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管有没有血缘,你都养育教导他了五年,感情深厚是肯定的,他叫你一声哥哥也无可厚非嘛。”
“不了。”谢行之苦笑,“既然名不副实,我还是让他直呼我的姓名。”
赵鸿钧这么一点拨,谢行之也不禁思索起他和谢安珩原先的相处方式,好像的确有点问题。
谢行之不是没见过别的兄弟如何相处,如果类比其他人,他跟谢安珩是实在是太过亲近了。
可那时候谢安珩毕竟还小,幼时又那样凄惨。
他只当这是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全心全意想要弥补昔日的一切亏欠,既然都是自己了,自然没什么好顾忌的,放开手脚去宠。
却也……忽略了交往的界限。
现在想想,真没有哪家兄弟会像黏皮糖似的成日黏在一起,高中成年了还要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谢安珩当时拿着有心理阴影的借口,他也就心软同意,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这种过分亲近的相处日渐积累,就是谢安珩会对他产生不一样感情的根源。
“赵叔,我还有些事想跟你聊聊。”谢行之彻底打定主意,午饭不能再跟谢安珩一起。
等用完了午餐,再到书房这样严肃的环境里问他生意上的事,免得又被他黏黏糊糊动手动脚。
他要让谢安珩慢慢习惯正常人之间的相处,亲近可以,但不能越界。
赵鸿钧自然是有求必应:“好,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要做的,想聊多久就聊多久。”
午饭时间一到,果然如他所料,门外响起汽车引擎的声响。
谢安珩准点踩着时间回来了。
“咚咚。”
不到半分钟,谢行之听到他敲门。
赵鸿钧有谢行之先跟他打了预防针,见状起身。
门外的谢安珩脸上还挂着笑容,书房的门打开的瞬间,这个笑僵住。
“赵叔?”
“嗯,是我,我和你哥……我们俩谈话呢。”
“谈完了吗?已经到午饭时间了。”这一句明显是对着谢行之说的,语气都不一样。
但谢行之微微侧头扫了他一眼:“没谈完,还早着。”
“你要是饿了就先吃,我们再多聊一会儿,你不用等。”赵鸿钧顺着两人约好的台词道。
“……”谢安珩似乎仍然不死心,依旧眼巴巴地往谢行之那边望。
但后者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赵叔,把门关上吧。”
赵鸿钧对谢安珩歉意地一笑,阖上了书房的门。
谢行之自然不至于把他跟谢安珩之间的小较量告诉赵鸿钧,对方只以为他的确还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自己洽谈。
但实际两人一上午已经把能谈的事都谈完了,谢行之也不可能放他走,除去生意,开始和赵鸿钧聊些生活上的趣闻。
赵鸿钧起初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是个非常健谈的性格,有人愿意和他聊天,他向来是来者不拒的,何况这个人是谢行之。
两人从他在德国治病一路谈到赵鸿钧近日旅游的见闻,赵鸿钧说得尽兴,爽朗的笑声就没停过。
又过去将近一个小时,门外都没什么动静。
谢行之心下微微放松,料想晾了他这么久,谢安珩该是明白他的意思,独自在客厅解决完午餐了。
他这个念头还没结束,书房的门又是“咚咚”两声敲响。
“要说那回可是我——”赵鸿钧还在滔滔不绝他和老婆一起去海上钓鱼的经历,放下茶杯润润嗓子,懒得再起身开门,直接朝着门口大喊,“请进!”
书房的门打开,一阵食物芳香扑鼻而来。
谢行之回头便愣住。
谢安珩竟然推着三层的小餐车,每一层都放满了菜肴,甚至有做工精美的小甜品。
“这……”赵鸿钧嘴唇动了动,也面露惊讶。
反倒是制造出这场小骚动的谢安珩没什么表情,也不打扰他们,把餐车推进来就安安静静自顾自地为他们两个人摆盘。
茶具都被他收走,也到了该用午餐的时间,面对这样勾人馋虫的菜品,说不饿是不可能的。
“安珩小贤侄这是自己做的菜?”赵鸿钧问。
谢安珩这才回答:“对。”
“我看你们兄弟俩都喜欢吃清淡的,口味也相似。”赵鸿钧是个无辣不欢的人,只扫一眼就觉得这顿饭香归香,他是不太感兴趣。
谢行之的计划被谢安珩这样轻轻松松拆了招,又是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坐着没动,却终于还是在谢安珩展开餐厅准备往他衣领里放的时候忍不住了:“我和你赵叔还在讲话,你把这些端上来是做什么?”
