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他破坏了我们今天的约会,该怎么惩罚他?”
说这话的前半段时,他话里还含着几分轻佻的意味,尾音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口一个约会,好像他们俩今天要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般。但说到最后一句时,魏云宽的语气却是陡然变了,毫无预兆且不含感情。自上而下看着张营的目光冷漠,像是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若不是惹到了他,根本不会得到他片刻的注视。
只不过这注视,没那么友好罢了。
张营按在地上想起身的手顿时又缩了回去,心里暗道不好。
纪眠竹闻言也是被勾起了回忆,紧缩了眉头,看着张营的面色逐渐难看起来。旁边的方经理见此赶忙站出来,朝纪眠竹深深鞠了一躬:“纪总,这次是我们的疏忽,您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我们会尽力满足,当作补偿。”
站了那么久,总算能说两句话了。方经理憋了许久的眼神,终于借此悄悄放在了眼前的纪眠竹身上。
纪眠竹盯着下方的张营,脑子里逐渐回忆起了原著里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察觉到对方是跟江修杰走得近的人后,且平时没少欺负江敛,纪眠竹心头忽地生起一股火,愈烧愈旺,使得他不由得怒极反笑。
“张家的儿子,可真有种啊。”纪眠竹冷冷说完这一句便停止了,像是在平复着心中的怒气,又像是在琢磨着如何处理张营。半晌,他又缓缓出了声:“这么有种的话,希望你接下来也能扛下张家的危机,纪氏不会善罢甘休。”
仿佛是在下最后通牒,纪眠竹没再看张营一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而是对着方经理出了声:“这次的状况迷迭有着大部分的责任,我希望你们清楚。但看你们态度还算良好的份儿上,我暂且不做追究,若有下次,迷迭将会直接被纪氏收购。”
纪眠竹没什么感情地问了一句:“明白吗?”
方经理面色一僵,连声答应,说完还没忍住看了一眼纪眠竹身边的自家老板。触及到江敛眼底的愉悦之情后,方经理连身子都僵住了,面上满是不敢置信。
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老板在听到会所要被收购了会那么开心。
这不是他的产业吗?
交代完这些,纪眠竹带着江敛就要离开,他不想再多看一眼张营,再多看一眼他怕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当场为江敛讨回公道,那不符合他的做事理念。
纪眠竹深吸一口气,转身从包厢门离开。
离开的前一秒,江敛抬眼看向方经理,暗暗使了一个眼色,而后看向张营的方向。方经理接收到自家老板的暗示,顿时从失魂落魄的状态里满血复活,明白地点点头。
纪眠竹一行人从迷迭离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想让人把他关起来
宋秘书来得很快, 纪眠竹一个电话打过去,才出迷迭门, 便已经能看见宋岩的身影等在车旁,看样子是一直停留在附近。
宋岩看到和来时反差很大、衣衫有些乱的纪眠竹,和半身零星血迹,右手缠上纱布的江敛,眼底有一丝惊讶。但他什么话也没说,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半分,像是已经把不窥探主人家的私事这一准则刻进了骨子里一样。宋岩尽职尽责地拉开车门,让两人进去。
原本魏云宽也想过来的,奈何他自己的司机还在等他,而且两人不同路,如此种种, 也只好放弃。隔着一道车窗, 魏云宽可怜巴巴地向纪眠竹诉说着这次的不尽兴,并强烈要求下一次, 言语之间对江敛这个拖油瓶颇为嫌弃, 听得一旁的江敛青筋直跳,面色黑沉如墨。纪眠竹一心想回家, 倒是没在意魏云宽说的什么,他无奈地答应了魏云宽下次的邀约, 把人哄走。
直到纪家的车子启动, 纪眠竹才终于略显疲惫地靠在了车座上。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 劳心劳力, 即便他本身没出过什么意外, 但担惊受怕造成的疲惫感一分也不少。
就算是闭着眼睛, 纪眠竹也没有真正休息下来, 他在心里默默地将这次的事情细细梳理了一番。
和自己之前设想的一样,原书的重要剧情是无法避免的,比如这次的和魏云宽见面。他在其中起到了一个连结的作用,让本该毫无联系的主角受江敛和魏云宽有一个见面的机会,从而使接下来的剧情顺利。即便他阻碍了这次的见面,那在不久的将来,纪眠竹可以肯定,一定会再有一个契机,让他再次以一个枢纽的作用,让两人见面,有了联系。
