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国王方向盘一转,将车拐进余新伟家的巷弄里。
“我给他更好的薪水,更自由的发挥空间,我跟他说他是做创意的,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不想穿套装跟高跟鞋?那就都丢了吧。”
车子停在余新伟家的公寓前,国王转头看他。
“他不跟我跟谁?”
国王的语气是令人无法反驳的自信,让余新伟想吐嘈也找不到切入点。
或许做为一个“国王”,从来都不是具备全才的能力。
而是能够让人心甘情愿地跟随他。
Q说国王也受过伤,虽然余新伟知道每个人都会受伤,但依然难以想像??现在想想,他对国王真是一无所知。
“抱歉,今天打了你。”看见国王有着小小瘀青的嘴角,余新伟一阵心虚。
“不用在意??我很想这么说,但你是真的打得很用力。”国王摸上自己的唇角。
没想到国王如此在意毁容的问题,也是,长得好看的人通常都很在意皮相。虽然在楼梯间里是国王先胡闹的,但从小爸爸给余新伟的教育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要动手也要堂堂正正地做男子汉的决斗,最好是决斗紫禁之巅,要打去练舞室打的那种。打了人就落跑的余新伟,自知理亏。
“好,不然我让你打回来!”余新伟吸气,挺起结实的胸膛。
国王盯着余新伟胸前快要爆开的衬衫钮扣。
“??你说的,不要动。”
“好!来!”
听见国王阴阴的语调,余新伟闭上眼,慷慨赴死,过了几秒,迟迟等不到国王的拳头降临,正想偷看,才又听见国王的轻笑。
“你真的觉得我会打你?”
嘴唇被轻咬了一下,余新伟吓得一抖,睁开眼,一个眼熟的小盒子出现在他眼前,是今天丢给国王的绒布盒。
“你不需要道歉,今天是我不对,还有这个,你的。”
“不??这原本就是要还你的。”
“为什么不收?”国王觉得自己对余新伟的耐心简直此生最高,高到就算余新伟抽走他的增高鞋垫,他也不会怎么样了。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余新伟戳戳手指。
“??你不收,我就把这条项链的Kidding头熔掉,再让工匠把Allen的头像铸造上去??”
“不可以!”余新伟喷泪。
国王顺势将绒布盒塞给余新伟。
“它是你的了,随你要对它怎样,总之别再还给我。”
余新伟捧着小盒子,看见国王抿着嘴的侧脸(Man气已快要抑制不住),觉得自己好像又搞砸了。
车内狭小的空间让国王的存在感更强烈,迫切想逃出密室,余新伟将安全带解开,匆匆穿上外套。
“谢谢你送我回来。”
“嗯。”
余新伟开车门,下车,见国王的将车窗放下,他对国王摇摇手,正要拿钥匙开铁门,又快步走出骑楼,问道:
“你、你明天会来我家吗?或是后天?”
或许他们可以再好好谈一下。
今天Q跟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国王的烦??陪伴,好像让他增加了一些勇气,他觉得自己好像可以试着好好面对国王。握着口袋里的小盒子,余新伟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嗯,可能不太方便。”
国王盯着余新伟略显失望的表情,薄唇轻启。
“因为我明天就要回洛杉矶了。”
“啊?”
余新伟被冷不防地击中,震惊到语不成句。
“你、你、我、我、那、那??”
“本来预计待到发表会结束才要回去的,但董事长急着找我??明早的班机”
国王的手肘撑在窗框上,唇边的笑纹依旧性感,带着不知道该拿余新伟怎么办的无奈。
“Bye bye,Walden。”
掰掰?
掰掰倭等?
手分手手分手亻委竹寺?
“等等等等!”
脑袋一片混乱,眼看国王要将车窗关上,余新伟急忙趴上车窗:
“你还会再回来吗?”
“我会再给你电话。”车窗遮掩了国王大半的表情,他深深看了眼满脸写满慌乱的余新伟。“你也能随时联系我??晚安。”说完,车窗关上,银色房车毫不犹豫地开出余新伟的视线。
车子拐了个角,开至余新伟住的那一侧停下,一只手像条灵活的蛇般缓缓揽上国王的脖子。
“你明天回去?我怎么没听说?那我也要跟着回去啊?”Q睡眼惺忪地趴在国王的椅背上。
“当然,你还想玩多久?”
