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辞道,“行,加。”
说着,方仲辞又要挂电话。
“哎——”顾铭羽长呼一声,“我说我们家江恪,我们家江恪听见了吗?”
方仲辞的声音顿了顿:“那加两份。”
“不是!我说我们家江恪,你听不见吗?我们家。”
“哦。”
顾铭羽双眼瞪大,却蓦地从电话那头听到一声轻笑:“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恭喜了,守得云开。”
这次,电话是真的挂了。顾铭羽也随即淡然一笑:“笑了就行,主心骨本人可不能一直愁眉苦脸。”
一转头,正对上江恪反光的镜片,顾铭羽顿时心头一虚:“你这么快就出来了?什么时候出来的?”
江恪将门关严:“从你说「我们家江恪」开始。”
顾铭羽尬笑着,江恪则瞥了一眼靳穆的方向:“你不必担心,他只是问我是不是十几年前在孤儿院见过我。”
说到这,江恪的心底莫名有些堵。
十几年前的时候,他还在临业市。有一次去曙光孤儿院捐款,应该恰好是靳穆待在孤儿院的那几天,于是巧合的同他有了一面之缘。
当时他给孤儿院的孩子们每人送了一个小熊,那小熊脖子上,正系着一段红丝带。
靳穆被领养的时候没能带走那只小熊,但悄悄地留下了那段红丝带。
那是靳穆短暂人生里感受到的,除了高树平以外为数不多的善意。
靳穆没有再遇到那个送他小熊的人,就把那种感情一并寄托给了高树平。
直到术后从冗长的沉睡中醒来,再见到江恪的面容,他才忽然觉得熟悉。
但江恪没有承认那段过往。
因为后来几次他再去孤儿院的时候,总是能见到一辆盯梢的车。出于对孩子们人身安全的考虑,他报了警。而后来,江恪才得知,当时他举报的人,正是高树平。
或许,正是他的举报,造成了默默盯梢的高树平被发现。
有时,这世间的因果,真的无法言说。
“那是你吗?”顾铭羽问道。
江恪摇摇头:“不重要了。”
·
方仲辞忙完现场,给赵局回了个电话。
赵局让他亲自来办公室汇报案情,他却只甩了一句暂时没空。
不仅如此,他还蹬鼻子上脸的反问赵局,为什么这么大事故他都没有亲自露面来控场。
这一句本不要紧的话瞬间激起了赵局的积怨:“怎么没去,我是去了又回来了。你搞这么大动静,知不知道我接了多少电话。我没去?你这么白眼狼到底是和哪个学的?”
当真是一句话捅了马蜂窝,方仲辞只感觉源源不绝的唠叨席卷而来,让他深刻感受到了更年期男人的恐怖。
方仲辞摸摸眉梢:“赵局,现场有人叫我了啊,去忙了!不说了!”
“你!”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方仲辞如释重负的将电话转播到叶栖那边,询问进展。
经过初步的面部比对,在贺闽家中冰箱内发现的死者,正是他本人,死亡时间在三到四个月。
与此同时,叶栖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方仲辞交代了一番。
交流过后,两人决定在靳穆所处的医院碰头。
·
病房里,方仲辞被叶栖按在靳穆床前唯一的凳子上,而叶栖则站在了他身后。
方仲辞抿抿嘴:“你还有话和我讲吗?关于什么都行。”
靳穆不能起身,只是望着天花板。
可看着看着,愧疚就从顺着眼角溢出滴落:“张姨的死,我很对不起你。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炸弹的位置图纸的确是我画的,那是有人故意在我用来练习的图纸里摞里加上的。直到东窗事发,我才从勇儿口中得知真相。”
“郊区的地下空间也是他布置的,但炸弹的确是我提供的。我使用的剂量很小,只是想留下声控炸弹的痕迹。真的对不起……”
方仲辞沉默的听着他的道歉,一言不发。
原谅这两个字,于他来说太重了。他没办法怪靳穆,但也终究难以释怀。
这时,双肩同时传来不轻不重的力,像是在安抚他略有躁动的情绪。
“如果觉得抱歉的话,就把在XT发生过的事,事无巨细的讲一遍。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靳穆断续的啜泣渐弱,渐渐平静下来:“好。”
“我之前说过,我是杀了范文才被他们找上的,所以他们的事我知道的很少。三年前被带走以后,他们强行对我进行特殊培训。”
他无力的垂眸:“我本是抗拒的,但我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活。那时候,他们中有人告诉我,‘在没有能力挣脱控制的时候,做的再多都只是无谓的牺牲,不如想办法让自己变强。’”
当年的靳穆就是因为这句话,才从想方设法的脱离转变成了虚心学习训练。
