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上午九点,会议如期举行。
临业市公安局大会议室里,李副局的声音洪亮有力:“介于临业市最近正在起底的贩毒组织过于庞大,经过我同静宁市局协商,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集中警力侦办。根据职务高低,现任命方仲辞为组长,钟忆为副组长,用以督办毒品网络系列案件……”
严肃的背景声下,方仲辞的手机突然亮了。今天开会前,他就没有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所以一眼就看见了今日的头条推送消息:「今日致和金融集团召开股东大会,法人周子聚成为最大赢家。」
这时,李副局的开场白刚好结束,将话语权转交给了方仲辞。方仲辞将手机息屏,递了个眼神给叶栖。
叶栖将早上方仲辞临时准备的PPT转投到了屏幕上,方仲辞随即开始了自己的讲话:“首先让大家了解一些整体情况。”
他将激光笔指在屏幕上:“临业市有两个贩毒组织,都披被着光鲜的皮囊。他们分别是致和金融和箴铭集团。”
“致和金融实际控制人程致和,法人周子聚,组织内重点人物南明,南明的手下雄立。这个南明在今年五月的行动中身亡,而雄立,则是钟忆警官切入贩毒组织时接触到的第一个人,目前下落不明。”
“而箴铭集团实际控制人林铭,法人孟支益。核心人物是一个代号为砍姐的人,正是月前在静宁市盘胜区被钟忆警官击毙的寸头女。”
“面对如此庞大复杂的组织,我们很明显需要一个突破口,”方仲辞点了一下激光笔的按钮,将PPT翻页。
他看了一下手表,对着屏幕上周子聚硕大的照片指了指:“十六分钟前,致和金融成功易主周子聚。而此前,他只是一个出了事就会被程致和推出去顶锅的草包法人。
在看到照片的瞬间,钟忆的手指紧张的捻搓了一下,又迅速放开。
方仲辞扫视了一圈继续说:“今年五月,临业市警方一次大规模的缉毒行动,导致其黑色产业资金链断裂,致和金融股价不停跌掉,股东们纷纷抛股转股。可周子聚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低调收购跳楼股。我猜他并不是想创造一个‘罗斯柴尔德’骗局,他的根本目标,是通过这样的形式,接手程致和的整个贩毒网络。”
“而日前,我们根据这一结论,排查周子聚的行踪,成功端掉了一个制毒窝点,也侧面印证了我们的结论。”
方仲辞单手点在桌子上:“所以这个周子聚,将会是我们的一个重要抓手,我们需要继续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方仲辞开始对之后的行动计划进行部署,包括对周子聚的严密监视方式,以及继续根据钟忆带来的线报进行扫毒行动的计划。
当将计划提出后,鉴于行动组的成员来源复杂,行动所需保密强度高。方仲辞提出了一些严苛的要求,比如在组内所有成员手机安装定位系统;每次发布行动任务之后,将对所有成员的行动轨迹、通话记录等做精密监控。而对于任何泄露组内行动的人员,一律作停职调查处理。
在众人的沉默中,方仲辞又提了出每次行动之前随机生成分组,且不得私自更换共同行动成员的要求。
在这样严密的条框下,终于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方仲辞用手敲敲桌面:“如果任何人对我的决定有异议,现在可以立刻退出联合调查组,我可以保证你们的退出,对于你们日后的工作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一旦确定加入联合调查组,一切违纪行为将会被严肃调查处理,明白吗?”
顾铭羽环视了眼周围犹犹豫豫的众人,表率似的先喊了声明白。众人陆陆续续应声附和,直到最后钟忆也说了一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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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散场的时候,钟忆刻意避开了人流往厕所的方向而去,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钻进了没有监控的走廊角落。悄然拿出了自己的另一部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周子聚:「他们盯上你了,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消息,算是回报,此后两不相欠。」
钟忆还没收手机,讯息就被秒回:「多谢提醒,但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
钟忆紧握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闭上眼,将所有情绪压制而下,手上骤然一松,删除了所有通讯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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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仲辞和叶栖两人并肩行走,不自觉绕到了市局后院的小花园。花园里混着雪水的长凳上有点湿,没有地方坐。
两人停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方仲辞抬手点了颗烟,又绕到了叶栖的下风向一侧:“刚刚怎么样?”
