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江律脸色有点僵,那四个家伙也都神色有变。他们刚还以为自己开始逐渐被盛安黎接受,现在却又被这番话一下子打入了谷底。宋骄微微侧过脸去,偷偷拭了拭眼角,转身笑着开始顺着盛安黎说话:“是、是啊,外公年纪也大了,这点小事何必去麻烦他呢。”
他们都觉得自己刚才对江律的示好仿佛成了笑话,但却也只能闷不做声地默认,甚至苦中作乐地庆幸盛安黎起码也给他们留了位置而不是直接拒绝。路昭华咬了咬唇,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蕴满了眼泪,却还是尽力想在江律面前证明自己是可靠的,而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反复无常的疯子。
江律并不相信这帮难搞的家伙做炮友还一个个像女婿上门一样,尤其是盛安远那个小杂种,连全部身家都给出去,只换得一个炮友的名分,还真是......还真是够大快人心的了。江律正待开口,盛安国却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忙帮着大哥添柴加火:“舅舅,今天您是要代表江家去盛世参观的,别因为这点小事误了正事。“
江律只能作罢,所有人都这么说了,他再执着反而无礼的很。他后悔当年没有发现盛鸿泽的恶行,才导致江韵死的不明不白。江家势不如人,他也没关照过这对兄弟,盛安黎的“死亡”让他想起姐姐,他不想再疏忽下去。如今再看见自己外甥所面对的四个人,江律难得开始害怕起来,担心这是母子的命运,而和盛安黎纠缠的人不止一个,如果是四个“盛鸿泽”,他又该怎么办呢?
江律暗自担忧自家外甥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竟是又开始痛恨起盛鸿泽来。可盛安黎不知道舅舅和那些家伙的心里活动,拉着二弟先行下了楼,还不忘悄咪咪地和弟弟说悄悄话:“你哪天把那个女明星的照片给外公看看,让他赶快催舅舅把婚结掉,让他不要把心思放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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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国提前向孙伦打好了招呼,让同事们先把精力放到江律身上,所以盛安黎这次更为正式出现倒是没有引起多大的骚动。能留在盛世的大部分员工其实曾对打出翻身仗并没什么期望,但盛安黎的重出江湖是个转折,他们竟是真的重新对盛世的未来燃起了些希望,仿若终于等到了黑暗后的黎明。
他们对盛安黎的情绪也是复杂的,虽有怜惜但也有痛恨,时不时的也会骂几句解气,但这不代表他们愿意从外人嘴里听到嘲弄辱骂盛安黎的话。盛安黎沉寂以至于被认为死去的这几个月来,黑暗隐秘乃至是带着情色的传闻言之凿凿地占据着每个人的耳朵,他甚至会被编成段子给这个世界带来新一轮的狂欢,而盛世也是这场狂欢中的受害者。所以他们也极度地感恩着盛安国撑住了盛世摇摇欲坠的骨架,即使那曾充盈有力的血肉早被刮了个干净。
盛安黎也明白这一点,他虽不是低调的人,但也真的像个普通助理一样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弟弟和舅舅身后,想顺从民心给安国铺更长远的路。他虽表明了自己不想喧宾夺主,但毕竟还是诈尸更吸引人一些,周围同事的目光还是总往他的身上落,他也只能笑着冲那边点头,倒是把不少小女孩看了个脸红。
江律的评估团队早就到了,和孙伦一帮人在会议室已经谈的差不多,现在两个boss的到来无非就是做些表面功夫。江家那边同时透了个底,那就是杜氏和严氏还是占着最大的优势,而且没有放手的迹象。而盛世合作的伙伴那边好像有些异动,是路家那对主事人夫妇要不期回国,昨天远行要重新并回盛世的消息更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占着今天相关媒体的各大头条居高不下,也不知是福是祸。
孙伦突然就想到昨天杜氏的董事长来盛世集团送饭,还和盛家的老幺一起将盛安黎送去医院的事,这两个看起来是竞标对手的人还在媒体面前一唱一和地把盛安黎身上的污点基本摘了个干净,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好揣摩,只能打着哈哈用官话表达盛世的决心,就将专业的舞台交给了项目经理。
盛安黎和孙伦并排跟在了队伍最后,也都没有走进会议室,等大门一关上竟是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孙伦只觉得盛安黎难得给了他好脸色,他也难得放松了下来,缓了半晌才和自己这个前总裁对上话:“您这几个月......还好?”