具体的例子自然也是这次。
他顺应了剧情,让江敛和魏云宽见面,但却存了私心,想把江敛牢牢看在身边,避免发生对他不利的意外。但意外最终还是发生了,虽然他没有对江敛出言侮辱使人忍受不了跑出去,但江敛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暂时离开了他身边,从而被其他人盯上。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上。
纪眠竹手指交握在一起,指腹摩挲着,似在思索着什么。下一秒,他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心慢慢松开了,呼吸也变得绵长轻松起来。
好在结局并不坏。
虽然他改变不了固有的狗血剧情,但某些不起眼的小细节却是一点也不一样了。比如说这次结束之后,魏云宽应该会对江敛燃起前所未有的兴趣,神经病一样穷追不舍,但结果却是魏云宽对人家颇为嫌弃,连看也不想看几眼。而且江敛也没有如原著一样,对自己恨意滔天,反倒是经历了这一切后,两人的相处愈加融洽。
思及此,纪眠竹忍不住睁眼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敛。
和之前两人各自占据车厢一边,颇为疏离的坐法不同,这回江敛坐得稍稍靠向中间,距离纪眠竹不过半臂距离。简而言之,坐的就是十分近。似乎是察觉到了纪眠竹在看他,江敛偏过头,直直对上了纪眠竹的视线。黑沉眸子平静如水,微微带了一点被看的疑惑,半点不见表面隐忍,内里恨意丛生的样子。
纪眠竹心下宽慰,对江敛展颜一笑。
他重又闭上了眼。
大概摸清了剧情路数的纪眠竹安心的放松下来,暗暗准备以后就这么干。表面上顺应大剧情,背地里却动些小手段,一点一点的渐渐改变走向,从而避免最后自己的凄惨结局。
调整了一下姿势后,纪眠竹满心放松地舒了一口气,意识却变得有些沉重起来。车窗外是墨蓝的夜色,伴着云城市中心的流光溢彩,无声地从眼前掠过。
处在惬意安全的环境中,人也是会放松警惕的。身体从紧绷的状态中骤然脱离,先前因为受惊而暂时退离的酒意也再次找上门来,不知打哪一点一点地漫上来,逐渐侵袭了意识,令纪眠竹的思维也再度缓慢起来,脑中原本缜密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断了线,渐渐远去。
毕竟是接连喝了四五杯度数高的威士忌,即便是纪眠竹酒量很好,也难免有些微醉。如今这醉意重新找上门来,再加上身体的疲惫,令纪眠竹不由得困倦起来,意识深处像是有一只手,在拖着他下沉。
他稍稍支起来身子,朝前座的宋岩交代了一声开慢点,便又坐了回去,阖着眼眸,放任自己意识渐渐昏沉,想减轻一点醉酒带来的不适感。
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一只手却是从旁处伸了过来,指腹带了些许糙粝感,轻轻摸到了纪眠竹的脸颊,同时纪眠竹也感觉自己的头顺势歪了过去,似乎是靠在了某个人的肩膀上。
他抬眼看过去,是江敛。
对方微侧了身子,似乎是想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垂眼看过来时,原本凌厉的眼部轮廓因为这个动作发生了一点改变,眸底映进去车窗折返过来的微光,带了一点暖意。周身的疏离冷漠感也被削弱,再加上他本来就容貌出色,多了不少温和之后,这么一看,很能让人升起依赖感。
反正江敛肩宽腿长的,暖暖的人肉抱枕怎么都要比硬邦邦的车座来得舒服,因而纪眠竹也便低声道了谢,安心靠了上去,闭上眼睛兀自陷入沉睡。
车里再度安静,然而江敛的手却是没有立刻收回来。
他的手仍旧放在纪眠竹脸颊一侧,指腹搭在对方白皙的面颊上,像是一个亲昵又缱绻的抚摸,暧昧极了。渐渐的,似乎是察觉到纪眠竹已经睡熟,江敛开始有了动作。他的指尖缓缓在纪眠竹的脸上流连,从线条流利的下颌一路到下巴,最终停留在唇角附近。
江敛动作一顿,脑海里忽地回忆起刚刚纪眠竹对他笑的那一下。
对方可能并不知晓,但自己却是看得清楚,那时的纪眠竹已经有些醉意了。一双凤眼沁出点雾色,迷迷蒙蒙的,偏偏唇角还上扬着。又绮丽又好看,和他平素略显清雅的气质不同,像是在故意诱惑人一般。
很想......让人把他关起来。
江敛的指腹在纪眠竹饱满的下唇上克制地摩挲了两下,很快便收了回来。仿佛是在与心底的念头作斗争,江敛也用力闭上了眼睛,将浓重到病态的占有欲锁进眼底,眼尾带出一片深沉的克制。
车开得平稳,很快便到达了纪家。