会议之前,方仲辞和叶栖就做好了分工,方仲辞负责正经的提计划要求,而叶栖则负责全程对钟忆进行监控。
叶栖回望过去:“钟忆肯定经过系统的训练,代表情绪的细节动作几乎被他刻意隐藏了起来。但是有的时候,人很难逃脱自己的下意识。”
“钟忆对于我们要调查周子聚的事情产生了紧张感,可以推断两人之间有可能有不可言说的联系。在今天会议之前,钟忆应该没想到会忽然成立联调组,也没想到调查整个贩毒网络的主动控制权会旁落他人。这样看来,周子聚可能会收到来自钟忆消息。至于周子聚肯不肯收敛锋芒,现在还不好说。”
方仲辞拍了拍叶栖的侧肩:“别太担心,这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他透过一丝风,我就能顺势抓住。”
闻言,叶栖将手放在兜里,拿出一把五彩糖,在方仲辞面前摊开:“这话我转送给你。”
方仲辞的眉毛一挑,从前叶栖常吃这样的糖,可每次都是一颗两颗的拿出,这一次直接拿出了一把,让他忍不住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叶栖笑然,方仲辞却在他眼尾看见一种自己从没见过的哀伤:“可能最近压力比较大。”
那一瞬间,方仲辞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叶栖说的压力,并不是源于案子。他抬手将还剩半支的烟掐灭在融雪中,从叶栖掌心拿出一块糖,绽出自觉最灿烂的笑容:“那帅哥给你笑一个,压力能不能小点?”
叶栖的眼眸缓缓抬起,视线从喉结滑到他的笑容上:“能,你一直笑,就一直能。”
方仲辞轻弹了一下叶栖的额头:“小兔崽子,挺会占你哥便宜啊……”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四溢。
从楼道里出来的钟忆,听见笑声,顺着窗口向下望,刚刚好看见这两个人在小花园里“约会”。
他的手不自觉收紧,在冰冷的瓷砖上抠下温度的印记:“是为了他吗?若他消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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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的一切工作繁琐而复杂,联合小组的每个人都不得闲。
在组长的强烈要求之下,叶栖在被要求家里办公,变成了半个整理材料的“文员”。
为了让叶栖少走动、多休息,方仲辞坚持早晚亲自送饭,中午订营养汤外卖,风雨无阻。
这天,午饭过后大约半小时,穿堂风还在悠悠的吹着,方仲辞家的门锁却发出了异样的响声。
刚刚送外卖的小哥缓慢推门而入,看了眼在沙发上睡死过去的叶栖,将不合适的帽子松了松:“还以为什么厉害角色,一包药就倒,就这种水平,值那个价吗?”
他随即带上手套将叶栖随意扛在肩上,疾步颠跑到楼下,摔甩在了车后座上。
第61章 超出界限
这几天,叶栖在家办公时间自由,就顺便去公寓对面医院复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医生震惊于他的恢复速度,看过后居然说再过两天就可以来拆线了。
回来的路上,叶栖缓步上楼,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检测报告,一抬眸却看见上一层有一个比他脚步还迟缓的外卖小哥。
叶栖将脚步轻放,在对方没察觉的前提下仔细观察。
一般外卖员都是按件计费,超出一定时限就会扣钱。而眼前人脚步虽缓慢但却很沉稳,似乎并不是因为疲惫而减缓了送单速度。
看见对方敲了敲方仲辞家的门,叶栖将步伐转为正常,在对方第三次敲门的时候一步跨上了最后几个台阶:“您好,我是这家的主人,是我的外卖吗?”
