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夺玉[现代耽美]——BY:逆水舟

作者:逆水舟  录入:11-25

“李大少爷,对不住了!”
李思危惊恐地望着上方黑洞洞枪口,瞳孔猛然紧缩,想要求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码头,忽然又冒出一声大喝:“把枪放下!”
男人望着不远处在夜色下晃动的草木,想来那里藏了不少人。他瞳孔猛然一缩,也不管地上的李思危,折步飞身上船。然而苏探长和他的手下,已经匍匐往前,噼里啪啦开枪。
只听噗通两声,是人跳入水中的声音。
苏探长自认经验丰富,确定对方没了动静,又带领众人匍匐了好一阵子,才挥挥手起身猫着身子朝乌篷船走去。
码头边上倒着五人,其中四人已经断了气,只剩一人还在低低□□。
苏探长招呼手下去船上检查,自己弯下身去看那还有一丝气的男人,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是大惊失色:“李少爷,怎么是你?”
李思危急促地喘着气,终于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孙志东也没想到是李思危,以为他又是来截自己胡,看他这只剩一口气的模样,顿觉大快人心,但苏探长在旁,他也不好表露出自己的幸灾乐祸,只故作惊讶道:“李大少爷,你怎么弄成这样?”
从船上抬下木箱的大兵,跑来报告:“李探长,一箱毛瑟枪一箱弹药,正是制造局丢失的那批。”
那船夫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军爷,老叟什么都不晓得啊!”
苏探长点点头,对这老翁也没为难,只挥挥手让人滚蛋。见李思危情况危险,赶紧吩咐手下:“李少爷受了伤,快过来给他止血,送他去医院。”说罢,又摇摇头叹息一声,对地上气若游丝的人道,“李少爷,你说你有这批军火的消息,怎么不马上报告我们警署?能从制造局盗走这么大一批军火的人,都是亡命之徒,能是你和几个手下能应付的?都道你年少轻狂,没想到轻狂成这样。”
已经只剩一口气的李思危,脑子愈发迷糊。
什么军火?
什么亡命之徒?
两个警察简单给他止了血,在苏探长的吩咐下,将人送去了高昌庙最近的医馆。
在被抬下马车时,原本已经昏迷一阵的李思危,在医馆门口昏黄的灯光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他对上了一双乌沉沉,如同稚子般澄净的黑眸。
他认得这个人。
孟连生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
他的笑容看起来依旧是温和无害,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深夜,便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那一刻,原本脑子混沌一片的李思危,忽然有了一瞬间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他想起张初礼在电话里告诉他——“小孟说东哥晚上九点多要去高昌庙南边劫一批大货。”
小孟说——
李思危望着那张纯良无辜的笑脸,蓦然间明白了什么。
只是一切已经太晚。
大夫看到几个拿着枪的人,送过来一个血淋淋的男子,自是不敢耽搁。
但他只是大夫,并不是阎罗判官,已经踏上黄泉路的人,他没本事救回来。
在这个秋日夜晚的下半夜,上海滩鼎鼎大名的李思危李少爷,死在了城南高昌庙的医馆。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后天晚上更,之后每天会准时更新。


第27章、第二十七章 吃船菜
孙志东跟着苏探长,一直等到李署长和李永年驱车赶来医馆,又亲眼看着李思危咽了气,然后一面对李永年说节哀,一面假惺惺流下了几滴鳄鱼泪,才领着几个手下回城。
因为太过兴奋,那两滴鳄鱼泪,还没等爬上马车,便已经随着他合不拢的嘴角,被夜风吹干。
待马车拔足行使,孙志东坐在车厢里,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真是老天有眼,李思危竟然死了,死了!”他一面笑,一面揽住孟连生的肩膀,“小孟,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孟连生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倒是对面的陈勇,笑着附和道:“李思危也是自己找死,能从制造局盗走军火的人,能是他带着他那俩歪瓜裂枣手下对付的?在上海滩横着走惯了,以为谁都会惯着他,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活该送命。”
是的,所有人都以为李思危是不知天高地厚,去拦截被盗军火而丧了命。
孙志东激动得难以自抑,双手用力搓了搓脸:“不行,这么大喜事,我非得马上去报告大哥。”
李思危的死,对于立新来说,确实是大喜事。马车里除了神色平静的孟连生,以及瑟缩在车边满心惶恐的张初礼,都恨不得去好好大喝一场庆祝。
只是舟车劳顿大半夜,庆祝自是不急于一时片刻,入了租界,孙志东散了几人,带着杜赞和孟连生,直奔柏公馆。
柏清河大半夜被唤醒,披着睡袍从楼上下来,一脸惺忪地打着哈欠,问:“志东,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
孙志东让女佣去斟茶倒水,自己凑过去,双眼灼灼道:“大哥,李思危死了。”
柏清河在沙发坐下,听闻这话,微微一愣,仿佛是怀疑自己听错一般,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孙志东亲热地往他身边一挤,笑吟吟重复:“我说李思危死了。
柏清河目光清明些许,沉声问:“怎么回事?”
