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夺玉[现代耽美]——BY:逆水舟

作者:逆水舟  录入:11-25

幸而龙嘉林心思粗,虽然觉察他一直看着沈玉桐,却并未多想,只戏谑道:“小孟,你怎么一直盯着二公子看?莫非是今日才发觉我们二公子长得好看?”
孟连生见沈玉桐垂着眼帘,并不回应他的眼神,只得暂时收回目光,道:“龙少爷说笑了。”然后夹了一筷子沈玉桐爱吃的白斩鸡,送入他碗中,“我是瞧二公子吃得很少。”
沈玉桐原本就没什么胃口,此刻看着落在碗中多出来的那块鸡肉,愈发食不知味。
他今日应下龙嘉林这顿饭,自然是冲着孟连生来的。这半个月来,他是既想见他又怕见他,他想说服自己,也许这回被杀的两个人,也跟之前的入室歹徒一样,罪有应得。
相识几年,孟连生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么?
然而信任的高墙一旦裂开一角,就会如摧枯拉朽一般崩塌。
此刻再见到孟连生,脸依旧是那张脸,眼睛也依旧是那样的眼睛,仿佛这世上所有罪恶都不可能与他有关。
他很清楚对方不是在假装,因为他杀人时剁人手时,也是这般模样。
沈玉桐觉得,若他当真有两幅面孔,自己反倒不用纠结,不过是认栽被蒙骗罢了。
可显然并非如此,孟连生的残忍狠辣是真实的,但纯良慈悲应该也并不假。只是从前自己光看到后者,便以为这是他的全部,如今看到他另一面,才知道自己对他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
但他已经不想知道太多,一次杀人作恶,和十次百次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大哥说得对,孟连生能坐到这个位置,绝非常人,这种人最好远离。先前他太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对这话不以为然,现在只觉自己可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得远离了。
但只要想到这点,沈玉桐心中便隐隐作痛。他多爱这个人,活了二十五年,也就真正爱过这么一个人。
心中苦闷无处发泄,他干脆借着与龙嘉林拼酒,喝下一杯又一杯酒。
他生得白,几杯酒下肚,面颊便被染了红。
“二公子,别喝了,你已经醉了。”当他再次为自己斟满酒,端起青瓷杯准备一饮而尽时,手腕被孟连生轻轻握住。
沈玉桐掀起薄薄的眼帘,终于朝这个人看过来。
四目相对,孟连生那双黑眸定定望着他,显然是在期待他对自己说点什么。
沈玉桐确实是开了口,他勾唇讥讽般一笑,淡声道:“你松开!”
“二公子……”
“我叫你松开!”沈玉桐忽然拔高声音。
孟连生望着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手放开。
沈玉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蓦地站起身,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
清脆的一声巨响,不仅是孟连生,就是已经半醉的龙嘉林也吓得清醒了几分:“小……小凤……”
沈玉桐双眼通红,目眦欲裂,是一副罕见的张狂模样。
孟连生在他摔下杯子时,也站起了身,一错不错地定定望着他。
沈玉桐摔过一个杯子,心中只觉得痛快几分,便干脆又抓起手边的酒瓶子,也狠狠朝地上砸去。
龙嘉林愣了下,忽然反应过来一般,跳起来将自己手中的酒杯用力掼在地上,大声笑道:“小凤,我陪你!”
于是两个人,你摔一个碗,我砸一个碟,小小的包间里,顿时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孟连生稍稍退后两步,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两人发疯,确切地说,他看的依旧是沈玉桐。
相识这几年,沈玉桐从来克己复礼有教养的世家公子。
这是他第一见他这般失态。
他知道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事必然与自己有关。
因为屋子里动静太大,小二慌慌忙推开门来看情况:“龙少爷,怎……怎么了?”
沈玉桐一脚踢开剩下凳子,头也不回喝道:“滚!”
“滚!”龙嘉林鹦鹉学舌附和他,手中碟子直接朝门口砸去,吓得小二赶紧缩回脑袋,幸而他动作快,避开了与碟子亲密接触这一劫。
一桌子碗筷杯盘珍馐美食,全被摔在地上,最后连桌子也被龙嘉林几脚踹得稀烂,屋子里跟打过仗似的,一片狼藉。
沈玉桐发泄了这一通,站在污秽不堪的地上,忽然大笑起来。
龙嘉林见他笑,也笑得人仰马翻——他是纯粹觉得好玩。
只有站在墙边的孟连生,依旧沉默着。
沈玉桐始终没看他,对龙嘉林招招手道:“小龙,我们走!”
