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叶栖就听见园长忽的抬高了嗓门:“那位小兄弟,手轻点,那盆可不能随便动。”
叶栖故作疑惑的转身:“啊?不好意思,就是觉得他挺特别的,好像在哪见过。”
园长轻笑一声:“这景儿可不是哪都能见到的,整个静宁市一共就两株。一株在博物馆,另一株就在你眼前,可以说能近距离接触,都是幸运。”
叶栖恍然大悟似的走到他面前:“哦……那这么说,劫匪口袋里的那片叶子,也是来自你这里的‘幸运’了?”
看着叶栖手机照片的叶子残片,园长的脸骤然一僵。他的笑意瞬失,眼角一紧:“你们是什么人?”
几乎是同时,三个人动作一致的将证件展示在他面前:“刑警办案。”
园长后扶了一下扶手,险些没站稳。
方仲辞隔空点了点那盆植物:“挺好看的,但私自挪栽保护植物,就不好看了吧。不过这倒不归我们管,今天来呢,还是比较想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您会同劫持幼儿园15个孩子的劫匪私下见面?”
“我没有。”园长拼命摇头否定。
“但我可没过说,谁是劫匪。”方仲辞的指尖戏谑的沿着他眼前文件转了半圈,“主动交代和被迫交代的待遇,可是完全不同的。园长,您还是想清楚。”
说完,方仲辞猛地将手间的文件摆正,对着两人道:“走。”
可这步子还没迈出去,园长本就不足底气瞬间漏了气:“不是,我真不认识那个人。他就是来找我,说想在植物园里办点活动,真没别的了。”
方仲辞啧了一声:“没什么诚意,咱们走吧。”
“我没说谎。”
“没说谎?”方仲辞指了一下叶栖,“他刚刚进来,还没碰到你那叶子你就开始叽叽歪歪。但那位劫匪可是揪了片叶子。你说他是来和你好说好商量的,逻辑不太合理吧,园长。”
园长的背脊一抖,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微变:“他说他就是想赚点外快,我根本不知道他要绑架小孩子。而且,他就是带人在那科普,又没做什么对孩子们不利的事情。而且除了他,所有人都是正规途径报名筛选出来的,他又能在众目睽睽下做什么?”
叶栖轻哂一声,从园长的笔筒里取出一支笔,往桌上轻轻一支,又缓慢放手。
笔杆静止的垂直于桌面,看上去弱不禁风。
随后,叶栖隔空一扇,笔支瞬间失衡,滚落下去。
“如果没有一开始您放纵我把笔支起来,现在它就不会掉下去。同理,如果没有你这个院长的纵容,他又怎么有机会给所有孩子下药?”
“什,什么?”
“车上每个人都有一瓶矿泉水,有的开了封,有的没开封。但车上的2个老师加15个孩子,却只有3个是醒着的。昨晚我一直想不通,劫匪是怎么做到将孩子们骗到车上后,又确保每个人都喝到加药的水。”
“直到我刚刚看见了这个。”叶栖拿起园长桌上矮小的矿泉水瓶,“你们的水虽然没有标识,但瓶身的设计很特别。所以能确定的是,每个孩子的水都是植物园统一发放的。而在科普活动里,有一项是让每个孩子都品尝志愿者送出的水。”
“你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你不可能什么都预见不到。”叶栖将手机拿出,调出一份消费记录继续说,“如果您不好说,不如我替您讲。就说说他是怎么捏着您中饱私囊又偷税漏税的小辫子,在这里威胁您的。”
园长的脸上已经渗出层层冷汗:“我真的不认识他!他一直在威胁我,我是真的没办法!”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慌乱的将钥匙投入带锁抽屉的锁眼。可他越是着急,就越是对不准。好不容易拿出了文件,却险些散了一地。
方仲辞抬手将文件稳住,瞥到了递过来的身份证复印件。
“招募用的都是实名登记,这是他身份证复印件。”
方仲辞指着复印件的证件照道:“他张这个样子?”
园长又猛的摇头:“他没露脸,一直带着帽子和口罩。”
听着,方仲辞调出了当时幼儿园家长上下车时的视频截图,对着同样带着口罩帽子的人指了指:“是他吗?”
