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许愿抬头看天,又望一眼原曜平静的面孔,忽然觉得什么压力都没有了。
*
“七下,被抽了七下!”
李淳痛心疾首,手机里这条视频被循环播放了n次,吸引来班上好几个同学把他团团围住。
他扭头去看坐在斜后方安静写题的原曜,继续说:“你为什么才还手五下?是因为打不过吗?”
原曜睨他一眼。
然后脑袋转向另一个方向,继续写题。
李淳摸下巴:“不过也对,对着愿愿那张脸,我也舍不得动手。”
“没完了是么,”原曜出声,“都说了不是在约架。”
舒京仪性子淡,可也是个爱吃瓜的,这会儿书也不看了,从前排转过身子,手里握着橡皮,在擦白条桌上用铅笔乱七八糟涂的图画,“那你们在约会啊?”
许愿一听,毛都立起来了。
干吗老说约会这个词,听着好惊悚。
他竖起《中学教材全解》遮住脸,露一双眼睛,压下眉骨,说:“他欺负我。我都打不过。”
服了,也不知道是那个低年级的那么无聊,抽完烟就没下去,一直在天台的某个角落看他们呢。
看就算了,还拿手机拍视频。
拍完了加个滤镜带tag带地点发抖*音,昨晚放学后发的,今天基本全校开了定位的人都刷到了。
视频里,原曜和许愿站得挺远,上传后画质压缩,比较模糊,连眉眼都看不明晰,但认识的人能分辨得出谁是谁。
两个人在视频里推来推去,你一拳我一巴掌的,一时还真猜不出来到底是在干什么。
但以惯性思维,这群比泳池赛道还直的同学不太会往别的地方想,只觉得他们俩是约着上去互掐。
“是不是因为要高三了,不敢真打架,所以上去看谁抽得疼啊?”
李淳还在回忆,那天下午两个人都没离开座位,全程没太多交流,怎么会起矛盾呢?他忽然怔住,“我*操,不会是因为我那袋普洱茶吧?”
“……不是。”
许愿否认了,把从于岚贞那里学的白眼翻给他,说:“简单地看不惯。”
一听李淳说“高三了不敢真打架”,许愿暗暗心惊,遥想到那天下午的天台斗*殴,还好两拨人讲武德,都有默契,谁也不告发谁,各自处理了事。
舒京仪抱臂在胸前,“我看这发视频的人适合去当狗仔,也别考什么大学了。”
说完,他瞪李淳一眼,警告道:“差不多得了啊,快把手机收起来。别以为我不敢收你的备用机。”
“哪里像在打架啊?这分明是在……”白条从人堆里挤出个脑袋,想了想“调情”这个词语不合适,临时转变口风,“嬉戏!”
苍天啊。
许愿无奈地往课桌上一趴,发誓近一个月都不能再去天台了,万幸他那天理智残存,没一口往原曜的嘴唇上咬去,要不然在这儿质问他的不只是同学,还有年级领导、校级领导……
和原曜好了才两三天,他简直得意忘形。
他差点忘记学校是学校,家里是家里。
学校里有无数双盯着自己的眼睛,稍微露出点破绽都足以让他们俩高三无法平静。
他被一群人团团围在中央,快歇菜了,小声道:“我现在还能转学吗……”
“不能哦。”舒京仪又转头过来看他,“我得监督你。”
因为那条破视频,班主任还大动干戈,把和事佬舒京仪调到了许愿前面坐着,说许愿是个好苗子,作为班长要多照顾他一点儿。言下之意,许愿就自生自灭吧,学习帮手也找了,别再去闹原曜了!
原曜没吭声,也不理他们瞎闹,撑着下巴继续刷题。
他知道这群人就是燃烧得猛烈的八卦之火,越搭理他们,火烧得越旺。为了避免许愿再火上浇油,原曜闭了嘴,顺带了踩一脚许愿的凳子腿,踩得许愿蓦然坐直,屁股硌得发疼。
“班长,”许愿压低嗓音,笔在草稿本上小鹿乱撞似的胡写,“原曜当众霸*凌我,你管不管?”
原曜:“……”
晚上没上晚自习。
班主任临时请了假,换了个高一年级的班主任来守自习。按照班主任的意思,新老师抱了台笔记本电脑进教室,手里捏了个移动U盘,看得全班学生直接欢呼,问今晚放什么片儿啊?
