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郁槐相识多年,将对方这些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尽管外界都说郁槐肆意妄为,但比起以前,那还真是收敛多了。以郁槐如今的身份,自然不需要像过去在埋骨场里那么张狂,可刚才……
刚才那样利刃般的气质,反倒更像是以前的郁槐。
“他受了什么刺激?”谢祁寒自言自语,“怎么还给他拨回到之前的杀神状态了?”
听了谢祁寒的话,南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操纵藤蔓将小妖怪提过来松开了束缚。小妖怪憋了半天的泪水眼看又要爆发,南栀柔柔地笑道:“如果你敢再哭一声,我就把你的舌头整根扯出来。”
小妖怪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察觉到南栀并不是在开玩笑,硬生生将哭叫吞回了喉咙里。南栀继续问:“你的能力是什么,是不是和时间有关?”
此时此刻在会客厅出现一个三四岁的男童本就不符合常理,联想到他不太自然的行为举止,南栀推测他的真实年龄很可能远超过了外表看起来的模样。
小妖怪嗫嚅道:“你说什么……?我不懂……呜。”
他的嘴被藤蔓缠上,生生往外一拔!撕裂的疼痛令小妖怪疯狂挣扎,南栀连微笑的表情都没变过:“不说真话,舌头一样会被扯出来。”
谢祁寒看得眼皮一跳,心说女人真是不好惹。
“……我说、我说!时光回溯!我的能力是时光回溯!”小妖怪趁着藤蔓放开的间隙哇哇大叫,舌根都在滴血,生怕南栀真的拔掉他的舌头,说话的语速又急又快,“我和他的时间同时倒流,他的记忆跟能力都回到了四年前,如果我死了,现在的他就永远回不来了!”
难怪。
心里的预感得到了验证,谢祁寒啧了声,不太看得上岩妖的手段:“杀不了老大就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恶心人。多久能变回来?”
经过那番恐吓,小妖怪有问必答:“我不知道!快的话可能一星期,最慢不超过一个月。”
“等不了了,”南栀并不像谢祁寒那样轻松,“徐少主会出事的。”
谢祁寒想起匆匆一瞥看见的景象,也逐渐皱起了眉。如果没看错,徐以年的手腕泛着一圈红痕,应该被折腾好一会儿了。
四年前的郁槐……路子是有点野。
谢祁寒想了半天,中肯评价:“应该死不了。”
对于埋骨场的妖怪来说,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只要还能留口气,天大的事都不算事。
南栀能理解他的想法,但依然摇了摇头:“万一徐少主出了什么意外,老板换回来之后怎么办?”
谢祁寒沉默须臾:“看老大那样子,现在进去阻拦只会被他撕了。你打得过四年前的他吗?”
谢祁寒十分有自知之明:“我先说,我不行。”
南栀盯着瑟瑟发抖的小妖怪,注意到她观察的视线,小妖怪勉强冲她笑了笑。唇角的弧度才刚刚扬起,笑容倏忽僵死在了脸上。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看着穿透自己心脏的藤蔓。临死前最后一个画面是女妖居高临下、蕴含着些许轻蔑的脸。
“……你杀了他干什么?”谢祁寒大震。
“大多数时光类的能力只要杀了施术者就能解除,他应该没说实话。”南栀轻描淡写。
像是为了应证她这句话,死去的小妖怪逐渐露出原貌,变回了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时光回溯解除后,房间内的人似乎一时控制不住,强大的妖力铺天盖地压来,谢祁寒头皮发麻绷紧了身体,又很快放松,忍不住冲南栀竖起了拇指。
现在的郁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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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映上青黑的石砖,整座石楼浸在浓郁的血腥气中。房间内的气氛却与此截然相反,极尽暧昧。
郁槐低眸,看着怀中人恍惚的模样,视线从徐以年脖颈处妖异的咒文到被锁链束缚的手腕,微不可查挑了挑眉。
四年过去,他的爱好倒是很一致。
时光回溯解除后,刚才的一幕幕画面灌入脑中,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别的情感,面对四年前的他,徐以年出乎意料地配合。这段记忆除了带来更加强烈的、将人拆吞入腹的冲动,竟还让他有些吃味。
只犹豫了片刻,郁槐便继续手里的动作。
反正都是他,既然徐以年是自愿的,也不算趁人之危。
朦胧中,徐以年隐约感觉和他相拥的妖族停顿了片刻,而后继续亲吻他的脖颈。郁槐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可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但很快的,他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指尖不断有细小的电流溢出来,徐以年感觉脑子里在放烟花,整个人都蒙了。就连郁槐咬他的脖子,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看着他神志不清的脸,郁槐轻声戏谑:“有这么舒服吗?”