“已经快两点了,你原本肠胃就不好,做完手术更应该保养,不管什么事都不能不吃饭。”谢安珩倒是一脸无辜。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身体第一位,你又受了伤,更应该好好按时吃饭。”赵鸿钧隐约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好像看着摆盘的架势,不是给他摆的,是谢安珩准备陪谢行之吃饭。
刚好他也饿了,就起身告辞:“那你们就吃饭吧,我老婆还在家等着,小谢兄弟,我们不如改天再聊?”
谢行之无可奈何,只得同意。
赵鸿钧一离开,谢安珩自然理所应当地占了他的座椅。
他坐下,将一个盛了汤的小盅打开,搅了搅,推到谢行之面前:“你喜欢的甜汤,已经温热了,尝一尝?”
他虽然不动声色,看上去乖巧得很,但谢行之自打知道了他的心思,更能敏锐地从他眼角眉梢品出谢安珩情绪上细微的变化。
这小孩占了上风,成功挤走了赵鸿钧,估计心里偷着乐。
谢行之一口就能喝出来的确是谢安珩亲手炖的,甜度,火候都刚好合他的口味。
满桌子的菜,就没哪一样是他不喜欢的。
“这个也好吃,刚打了霜的,很甜。”谢安珩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芽,“怎么样?这道菜是我第一次做,上回在饭局上尝到,感觉你会喜欢。”
几口暖汤下肚,谢行之食欲大增。
“很不错,我确实喜欢。”
谢安珩听了笑得更开心:“那再尝尝这个,用它炖出来的汤浇在上面吃,特别爽口。”
“这也是你在饭局上学来的?”谢行之眉梢一挑。
刚刚没发现,他这么一说,谢行之仔细一看,餐桌上有不少新鲜菜品都是谢安珩从前没做过的。
“对。”后者点头,“第一次碰到这个菜,我不懂吃法,只觉得汤好喝,就把汤全喝完了。”
“没了汤,再去吃这条鱼,肉就会发柴,涩口。”谢安珩轻声细语给他讲解,手上还没忘了接着帮他把食物转到小餐盘里,“那家店就是专门做这种鱼的,经理过来问我们感觉怎么样,我这样不会吃的粗俗客人差点砸了他们的招牌。”
不用他描述,谢行之也能想象得到那家店的经理诚惶诚恐摸冷汗的样子。
他忍俊不禁:“那后来呢?”
“后来我知道了正确的吃法,刚好有事又去了一回。”谢安珩也跟着弯弯眉眼,“那天谈成了生意,合作方也喜欢这种清淡口味,我就顺带给给这家店的老板说明了情况,找他偷师了一回。”
“人家这独家秘方,怎么会教给你?”谢行之当他肯定是编故事,实际另寻方法学来了这道菜。
谢安珩也不在意:“独家秘方也得有传承,或许我刚好就是入了那位大厨的眼呢?”
“满北市的豪门新贵去做个酒店厨子的传承人?”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倒还真把谢行之逗乐了。
谢安珩不置可否:“我在满北市成就再如何高,也不如每天像这样给你做点好吃的。”
“给我当小厨子屈才了。”尽管知道是花言巧语,还是让谢行之谢行之心情很不错,有意逗他。
“不屈才,我是说……”谢安珩连忙抬眼。
“我知道,行了,再说菜就冷了,你也赶紧吃吧。”谢行之莞尔打断他。
看出他是佯装生气,谢安珩也勾起唇角,听话解决他的午餐。
一餐美满的午饭这样一边聊一边吃,竟然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谢安珩不断拿他近来遇到的奇闻轶事讲给谢行之,把他逗得乐不可支。
自从分别后,两人许久没有这样轻松聊过天,谢行之被他推进卧室,放上床褥,才总算是结束了最后一个话题。
“午安,我晚上再回来陪你。”谢安珩拉了遮光帘,室内顿时昏暗下来。
“好。”
房门关上,谢行之躺了一会,都快进入梦境,忽然又睁开眼。
糟了。
让这小崽子糊弄过去了。
拉开距离的计划没能实施也就算了,连问生意上的事都被他哄得忘了个一干二净!
谢行之抬手抹了一把脸。
他该不会是提前步入赵鸿钧说的甩手掌柜的长辈一流了吧?
