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辞走的比较急,因为他下一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去这个所谓的意外事故现场转一圈。
所幸,这场意外是在半个月之内发生的,现场还被完整的保留着。
爆炸地点是顶层,上面还有一个小阁楼。
两人是从下层开始查看的。
但这里是火灾现场,想找到证据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一片静谧中,方仲辞的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一声细微的响动。
方仲辞将眼神望向叶栖,很显然,他也听到了。
他向上指了指,示意要上去看看。
于是两人默契的将枪取出,将脚步放至最轻,小心上行。
但阁楼上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当方仲辞踏上楼梯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啪”的一声拍下阁楼的开关,但展现在两人视野里的,竟空无一人。
他绝不相信是自己和叶栖同时幻听,仔细查看后,才发现这阁楼还有两间暗门。
两人视线交汇,双脚同时落下。
门被急速踹开,发现无人后,又迅速举枪转身到门后。叶栖这边还来不及确认,方仲辞那边已经有情况。方仲辞声色俱厉的拿枪指着门后人:“出来!”
叶栖转出小隔间,看向方仲辞发现的人。
那人高举双手,从阴影走向灯光下。
男人穿了一身灰白的外套,黑色格纹的围巾挡住了半张脸。
叶栖抬手扯了一下他的围巾,一张30左右男子的脸呈现在两人面前。
而且纵然有围巾半遮半掩,他右脖颈处触目惊心的疤痕仍旧格外显眼。
“姓名,为什么在这里?”方仲辞问道。
男人下意识的推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才发现自己现在并不适合做这个举动。他将手恢复成双手抬举的样子:“我……”
他刚要开口,神色却骤然紧绷起来:“你们又是谁?警察吗?”
叶栖从内兜里取出证件,正欲展示给他看,身后的门里却再次产生响动。
叶栖猛地掉转枪头,却发现屋里跑出了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孩子。他迅速将枪口一偏,但仍保持着警惕。
那孩子猛的扑向男人,大喊了一声爸爸。
男人低头,眉头微蹙:“不是叫你不要出来吗?怎么不听话?”
男孩埋在男人怀里:“里面太黑了,我不想一个人。”
男人的眼里略过一丝忧虑,抬头继续对着叶栖道:“我能仔细查看一下你的证件吗?”
叶栖将收在手心的证件递过,对方竟真的开始仔细辨别起来。
“叶栖。”男人读了一下叶栖的名字,又转头看向仍举枪对着他的方仲辞,“所以你是方仲辞?”
似乎是感觉两人更加戒备了,男人立刻解释起来:“我是在新闻报道里对两位警官的事迹略知一二的。我叫韩优,这是我……的孩子,叫小可。”
叶栖面色复杂的舔了舔嘴唇。
似乎是意识到叶栖准备要问什么,韩优抢在叶栖开口前道:“孩子的事回头说,我能先拿一下我的身份证件吗?”
看着他怀里的小孩,方仲辞缓缓收起枪,点点头。
证件被检查过,韩优主动提出要换个地方说话。
于是三人又一同回了市局。
孩子被先安顿到了接待室里,一个值班的女警正在陪着他。
韩优则坐在了讯问室里。
韩优淡漠的推了一下眼镜:“刚刚你们没来得及问的问题,我可以先回答你们。小可,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是我5年前收养的孩子。”
此时再听到曙光孤儿院这个词汇,不由得让方仲辞心口一麻。
见方仲辞沉默,叶栖发出了第一个疑问:“你今天为什么会在那个火灾现场,还带着一个孩子?”
韩优双手交叠:“如果今天带我来的警局的不是你们,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但如果是你们,我相信你会给我们帮助。”
叶栖不解。
韩优继续说:“5年前,小可的父母双亡,死于一场坠崖意外,随后被送到了曙光孤儿院。”
那句话如同一阵猛烈的冷空气,将询问室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我们始终不相信小可父母死于意外,甚至觉得这件事同孤儿院有关。为了这件事,我们调查了5年。准确的来说,是和他调查了5年,而我自己,调查了21年。因为我也是父母双亡后被送到孤儿院的孩子。”
这时,顾铭羽从外回来,把江恪送回后开始四下寻找方仲辞汇报。转了一圈,他才知道人正在讯问室。
他正好也想知道方仲辞那边查到了什么,于是走进监控室,拿起一付多余的耳机。
方仲辞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韩优,你能对自己的话负责吗?”
