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让文乐高兴,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他在楼后边停好车,一路小跑地上了电梯。好容易挨到12层,他迫不及待地冲出电梯,几步走到文乐家门前,深吸口气,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没人开门。
卢景航等了会儿,又敲了几声,还是没动静。
他出门了?
卢景航退后一步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抬手又敲了几下,等了几秒,掏出手机给文乐发微信。
卢景航:乐,你不在家吗?
刚点了发送,电梯叮的一声又响了,卢景航向电梯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衬衫西裤,挂着胸牌的男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那胸牌上,依稀有一个房产中介的标识。
“您找谁?”男子见卢景航站在1202门口,疑惑地问。
“我……我找这家住户。”卢景航盯着他的胸牌,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1202住户?”男子打量了一下卢景航,似乎看他也没什么可疑,便对他说道,“前一家住户搬走了,现在这户没人住,房主正委托我们找人续租,您要找之前那家的话,要不电话联系一下?”
“搬走了……”卢景航愣愣地看着中介,一时不知该怎么消化这几个字,“什么时候的事……”
“房主是前几天给我们打的电话,应该就是这两天搬的吧。”
“那……那他搬去哪儿了……”
“哟,这我就不知道了。”
中介话说完,见卢景航还傻站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往前走了一步,客客气气地说:“要不……您先去给他打个电话?我们这还得进去看房呢。”
“啊……抱歉。”卢景航往旁边挪了几步,给中介和看房的女子让路。
中介拿出钥匙把门锁打开,向女子介绍着房子,两人一同走进了大门。
熟悉的松木味道轻悄悄地飘了出来,卢景航透过大门向里看去,只见房中一片光秃空荡。
沙发上没有了薄毯,餐桌上没有了零食筐,电脑桌上没有了那个大号的显示器。
这间房子里,没有了文乐。
卢景航怔怔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抽出手机,一个没拿稳,又啪地一下把手机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捡起手机摁开,想打开通讯录去拨文乐的电话,手指却抖得怎么也按不准。
“操!”他低低骂了一句,用力甩了甩手,好容易点到文乐的电话拨通,但接通音却一直响到了自动挂断。
他又不死心地连续拨了十来次,都是无人接听。他只得再次打开微信给文乐发消息。
卢景航:乐你搬家了?你搬到哪儿去了?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你看到了回我电话,回微信也成,一定回我,乐你一定回我。
微信发完,卢景航就这么站在楼道里盯着手机,屏幕暗了就按亮,又暗了再按亮。
中介和看房人早就走了,1202又重新被锁上了门。天色渐渐转暗,手机撑不住,发出了低电量提示音。
卢景航一个人站在昏暗的楼道里,面对着紧锁的大门,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随着日光丝丝流失殆尽,五脏六腑都被一齐掏了干净。
文乐走了,他不等他了。
文乐躺在新住处的床上,看着手机里卢景航发来的消息。
一条一条,这一晚上发了有十几条。
乐,都是我不好,我错了。
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我向你认错,别不理我。
你在哪儿,乐你理理我,我想去找你。
我有话想跟你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没有把卢景航拉黑,就像他直到去年,都还一直留着前男友的微信。
不舍得……
还想留着点与他相处过的痕迹,在他发来消息的时候,会觉得他还是想着自己的,会觉得自己浪费的那段时间,也不是那么虚无。
房间里堆着拆得乱七八糟的纸箱。这一次搬家自然没再遇上什么老同学,也没有人再来帮自己收拾房间。
文乐没有整理的心情,就让箱子那样乱着,对着卢景航的微信看了一会儿,刚摁灭手机,叮的一声,卢景航的名字又亮在了屏幕上。
卢景航:乐你睡了吗?求你回我一句,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别让我找不到你。
文乐扣下手机,不敢再多看卢景航的消息。
再看,就真的要心软了。
……可心软之后,大概率又是另一轮的折磨。
不去许愿,愿望就不会落空。
最不该的,就是抱有太多希望。