谢行之一直觉得那些被小辈陪着吃饭,说点漂亮话就哄得什么都忘了的场景只会发生在电视剧,今天竟然活生生出现在了他身上。
他想起身去开床头灯,但他被谢安珩放在整张床铺正中间,离床头还有点距离。
刚吃完饭,血液集中在胃部,困倦来得迅猛又不容人拒绝。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要爬半天才能够到的床头灯。
柔软的床铺和被褥仿佛让他深陷其中,刚刚的食材也有助眠养神的功效,令他整个人都懒散提不起劲来。
良久,谢行之还是摸出手机,定了个闹铃。
小憩半小时,然后直接叫车去公司跟这小子算账,不跟他玩这些虚的了。
哄得了他一次,总不可能次次把他哄过去,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谢安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谢行之这段时间受伤也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样思考着,眼皮很快就越来越重,陷入沉睡。
-
谢行之睡下之后,房门又轻轻开了。
他以为已经离开了的谢安珩轻手轻脚踏进来,停在他床边。
房内静悄悄,只有谢行之均匀又轻微的呼吸响动。
跟刚刚和他聊天时开朗风趣的样子截然不同,谢安珩低垂着眼帘,眉眼拢在黑暗中。
他看了许久,这才轻轻在他床边单膝跪下,指尖从谢行之放在被子外的手指一路向上,又极尽轻柔地拿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
最后,谢安珩展开双臂,将床上躺着熟睡的人拢入怀抱,缓缓贴近他胸前。
一声声规律有力的心跳和呼吸击打在他耳廓,循着耳朵传至鼓膜,似乎也能带动他的心跳声与之一起跃动。
谢安珩就这样静静靠在他胸口,仿佛贪婪地汲取供给他生命的源泉。
“行之……”他低声喃喃,“谢行之。”
许久,谢安珩眼底幽暗的情绪在谢行之平缓的脉搏声里逐渐被抚平。
等心绪重归平和,这几日以来失去他的巨大恐慌彻底消失,谢安珩才站起来。
又凝视他半晌,他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个珍重的吻。
离开小洋楼,谢安珩拉开车门坐上后座,面容以恢复冷漠:“下午什么行程?”
“您今天下午的行程是去半岛酒店,施家大小姐施瑶约定和您洽谈。”副驾驶的助理把行程讲给他听。
谢安珩淡淡“嗯”一声:“晚上的会议改在线上进行,今晚正常下班。”
助理震惊。
他如梦似幻地恍惚了半天,等车身启动才意识到谢安珩没跟他开玩笑。
工作狂老板大发慈悲了?
助理内心狂喜,连连点头:“好,好的!”
第58章
谢行之一向严格要求自己, 半小时午睡时间一到,还没等闹钟响起,他就先一步睁开眼睛。
他不习惯被别人照顾, 没喊留在门外随时等候吩咐的特护, 自己开灯穿好衣服撑着坐上轮椅。
“您醒了。”打开,特护看他摇着轮椅出来,有点惊讶。
谢行之朝他点头:“家里有留下司机么?”
“所有保镖都有驾照,随时能胜任司机的工作, 谢先生。”另一位守在门边的西装保镖回答。
“那正好。”谢行之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 “我想去公司。”
“这……”保镖跟特护均是一愣。
谢安珩离开前虽然命令他们无论如何要满足谢行之的任何要求,可更重要的是这个要求绝对不能涉及到危险。
更何况谢行之还坐在轮椅上, 去公司无异于跟麻烦与危险画上等号。
谢行之早料到他们会犹豫:“你们的老板谢安珩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吩咐你们做的事, 他不可能怪罪你们。”
特护还在踌躇, 其中一名保镖却已经有了主意。
他正是在夏家老宅里也被派过来把手谢行之房门的人之一,更是亲眼见过谢安珩如何珍视谢行之的。
他主动说:“我们可以带您去公司,那您必须保证不参与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你人身安全的事。”
“我只是去公司办公室里坐上一会儿,跟谢安珩谈谈话, 哪有什么事情能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谢行之无奈笑笑。
话说到这个份上, 他也知道保镖这是松口了,这个结果到在他预料之中。
谢安珩对他的态度都软化成那副样子, 他手下的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跟他来硬的。
谢家公司大楼还是原来的地址, 一年过去, 外观没什么变化, 倒是内部装潢翻新了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