这次,园长倒是肯定了起来:“就是他,他的鬓角的头发一点也不规整,就是像图里这样弯曲着向前。”
其实从幼儿园司机那,他们也得到了志愿者就是劫匪同伙的线索信息,眼下算是全了个人证。
将那个看上去就很假的身份证复印件折好,方仲辞随即准备收队。
刚转身,园长就再次叫住了方仲辞:“这位警官!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帮,这其他的事,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方仲辞嘁一声,根本不想理。
可那园长却追了上来:“你别太过分,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我就不信你清清白白,无贪无贿。”
方仲辞脚步一顿,背对着园长道:“不好意思,刚刚警官证收的太快,你可能没看清我是谁。我呢,钱有的是,所以不稀罕,也没心情。你要是有兴趣诬告,我也随时欢迎。不过要是不把你这样的人送进去,我晚上可还真是睡不好觉。”
说着,方仲辞继续不屑一顾的大步向前。
叶栖阴沉的瞟了一眼园长:“你大可以试试。”
说完,他嫌恶的拍了拍衣服,跟了上去。
刚上车,方仲辞就靠在座位上捏了捏眉心。
嗡嗡的手机震动响起,顾铭羽意外接到了江恪的电话:“江江,是不是想我了!”
那种带着炫耀和兴奋的声音刚落,顾铭羽的嘴角就骤然压下,将手机递给了方仲辞:“喏,找你的。”
按照江恪的工作狂程度,算算时间大概也是他出报告的时候了。
于是方仲辞闭着眼继续听着。
江恪没问方仲辞为什么没接到他电话,直接开始了正题:“尸检报告没什么好说的,可能唯一的反常就是死者是含笑而死的,这很可能和他胸口的刺青有关。”
“植物园那边搜集的DNA对比结果出来了,那个可疑的志愿者,是一个叫余天的B级通缉犯。”
方仲辞骤然睁眼,他将手机点击了扩音,迅速将刚刚那份身份证复印件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余天,多余的余,天空的天?身份证号是:****”
“对,你们查到他了?”
方仲辞一脸震惊的看向叶栖。
一个通缉犯,怎么可能如此大胆的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公开活动,甚至留下了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
一种诡异的安静蔓延扩散开来。
“方仲辞?”
方仲辞回过神来:“你继续。”
“不是,没了。就是想你替我转达一声,今晚我能回家了。”
说完,江恪就挂了电话。
顾铭羽满脸遗憾的接过电话:“要说,也亲口和我说嘛……”
方仲辞瞟了顾铭羽一眼,又长叹了一口气:“劫匪胸口照片里那个孩子,有消息吗?”
叶栖摇摇头:“暂时没有进展,而且劫匪本身是通缉犯,所以行踪隐秘。加上线索太少,这条线大概是不会有新进展了。”
谢立真打来的电话打破了沉闷,那是叶栖昨晚布置的另一项任务。
谢立真直接汇报道:“方副,按照你的要求,我们查了同型号的校车,现在有结果了。这车是定制的,只有他们幼儿园有。但当时生产厂家自留了两辆,后来被租赁公司买走了。案发当天,有人来借过。”
“租赁公司是实名制登记,租车人名字叫余天。”
“又是他。”
“这个人的去向我也查了,没结果。”
方仲辞用指节扫了扫眉尾:“好,我知道了,收队回局里吧。”
一路查到了现在,除了发现了一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通缉犯,他们几乎是一无所获。还真是应了当时叶栖在现场的判断,他们很难再还原整个事件的真相。
沉默中,方仲辞向椅背上泄力一靠:“准备发布A级通缉令吧。”
一片丧气中,叶栖轻抚了一下方仲辞的肩侧:“哥,这个案子还没到头。”
方仲辞略提起些精神瞥向叶栖:“现在还有什么好查的了吗?”