“我都还没玩够呢??Allen呢?”
“他也一起,我们已经搜集到足够的资讯??你都跟Walden聊了些什么?”
“你会怕啊?放心,我保留了你丰富的情史。”从后照镜里看见国王眯起双眼,Q呵呵笑。“没什么,就聊聊我跟Emma而已。”
国王顿了一会,说:“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勉强自己,他们的情况不一样。”
“我担心嘛,你不也是担心吗??人的生命太脆弱了,可能一眨眼就不见了。”Q懒懒地说。“我把Emma告诉其他人,我才不会忘记啊,有人能帮我一起记得??最近我已经不再梦到她了。”
国王没有回头,抬手揉揉Q蓬松的发,留给Q红眼眶的空间。
过了一会,Q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My King,这样直接走好吗?我觉得我已经助攻到城下了。”
“你当在攻城?”想像余新伟抖抖双唇守着城门的模样,国王低笑。“谢谢你,我的骑士,但我不能不回去,毕竟这就是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而且??”
他抬头见余新伟的房间亮了灯,才又将车驶出巷弄。
“他要主动投降才有意义。”
——待续
第十七章
十足十的男人,最近好像只剩五成五。
“不行,鼻子跟眉骨的亮点不用擦这么亮,听好了,现在已经不能用画石膏像的手法来画余经理了,要柔和一点,像人一点,你看,余经理走过来了,仔细观察。”
“好的前辈!”
喀嚓。
一旁传来快门声,两人转头,只见另外一个同事将单眼放下,对她们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男神下凡的表情,只有我的Canoo相机才能清晰呈现。”
“——炫富可耻!”
没钱买单眼的同事忿忿折断炭笔,没注意到从后头踩风火轮而来的主管。
“什么时候了还混!”
忙里偷闲的工程部员工们吓得魂飞魄散,赶忙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加快打键盘的速度,继续为公司卖命。
而余新伟恍若未闻,像缕幽魂般飘过,一干同事们不禁又停下手边的工作,视线跟着余新伟移动。
十足十的男人最近好像只剩五成五,甚至更少。
根据目击证人指出,最近常常看见余经理驼背、发呆、唉声叹气,甚至头发没抓、戴着眼镜就来上班,有时候迎面走来还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同事们众说纷纭,却也没人敢去问个清楚。
在他们眼里,余经理是Man的、认真的、完美的,也是神秘的,余经理私底下是什么样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现在想想,还真没人了解,毕竟偶像光是表现站在舞台上的一面,就足以让人津津乐道很久。
除了大家一致猜想的工作压力之外,也有人在加班时召集同事来玩钱仙算出余经理是因为感情问题才如此魂不守舍,但因为玩到最后钱仙请不回本位而传出有男同事中邪,夜半跑去萧执行长的办公室前大跳艳舞,被监视器录了下来,于是公司有人疑似被鬼附身的风波就这么压过余经理为情所困的情报。
另外总公司的金经理与他那跟大家都混得很熟的金发同事,以及脾气风风火火的设计也被召回洛杉矶了,让这层楼突然黯淡许多。
总之大家都因为“Simple Skin”的发表会在即而阴阳怪气。
余经理贴着墙、拖着脚步走在通往茶水间的走道上,像一只要去泡茶喝的Zombie。
到了茶水间外,里头传来的闲聊让他停了下来。
“听说总务部的那个阿C啊,最近跟制管的小陈走很近耶,昨天下班我在停车场看到他上小陈的车。”
“真的假的!好八卦喔!他们真的搞在一起?”
“什么!阿C真的喜欢男人啊?就说嘛,他那么娘,完了完了??阿C会不会看上我?我的屁股危险了!”
其他人还来不及吐嘈,“碰”的一声,杯子撞击桌面的声音在不算大的茶水间里有如枪响。
三人齐齐往门口方向看去,见余经理面带微笑,三人再将视线往下移,余经理抓着马克杯的手正爆着几条新鲜的青筋。
“我想阿C就算是同性恋,眼睛也应该没瞎?”
听余经理这么说,三人愣住了。过了几秒,其中两人开始憋笑,一人满脸通红,碍于经理在场不敢放肆,三人纷纷拱手哈腰退出茶水间。
“??哈哈哈哈!余经理本日最中肯,你看你一脸包皮没割干净的样子,人家会喜欢你?”
