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张营不知道是臆想到了什么画面,眼神都直了直,随后手上速度加快起来,皮带上的五金扣扯得叮当响。
他的身前有一抹阴影靠近,从脚尖往上,渐渐拢住他的身体。张营显然是注意到了,他动作不停,嗤笑一声:“果然是贱皮子,这么急的吗......”
话还没说完,张营的胸口便狠狠地踩上来一只脚。他胸口陡然一痛,像是被巨石击中了一般,话瞬间断掉,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得倒退,最后狠狠地撞在茶几上,无力地跌落下来。
张营吃痛,一边摸着后背叫唤一边恼羞成怒地骂人:“妈的给你脸了是不?!”剧痛还未散去,他眼冒金星,动作也失去利落,手在茶几上摸索着,摸到一个酒瓶后,抬手就要往江敛头上砸去,透着狠毒,丝毫不顾忌后果。江敛沉着脸抿唇上前,毫不费力地将其夺下来,反手在张营脸侧的茶几边缘砸开酒瓶。
“砰”地一声巨响,昂贵的酒瓶身爆开,猩红的酒液霎时四散,半数都溅在张营的脸上。酒瓶炸开的那声巨响就响在张营的耳边,像是炮弹一般,令他耳边响起一片尖锐的鸣音。再加上他根本没料到被他看不起的江敛会夺下酒瓶,这让他顿时呆在了原地,好半天没缓过神。飞溅开的玻璃碎片划过他的脸,带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酒液滑过伤口,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楚,张营颤巍巍地抬手摸脸。
手上满是红色酒液,但比之更红的则是血液,两者混合在一起,沾了他满手。张营的手愈发抖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指定是有点什么毛病。
他吞咽了一下,正好对上江敛那双平静到了极点,也阴戾到了极点的眸子。张营身体又是一抖,原本的那种狂妄消失无踪,像是从没出现过。
江敛拎过那个断了半截的酒瓶,将尖锐的断口缓缓抵到张营脸边,皮肉接触到玻璃茬子,顿时陷下去一点,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刺破一般。从脸上皮肤传上来的寒气张营自然是能感受到,但令他更为害怕的,是面前人那犹如恶鬼一般的表情。
眼睛黑的吓人,偏偏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两者在他面容上合为一起,十足诡异,连带着让人忽略了他俊美的长相。
江敛盯着张营瑟缩的表情,慢慢凑近,声音森寒:“怎么不敢抬头?嗯?脑子里还在想他,是吗?”他的语气极为轻缓,可是听在人的耳朵里,就像是恶魔的低语,带着无尽的寒气,似乎还能嗅到血的腥味。
张营不知道这血味是从面前人身上传出来的,还是他自己身上流下来的,他一点都不敢乱动,连表情都不敢变,生怕尖利的玻璃戳上来。江敛见状,唇角落了下来,一双眼愈加冷沉,动作也粗暴起来。
“不说话,那就是还在想他。”
他手腕动了起来,半截酒瓶从张营的脸上移到了脖子间,正正好抵着大动脉。那处不停的跳动着,虽然幅度很小,小到肉眼几乎看不见,但被利器抵着,还是有一种将要被戳爆的感觉。张营顿时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脑门冒汗,神情慌张,可他却仍然不敢乱动,只能扯着嗓子大喊:
“没、没有!你误会了,我没有想他!真的你相信我,我真没有,你放过我......”
性命被攥在别人手里,张营压根不清楚江敛口中他在想的人是谁,他只是不加思索的飞速求饶,甚至到了一种口齿不清的地步。
仿佛是牲畜临死前喊叫的聒噪声音响在江敛耳边,却没有让他的神情有过一丝动容,他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垂眼看着狼狈到极点的张营,声音依旧满含戾气:
“他不是你能肖想的,明白么?”
“明白明白!我保证!你先把东西移开......”张营点头如捣蒜,末了还在哀求着江敛。
“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脑子里对纪眠竹有过一丝一毫的想法,你的下场会比现在更惨,懂?”
“懂懂懂!”
江敛又看了他两眼,才拎着酒瓶站起身来。
张营绷紧的身体顿时就瘫软了下来,他靠在溅满了酒液的茶几上,大口喘着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至于身体上的狼狈,全被他抛在了脑后,此刻张营的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丝毫不怀疑,就凭刚刚江敛的状态,若是他的反应有一点不合心意,江敛会毫不犹豫地将酒瓶戳进他的脖子里。
回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张营终于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引起对面男人如此的反常,寻根究底,还是他言语中不经意流露出来了对纪眠竹的旖思。可纪眠竹和他不是最为恶劣的包养关系吗?难道说......?!