U盘里有一部爱情片,一部谍战片,另外还有两部喜剧片。
老师说喜剧片没太多营养,爱情片呢,你们高三的大多也都成年了,但是现阶段还是以学习为重,干脆放部谍战片吧,活跃活跃脑子。
她话一说完,全班唉声叹气,说都想看爱情片。李淳带头,一口一个美女老师地叫,老师架不住撒娇,只得放了部讲初恋的经典爱情电影,说要看就安静点儿看,别瞎起哄,别讨论,也别让隔壁班知道。
靠窗的学生默契地拉上窗帘,教室里的灯灭了,大荧幕上的小圆圈开始旋转。
“往前边靠点儿,”舒京仪指挥大家挪凳子,“不然后面看不清楚。”
代课老师也拎条凳子上讲台坐,一脸疲惫,说:“只放一节课啊。下节课要放纪录片,讲社会新闻的,给你们高考作文提供素材。”
“好。”
全班都往前排靠,许愿自然坐在了原曜前面。
学校给教室配备的投影仪已十分老旧,画质不够清楚,后排的学生越看越往前,有些关系好的两个女生,直接后一个趴在前一个人肩膀上看,甚至坐在一条凳子上。
冬天大家都穿得厚,人挤人,一堆一堆抱着取暖,入了夜更冷,风从教室另一面的窗户争先恐后地涌入。
许愿被原曜挤得不太动得了,又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只得被迫转移注意力,跟着所有人一起望屏幕。
李淳则坐在许愿的左边,翘着二郎腿。
他看得全神贯注,没注意到原曜离许愿很近。近到原曜的侧脸与许愿的后脑勺只有一根食指的距离。
后面的人如果再往前靠,原曜差不多要扑到许愿背上了。
有那么好看吗。
原曜不理解,稍稍再往前靠了点儿。
女孩子大多怕冷,已经有女同学把上课盖的毛毯翻出来了,两三个人盖一张。
李淳见着暖和,也要了一张绒毯过来搭在腿上,把多余的一部分往许愿大腿上盖,说你淋个雨都会发烧的人,得千万不能着凉。许愿无语,说能不能不提那件事了!我每天都喝一杯纯牛奶呢,怎么可能身子弱!
许愿盖着被子,大腿上暖和了不少。
突然,他感觉腰上有一只手。
是从板凳后面的空格处伸过来的。
校服的衣摆被那只手捋起来了,钻了一丝丝冷风,冷得许愿微微一颤,随后后腰覆上一层温热,那只手厚实、有力,掌心光滑,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
因为他很熟悉。
原曜勾得他瞬间不敢动,更不敢往后看,轻轻一个回头都有可能被其他人瞄到。这手在后腰上按了按,又挪到了侧腰上,力道适中地摩挲,停留几秒,再又从校服中抽离。
许愿的校服外套里还有件薄绒加热打底衫。
此刻,许愿觉得薄绒加热打底衫的功能性特别强,还真给他后腰那一块儿加热了。
“我觉得这个男的配不上这个女主角,这女主角多漂亮啊。以后我上大学找女朋友就得找个短头发的,多美。”李淳差一盘瓜子放在掌心里嗑,一边说悄悄话,一边望了许愿一眼,“你不会真发烧了吧?耳朵怎么红成这样?”
“有,有点热。”许愿掀开毛毯,拢了拢大腿,眯着眼看投影,“嗯这个短发女生是很好看。”
李淳嘴角一撇,“你好敷衍哦。”
“没有,毛毯太舒服了,还香香的。我犯困。”许愿眨眼睛。
“好吧,我和班长讨论讨论。”李淳说。
舒京仪扭头警告他:“老师都说了让你别讨论!”
“那我和小菡讨论讨论。”李淳笑嘻嘻地,不着调,往旁边挪凳子,于是他和许愿之间隔出一条小过道。
温小菡是他们班一个性子特别温柔的女生,坐李淳前边,他没事儿就爱跟人家搭话,这赶上看爱情电影了,更不得找尽话题和温小菡聊天。
快快快找你的小菡去!