靳穆紧阖双眼,轻声一笑。
三年无休止的训练加上洗脑式的灌输,不断在渗透靳穆的防线。靳穆没有反抗,为了揭出当年的真相,他可以无限忍耐下去。
三年后,他俨然成为了令XT满意的一件神兵利器。
所幸,高树平的存在犹如一颗永生不灭的种子,哪怕只有一滴水,也在靳穆心中能立稳脚跟。
从回来的那一刻,靳穆就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步一算,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我大概还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们,从我的主观感受上看,K47-1似乎有超出他权利范围的能力。至于原因,我就不知晓了。”
面对靳穆的话语,两人面面相觑,静默无言。
在问过更多细节问题后,叶栖对着方仲辞点了点头。方仲辞起身上前半步,将一直放在怀里的本子递了过去。
靳穆一怔。
方仲辞长吸了一口气:“如果有人能在你该被教育的年纪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或许你现在会是个人人称道的少年天才。本子里是我多年来的办案心得,个中善恶,分明如镜。在……之前,我希望能替你将那些都补回来。”
靳穆眸光一闪,光亮的手铐随即蓦地落锁在他脚腕,叶栖轻道:“职责所在。”
“我会时常来看你,”方仲辞指指他怀里的本子,“也会提问。”
说完,两人离开了病房。在通知顾铭羽和江恪后,又悄然离开医院。
方仲辞启动起车子,偏身问道:“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很高明的心理暗示,放松警惕到一步步蚕食的计划行云流水。据靳穆的描述细节来看,他们的手法套路极其成熟,更像是一个运作很久的……”叶栖顿了一下,搜索到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体系。”
“还有一点怕是对我们很不利。”叶栖忧心的望了一眼方仲辞,“如果神秘人有超出他权利范围的力量,我们的处境恐怕只会越来越艰难。”
窗外,夜风萧肃而过。
方仲辞将车子停下,脸色有些难看。
望着不远处的小公园,叶栖将手掌搭在他肩侧:“哥,逛一逛吗?”
第134章 三案完结(共四案)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平静的散过步了,但久违的放松却没能让方仲辞的心情也一同松懈下来。
他随手拾起灌木丛上被别人攀下的枝干,折的不短不长,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他摸摸自己的喉结,只觉得嗓子干痒难耐。他知道,这是一直潜伏的烟瘾犯了。戒烟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如此明显的戒断反应。而这,是他压力到达阙值前的预兆。
缓慢的步伐中,他的指腹意外略过几分硬塑料的触感。
翻过手心,他才发现几块糖正在他的掌心躺着。这糖块的包装明显和叶栖一贯准备的不同,方仲辞有些困惑的望向叶栖。
叶栖像是读懂了他想说什么,浅笑道:“中央商厦里带出来的,本来是担心你饿,想带给你的。但当时情况急转直下,就一直没来得及。不过眼下暂时冲一下烟瘾,应该还是有效果的。”
叶栖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方仲辞静默的将糖纸剥开,直接却转了个弯,直接塞进了叶栖嘴里:“糖留给你吃,对我来说,你比其他的管用。”
说着,方仲辞侧手揽过叶栖的肩膀,在他的侧脸印下一吻。
昏暗的灯光下,叶栖的嘴角却不合时宜的绷着。良久,他的声音才试探的传来:“哥,从前的事情,你真的不追究了吗?”
方仲辞反手碰了一下叶栖的鼻尖:“年纪轻轻的,大好的时间都用来想些胡七八糟的。我说过的话,几时不做数过?”
叶栖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圈:“那我能问问,我是凭借什么吸引到你了吗?”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方仲辞将自己曾经的肤浅毫无掩饰的展示出来,直言道:“靠脸。”
或许没想到是这种答案,叶栖一顿,停下了脚步。
方仲辞搭在叶栖肩膀上的手略微用力,推着叶栖继续向前:“怎么,很意外?是不是有种这么久以来都白费心机的感觉?”