孙志东道:“江南制造局前两日不是丢了一批军火么?我打听到消息,说是今晚会从高昌庙南边的野码头运走,就叫上苏探长一块去截下来。哪晓得,赶到时,李思危已经先到,他就带了两个手下,被人打成筛子,送到就近的医馆,没过多久就咽了气。”
柏清河蹙眉一双浓眉,沉吟片刻,问道:“你们是跟苏探长一起去的?李思危的死确定不会跟你们扯上关系。”
“那是当然,我又不像李思危那么莽撞,能盗走军火的是什么人?我自己带着人去截货,不是送死么?李永年去医院的时候,苏探长也在呢,将事情说得很清楚。李思危的死,绝不会跟我们扯上任何关系。要不是我们后面赶到,他估计还得被人沉江,尸骨无存。是我们赶到,他才留个全尸,李永年怪谁也怪不上我们。”
柏清河闻言稍稍安心,点头道:“我也看不惯李思危行事作风,死了是好事。但你也别为这事高兴太早,更要引以为鉴,往后做事要再低调些才行。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帮忙找到被盗军火,确实是在李署长和护军使那边立了一桩大功,往后我们立新在上海滩行事,应该会更方便一些。说起来。不过……”他话锋一转,“制造局丢失军火,警署那边一连三天都没有线索,你是怎么打听到下落的?”
孙志东笑嘻嘻道:“不是我说大话,警察办案,哪里有我南市长大的老上海方便。他们寻不到的线索,我自有办法。”
柏清河轻笑:“行,折腾一晚,你也累了,就在家里歇下,小孟也早些休息,其他事明日再说。”
“好嘞。”
柏清河上楼,女佣要领孙志东去盥洗间洗漱,被他挥手退下,大步上前,叫住要回配楼的孟连生。
“东哥,还有事?”孟连生问。
孙志东走到这个已经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年轻人面前,笑着低声道:“小孟,你对我刚刚同大哥说的话,有没有什么不满?”
孟连生眨眨眼睛,露出个不明所以的表情:“东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眼神干净,神色真诚,完全不像是在装傻充嫩。
孙志东不觉得自己揽下全部功劳有何问题,但他得让对方心甘情愿,不会耿耿于怀。
毕竟手下一旦有了不甘心,就不好再掌控。
他对孟连生的反应十分满意,弯唇一笑:“我没跟大哥说是你打探到的军火下落,你没意见?”
孟连生轻笑了笑:“我也只是偶然听到这消息,若不是东哥,这消息对我来说,根本也没用处。”
孙志东欣然地拍拍他的肩膀:“东哥就喜欢你这种不争不抢只做事的性子,放心,这回东哥不会亏待你,明日我开一张支票给你,想怎么潇洒怎么潇洒。”
孟连生笑:“谢谢东哥。”
两人道了晚安,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孟连生简单洗漱了下,躺在床上,将铜怀表放在枕头边,像往常一样,在秒针的滴答声中,沉沉睡去。
*
李思危的死,因为被认定是为了截留被盗的军火,传出去倒算得上体面,丧事自然办得隆重,护军使署和警察署都送来花圈悼念,算是给足了李永年的面子。
然而李永年与顺和的损失,却并不能因此得到弥补。
李永年家中妻妾成群,然而七八个大小老婆加起来,也只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不到十岁,便被仇家杀害。小儿子倒是平安长大,还是个一表人才聪明伶俐的公子,无奈聪明过头,有了超越环境局限的智慧,看不惯父亲所做的事业,出洋求学后,从此一去不复返。
唯剩下一个亲侄子,颇得他真传。
李永年是将李思危当接班人培养的,李思危也没让他失望,这两年将顺和打理得风生水起,让他安心和一群大小老婆在大宅门里过着醉生梦死的好日子。
如今李思危一死,顺和自然有人蠢蠢欲动,为了稳住军心,李永年不得不重新出山,坐镇顺和。
为了减少顺和外界的麻烦,他出山第一桩事,便是恢复沈家盐运。
沈玉桐原本还在等大哥的消息,哪晓得李思危会忽然一命呼呜,一切恢复原状。
大半月来的焦头烂额,忽然就告一段落。
而他也终于空出心思和时间,趁着天还没彻底凉下来,约上孟连生,将之前那顿没来得及吃的船菜补上。
*
到了吃饭这日,沈玉桐照旧让汽车夫开车去柏公馆接人,孟连生也依旧像先前那样,提前等候在柏公馆大门口。
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穿月白色春绸长袍,搭配宝蓝织锦坎肩,坎肩最下排的纽扣与左边口袋之间,连接一根金色链条,那是沈玉桐送他的铜怀表。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虽已临近暮秋,但阳光明媚,微风习习,正是舒适宜人的时节。