外卖员一转头,扫视了一眼叶栖的脸:“是的,您点外卖。”
没有确认身份,没有附赠索取五星好评的标准笑脸,没有一句用餐愉快,对方就这样匆匆离开了。
叶栖没有拦住他,只是进屋将小区的监控调出,在视频中截出了一个清晰的人脸,放进自制的系统内识别。
等待搜索的时间。叶栖将外卖缓缓打开,瞥见了汤盆边一些细小的粉末,无奈的感慨了一下对方的业务能力。
给养伤在家的警察下药,药粉撒的还如此不专业,叶栖有些好奇这背后的故事。他将那碗汤彻底过滤进厨房的下水道中,又将汤中剩下的肉剪碎。冲进马桶里,将不是很干净的骨头摆在了餐桌上。
做完这一系列之后,叶栖的系统也成功检索完毕。而刚刚的那个“外卖员”因聚众斗殴屡教不改,入狱了几次,而距离他上次被放出来,不超过两个月。
之前,为了让方仲辞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叶栖在方仲辞手机里装了一个自开发的软件,能连接他手机的定位装置和身上的追踪器。他还在软件上设置了一个以方仲辞家为圆心三公里的范围。而一旦他走出这个范围,方仲辞就会接到警报。
为了防止警报惊动方仲辞,叶栖将手机关机和又将身上的定位器关闭。既然也不能去探看局里的事情,那他自己就看看这场“闹剧”背后到底有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叶栖顺利的被扛到了楼下,进入了“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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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仲辞还在警局工作,却忽然接到了叶栖定位异常的警报信息。
叶栖不会无缘无故离开,方仲辞将警报的界面划开,反手给叶栖打了个电话,但手机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方仲辞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短暂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次打开定位软件,而此时叶栖已经距离中心点超出了近四公里。
“顾铭羽、叶玲跟我出来!”方仲辞没注意到,他短促的声音几乎是在吼的。
这让听见名字的两个人来不及过脑反应,脚步就已经跟了出去。叶玲刚踏出两步,又猛地折回来,将自己的电脑武器一扣,顺手带了出去。
顾铭羽还是赶得上方仲辞的,连忙跑上去往问怎么回事,方仲辞一脸急躁的说:“叶栖出事了。”
方仲辞坐在驾驶位上,发动了车子,点开定位,发现叶栖已经被带的越来越远。
等叶玲连呼带喘的坐上了车,没等她关上车门,方仲辞就急促的踩了油门。他腾出一只手,把手机扔到了后座上:“叶玲,跟定位!”
叶玲连上了电脑,顾铭羽自动变成语音导航:“前面直行500米再左转,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方仲辞的额角冒出层层汗珠:“我不知道,我怀疑有人把他带走了。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和毒贩打交道。我现在真不敢想,他那么柔弱一个人,身上还有伤,要是要是落在那群人手里,会怎么样。”
共事多年,他们遇到那么多大场面,顾铭羽却从没见过方仲辞有这么慌张的时候。
他只能拿出自己的职业素养,将方仲辞当成一个受害者的近亲属来询问:“他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支吾了半分钟,方仲辞急的又出了一层汗才说:“我……我不清楚,我……可能不太了解他。”
顾铭羽差点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哥,人都睡到你家里这么长时间了,你不了解?你性冷淡?”
在叶玲嘴里能塞下半个馒头的震惊下,方仲辞解释道:“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一直睡客厅。”
“那他还穿你睡衣?”
“顾铭羽!”方仲辞羞愤的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眼下,找到叶栖才是首要打紧的事。
“会不会是钟忆?”八卦之后,顾铭羽转而认真的问。
“顾铭……”方仲辞以为他又在拿他开涮。
话还没说完,被顾铭羽噎了回去:“你别和我说你没看见,钟忆每次看见你身旁站着叶栖的时的那种眼神。”
“什么眼神?”方仲辞问。
顾铭羽一字一顿:“吞噬的眼神。”
方仲辞确实不曾看见过那些钟忆在他面前隐藏入深的嫉妒和愤怒,只是经顾铭羽一提醒,他忽然想起了日前的行动中,他和叶栖在他面前互相攀肩而行的那一幕。
“叶栖住院你跑前跑后,现在住你家,每天给他买饭送饭,现在他丢了你比谁都着急。方副支队长,你说你们只是朋友,你自己信吗?”
方仲辞心头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他想起了两次前后两次糊里糊涂同叶栖的亲吻,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玩笑胡闹,心头忽然一酸。是的,如今想来,那条朋友的界限,他似乎早就跨过了。
他强行将这些画面从脑海里清空,尽力清醒着对顾铭羽说:“电话,用我电话拨给局里。”
顾铭羽拨通了电话,开了扩音,方仲辞直截了当的问:“钟忆人在哪?”
对方扫视了一周回复道:“方组,副组长现在不在办公室。”
方仲辞声音急促:“现在马上确定他的位置,告诉他我在找他。”
似乎是听到有人在找钟副组,电话里传出了办公室里其他人的声音:“找钟副组吗?他中午说是回家一趟,把新置办的家具接收一下,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顾铭羽抬眼,捂住听筒低声询问:“给钟忆打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