第59章 命相
等徐以年回过神,郁槐已经没事人一样整理好了衣服。哪怕他没开口,徐以年也知道时光回溯的能力解除了。
从先前那种混乱的状况中清醒过来,徐以年才发觉现在的郁槐和过去有很大区别。
个子似乎高了一些,身材更为结实。虽然面容没怎么变,气质却差了很多,那个一看就很不好惹,这个至少人模狗样的……
徐以年正在胡思乱想,郁槐突然朝他看过来。
两相对视,徐以年看着衣冠整洁的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不仅模样狼狈、双手还被锁在床头,脸上顿时一阵燥热。尤其当郁槐视线下移,似乎在打量他身上暧昧的红色痕迹时,徐以年尴尬到极点,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刺啦一声断裂。
激烈的情绪起伏令他双手爆出明亮的电光,硬生生破坏了腕上的束缚。金属锁链丁零当啷滚落到地上。郁槐将他一系列反应看在眼里,似是夸赞:“不错,还会自己开锁。”
徐以年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郁槐扔来了一套新衣服示意他换上。他原本的衣服在刚才都被撕得差不多了。徐以年抓着干净柔软的T恤和长裤,心里开始犯嘀咕。
郁槐是多久换回来的?
看这自然的态度,郁槐和过去的自己割席得相当彻底……不会什么都不记得吧?准备当成无事发生了??
哪怕内心千转百回,他也不可能开口询问。正纠结,郁槐瞟了他一眼,皱眉道:“还不起来换衣服,你今晚想留在这过夜?”
徐以年被唤回神智,下意识答:“知道了!”
郁槐没再看他,径直出了房间。听见关门的声音,徐以年愈发肯定他将这件事就此略过。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徐以年忽然轻松了不少。
略过也好,不然太他妈尴尬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老子凭什么尴尬?被摸了个遍的可是我,还不是为了稳住他,操!
等徐以年换好衣服,推门看见的画面令他愣了愣。不远处被藤蔓束缚的几只妖怪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徐以年本来以为拷打一类的活儿应该是谢祁寒做,没想到动手的竟然是平时温温柔柔的南栀。
谢祁寒听见动静扭过头,看见他脖子上的咬痕和几乎覆盖大半个脖颈的双生咒顿时咂舌。
弄这么明显,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宣誓主权。
饶是再好奇他俩究竟做到了哪一步,谢祁寒也没胆子当着郁槐的面开玩笑。伴随哧噗几声细响,藤条贯穿心脏溅出一地鲜血,南栀干脆利落结束了那几只妖怪的生命。
“东区区长邀请岚进埋骨场算命,承诺事后给他大量的青髓石和用以离开的传送咒珠,但算命之后不仅什么都没给,反而将岚赶走了。”她总结了一下得来的消息,“其中有两个人看见岚去了西区。”
“老头言而无信啊。”谢祁寒摸了摸下巴。郁槐淡淡道:“没那么巧,应该有人特意让老岩妖将岚引进了埋骨场,或者岚本身就是进来躲人的。”
后一句话谢祁寒没听明白,徐以年却知道郁槐的意思。
他的命和郁槐的命犯冲是岚一手判定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出这种罕见的异相。如果确实存在问题,嫌疑最大的便是岚。
“可惜老头死太早,什么都问不出来。哎,他怎么死的?”谢祁寒好奇地问了句,徐以年逮着机会,立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几年前的郁老板上来就给他咔嚓了。”
郁槐没说话,只看着他。
徐以年被他占尽便宜,腰板不知不觉挺直了。向来都是郁槐说教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反过来,徐以年噼里啪啦道:“太冲动了,我都不会在没问清楚的情况下随便杀人,你说你看不惯他暴揍一顿多好?打了上顿还能打下顿——”
“徐以年。”
“啊?”
“话这么多,嘴不痛吗。”
徐以年不由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不仅破皮了,而且很红肿。联想到自己身上到处是这样狗啃似的痕迹,好几个地方都隐隐作痛,甚至还被他打了屁股,徐以年破罐破摔,也不管郁槐现在究竟还有没有生他的气:“别扯这些没用的,冲动了就承认,又不丢人。”
谢祁寒震惊地看向徐以年。明明前几天徐以年都表现得像是不敢和郁槐正面对上,没想到今天突然变得这么猛。
南栀习以为常,微笑着擦掉手上的鲜血。
看来两个人闹别扭闹得差不多了?