叶栖哑口无言。
看着他呆滞的脸,方仲辞不由得轻笑,又将视线移向前方:“但若你只是个花架子,也就只会被我摆在温室里。只是我的世界,从来都不是无风无雨。”
叶栖的涣散的视线瞬间被收拢聚集在方仲辞的侧脸上。
容貌是天赐的优势,但也只能让方仲辞多看他一眼。而七年来一步一扎实的努力,才是他打开方仲辞世界大门的唯一途径,他从来都不是白费心机。
叶栖收紧眼中的光芒:“其实,以前我……尤其是那次在讯问室审讯范荣胜的时候……”
方仲辞抬手揉了揉叶栖的后颈,直接打断了他的解释:“既往不咎,听不懂吗?”
叶栖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其实他想告诉方仲辞,那次审讯范荣胜时,他早就察觉到了方仲辞的有意试探,甚至猜到方仲辞就隔着玻璃看着他。
但他仍旧表现展示了自己真实的一面,想借机让方仲辞有个心理准备。个中心机,可见一斑。
不过既然他不想知道,过去的事就都不重要了,而未来,才是他要带给方仲辞的。
叶栖心底不由得轻松起来,他偏头望过去:“哥,我真的好看吗?”
方仲辞似乎是白了他一眼:“心里有点数,别问。”
可叶栖似乎不死心:“哥,我好看吗?”
一连问了几次,方仲辞实在无可奈的准备回答,却在转头时蓦地顿住。
不远处,中央商厦的星光之顶仍旧熠熠生辉,绚丽夺眼。
他将叶栖调整到和自己一致的方向,两人一同看向那光芒。
可那种流光溢彩只维持了最后半分钟便霎时陨灭。
两人知道,那是相关执法部门将穹顶拆除处理的缘故。
自此,静宁市再无抬头即见的穹顶星空,只剩朗朗晴空时可窥一看的浩瀚宇宙。
那星光被熄灭后,总让人觉得公园的光线也暗了许多。
“这样也好。”叶栖将视线转回去,对方仲辞道,“走了这么久,饿不饿?”
若不是叶栖问,方仲辞原本也没有很在意。但经他这么一问,从进入商厦到现场工作全部结束,自己只吃过一份快餐盒饭的事实瞬间被想起。
他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下陷的腹部,还没等说什么,叶栖已经跑了出去:“哥,原地等我,马上回来。”
大约也就不出五分钟,叶栖一路小跑着赶到方仲辞面前。
看了眼气都没喘匀的叶栖,方仲辞拍了拍长椅边上的空地,继续回电话:“对,暂时就这样,如果有新的进展,及时汇报。”
电话被挂断,方仲辞扒过叶栖手里的袋子:“买了什么?我看看?”
叶栖将袋子放到离方仲辞更远的一侧:“又出事了?要赶回去吗?”
方仲辞也没非要看叶栖买了什么,自然的拉过叶栖的手:“不至于,就是我给靳穆之前的那个替身那边遭受了袭击,但人没抓到,反正这事至少不亏。我们呢,照常回家吃饭。”
·
夜风缓缓吹过客厅,方仲辞独自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叶栖一个人在厨房里做些什么。
想起之前叶栖糊了厨房的经历,方仲辞心里有点犯嘀咕。
电脑管家播放的音乐舒缓清扬,让他慢慢感受到了困倦。
小耳朵的毛发又恢复了旺盛,所过之处都能留下惹眼的猫毛。
可转着转着,蹭沙发似乎已经不能满足它了。它决定大发慈悲的蹭蹭它许久都抓不到影的铲屎官。
过来闻了闻沙发上的人,他居然不识抬举一动不动。小耳朵伸出爪子推了推他,但方仲辞居然还没反应。
它猛的蓄力,双爪对着方仲辞支头的手臂就是一记。
失去支撑,瞌睡的方仲辞重心不稳,骤然向小耳朵一侧歪倒。
小耳朵被吓得登时炸了毛,疯狂逃离方仲辞即将下坠的阴影区。
这时,一只手拦在了方仲辞肩侧,阻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惨剧。
只是这小幅度的晃动还是将浅睡的方仲辞唤醒了。
看着搭在自己肩侧的叶栖的手,方仲辞不自觉的覆了上去:“我睡着了?多久了?”
叶栖没有将手抽回,从茶几上将饭端了过来:“没有多久,我也刚刚做好饭。”
盘子被端到了方仲辞的面前,随之而来的,是期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