“走走走!”龙嘉林跨过地上残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倒是不忘挥挥手招呼一旁的孟连生,“小孟,走啊!”
孟连生望着肮脏凌乱的地面,低低应了一声,待两人开门出去,才慢慢跟上。
掌柜和小二正诚惶诚恐地等在门口,因为知道里面人的身份,谁也不敢进来阻拦,此刻门一打开,看到一室的混乱,掌柜的当即叫苦不迭,却还要硬着头皮道:“龙少爷二公子,您慢走!”
龙嘉林大手一挥。
倒是沈玉桐虽然一脸醉态,脚步踉跄,但仿佛离一塌糊涂还差了一点,没忘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元票,递给掌柜:“赔你们的!”
掌柜一看银元票上的数额,原本一张如丧考妣的脸,顿时如释重负,堆着一脸笑道:“多谢二公子。”
沈玉桐歪歪扭扭走到楼梯口,余光扫到后方,却见孟连生还停在包房门口,低声与掌柜小二不知在说什么。
大约是在替自己和龙嘉林赔不是。
他讥诮般勾了勾嘴角,真不怪他从前没长眼,实在是这人太具欺骗性。
孟连生下楼时,两个醉酒的人,已经被汽车夫各自扶上汽车,他原本想上前说两句话,但瞧见坐在后车座的沈玉桐,靠在椅背双眼紧闭,最终还是作罢。只站在几米之遥处,默默地看着那辆黑色的小汽车绝尘而去。
盐商惯来会吃会喝,沈玉桐从小在父兄的熏陶下,其实有个很不错的酒量,刚刚不过是借酒装疯罢了。经过那一通发泄,这半个月来的苦闷难受,终于缓和少许,人也只剩一点微醺。
他揉了揉额角的,在车子上路后,想起什么似,转头透过挡风玻璃往后看去。
犹站在原地的孟连,被笼罩在街边霓虹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将他颀长的身影,显出几分茕茕孑立。
沈玉桐想起离开西康那日,他也是这样眷恋地目送自己离开。
只是那日,其实是他们关系的开始。
而今天,却是结束。
他收回目光,转身不再看他。
回到沈家花园,管家见二公子身上都是酒味,赶忙让佣人煮了醒酒汤端上来。喝了汤洗过澡,沈玉桐便如卸力一般倒在自己的大床上。
“二公子,有电话!”迷迷糊糊也不知躺了多久,有女佣来敲房门。
沈玉桐睁开眼睛:“谁啊?”
女佣回道:“小孟公子,问你酒醒了没有?”
沈玉桐复又将眼睛闭上:“就说我还没醒。”
“明白。”
听着外面的脚步走远,沈玉桐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身体裹紧,这回是真的睡了过去。
*
凌晨两点,沈家花园寂静得只剩屋外的虫鸣。
今晚是满月的日子,银辉从窗子洒进来,落在床上无知无觉的男子脸上。一道不知何时立在床边的身影,盯着床上那张俊美的面容,凝望了许久,慢慢半跪在地,伸出手缓缓覆上去。
在指腹触到那温热的肌肤时,孟连生的呼吸几乎是立即急促起来。
他已经半个多月没碰过这具身体,原本只是单纯的想念,但傍晚沈玉桐见对自己的态度,让他心头不由得焦躁不安起来,而这不安在此刻见到人时,又化为了犯瘾一般的欲念。
这欲念如魔障一般,在他心中身体中疯狂叫嚣着,催促他去狠狠将面前这人占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打消持续了一晚上的不安。
他不仅是这样想,也确实是这样做了。
他俯下身,吻上了沈玉桐的唇。
沈玉桐原本以为自己是做了梦,在梦里与孟连生纠缠不休。
现实中的孟连生太危险,他不得不远离,但梦里放纵一下总没关系。
他甚至本能地伸手抱住了对方脖颈。
只是这梦实在是太真实,他终于在对方将手伸入自己腹下时,骤然惊醒过来。
一睁眼便看到上方黑漆漆的身影,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下意识将人用力甩开。
孟连生沉迷在刚刚的旖旎中,一时不妨,从床下被甩下,倒在地上。幸而房内铺着厚地毯,并没发生多大响动。
沈玉桐手忙脚乱打开台灯,不出意外的,地上的人,果然是孟连生。但仍旧让他惊愕不已,喘着气问:“你怎么进来的?”