听到这个名字,顾铭羽心头咯噔一声。
他猛地抬头靠近单向玻璃,看向询问室里的人。
二十多年前在孤儿院里,他曾亲眼目睹他的玩伴韩优因为被拒养而自杀。
多年来,这名字曾在他梦里出现了无数次,让他数度泪流满面。
那人的样貌已经让人完全认不出了,可当他看见韩优脖子上那道与当年完全一致的刀伤位置时,顾铭羽惊恐的后退了几步。
真的是他!
第148章 这是谋杀
韩优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是的,我愿意为我说的话付一切法律责任。”
话音刚落,讯问室的门毫无征兆就被推开。顾铭羽一脸震惊的望着韩优,一动不动。
看着顾铭羽的一反常态和方仲辞渐紧的眉头,叶栖登时对顾铭羽招了招手:“快进来,正等你呢。”
闻言,顾铭羽呆滞的坐在空位上,肢体却显得极不协调。
叶栖轻顿,对韩优说:“您可以继续,我们能知道的,这位警官同样也能知道。”
韩优瞟了一眼顾绎均,继续平淡道:“那就从21年前说起吧。”
那一瞬间,韩优分明的看见顾铭羽的眼神一闪,又泛起几丝泪花。但他仍毫无波动的继续说:“21年前,我大概是7、8岁的样子,我的父母应该是建筑工地的工人。一天晚上,他们忽然被人叫走,我在家里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们。后来,我被好像被几个陌生人照顾了起来。”
“再后来,我稀里糊涂的被曙光孤儿院接走。从别人口中得知,我的父母半夜私入工地,死于塌方。”
“这么多年来,我好像一直在追查我父母死亡的真相。为此,我还逃出了孤儿院。遇见小可的时候,大概是5年前。他从孤儿院里逃出来,他让我帮帮他。他不相信自己的父母是死于意外,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查出真相。可能是觉得他很像当年的我,就帮助了他。”
“我已经想不起自己执着追查的原因,但脑袋里总有个声音,叫我不要放弃。我知道你们破了很多案子,更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所以,你们能帮助我们吗?”
叶栖不自觉摸摸手里的笔。刚刚的讲述中,韩优使用了太多的可能、大概、想不起。一个正常人就算是记不清多年前的事,至少不会是这种状态。如果韩优不是在说谎,那么就只有会是一种可能。
叶栖试探性的问道:“您的记忆是有损吗?”
韩优安静的眨眨眼,迟钝的颔首:“大概3年前,我被高空坠物砸到,脑袋里留了块血栓,丢失了很多记忆。”
当猜测被证实时,韩优的反应更是让叶栖心头一沉。
恐怕除了记忆受损外,他可能还存在一定的情绪认知障碍。
正发着愁,旁边虚张了半天嘴的顾铭羽还是开了口:“所以你才不认识我的吗?”
划破安静的声音一起,韩优疑惑看向声音源:“你是……”
“顾铭羽,”顾铭羽一哽,“还有印象吗?”