张营又吞咽起来,目光压根不敢往江敛身上瞟,他现在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对方。
气氛一时沉重起来,从江敛身上传过来的压抑气息半点不收敛,重重的压过来,使得张营有点喘不过气。
他犹豫着张口,想出去透透气。
这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因为门外边忽地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混在其中的依稀还有一道“纪总”的称谓。
这时候,站在张营身前半天没动的江敛撩起了眼皮。
他看了看手里的半截酒瓶,随即在张营惊恐的目光中,手心狠狠地覆上了那截断口。空气里依稀传来尖锐玻璃扎进皮肉里的嗤音,令人牙酸,随即漫过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道。
江敛面无表情地握紧,任由殷红血液从手心流出来,然后淌过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张营看得呲牙咧嘴,目瞪口呆。
伴随着浸了血的酒瓶被随意丢到地上的清脆声音,包厢门砰地打开。
门外是形色匆匆的纪眠竹,身后还跟着好些人。
纪眠竹甫一进门,便立即注意到了这间包厢里的狼藉。茶几偏离了位置,歪歪扭扭的,像是经历了剧烈的撞击,其上还在沥沥嗒嗒地往下淌着酒水。茶几前是一个狼狈的男人,歪坐在那衣衫不整,胸膛不住的起伏着,看起来颇为狰狞丑陋。
他的身边,是满地的玻璃碎片,被上方的灯光一照射,闪出一片细碎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纪眠竹不禁眯了眯眼,顺着继续看去。再往前,则是一个断了半截的酒瓶,断口处染着血,看颜色,还十分鲜艳,像是刚刚才沾染上去的。
像是被那血色灼到眼似的,纪眠竹心里一惊,瞬间想起自己慌忙赶过来的原因,他的目光在室内焦急逡巡,终于在暗处发现了江敛。
江敛就沉默着站在那边,神色拢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但一只手却是垂在身边,隐隐被身体所挡住,显得有些不自然。这时纪眠竹的耳朵里也捕捉到了屋子里异样的声音,除了众人几道错乱的呼吸声之外,还有一种极为细小,像是水珠滴下来的声音,滴答,滴答,缓慢而又清晰。
纪眠竹没在意,以为是旁边茶几上酒水留下来的声音,他着急地朝江敛那边走过去。
“你怎么样......”
距离近了之后,纪眠竹才注意到江敛的脚边有一小摊水渍,而且他的右手指尖也好像在流着什么似的,在空中划过一道细线。纪眠竹定睛仔细看过去,才终于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了那摊水渍的颜色,是极为黏稠的猩红色。
衣衫不整的男人,歪掉的茶几,遍地的酒水与碎片,还有沾血的碎酒瓶和一滩属于江敛的血迹。
纪眠竹的脑子里自动将这些事物联系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清晰的画面,这让他霎时间睁大了眼睛,被酒精麻痹掉一半的脑子也瞬间清醒过来。
犹如被一捧冷水兜头浇下,纪眠竹惊慌失措地奔向江敛,颤抖地拉着人仔细察看起来。
江敛的衣衫还是较为整齐的,并没有遭到什么粗暴撕扯的痕迹,只是上面斑驳的酒渍和隐约几道呈飞溅状态的血液,还是彰显出来刚才这间屋子里发生的恶战。
尤其是垂在身后的那一只手。
纪眠竹喉结滚了滚,强烈的情绪堆积在胸膛间,让他几乎发不出来声音,好半天,纪眠竹才从喉咙口挤出来一道听着十分沙哑的嗓音:
“对不起......”
他早该料到的。
原著里江敛就是个小可怜,身处在一篇狗血文里,还拥有吸引狂蜂浪蝶的奇怪体质,随便走路上都能被人欺负,他怎么能放任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更何况,还是在这种鱼龙混杂的会所里,触发狗血事件的几率直线上升。
这岂不是活靶子?