孟连生从地上爬起来,指了指窗户。
沈玉桐揉了揉额头,用力深呼吸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才问:“大半夜的,你要做什么?”
孟连生道:“二公子,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
沈玉桐闭了闭眼睛,道:“原本明日我是要给你送一封信去的,但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当面同你说吧。”
孟连生皱眉问:“说什么?”
沈玉桐避开他的目光,淡声道:“小孟,你以后别找我了,我们就到这里吧。”
孟连生不解道:“二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沈玉桐哂笑了笑,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道:“真听不懂吗?我的意思是说,我与你的关系就此结束。”
孟连生上前一步,在床边半跪下,抬头望向他:“为什么?是我做了什么错事吗?二公子你说出来,我肯定改。”
沈玉桐摇摇头,叹了口气:“不,你没做错,错得是我,是我从前没认清你这个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孟连生蹙眉凝着他,半晌之后才又开口道:“二公子是不是不想我帮龙震飞做事?”
沈玉桐不置可否。
孟连生道:“二公子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玉桐冷笑:“你的该做就是将那两个工人代表沉江?”
孟连生微微一怔,他做事向来谨慎,龙震飞也不会将这事告诉龙嘉林,实在想不出沈玉桐是如何得知。
但也只是怔了下,并没有慌张,因为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歪头不解地问:“二公子就是因为这件事要与我分开?”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觉得这理由十分的不可思议。
沈玉桐简直要被气笑了,果然是从前没能了解他:“你觉得这是小事?”
孟连生道:“那两个人是我替龙震飞杀的。但他们若真是站在工人这边,我肯定不会动手。我给过他们机会,拿出一笔钱让他们做选择,远走高飞或留下继续战斗?他们自己选了拿钱离开。你看,都是些利用穷苦大众,沽名钓誉的人罢了,我杀他们没错。那些死在游行中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沈玉桐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忽然想起,从前跟他一起看书时,对方似乎就有一套逻辑自恰的歪理,现在这套歪理被他用在了杀人放火上。
他原本还想反驳,但发觉没什么意义,只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孟连生握住他的手:“二公子,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事,所以从不与你聊这些,以后也不会让你看到。”
沈玉桐抽出自己的手,满脸沉痛地看向他:“小孟,你太可怕了!”
孟连生认真替自己辩解:“二公子,我不可怕的,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
沈玉桐摇摇头:“你走吧,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
孟连生望着他,沉默片刻,又道:“二公子,我真的不可怕。”
沈玉桐闭上眼睛:“你走!”
孟连生终究还是走了,爬窗而进,翻窗而出,没有人知道这深夜中,沈家花园里曾钻进来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我加快更新了。


第65章、第六十五章 大公子受伤
三日后,报上刊登消息,为支持鼓励民族工商业发展,华企税收恢复从前,二十人以下的小企业,税收减半。
这么一个的利好消息放出来,当即引起各界热烈反响,工人组织也取消了接下来的活动,欢天喜地回到厂房里,卖力干活。
浙江拿下上海这一年来积攒的负面口碑,也顺利掰回大半。
沈玉桐在房内读完报纸,听到花园里父亲似乎在叫什么,赶紧放下报纸下楼。
“爸爸,怎么了?”他走到沈老爷子身旁关切地问。
沈老爷子没理会他,只是焦急地左看右看,又上前扒开灌木。
“爸爸,你在找什么?”
沈老爷子头也不回道:“我的小蓝呢?刚刚还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沈玉桐微微一怔。
小蓝是父亲那只宠爱的蓝靛颏,上个星期已经死了。
“爸爸……”他试探地唤了一声。
沈行知终于从草木中抬起身,转头看向他,道:“咦?小凤凰,你怎么还没去上学?可千万别迟到了。”
沈玉桐错愕地看着满头银发的父亲,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行知又催促道:“小凤凰,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上学啊。”
沈玉桐喉间酸涩,点点头:“嗯,爸爸我这就去。”又对旁边的周姨娘道,“周姨,你扶爸爸上楼去休息。”
也已见老的周姨娘,五味杂陈地看了看他,神色哀伤地点点头。
沈玉桐目送着周姨娘扶着父亲上楼,闭上眼睛,重重叹息一声。
这些日子父亲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大好,时不时就忘事犯糊涂,连人也不大认得清楚。因为他并无大病,所以只当是人老了。
他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风雨欲来。
就在这时,沈玉桉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见他神色黯然,问道:“怎么了?玉桐。”
沈玉桐深呼吸一口气,喉间仍有些酸涩,哑声开口:“爸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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