站在暖阳清风之下的年轻男子,身姿颀长提拔,颇有几分玉树临风。
距离第一次见面,不过短短一年,但如今的孟连生,却让沈玉桐再难将他与当初那个衣衫破旧的孩子联系起来。
他已经彻底长成了一个青年,与上海滩体面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可能是他比十里洋场大部分自认摩登的年轻男子,更周正俊朗。
当然,他也并非完全改头换面,至少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仍旧与自己当初见他时一样干净清澈。
汽车在路边停下,孟连生走上前:“二公子!”
沈玉桐笑::“让你在屋里等着就行,你又站在外面?万一车子在路上堵了,岂不是要站许久?”
孟连生道:“反正我也没其他事做,还省得麻烦门房来叫我。”
汽车夫下车替他开门,他恭恭敬敬道谢。
待他上车坐定,沈玉桐眉目含笑,上下打量他一番,玩笑般道:“小孟是越来越一表人才了。”
孟连生面色微赧,摸摸耳后,道:“二公子才是真的一表人才。”
沈玉桐是被人夸惯了的,不以为意地轻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原本只是随手一拍,却蓦地发觉这坎肩之下的肩膀,原来如此结实坚硬。他笑着感叹:“小孟,这一年,你真是长了不少。”
“嗯,大约是吃饱了饭。”孟连生点头,认真道,“以前在老家,因为发大旱,田地绝产,连树皮草根都得吃,但还是常年的挨饿,所以刚来上海那会儿很瘦。”
沈家的饭桌每餐不低于八道菜,还常常从酒楼里订席面,沈玉桐只有不想吃的时候,从未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单是想象啃树皮吃草根,便觉一阵心酸。
他瞧了眼孟连生,见对方说这话时,神色平淡,显然也已不在乎,便笑道:“既然你来了上海,就肯定不会再过那种日子,哪怕以后在柏公馆做不下去,二公子也不会让你再饿肚子。”
孟连生对上他的眼睛,目光里俱是由衷的感激:“谢谢二公子。”
原本这话沈玉桐只是感慨之下的随口而发,但说完之后,这念头反倒是在心中扎了根。
他是将孟连生当做了弟弟,便有了做兄长的自觉。
汽车开到苏州河畔,他领着孟连生登上提前订好的画舫。
桌上一只小桌,两人隔桌而坐。
船只缓缓驶离岸边,船上的小二提着一只铜茶壶,为两人斟上热茶后,沈玉桐好好做人兄长的想法就更加笃定。
柏清河这两年虽然深居简出,甚至有传言他因为儿子的关系,开始信佛。但立新如今赚大钱的生意,毕竟上不得台面,说一句伤天害理也不为过。孟连生现在跟的又是孙志东,那位孙老板的名声可实在是不算好,撇去生意上的事不说,就单单这人吃喝嫖赌的作风,就该敬而远之。
小孟跟着这些人,总该不是长久之策。
他抿了口茶,道:“这次我们沈家盐运出问题,多亏小孟你帮了大忙。”
孟连生正好奇地打量四周景致,听他这样说,回头对上他的目光,轻轻一笑:“二公子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沈玉桐感慨般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原以为这事最终解决,还得等我大哥在北京那边活动好,没想到李思危竟然因为拦截被盗军火,被人打死了。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莫非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孟连生笑着点头:“我听说李思危在上海滩横行霸道多年,还故意为难你们盐运,大概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
沈玉桐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对了,听说最终是孙老板帮忙截下的军火,就比李思危慢了一步。那日你也在吧,是不是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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