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叶玲从车上狂奔而来,尖声嚷道:“你们别打了,9点了!24小时过了,老大成功了!”
感受到脚踝微松,叶栖疯也似的直冲进大楼。
像是能感知方仲辞的位置一样,这次,叶栖没有跑错。
此时,靠在走廊墙面缓和心绪的方仲辞忽然听到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他知道,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来了。
可他才刚看见叶栖的衣角,就蓦地被紧拥入怀。对方在狂奔中蒸腾起的体温顺着衣服包裹袭来,似乎在抚平他还未终止的颤抖。
“方仲辞,你为什么要骗我。”将那几个字艰难的从嘴里挤出,叶栖用力咬紧牙关,仿佛再多说几个字,他就会立即崩溃。
方仲辞一时哑言,心头如同缠上了一层又层保鲜膜,压抑而闷堵。他迟钝的抬起手,轻抚在叶栖的后背。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好似他每触碰叶栖一下,就会感觉他颤抖的愈加厉害。
他心疼的将手停在叶栖有些潮湿的背脊上:“好了,我错了好不好。”
方仲辞继续:“剪线的时候呢,想起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独自守候的七年怎样的,忽然觉得好亏。不过还好,我活下来了。所以,你要不要好好讲给我听?”
那声音轻柔如羽,落在叶栖心头却如同重击。
叶栖骤然将方仲辞拉开:“想听吗?”
方仲辞这才看见叶栖灰尘满布的脸上,没有一寸在笑,眼神犀利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方仲辞微怔,回答刚到嘴边就被一吻封缄。
手中的钳子砰声坠地,一声清脆回荡在走廊之间。
刹那间,商厦所有自动百叶窗打开,阳光穿透昏暗,照亮了整个空间。
晨曦万丈中,两个影子交缠一处,难舍难分。
与其说那是吻,不如说那是咬。叶栖的每个动作都狠压着方仲辞,让他有种要被撕开的错觉。
后背的上半靠在墙面,下半则被叶栖强有力的掌心抵着。渐吻渐深的力道将两人间的空隙寸寸挤压,终至一丝不剩。
一阵血气从方仲辞唇间溢出,又交融埋没在口中。毫无掩饰的侵略笼罩侵蚀着方仲辞的气势,心口也随着深吻的节奏来回撕扯。
湿咸,苦涩。
包含着短短一瞬就失去一切苦痛。
厮磨,磕碰。
没有什么再能纾解失而复得的跌宕。
直到血味散尽,心碎的绝望才冲破交吻,让叶栖蓦地痛哭出声。
方仲辞刚想出言安慰,整个人却被从温暖中拉出。叶栖眼角通红,强压着颤抖说道:“就是这样。意识到喜欢你的这七年,我每天都在这样臆想。想见你,想抱你,想吻你。我想了解你的一切,所以我像个变态一样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将你的照片记载脑子里还不够,还要存储剪切到我的本子里、电脑里,来回翻看。”
“为你,我选择了刑事侦查,辅修了各种专业。为的就是能在再见你时能帮上你,哪怕只有一点,哪怕你可能根本不需要我画蛇添足。”
“如果我不曾见过光,黑暗和光明于我无异。但若我见过漫天繁花,便难再守下一片荒芜。”
“我为人所称道的优秀,全都源于你。”
“来到你身边后,我一步一算计。我心机深沉,甚至不择手段才有了与你共度一生的机会。可差一点,就差一点这一切就将化成泡影。方仲辞,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一阵酸楚划刻过方仲辞心头。原来这么久以来,叶栖都过得这么辛苦。
哪怕从并肩走到了携手,他也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方仲辞才猛然发觉到自己的自私。活着的人往往才是最痛苦的,而他却没有一丝商量,就要将那种痛苦留给叶栖。
他正欲道歉,却看见叶栖咬住嘴唇,眼神一躲:“这样的我,还配和你在一起吗?”
方仲辞心头一震,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他将指尖收紧在手心,咬牙反问道:“叶栖,七年里,你就没想过你来的时候,我身边已经有了别人了吗?”
一言而下,叶栖眸子里的光瞬间暗淡:“想过。那吻就等你,一直等你。”
“等不到呢?”
“等不到也会一直等。或许会默默替你死在某次战役里,但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我的七年,十七年,二十七年。”
“……”方仲辞的泪已经涌入了眼眶,“你是傻子吗?”
