?”谢行之低头试着动了动,绳索捆得很紧,双手还背在身后,几乎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你不用想着逃脱,我既然敢用这种方式带你过来,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施老夫人缓缓转动轮椅,正对上谢行之。
“我施家的近况你也知道,谢先生还是不用跟我打哑谜了,我为什么带你来,你心知肚明。”
“老夫人说笑了。”谢行之扯了扯嘴角。
被她绑来,他心中自然存了火气,可他毕竟见过大风大浪,又从死神身边捡回一条命,对这样的小威胁并不在意。
“我刚从国外回来,又碰上车祸,还没有时间了解国内的情形就被您请来……论了解施家的情况,您无论怎么说也应该跟谢安珩商量。”
谢行之微微放松紧绷的肌肉,试图缓解疼痛,顺便继续和她玩文字游戏拖延时间,好打量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处境。
施老夫人听了他的话却一笑,颇有点讥笑的意味:“我请你来,就是想找谢安珩。”
“……”谢行之对上她那双狭长的眼睛,心中忽地一跳。
“怎么?”施老夫人讶异,用她干枯的手指转动轮椅,朝谢行之靠近,“难不成……他还不曾向你表明心意?”
谢行之面色一变:“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施老夫人定定望了他几秒,忽然笑了,“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哼,他望着你的那种眼神,我一个外人都能一眼就看明白,在夏家老宅的那几天,你和他朝夕相对,又怎么会不知道?”
“……”
怎么人人都以为他在夏家老宅里和谢安珩发生了点什么?
对方都这样讲了,谢行之只能道:“知道又怎样?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她笑完又剧烈的咳嗽:“原本只是你与他之间的事,但要怪就怪他跟他那个不要脸的母亲一个样子,豆大一点的脑袋整日里就只装着情情爱爱,愚蠢至极!”
听她这么轻蔑地提起谢安珩和母亲关若灵,谢行之当即绷住嘴角。
“我不觉得追求所爱有什么可被耻笑的。”
“追求所爱?那关若灵,一个卖笑为生的小明星,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要跟我的瑶瑶比,她也配吗?死在那酒鬼家里,对她来说也算是个好归宿了。”施老夫人坐回轮椅。
“是你?”谢行之抿紧双唇,“当初是你让关若灵投奔谢伟茂的。”
他没用问句,事实也证明他没有猜错。
施老夫人轻蔑地扬起唇:“那种只有皮相的蠢女人,我不过是从旁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而已,她如何做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谢行之向来脾气温和,此时也难免怒极。
两世为人,要说他有什么遗憾,那就只有他的母亲关若灵。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谢行之都没能改变母亲的命运,唯一能做的只是洗清她的冤屈而已。
但短暂的怒火过后,谢行之又平静下来:“不管你怎么粉饰,你女儿施瑶都是第三者,这件事情不可能改变。”
施老夫人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满眼都只有自己和家族的利益。
这种人的思维方式本身就和他们普通人不同,跟她讲道理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直接戳她的痛处来得爽快。
果然如他所料,施老夫人双目蓦地圆瞪:“第三者?我的瑶瑶出身名门,想和我施家结亲的人踏破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