自己能根据剧情事先预料到魏云宽的那档子事,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思考一下,剧情里想要对江敛下手的并不是只有魏云宽一个人?况且,原著中的的确确是有这么一段。当时在迷迭里,原主和魏云宽相谈甚欢,对小可怜却是半点尊严也不给,小可怜不堪忍受跑了出去,结果就遇到了其他居心不轨的人,拼尽全力才逃脱出来,身上到处都是伤。
这和眼前的这一幕简直是一模一样。
纪眠竹原先只是简单想着让江敛待在他身边,他多加护着就不会出事,然而却忽略了喝酒之后脑子不清醒这种意外,迷迷糊糊中放了江敛独自出去,结果就正正好遭遇了这段狗血剧情。
纪眠竹的心底满是深深的自责,他拉过江敛的右手翻过来,目光触及到江敛袖口处的殷红,和手心里的鲜血淋漓以及外翻的皮肉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对不起,我来晚了,都怪我......”
他拉着江敛的手有些抖,却还是在努力保持着镇定。只因伤口实在是过于触目惊心,纪眠竹不敢去触碰,只能干看着,愈加着急。
大概是由于浓烈情绪的缘故,纪眠竹的眼尾染上了一抹红,这使得他的凤眼愈加漂亮清透,在尚未散尽的酒精的作用下,那双眼睛拢着一层轻轻薄薄的雾,让纪眠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难过的要哭出来了一般。
“我没事,不怪你。”
被纪眠竹如此紧张着的江敛看了一眼自己受了伤的右手,不带一丝感情,好像这伤口压根就不在他身上一样。他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纪眠竹,细细欣赏着眼前人为他紧张的神情,黑沉眼底带着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痴迷和沉醉,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好像对方这表情是一道多么美味的甜点一般。
纪眠竹一听,顿时更心疼了,心疼里还带着对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的怒气,他冷冷地朝茶几那边看过去,目光深处带着几分冷厉。
被眼前这阵势吓到,靠在那边一动不动宛如透明人的张营冷不丁地对上纪眠竹的视线,不觉一抖,拼命低下了头。
云城纪眠竹的名号他当然清楚。
先前精虫上脑的亵渎言论,他也就是敢在背后说说。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捅到纪眠竹面前。八条命都不够纪眠竹收拾他的。
思及此,张营心里又后悔又害怕,他瑟缩了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恰巧迷迭里的经理过来,纪眠竹强行把这怒气压下去,心里默默记着账。他回头皱着眉沉声吩咐:“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先不追究,待会儿再做处理。我的人受伤了,迷迭里应该有医生,把他们都叫过来,带着药箱,动作快点。”
来得正巧是方经理,他才刚来便被下达了命令。方经理粗略地扫一眼场面,心里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他又瞧了瞧发话的这位纪总和自家老板的姿势,不禁愣了一下,下一秒,方经理就对上了自家老板古井无波但是十分幽深的目光。
他一惊,连忙收回视线,飞快答应。
于是方经理又匆匆离开。
纪眠竹吩咐完毕,目光又落回了江敛身上。怒气散去,心疼占据了他好看的面庞。纪眠竹抿了抿唇,柔声安慰:“忍一下,医生很快就过来了,身体其他部分有没有受伤?”
江敛缓缓摇了摇头。
他盯着纪眠竹的脸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用指腹在纪眠竹微红的眼角轻轻擦了擦,本就带着红意的眼角因为这个举动更红了一点,像是擦上去了一点胭脂,十分勾人。
粗粝的感觉在眼角划过,使得纪眠竹微微怔住,那处地方带来一阵痒意,纪眠竹不禁眨巴了两下眼。
他浓密的睫毛因为这个动作刮过江敛的指腹,带起一阵奇异的触感,江敛神情不觉微动。
江敛摩挲了一下指腹,放下了手,声音微哑:
“都过去了,我没事的。”
半晌,纪眠竹轻轻“嗯”了声,声音依旧沙哑着。他托高了一点江敛的右手,让血液流的慢一点,等待着医生过来。
跟着纪眠竹过来的魏云宽此刻轻倚在门边,自从来了后便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里面两人的互动,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没多时,方经理匆匆忙忙带着一队医生护士过来,各个手里提着药箱。
纪眠竹见此,赶紧带着江敛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医生们也很快确认了病人是哪位,纷纷簇拥过来。顿时,纪眠竹和江敛的周围被紧紧围了起来,连想要察看具体情况的方经理都被挡在了外围。
纪眠竹将江敛的手小心地展示给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男医生看。
“怎么样?好不好处理?要不要去医院?”
医生在江敛身边坐下,闻言仔细瞧了瞧。
“是割伤,看起来血流的多十分严重,其实只要把里面的碎玻璃渣挑出来,给伤口消消毒包扎一下就好了。按时换药,伤口会长好的,不用太担心。”
纪眠竹听见这句话,一直悬在心口的那丝紧张散去,他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