盛安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也说不清自己这几个月好不好,只能咧开嘴角回了一句:“还,挺刺激的。”孙伦一下子笑出来,这确实是这人的风格,他也算是真的松了口气。他俩正待继续聊天,却被又突然打开的大门吓了一跳。
总裁秘书有些尴尬地说具体落实团队已经走了,现在总裁在吵着要哥哥。
盛安黎的脸一下子垮了,他刚还在为弟弟感到骄傲,也正为自己的退居二线做准备,不知道盛安国现在在闹哪一出。他一踏进会议室,就看见盛安国哭唧唧地指责他怎么刚才一路上都没和他说话。盛安黎瞬间有些凌乱:“......你现在才是总裁,懂?”可盛安国这倒霉孩子却在梗着脖子继续抗议。
江律正在落地窗边给自己的老父亲通电话,一时顾虑不到这边。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他和盛安国僵持,半晌盛安国非常做作地开了口:“臣本来是代理朝政,怎么一下子就登基了呢?”
“滚滚滚。”盛安黎坐下去开始翻桌子上的文件,没好气地搭茬:“这皇帝宝座你就自己坐稳了吧。”
“......那你以后就是太上皇。”
“你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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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律见流程走的差不多,也没待多久就主动告辞准备回去和父亲汇报一番。于是盛安国刚把舅舅送走就拉着兄长上楼,特别神秘地说要给盛安黎一个惊喜。
盛安黎推开门就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他这个弟弟真的给他腾出了一个“太上皇”专属办公室。盛安国昨天回到公司也没闲着,他没办法给哥哥发明个什么比自己高或者平级的职位,只能先把形式做好,把专属于兄长的办公室一切规格都设置的与自己的总裁办公室看齐。两个办公室间几乎是面对面,他还将大部分涉及核心的文件都堆到了盛安黎桌上。
“我看你这臭小子就是想偷懒!”盛安黎骂骂咧咧地在自己办公室绕了一圈,他其实对这些早没了追求,但看着公司里属于他的位置,心情其实是明朗了不少。
盛安国自然看的出自家兄长的开心,坐在一旁笑嘻嘻地邀功:“我为了这个昨天很晚才回家呢,还被舅舅逮到,不得不早起去载他去接你......”他突然顿住,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早上的事情。
但这倒提醒了盛安黎,他挤到弟弟身边好奇道:“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舅舅是怎么知道的?”可盛安国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你呢?你是......全盘接受了四、四个?”
盛安黎被噎了一下,他就是再开放也拉不下这个脸,只能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地向弟弟解释自己的战略:“.......你想啊,他们现在在劲头上,还莫名其妙地联合起来对付我一个,我要是硬碰硬,说不定又会影响了咱们家......”他有些别扭地紧了紧自己领带,看向盛安国:“......四个人共享的喜欢,要是你,你会信吗?”
盛安黎见弟弟神情有些犹疑,只能添油加醋起来:“他们就是一时冲动,还一个个好面子地要解释成喜欢,不想自己打脸。”他挑了挑眉:“等他们会过味来就能轻而易举地离开,既然只是时间的问题,事情是很好解决的。”
他还没忘了提点弟弟:“他们想浪费时间是他们的事,但咱们还是要多考虑盛世的事。舅舅已经是先例,想来这些日子里他们肯定也会想给你好处的,但千万什么都别要。同行有合作是不可避免的,过度的让利不要同意就是了,不然到时候就又会算不清。”
盛安国只能讷讷地点头,可就想起今早那几个哥哥嘴里“炮友”的表情,也不知怎么突然觉得这些人有点可怜。他虽觉得事情并不是兄长想的那样,还是准备无条件站在盛安黎这边,但他有些担心小弟。盛安黎果然也在一旁叹气:“你以后也多开导安远,远行就先随他的意,以后还是要还给他的。”
盛安国正想插嘴为小弟说点好话,秘书室竟是转接来了电话。盛安黎第一次在新办公室接到自己的电话,一时还有些小兴奋,听筒里却传出很是成熟的陌生女声:“安黎,我是昭华的妈妈,我在餐厅定了位置,有时间出来吃个午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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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黎其实算不上见过路昭华的父母,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那么一面,连话都没说过一句。这对夫妇一直在国外打拼他们的事业,路昭华也从不喜欢提起他们。不过与其说他们之间不和睦,不如说是家庭氛围比较冷漠,亲子之间本质不熟罢了。
所以盛安黎也没想明白谭向卉这样有事业心的女士为什么会找上他,他有些纳闷地进入包厢,却发现竟然连路昭华的父亲路嘉荣也在。这对夫妇的助理见他进来,起身给他拉开椅子就迅速离开了,这空旷的包厢里霎时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这种三堂会审的感觉瞬间让盛安黎有点慌,下意识地想把他们的“好儿子”叫过来给自己壮胆。可他转念一想,这两个工作狂人可能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路昭华的忽视,正准备关心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却发现是被他这个妖魔鬼怪缠上了,所以准备棒打鸳鸯呢?那他的计划不就提早实现了?盛安黎突然开始美滋滋地期待如同电视剧甩支票那种狗血剧情,不禁笑得有些贱兮兮地喊了一嘴:“叔叔阿姨好~”
谭向卉果然一愣,却随之叹了口气:“唉,昭华这几天麻烦你了。”
好像情况不太对。盛安黎疑惑地挠了挠头,只能客客气气地回答“不麻烦不麻烦”。他突然开始摸不清这对夫妻的路数,却还是顺着话茬说下去:“我和他小时候就在一起玩的。”
谭向卉莫名奇妙地点了点头,却换了路嘉荣开口:“我们这次回来,昭华算是一部分原因。”这个男人鬓角微白,却很有精神,语气中自有一种久经岁月的风度,路昭华平日里绅士的笑容和他的父亲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来他其实也很是敬仰自己的父亲。这对夫妻久居国外,中文有些生疏,吐字却缓慢而标准,男人双手交合和自己的妻子对视了一眼:“我们以前确实是不够关注他......”