咔——
顾铭羽指节因为焦虑被他掰出声响,本不大的声音却如同惊雷一般敲在韩优的耳畔。
下一瞬,韩优的右手捂上自己脖颈上的早已愈合多年的伤疤,仿佛疼痛不止。
“小优哥哥!”顾铭羽登时从凳子上站起来要去扶韩优。
可这一声下去,韩优的疼痛似乎更甚,开始从脖颈猛地朝上扩散。
韩优双手抱头,直接滚倒在地:“顾……”
那声名字还没叫全,韩优就完全昏了过去。
审讯被迫终止,韩优被即刻送往医院。
折腾了许久,韩优总算没有什么大碍,被安然推到病房。
医生说他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到巨大精神冲击时脑血管过载,影响了之前留下的血栓,从而导致昏迷。
方仲辞和叶栖前后忙着办理出院,而顾铭羽就静静的坐在病床前陪着韩优。
他脑子里反复回转这韩优昏迷之前说的那些事,可越想,他心里就越难受。
韩优脖颈上毫无遮挡的伤痕更像是一把尖刀,不停在他的心口绞动,让他重复着当年的记忆。
门口传来门把手按动的声音,顾铭羽以为方仲辞他们回来了,就没有转头。
直到有一双手完全覆在他的后肩,他才知道来的人,是江恪。
听着他似乎因为奔跑而不稳的呼吸,顾铭羽竟觉得有丝丝安慰。
当方仲辞和叶栖回到病房时,晨曦已然破晓。清冷的日光打在顾铭羽的发丝上,江恪则沉默的站在他身后。
看起来,顾铭羽已经平静下来了。
方仲辞正欲开口,顾铭羽却先换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问关于韩优的事,但我现在觉得自己也是云里雾里,我只能先说我知道的部分,关于韩优自杀的那一段。”
说完,顾铭羽向后看了眼江恪,却只看到他的衣角。
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江恪一言不发的准备离开。顾铭羽却连忙拉住他:“我是想借你一只手。”
说着,顾铭羽将手下滑,紧紧握住江恪那双清冷到有些苍白的手。他缓缓吐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韩优是因为被弃养才选择了自杀。”
吊针的药水一滴滴下坠,将顾铭羽带回幼时沉重的过往。
那一年,顾铭羽只有7岁。他独自坐在梧桐树下捡叶子玩,前一段时间频繁有孩子被领养,他已经好久没有和别的小朋友们一起玩耍了。
又过了一阵,他终于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韩优。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羞怯的上前询问韩优怎么会回来。
但韩优却一言不发,仿佛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
小铭羽能感觉到韩优似乎很不开心,所以就鼓起勇气将他拉到树下和他一起玩。
忽然间,小铭羽瞥见韩优的另一只手上正拿着些什么。他以为那是什么新奇的玩具,正要问。
可还没等他开口,韩优就扬起自己的手,毫不留情的划向自己的脖肢。
小铭羽因为好奇睁圆的眼睛瞬间被喷上大量鲜红,难受的哇哇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引来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他们呼喊,奔跑,把整个福利院搞得一团糟。
而在那之后,顾铭羽就再也没有见过韩优。
他去问院长阿姨韩优的去向,院长阿姨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不信,就悄悄去问福利院里的大孩子。那些人告诉他,韩优已经死了。
那时的小铭羽还不明白什么叫死亡,等他明白的时候,韩优的自杀就变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心结。为此,他拒绝了所有的领养,因为这是他避免被弃养的唯一办法。
这么多年来,顾铭羽从没怀疑过韩优自杀的原因。可就在他听过韩优在讯问室说出的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和控诉后,一切就都开始崩塌了。
叶栖眼神复杂的看了方仲辞一眼,方仲辞对他点了点头。叶栖才缓缓道:“我们知道……曙光孤儿院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所以很抱歉,虽然一直以来我们得到了很多线索都指向了孤儿院,但我们都没同你细说过,怕的就是你接受不来。而事实上,曙光孤儿院很可能和XT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
顾铭羽猛地闭上双眼。
这样的反应让叶栖明白,顾铭羽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在刻意回避。
他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以顾铭羽那样通透的性子,说的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时,方仲辞接到了来自局里的电话。内容大致是说,小可一直哭闹着要见爸爸,看带小可的女警已经把孩子送到了医院,应该马上就到医院门口了。
就在电话旁边的顾铭羽听到后,直接站了起来:“让我去吧,顺便吹吹风。”
出去的时候,顾铭羽是一个人出去的,但也就是半分钟,江恪也静默的跟了上去。
半晌,那孩子被顾铭羽接了上来。
看着病床上的韩优,小可急的快哭出来了:“我爸爸怎么了?”
顾铭羽缓缓下蹲,正对着男孩:“小可,很抱歉。我和爸爸是从前的朋友,是我见到他太过激动刺激到了他,对不起。但你别担心,他很快会醒过来的。”
小可退后了半步:“你说谎,我爸爸没有朋友,我爸爸不可能有朋友。”
“我是他在孤儿院的朋友,很小时候的朋友。”
小可皱了皱鼻子:“那你也没有爸爸妈妈吗?”
顾铭羽点点头。
这世间拥有相似的不幸的人,总会有种奇怪的吸引,能瞬间拉近距离。
小可忽然抓住顾铭羽的衣角:“你是爸爸的朋友,还是还是警察,对吧!”
顾铭羽才刚在小可急切的言语中有了点头的趋势,他就迫不及待的继续说:“那你帮帮我们,求求你了,帮帮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