“笑死,难得余经理会酸人,你今天应该买乐透。”
“你们是在干喔!”
三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站在茶水间里的余经理蹲了下来,满脸懊悔。
余经理觉得自己变了。
以前听到这些事,他会直接避开,避不开就跟着笑笑敷衍过。
当一群人笑谈谁谁谁好娘好Gay好T好蕾丝,要是有人板起脸来要大家尊重一点,就是扫兴、不识相,于是谁都只好随波逐流,张开嘴仿造他人的嘴形发出哈哈笑的声波。
余新伟其实知道有些谈笑或许并无恶意,只是开开玩笑。
但他也知道,往往说着没有恶意的人,伤人最深。
笑啊。叫你笑啊。
抹去镜子上的雾气,余经理对镜子扯嘴角,手一放,嘴角没了外力的支撑,直直往下坠落。
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
余新伟盯着自己的脸,仿佛从来没这么仔细看过他。
说也奇怪,他勤于锻炼身体,但却不曾好好看过他。就像舌头伸再长,也舔不到手肘一样,灵魂仿佛也有永远无法靠自己看见的死角。
他的眼神缓缓往下移。
宽厚的胸、结实的腹部、胯间的性器、二十八号半的脚。
这是一具阳刚的身体,这阳刚的身体,正翘着小指拿毛巾擦拭自己。
看着看着,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原来这就是‘我’。”
最近余经理也会在下班后,窝在棉被里,偷偷摸摸地用笔电浏览一些网页。
认真的他再次觉得Google真的很神,他可以在上面找到很多新闻、很多评论、很多给特定族群交流的网站。
有的让人伤心,有的让人看了胆颤心惊,有的让人看了充满希望,有的让人看了可以减少不安与孤独的恐慌。
有的也会让他想起Q与Q的朋友,有的让他想到自己时,他会含泪点头,喃喃说道:我也是这样。
然后他才会又想到,啊,原来这就是他。
这就是他。
叮。手机响起提示音,他急忙检视,发现是台湾大哥哥传来的广告简讯,气得余经理想与此家电信业者解约。
噔。眼角馀光瞄到信箱收件匣显示(1),他又赶紧打开收件匣,在看见寄件人是Hollo Kidding后,沮丧地垮下肩。
点开信件,是Hollo Kidding&Gnome系列寄给会员的最后一集动画网址。
——Kidding不再害怕被猛兽吃掉,因为有人告诉他,不要害怕,路很宽广,做你自己,我会好好牵着你。当Kidding终于从迷雾森林里走了出来,却也只剩下他自己,身旁已不见那小小地精的踪影。
他把头上的红色帽子拿了下来,往蔚蓝的天空下走去。
——END。
反复将故事看了好几遍,他的眼眶红了。他不该忘了Kidding可爱归可爱,本质上还是以悲伤构成的成人童话。
不曾被实现的联系就像一切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他努力将自己的想法导向正面乐观开朗,试图不去想,那个人是不是被他伤了心,所以已经果断放弃,或是自己的喜欢对他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那句掰掰,意思可能是“就这样吧合则来不合则去谁也别放在心上”。
克制不了胡思乱想,才明白,他原来不是不能一个人了,而是渴望另一个人作伴,特定的一个人。
Man什么,男人都不男人了。
余新伟将头埋入枕头中,没有人在一旁打地铺的房间,就像是另一座走不出的森林。
*
“进来吧。”
听见敲门声,萧伯誉抬起头,吓了一跳。
“新伟,你没事吧?”
像被送去脱衣机绞了三天三夜的余新伟飘了进来,勉强扯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最近睡比较少,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工作要做,身体还是要顾啊,坐吧。”萧伯誉戴着老花眼镜,吃力地浏览着电脑上的资料,说:“有事找我?”
余新伟在萧伯誉办公室的黑色沙发上坐下,虽然难以启齿,但事关重大,他深吸了口气,说:“是关于‘Simple Skin’制作物的发印厂商,听制管部说这次是发给腾虎??是您指定的。”余新伟顿了顿。“但设计回报这家常有状况,所以我来问问是否可以换成品质比较稳定的千裕。”
闻言,滑鼠滚轮的声音停了。萧伯誉拿下老花眼镜,看向余新伟的双眼略带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