“是,在你这,我愿意永远做个傻子。”
温热顺着方仲辞的脸颊滑下,他望向眼神躲闪的叶栖:“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叶栖的呼吸一滞,沉默不语。
方仲辞将掌心覆在叶栖脸侧:“我很庆幸,你终于愿意将真实的自己显露给我。”
叶栖猛地抬头,将方仲辞的表情一览无余。
他在流泪,为自己流泪。
“你……”叶栖的声音有些激动,“你不在乎吗?”
“在乎,我不喜欢被人算计,也不喜欢被人骗。”方仲辞的指腹在叶栖的面颊上摩挲了两下,“但我这个人对自己喜欢的人,一向没什么原则。”
叶栖的嘴因为惊讶无意识的动了两下,再次将方仲辞拉入怀抱。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真实。
这世上再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了,再也不会有了。
叶玲带着一队人直往五楼上冲,却被顾铭羽拦下:“等一会吧,现在情况稳定了。你上去又拆不了炸弹,让经过生死别离的恋人再待一会吧。”
叶玲吓得险些没跳起来,结结巴巴的指着五楼的方向又指了指顾铭羽,一句有意义的话都没组合出来。
那只手被顾铭羽拍了回去:“对,他们搞在一起很久了。”
说完,顾铭羽随着一众人离开,留叶玲一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五楼。
一声轻咳打破了两人的拥抱。
从旁一看,他们才想起了一直重伤在地的靳穆。
有些撑不住的靳穆皱起眉头:“能先救我吗?活证据就快死了,有什么事晚点再说……行吗?”
迷离中,靳穆隐约觉得叶栖瞪了他一眼,他咧咧嘴:“你瞪我也没用,但凡你能下手轻点,我也不至于这么伤的这么重。”
叶栖懒得反驳,上前小心将人扶了起来。
拆弹组赶到五层准备作业,随之而来的,是一脸尬色带队而上的叶玲。
第131章 周队
叶玲还没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顾铭羽一个大跨步挡在了她前方:“报告方副,情况基本稳定。广场上的排爆工作完全结束,医护人员一早就位,被救群众已经陆续送往医院,准备接受心理疏导。”
心理疏导?方仲辞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如果受害者都被送到医院做心理疏导,既能解决人员扩散疯传谣言的状况,又体现了国家对人民的爱护,还能排除群众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可能。最重要的,是能在不引起骚动的状况下,排除所有可能潜在的嫌疑人。
方仲辞眼眉一挑:“谁的主意?”
“是我。”江恪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后出现在方仲辞的视野里。
刚被固定好的靳穆登时紧闭双眼:“这个时候见到法医,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方仲辞低头看向被担架抬起来的靳穆:“少说两句,省点力气,别忘了我还要替高副教导你。有人要杀你的话,记得躲。”
靳穆嗤笑着:“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有躲的必要吗?”
目视被抬走的靳穆,方仲辞扬声道:“有,不想等到高副的案子真相大白了吗?”
说完,方仲辞又向顾铭羽打了一个手势:“这边的情况太多,我暂时走不开。他的生命安全就交给你了,记住,他很重要。”
顾铭羽点点头,对着靳穆被抬离的方向疾步而去。
临走之前, 顾铭羽对着叶玲用口型说道:「收敛点。」
叶玲这才惊觉自己的表情似乎有些太反常,刚想调整情绪汇报,却在看见方仲辞脸的一瞬间前功尽弃。
方仲辞嘴上被席卷而过的痕迹异常明显,让她整个人呆滞在原地。她飘忽的望了一眼方仲辞身后的叶栖,不自觉倒吸了一口气。
方仲辞蓦地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干什么呢?问你话呢?重点嫌疑人呢?”
“哦哦哦,”叶玲努力回过神来,切入工作状态,“陈弘义是从正门直接跑出来的,被当场拘捕。范荣胜出来的时候有些疯癫,现场有医生直接给打了镇定剂,现在正和陈弘义一起关在押送车里。”
“还有勇儿。”
叶玲继续说:“当时疏散的时候,除了几个江主任亲验受伤的人,他和顾铭羽一直在协调控制现场,防止有人离开。因为一直保持通话,我们也特别留意了一下你们电话里提到的勇儿,果然在疏散的混乱人群中发现了他。
我们的人多,武警也在,他几乎没有拒捕的机会,现也已被羁押。”
闻言,叶栖提议道:“既然人抓到了,我即刻押送他回去。”
但这一想法登时被方仲辞拒绝了:“单独押送不安全,我允许靳穆离开是因为他的伤撑不到我们收队。至于其他人,大可等待收队,同我们一起回去才更加保险。”
叶栖摇摇头:“我还有一些事情想问他,怕到局里他就不肯开口了。”
两人正为此争执辩解,一个中年男人忽然站在两人身旁:“小栖。”
叶栖一愣,眼神交汇的一刹,嘴上不自觉的喊了一句周叔。
周叔一笑,瞥了一眼旁边人,问叶栖:“这位是?”