别再希望了。
这一次一次的,该长记性了。
文乐咬了咬牙根,又翻开手机,点开卢景航的头像。
既然要断,就彻底断干净吧。
他的目光在加入黑名单的选项上停了一瞬,手指却点开了右上角的菜单,按在了删除上。
将联系人“卢景航”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手机这样提醒他。
文乐心口疼了一下。
又傻又丑的照片,呲牙的小表情。
我明天回来,求饲养员投喂。
我家空调坏了,收留我一晚吧。
乐,我想吃红烧肉,带鹌鹑蛋的。
乐,我想你了。
文乐闭了闭眼,把要伸出的手指攥进拳头,不知不觉间攥得指节青白。
断干净。断干净……
他在脑中一遍遍告诫着自己。
删除两个字红得刺眼。文乐盯着那红色的横横竖竖,良久,终于狠下心,点了下去。
空荡荡,一片虚无。
40、寻找
“哥,我不是跟您解释过了么。”
房产中介的门店里,店员无奈地看着卢景航。这人正巧就是上次带人去1202看房的那个小伙子。
“我们就负责附近这几个小区,他要不是还住这附近,我们查不到他搬去哪儿了。”尽管无奈,这小伙子还算是挺耐心。
“麻烦你帮我看看,没有也没关系,万一他没搬远呢。”卢景航仍是执着地问着。
“哎,哥,这么跟您说吧,就算是能查到,我们也不能给你查,这是客户隐私,回头万一有点什么问题,我们担不起这责任。”
“我没有恶意,就是有事想找他。”卢景航说,“你们要什么凭证抵押,我都可以提供,只要能知道他搬哪儿去了。”
中介小伙子眨眨眼,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您有事找他不能电话联系么?我看您那天还给他打电话来着,他不告诉您他搬哪儿了么?”
“呃……”卢景航一时语塞。
如果说了是本人不告诉他,那岂不是更问不出来了。
“哎,您回吧。”小伙子见他不说话,也不想在这个非客户身上再浪费时间,“凭证抵押我们也不能要,没这个先例,我们这些小员工也没权力因为您一个人破例。
况且就是破例了,北京那么大,他搬哪儿不行啊,还在这附近的几率也太小了。您还是多给他打打电话更靠谱点儿。”
是啊,北京这么大。
卢景航从中介门店里出来时,太阳正明晃晃亮得炫目。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或步履匆匆,或闲庭信步,时而迎面走近,时而又擦肩远离。
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来,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每个人最终都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相见的缘分。
他不能让文乐也这样消失掉,他必须去找他。
若是与文乐再不相见,他真的会发疯。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卢景航还是把附近的房产中介跑了个遍。
每家中介给他的答复也都差不多,不能查,查了估计也没多大用。
他又跑到祥云MALL,超市,饭馆,游戏厅,那些凡是他们去过的地方他都找了个遍,依然寻不到文乐的踪影。
想想也是,文乐不愿再见他,又怎么可能还去他想得到的地方。
没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地跑了一天,卢景航回到家,看着电脑里积攒的几十封工作邮件,完全提不起精神去处理。
他索性便又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打开了微信里与文乐的对话窗。
他知道文乐把自己的微信好友删掉了。昨天虽然没有回复,但微信都还发得过去,今天再发,就已经出现了你还不是对方好友的提示。
他仰在椅子上,慢慢划着和文乐的聊天记录,一条一条地看着文乐这两个月来给他发的消息。
之前大概是神经集体脱了线,竟然什么都知觉不到。如今再看回去,文乐发来的每一条消息,都隐隐透着他小心掩饰过的寂寞。
这几个月,文乐很想他吧。
卢景航点开文乐发给他的那张桃花的照片,一看就看了许久。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文乐是不是也在想他。
他竟然就让文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等了他这么久。
而等了这么久之后,同学聚会那天,他竟然还给文乐来了那么一出。
如果时间真能穿越,他都想自己穿越回去,揍醒当时那个没心没肝的卢景航。
他放下手机,只觉得心脏拧着搅着地疼。
父母,男友,同事,文乐这心已经被伤得够狠的了。自己原本都想好了,要好好疼他,要把他该得到的疼爱全都补给他。
结果自己也把他伤了个透。
卢景航,你简直混蛋。
“东川?我卢景航啊,不好意思哈,大晚上给你打电话,我想问问你最近跟文乐有联系吗?哦,是吗……没事,我就是问问,行,行,那你忙。”
“胡宇吗?我卢景航,听说你最近做了个游戏工作室是吧?是不是找文乐给你画画来着?