郁槐没有回应徐以年的挑衅,而是换了个话题:“西区的话,明晚开始区长选拔。”
谢祁寒想起这茬,表情变了变:“麻烦了,那算命师很可能不知情,说不定会死在里面。”
徐以年听到一个陌生名词,习惯性代入了外界的选拔模式:“你们埋骨场不都是法外狂徒吗,还能有选拔投票?”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祁寒解释道,“埋骨场的区长选拔相当于养蛊。”
愿意参加选拔的妖怪留在西区所属的范围内,时间一到,西区会升起禁止出入的结界,妖怪们相互厮杀,一天后覆盖整片区域的结界自动打开。若是只剩下最后一人,他便是西区的新任区长;若是一人不剩或还剩下不止一人,这场选拔都算作废。
岚可能进了西区,也可能去了其他地方。回到情报点的别墅,众人商议过后决定分头行动。有经验的郁槐和谢祁寒进入西区结界,徐以年、南栀和情报点的妖怪们去剩下三区寻找线索。
翌日早晨,徐以年打着哈欠下了楼。他懒洋洋地坐在餐桌上,正要去取篮子里的面包,一旁的霓音笑道:“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
徐以年一口咬住面包,含糊地问:“担心什么?”
“老大啊!他和小谢可是要进西区,几万只妖怪才能活一个呢。到时候结界一开,那血腥气,我们在别墅里都能闻得到。”霓音说得绘声绘色,也不知道是真觉得危险,还是借此来逗弄徐以年。
“反正活下来的一定是他。”徐以年毫不在意,“郁槐那么厉害,我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我连埋骨场的路都不认识。”
霓音被他逗笑:“你也太现实了,不行啊,我们老大喜欢天真烂漫型。”
徐以年听见关键词,反驳道:“他明明喜欢……”
“我喜欢什么样的?”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郁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不紧不慢道,“你说说。”
徐以年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后颈,他哽咽三秒,抓起没吃完的面包就冲向了自己的新队友:“干活了干活了,这都几点了,南栀南栀?我们走吧!”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霓音撑着脸颊,饶有兴趣:“人类男孩子都这么可爱吗?”
本以为郁槐不会回答她的感慨,想不到他笑了笑:“你想多了,只有这一个特别可爱。”
按照郁槐的推测,像岚这样不擅长动武的人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各区的集市,岚或许会以替人算命的方式维生。徐以年和南栀一组,前往北区的集市寻找线索。
说是集市,其实也就是大一些的交易点,并没有任何正式的规划。青髓石是集市上的硬通货,如果没有,也可以以物换物,甚至还能提着摊主指定的项上人头来交易。
集市上的东西十个里有八个都是除妖局明令禁止的。徐以年看见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有些他甚至从没见过。有一家店的大门就是两扇泛黄的巨大龙骨,通过骨架间的空隙,一眼就能看见店内摆放的浸泡在玻璃罐里的人鱼心脏。旁边的药店堆满了各类稀奇古怪的药品,当发现这里竟然还卖时光药水,徐以年一个激灵,暂时对这类东西敬而远之。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徐以年看得目不暇接。忽然地,一位高挑火辣的女妖拦在他面前,轻薄的衣料几乎遮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头一回来集市吗?你看起来很面生。”
徐以年一愣,女妖娇笑着伸出手,像是要拉他的胳膊:“既然这样,给你打个对折。”
徐以年这才发现周围有不少衣着轻薄的女妖,她们暧昧的视线若有若无望了过来。
这里似乎算是……红灯区?
徐以年说了句抱歉匆匆离开。女妖没料到这个长相漂亮的人类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惊讶过后大声道:“哎!别走啊,不收你钱行不行?!”
南栀将一切看在眼里,她跟上徐以年的脚步,离开那片区域后笑道:“您这种长相很招埋骨场的女妖喜欢。”
徐以年摸了摸鼻子,好奇道:“那郁槐呢?他路过红灯区是不是也有这待遇?”
本以为会得到肯定的答复,可南栀摇摇头。
“听谢祁寒说,没谁敢上来拦他。”她压低声音,说悄悄话一样,“他看起来太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