许愿腹诽,把毛毯往大腿左侧的位置推了推,手往后伸过去,从背后那块凳子的空隙里抓住原曜的手。原曜也很配合地把手往毛毯里塞。
不错不错,男朋友可教也。
许愿用食指点了点他的手掌心,挨个写下了坐、旁、边三个字。
原曜意会,挪凳子到了许愿身边。
他一动,动静难免变大。
舒京仪像是巡*视*组的,扭头望一眼,好奇道:“原曜你眼睛不好使了?要不我俩换个位置?我这儿看得清楚。”
“他冷,”许愿把毛毯搭在原曜腿上,进化到已然淡定,“他要用毛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原:地下情
愿愿:不,是倾城之恋
第44章 悄悄咪咪 “我怕你跟他住着,天下第一好就不是我了。”
许愿从未如此急切地跑回家。
风如流沙, 一粒粒地吹过他耳朵。
沙砾掉进衣领,他发抖, 鸡皮疙瘩也冷得冒了出来。
相反,原曜倒是忍得住。
他单肩挂个书包,慢慢地在他身后快一百米的距离内跟随着走。他站在街道尽头的入口处往前望,两周白墙斑驳,地上的野草已长得比废弃国*防光缆更高,路灯遥挂于前方的树端, 这条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高三晚自习下得晚,各家各户大多已回屋里休息,晚餐后散步的时间结束了。
许愿跑得太快,一路遇到两三个往院儿里走的熟面孔, 都在嘀咕, 许愿跑什么呢跑!还有婶婶说, 爸妈都在家呢, 给孩子高兴坏了!
“啊?”许愿陡然在家属院门口停下步子,“我爸妈那么早就回来了?”
婶婶说:“你妈这不是想着高三快一诊了吗,说回来给你们做点夜宵吃。”
“我妈真好!”
“就是呀!哎哟, 最近学生压力都大得很, 看你们对面楼那顾远航, 听说换了宿舍,新室友打呼噜,他睡不着,吵着闹着要办走读呢,他妈今天都才把他接回来……”
“阿航回来了?”许愿从衣兜摸出手机。
校服质地薄, 手机揣在兜里摇摇晃晃的, 时常忘了里面还有个贵重东西。男朋友就在身边, 许愿觉得手机实在是再没什么用处。
他翻开微信,顾远航的确给他发了条消息,说以后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吃夜宵吧[可怜/]。
许愿忍不住回个“给爷整无语”了的表情。
哪有电灯泡这么自觉的?
顾远航成绩好,强项是数学,但不偏科,是冲985的料子。许愿小时候为了比过他,还求着许卫东在部*队里找了个工程军*校毕业的战友来家里补课,结果每次许愿睁眼是那身军*装,闭眼就是卧室天花板,身下是垫好小毛毯的床。
还有,顾远航虽然神经大条,但在某些事上很敏感。许愿觉得就算是出柜,也得自己主动说,不能是被看出来的。
可许愿心软,万一哪天顾远航实在好奇他对象是谁,搂着他唱一首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他估计会坦白。
爱一个男人好难。
爱一个情同手足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
眼下时间紧迫,许愿不再多想,趁着院儿里其他婶婶伯伯已经回进各自单元楼内,望一眼自家一楼亮灯的客厅,折返回去,匆匆跑出院子。
原曜离院门口还有一段距离。
他远远地走来,步伐不快,眉眼恬淡。他周遭黑漆漆一片,唯有路灯从头顶倾泻,一身校服被暗色笼罩出克莱因蓝。他像身披金光战甲的骑士,在等着王子号令。
王子冲他挥手。
几秒后,王子又指了指快打烊的小卖部,做口型,走!
社区小卖部门口停了辆银色面包车,这车许愿认得,是每天来进货的。虽然客流量不大,但是大家都图个方便,小卖部什么都有,商品总能很快卖光。与其说是小卖部,现在说它是一家超市更为贴切。
超市旁边是社区服务中心和饭馆,都是一两层楼的平房。服务中心背后有一间废弃的小活动室,可以从里面反锁门,平时几乎没什么人去。
老板见许愿来了,从货架上掏出一瓶牛奶给他,又点头招呼跟在身后的原曜,“都来了啊?要什么?随便拿。”
“谢谢叔。”许愿把牛奶随手放到收银台上,“我来买那个蜂蜜脆底面包,还有么?”
老板钻进收银台后的货架上,“有呢。你给我发过微信后,就给你留了。”
不仅李淳,许愿还想着舒京仪那几个,一口气让老板留了个五六包。他掏出手机,看扫条形码的机器已经关了,“行,太感谢了。我扫您?”
老板笑说:“直接微信转我就行。”
付完款,老板继续小卖部与面包车之间两点一线,许愿则往社区活动室那边走。
服务中心的人朝九晚五,这会儿大门紧闭,门上了锁,所有人已经下班。整片街道社区的“商圈”仅剩小卖部还亮着灯。
活动室是二零一零年左右才修的,最开始供街道里一些老年人打牌、下棋,后来老年人多被接到儿女身边住着,年纪大了,散得七七八八,再无什么人去那玩儿。原曜不知道有活动室的存在,也不知道许愿要引他去哪里,只把口罩往上拉遮住鼻尖,埋头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