叶栖伸手介绍道:“我们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方仲辞。”
“他……”周叔话音一顿,将即将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伸出手友好道,“免贵姓周,这次带任务的武警方面支队长,你可以跟着小栖叫我周叔,或者直接喊我周队。”
方仲辞伸出的手一僵:“周,周队……”
方仲辞脑子一阵嗡鸣,他不会记错,九·一二结案时,他接到了一同电话,请他前去亲手枪决吴同。而当时负责掩护他枪决的队员说过,他们是受周队所托。
震惊无以复加的砸下来,他将那种神情一股脑撇向叶栖,可叶栖却一脸困惑的回望着他。
看到这种眼神,方仲辞不由得迟疑了。难道,就只是巧合吗?
方仲辞克制的收回眼神,客套的对周队表示感谢:“这两天的情况的确有些糟糕,真是麻烦武警的同志了。”
周队展颜一笑:“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们也是指责所在。小栖是我……朋友的孩子,希望你能多照顾一下他。”
方仲辞频频点头:“您请放心。”
周叔抬手搭在叶栖的肩膀上,低声道:“没事的时候一起吃个饭,省的你爸有事没事的唠叨我。”
说完,他又盛着笑意离开了。
人一走,方仲辞刚想问点什么,却被叶栖先发制人,叶栖狐疑道:“哥,你刚刚那样看我做什么?”
方仲辞被问的一愣,怔怔的摇摇头。
半晌,他蓦地长叹一口气:“押送勇儿的事,想去就去吧。但你我都心知肚明,勇儿很可能会被劫。你既然要去,我劝不动你。但我只要求你一点,万事小心,不能受伤。”
叶栖坚定的点点头,疾步离开。
望着叶栖离去的背影,方仲辞再次陷入了沉思。如果不是叶栖,当初又是谁在帮他?又有什么理由帮他?
叶栖抽调了几个人,准备一同押送勇儿。
再见勇儿,他似乎清减了不少。很显然,逃亡的日子并不好过。
叶栖没有任何想说话的意思,就像是在执行一个无聊的任务。
时间平静的流淌了两分钟,沉默不言的勇儿忽然抬起双手,抖动起手上的手铐,像是玩玩具。
叶栖没有理会,甚至拿出手机开始玩起了自制的简易小游戏。
就这样又过去了几分钟,勇儿猛地打向叶栖的手机。
手机转了半圈,险些坠落。
旁边的刑警一脸不满,喝止住他的动作。
但叶栖却只是轻笑着对身边人摇头,示意他们不要继续,翻过手机就打算继续玩。
勇儿负气的抓过叶栖的手机,两颗无神的眼球戳在他身上:“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人吗?”
叶栖懒得看他,将手机夺回,向着窗外望去:“因为你母亲呗,还能因为什么?”
窗上,惊讶略过勇儿粗犷倒影,又很快淡去:“那老家伙和你说的?”
叶栖轻笑:“不用他说。”
“那你不想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血绘的画卷见过吗?落日昏聩,余晖下迷人的残色,是真的美不胜收。”
旁边的刑警实在听不下去,再次喝令勇儿闭嘴。这种反应似乎让他很满意,他的脸上再次挂上诡异的笑容。
叶栖闭眼摇摇头:“你就别管他,他这是臆想症。坚持将他作为主犯的是方副,事实上我一直不同意这个看法。吴同到最后都说人都是他自己杀的,我觉得他说的是事实。这人脑子有点问题,回头就做个鉴定就是了,别和他较真。”
田勇脸上的笑意霎时变成了扭曲:“人是我杀的,峒峡村所有的碎尸都是我做的,吴同就是个懦弱的老匹夫,见了你们只会抱头鼠窜。”
“呵,”叶栖哂笑,“但老匹夫弑了妻,你却没能杀了你一直憎恨的母亲。”
“你说什么?”
叶栖瘪嘴摇了摇头:“那些人没告诉你我们查案的细节吧?我们在后山里发现了一个被打磨光滑的头盖骨。随便一问,吴同就承认了那是他的妻子。他经常一个人向深山而去你吧?你总见过他身上或者车轮上沾过这种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