纪眠竹在车上短暂的睡了一觉,刚醒来时意识还是很混沌,颇有点不知何处的迷茫,连带着下车时的脚步都有些打飘,全靠江敛一只手扶着,才不至于一头栽倒。迎上来的管家见此,连忙从江敛手中接过人,把自家少爷扶进了屋里,并迅速调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过来,劝着人喝下。
纪眠竹只喝了几口便将杯子还给了管家。
他其实并不是太醉,只是有点困倦而已,主要是之前在车上,由于车身轻微的颠簸摇晃,这点困意被放大了,混合着酒醉,才让他睡过去,走路发飘也是因为在车上一个姿势腿睡麻了。然而下了车,经带着些凉意的晚风一吹,纪眠竹便清醒了过来。
管家见到几乎没怎么减少的蜂蜜水,十分担忧,好说歹说温声劝着,怕自家少爷酒后头疼难受。纪眠竹又暖心又无奈,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又多喝了几口,顺便解释了几句,管家了解后这才放过他。然而一转身,又被江敛手上的纱布给惊到了。
未进门前,江敛的右手一直掩在身后,加上光线昏暗,还有状态不佳的纪眠竹挡在前面,才一直没被管家发现。然而进了明亮的房间后,江敛的这点小心思便无所遁形,管家一眼就瞟到了江敛手上雪白的纱布上面。
层层叠叠,显得手上十分臃肿,一看便知道伤势不会多轻。但管家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事和自家少爷干系不浅,毕竟两人一同出去又一同回来,其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再多的他也不会问,只是向纪眠竹确认了一下伤势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两人。
纪眠竹将沾染了酒味的西装外套脱下来,又解开了两粒衬衫纽扣,扯松了领带,这才觉得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好看的眉眼舒展,淡笑着招呼站在一旁的江敛过来。
江敛的目光在纪眠竹衣领间隐隐约约露出的精致锁骨间凝了一瞬,随后便收回视线垂眼坐了过去。
不偏不倚,刚刚好坐在纪眠竹身边。
纪眠竹见江敛过来,便稍稍凑了过去。注意到了什么之后,他忽地伸手捏住江敛的下巴,倾过身子眯着凤眼细细打量。半晌,纪眠竹忽然面色难看起来,咬牙蹦出一句话:“该死,便宜张营那小子了,就该打他一顿的。”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真处在那时,纪眠竹还是做不出当场打人这么粗俗的举动,即便他已经气到不行。数年来所受的教育禁锢了他的言行。
纪眠竹的目光在江敛下颔侧边处一道不怎么显眼的细长伤口处逡巡,末了还用指腹试探性地在上面轻轻碰着。怕因此弄疼了江敛,纪眠竹的动作只是一触即离,他一边看一边低声说着:
“像是玻璃碎片划出来的,还好不深。”
估计是先前在包厢里酒瓶的碎片,不小心划到江敛脸上了。那道伤口此刻在灯光下显出一条细细的血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且似乎已经在愈合状态了,过不了多久便可以结痂脱落。
江敛任由眼前人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的脸细细的瞧。他虽然表面上没有太大反应,但呼吸却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像是在隐忍着某些摊开来会惊吓到眼前人的东西一般。
纪眠竹认真确认之后,松了口气,也松开了江敛的下巴。“幸亏没有太严重,不然你这张帅脸可就难办了,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疤。”
说者无意,听者却上了心。江敛闻言抬眼看向纪眠竹,眸光沉沉,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很喜欢我的脸吗?”
“啊?”纪眠竹有些晃神,反应过来后浑不在意地说:“当然啊,你长的这么好看谁不喜欢?”
主要是害怕江敛脸上留疤,后期主角攻会打上门来讨说法,他可疲于应对。
江敛沉默起来,没过一会儿他又冷不丁地开口:
“换做是其他人,你也会这样对他们吗?”
他这句话声线有些低了,像是在自言自语,纪眠竹只听见一个“其他人”,剩余的都听不真切,因此纪眠竹不由自主地又往江敛那凑了凑。“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敛倏地回过神来,敛了神色,也敛住他差点显露出来的欲想。
“没事,我听见管家喊我们吃饭了。”
对上纪眠竹疑惑的面色,江敛微微笑了笑,准确地捉住纪眠竹的手腕带他起身。
“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