哦,这样啊,挺好……那他搬家了你知道吗?不知道啊,行,没事儿,回头聚啊。”
“哦,没联系啊……”
“没关系,我就是有点事找他。”
“没事没事,那打扰了啊。”
“冰。”卢景航打了一圈电话,最后把电话又打给了唐冰。
“哟,航,什么事儿啊?”唐冰的声音总是那么活力满满的,“怎么样,你家邻居小哥原谅你了吗?”
卢景航盯着手里快燃到尽头的烟,开口声音疲惫又沙哑:“他搬家了。”
“搬家了?”唐冰顿了几秒才把话接上,“他搬哪儿了?”
“你知道他搬哪儿了吗?”卢景航问唐冰。
“我?大哥,我怎么可能知道。”唐冰都被他问愣了,“我活了二十几年,和邻居小哥的交集不到十分钟。”
“也是。”
卢景航也知道自己问得没道理,可是能问的人都问过了,能打的电话都打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去问谁了。
“怎么,他没告诉你他去哪儿了么?”
“嗯。”烟灰落在裤子上,卢景航也不想去掸,送到嘴边又吸了一口,将烟按在烟灰缸里捻灭。
“他把我电话拉黑了,微信也删了。”他深吸口气,声音显得越发的哑,“他要跟我断了。”
“那……那你有没有去找找,问问他的朋友?”
“找了。他平时没有常来往的朋友,有联系的也都是手机联系,没人知道他搬去了哪儿。”
卢景航跟唐冰说着,心里突然就怨恨起手机时代的便利。人和人联系起来这么容易,切断联系也这么容易,文乐想躲他,只消将他从手机里屏蔽掉,他就连找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这个人。
“哎……你的小邻居也是做得绝。”唐冰当然也没什么办法,“要不要出来喝喝酒?安慰安慰你。”
“不喝了。”卢景航没心情喝酒,喝再多的酒,也不能让他找到文乐。
“冰,你……你帮我留意着点儿,万一像上次一样在那边……碰见他,你千万帮我拦住他,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挂了跟唐冰的电话,卢景航又愣了半天的神,好歹将烂成一滩的心情收拾了一下,才晃晃鼠标唤醒休眠的电脑,打开邮件收件箱。
哪怕满心都是文乐的事,工作也不能不做。
物流到不了货,回款到不了账,销售拿不下单,贷款批不下来。
两天不处理,工作就堆了一堆,但天天处理,这些事情仍是没完没了地往收件箱里塞。
卢景航一封一封地回复着,全凭以往工作的惯性操作着,一字一句,回得机械又麻木。
终于点开最后一封未读,卢景航看着邮件里的说的事情,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方田这又整什么幺蛾子。
他仔细把邮件又读了一遍,提了提精神,拿出手机给合伙人打了电话。
“喂?景航?今天你怎么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的。”合伙人在电话里问。
“哦……今天那个……有点事,没来得及看手机。”卢景航含混回答着,回想了一下,手机里似乎是有几个合伙人的未接来电。
“方田怎么了?我看小周给我发邮件说那几百台风机的订单签不下来?”卢景航问道。
“嗯。本来都谈好的,不知道那边为什么又有反悔的意思。你回北京了吧,这几天你去方田那边聊聊,看他们什么情况。”
“行。我明天跟他们约一下,看能不能周一过去见一见。是什么问题,摸着谱了再跟你联系。”
放下手机,卢景航那一本正经的工作模式立刻散了架。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又摸了一根烟点上。
烟慢慢燃着,卢景航叼着烟不吸,就这么安静看着那灰白的烟气慢慢升起,又渐渐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