来了来了!盛安黎开始准备迎接这对夫妻对他的否决,路嘉荣却是语出惊人:“有你在他身边,还是挺好的。”
???“一点也不好!”盛安黎瞪大双眼下意识地破口而出,看着这对夫妇微愣的神情,自觉失礼地放小声音,开始自我污蔑以作解释:“你们不会、不会没听说,我的风评很不好,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谁知谭向卉又点了点头:“我都知道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在考虑要不要把继承权交给他。”
你们也太狠了!盛安黎没想到这对夫妻会直接对自己儿子下手,他从不想因为自己耽误路昭华的未来,有些焦急地把头发上拢,开始帮路昭华说好话:“他还是很努力的,也渐渐在国内站稳,我很快就会离开——”
谭向卉摆了摆手示意盛安黎打住:“我们因为工作原因并没有带给昭华多少的爱,他在国外的生活也并不快乐,我身为母亲有些心疼,但对于我自己的人生来说,我其实是不后悔的。”她见盛安黎呆住,只能笑笑:“我有我自己的选择,他也可以有他自己的选择,用中国的老话来说,那就是人各有志。继承权是因事业的考量,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制裁。他为了给你复仇,处世过于高调,所以我们怕因为你毁了路家的基业。”
盛安黎被这话说的有点脸红,但也想抗议这并不是他让路昭华这么做的。谭向卉却又微笑开口:“谁知道你并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去世了,昭华这几个月不算白费功夫,也给公司带来了些收益,所以该是他的自然还是他的。”路嘉荣在一旁温和地眨了眨眼:“我们两家再上一辈的关系很好,但我和你父亲其实比较陌生,你们现在,嗯,在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
盛安黎刚松了口气就被绕了回来,正想继续为自己开脱,却听路嘉荣缓慢却坚定地开口:“我并不关注他,却都知道他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我们少有的几次谈话中,他都会提起你。”
.......盛安黎沉默了,路昭华与他的种种突然就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他不知道他和路昭华为什么是今天这副样子。路嘉荣在一旁表示对儿子得偿所愿的欣慰,但他呢?他该怎么开口呢?说路昭华为了得偿所愿逼疯过自己,为了得偿所愿决定和别人共享?
难道他和路昭华这样彼此亏欠着,就能成了真吗?难道这对夫妻知道了真相,还会这么开明吗?他咬了咬唇,正想和路家夫妇坦白,却被门外的骚乱打断。刚才他和他们的对话中的主角竟是冲了门来挡在了他的身前,很是警惕地看了看自己父母,却有些慌张地先冲他开了口:“他们,他们都和你说什么了?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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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和服务生忙跟进来,也不能不给少董面子,只能把一切过错开始往自己身上揽。路嘉荣上下打量了自己儿子一眼,难得皱起眉头颇为严厉地教训道:“成什么样子?”
路昭华顿了顿,还是老老实实地收起了自己身上的刺,拉开椅子挤到盛安黎身边,像是示威一样在父母面前紧紧抱住了盛安黎的手臂,却也像无事发生一样特别自然地叫过服务生,语气放软去问盛安黎:“你想吃什么呀?”。盛安黎看着这人像个小孩一样把脸放在自己肩头上蹭了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却也记得面前还有两个长辈,这对夫妇可不是仅仅来找他吃饭的。盛安黎心知这两人可能动了把自己儿子托付给他的心思,如果路昭华今天不来,也许他早把话向路氏夫妇说透,顺便就直接和路昭华断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