“有,”叶栖道,“还记得劫匪口袋里那串算式吗?「18-1-1-1-15」,如果15不行,我们就从这个3入手。”
第147章 这糖有你嘴里的味道
一路疾速开车回到市局,三人皆是沉默。
叶栖提出的从3入手,指的是以当前时间为起点,回溯近期内发生的所有儿童失踪案件,用以寻找劫匪算式中可能存在的那3个孩子。
但究竟他们的调查要针对什么样的群体,案件要回溯到多久以前,暂时都还是未知数。这办法虽然是大海捞针,却也是唯一的办法。
冗长繁杂却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工作就这样展开了。
方仲辞将时间划定在了近三月之内,开始让组里所有人一起从儿童失踪信息平台上摘录相关案件,再结合分局整理上交的材料进行逐一排查。
整个刑侦一组忙的不可开交,整个楼层都飘着来自各种泡面混合香气。
加班加点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在排除年龄在十周岁以上和已结的儿童失踪案件后,他们终于锁定了五起案子。
时间过得差不多,方仲辞给组里下了班,只留下最核心的五人。
顾铭羽默默看了眼手机,给江恪发了一段消息,就又继续翻看手中的案子。
五个案子,每人两个,交叉查看。翻看相同两案的人相互交流,寻求思维碰撞的同时,可以尽可能节省梳理时间。
时间像是开了加速器,办公室里的泡面味终于被咖啡气占领了高地。咖啡罐歪歪扭扭的堆在卷宗前,只有方仲辞面前还摆着一摞彩色糖纸。
方仲辞瞟了一眼叶栖,又扒开了一颗糖。
因为听到连续响动,叶栖不由得转过头:“牙再好也禁不住你这么吃糖。”
方仲辞手一顿:“咖啡只能提我精神,却不能管我的心里烦躁。”
他将身子向叶栖耳侧偏靠过去,细细的低语道:“这糖有你嘴里的味道,算是替你完成慰藉我的任务,你该感谢它,而不是说它的不是。”
说着,方仲辞将手上那颗刚扒好的糖果塞进嘴里,又故意用舌尖顶了顶。这一番话下来,糖块和牙齿搅动的声响竟开始变得暧昧起来。
叶栖霎时避开了那声音的来源,双眼却无意打到了方仲辞的卷宗上。那页纸上,父母双亡四个大字直戳入叶栖的眼眶,将他彻底从不清醒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猛的转头,对所有人说:“你们手中的案件有多少失踪孩子是父母双亡,或者仅有的亲人突然暴毙的?”
几人几乎同时抬起头,齐齐道:“有。”
巧合的是,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件失踪孩子仅存亲人亡故的案件。
排除相同案件之后,叶栖竟发现五起案件中竟有三起案子中的失踪孩子是这种情况。
方仲辞一怔,忽然想起了高副队日记中记录下的一段过往。
多年前高副去查曙光孤儿院时,也曾经发现,孤儿院有段时间接收了很多父母亲人突然死亡而变成孤儿的小朋友。
再加上叶栖得到的校车被劫案是劫匪需要很多孩子的结论,方仲辞的心跳不由得一滞。
难道他们当时的直觉是对的,校车被劫案真的和曙光孤儿院有关,和XT有关?
压下无数的疑问和震惊,方仲辞从座位上站起来:“马上分头联系这三个案子的负责人,尽快了解清楚,这些孩子的亲人离世究竟是怎么回事?”
任务一下达,几人都拿起衣服准备出发。
一转头,大家就看见了带着夜宵站在门口的江恪。
江恪一言不发的将夜宵发到每个人手里,直接加入了行动。
·
方仲辞和叶栖去的,是延化区分局。
陈弘义被法办后,延化区经历了一次不小的洗髓,眼下也是刚安定不久。
巧的是,他们来查的这起拐卖案件经办人之一,正是一个熟人——张宋。
距离张宋实名举报陈弘义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因为举报有功,张宋被记了一功,小小年纪就混得风生水起,整个人的精神头和干劲也比从前高涨许多。
看见叶栖和方仲辞时候,张宋当即对两人鞠了一躬。
因为延化区这边的繁杂事务也才告一段落,张宋就一直没抽出时间为当时的事向方仲辞登门道谢。所以再次见到方仲辞,心头不免有些歉疚。
看着张宋的反应,一同侦办案件的的老刑警也大概知道了是个什么情况。
有了之前对案卷的了解和两人的鼎力相助,方仲辞和叶栖很快对整个案件有了明晰的判断。
加上是带着目标前来,他们很快在案子中发现了已死亡劫匪和本案失踪孩子数度同框的监控录像。
合上卷宗,方仲辞抬头问道:“你们尝试过拿这孩子的父母意外死亡的案件作为突破口吗?”
老刑警摸了摸手背:“是曾经因为觉得太巧合,去询问调查过。但是他父母那桩案子,调查的结果就是意外,天然气泄露加静电火花,没有问题。”
老刑警随即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份事故报告的复印件,递给方仲辞。
方仲辞简单翻看了两眼,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将报告还给了老刑警,又讨论了几句,就和叶栖一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