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昀点点头,说,“吃了,大学毕业以后好像就没有刚过 11 点就觉得饿了这种事。”
辛榕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现在邵承昀换了一身工作服,坐在食堂门口抽着平价香烟的样子,让他心里有点酸涩。
也许邵承昀赌的这一把是对的。
辛榕把自己关得太紧了,自从分手以后他那颗心就严丝合缝的。这种动荡和意外来得突然,防备不及,反而把他敲开了一条缝。
他就算是生气也好,至少没有先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了。
邵承昀在他转身进餐厅前,忽然想了起来,扬声和他说,“下午我下班早,五点就完了,我去接糖糖吧。”
辛榕脚下顿了顿,没回头,最后也没答应,沉着脸走了。
因为没得到辛榕的首肯,邵承昀也不能自作主张去幼儿园。临近五点时,他又给辛榕发了条信息:我去接糖糖吧。
接着再传入一条:快三个月没见她了。
过了几分钟,辛榕那边回过来一个人名和一串手机号码,然后是文字信息:接送糖糖那人的联系方式,如果他已经在路上你就别去了。
邵承昀很简短的回了一个字:好。
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后,辛榕收到了一张照片。
糖糖手里拿了一串以糖衣裹着草莓橘子串成的冰糖葫芦。孩子仰起头,看着镜头笑得很灿烂。
辛榕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然后把照片保存了。
平常在五点到六点这个时间,辛榕都会有点莫名的慌,总是担心托人接送的路上会不会出什么事。今天是邵承昀接的孩子,辛榕下班前最后一个小时的工作效率很高,六点准时打卡离开了办公楼。
坐地铁回家的路上,他给邵承昀打了通电话。
糖糖身上有一把备用钥匙,也已经用这把钥匙把邵承昀领回家了。
辛榕在宿舍区门口的菜场里买了几包新鲜的肉菜。开门进家时,他发觉自己有点紧张。
门一打开,邵承昀正坐在客厅茶几边,给糖糖看功课。
糖糖虽然性格内向些,但是挺喜欢学习,脑子也好用。这时手里握着小铅笔,正在写学前三百字,已经写完一页纸了。
邵承昀自己没坐沙发,也跟着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挤在茶几边陪着小姑娘,怎么看着都有点别扭。
他见辛榕回来,站起身来,说,“我刚给糖糖煮了点饺子。冰箱里现成的。”
辛榕点点头,别的没说什么。
邵承昀也没有多留的意思,走到门口穿了鞋,说,“走了。” 手已经搭在门把上。
辛榕垂眼看到他手上的两块创口贴,问他,“伤着了?”
邵承昀轻描淡写的,“干活经验不足,不知道封条那么硬,直接就上手拽了。” 说着笑了笑,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多干两天就好了。”
辛榕经过下午的半天,气也消了,和邵承昀站在门边又说了几句。
他先说,“不像你会做的事。”
又说,“是不是我一拒绝反而激发了你的征服欲,觉得又有新鲜感了。”
邵承昀笑着摇头,有点无奈地说,“我 34 了,辛榕,不是二十出头的小男生。”
门口这块没开灯,就借着客厅里的灯光,两人都站在暗影里。
站得近了,说话声音压得低,都不想让孩子听见。反倒生出一点隐晦的暧昧。
“以后有时间,跟你说说我干搬运工第一天的感受。” 邵承昀声音里带了点笑,一直看着辛榕的侧脸,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然后说,“我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去豪丽。但是真到做起来,还是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两人都安静了几秒,而后邵承昀抬起手。他抬手的动作放得缓,辛榕是可以避开的。
但是辛榕站着没动,邵承昀以指背在他脸上轻轻抚了一下,说,“如果你觉得在你的世界里更有安全感,那我来找你。我们一起想办法。”
他把态度和分寸都拿捏得恰好,表达了自己的在乎,但没有勉强对方接受什么。
最后他和糖糖说,“糖糖,叔叔走了。”
糖糖刚写完了一页字帖,也跳起来,跑到门口和邵承昀说再见。
邵承昀一手推开门,一手在暗中捏了捏辛榕的手。辛榕抬眸看过来,邵承昀和他说,“明天见。” 然后揉了一把糖糖的头,自己很爽利地出去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大概是坏的,邵承昀走了几级楼梯,四周也还黑着。他一直走出楼栋口了才停下来,抬头望了一眼四楼那家亮着灯的窗口。
——定个小目标吧,他心道。争取明天能再来这里蹭顿晚饭。
56 “那吃是不吃” “吃”
这晚到了睡前,辛榕坐在床边,和那只放在床头柜上的维尼熊四目相对了片刻。而后他抿了抿唇,伸手摁住熊头,把维尼熊脸朝下放倒了。
这晚到了睡前,辛榕坐在床边,和那只放在床头柜上的维尼熊四目相对了片刻。而后他抿了抿唇,伸手摁住熊头,把维尼熊脸朝下放倒了。
熊仔就像磕头一样趴在了柜子上,怎么看着怎么有点可怜。
第二天中午,辛榕仍然去员工食堂吃的午饭。
和昨天差不多的情况,邵承昀已经先吃完了。因为阴雨天的缘故,他没坐在食堂外面,而是和几个工友坐在角落的一张圆桌边,有两个工友还在埋头吃饭。
辛榕起先站在食堂侧门看了一会儿邵承昀。
这种感觉挺微妙的,一时形容不出来。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那个男人,他显然是并不属于那群人中间的一个,晒得不如其他人那么黑,皮肤也一点不粗糙,整个气质、眼神都是更沉稳的,没有那么浮于表面。
但他还是以一种平和的神色融入在人群里了,听着身旁的一个人正在聊孩子转校的事。四周环境嘈杂,辛榕与他们隔得不远,邵承昀一转头看见了辛榕,辛榕也没避开视线,冲他点了下头。
辛榕以为邵承昀怎么也会过来和自己聊几句,然而邵承昀没有。
他们之间隔了几张桌子,邵承昀也就那么与辛榕隔着,只是冲他抬了抬下颌,笑了下。
等到辛榕打了饭,回来和同事坐在一桌,邵承昀已经和几个工友走出了食堂。
不出几分钟,辛榕手机里收到一条信息,是邵承昀发的,就短短一句话。
——辛助今天这么体体面面的,我就不凑上来了。
辛榕看着屏幕,犹豫了下,还是给他回了一条:你还行吗?
邵承昀就回了一个字:行。
别的就没有再说了。邵承昀也只字未提上午自己被砸了肩膀的小事故,他不屑于卖这个惨。
到了下午四点,邵承昀像昨天一样发信息问辛榕能不能让自己去接糖糖。辛榕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就由着他去了。
尽管对于辛榕来说,这就是稀疏平常的一天。做的工作、见到的人,处理的客房投诉都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掏出钥匙开门时,听到糖糖在屋内笑得很开心。
邵承昀半蹲在孩子身前,两个人不知道在玩儿什么呢,邵承昀和糖糖说,“刚才说得很好,我们再练一次。”
辛榕有点不明就里地站在门边,看见糖糖突然板起了脸,声音也一本正经的,抬着下巴说,“你再敢推我,我就十倍给你推回来!”
邵承昀笑着鼓励她,“别光说不做,立刻就推,使劲儿。”
辛榕在一旁睁大了眼,看着糖糖伸出手很用力的推了一下邵承昀的一边肩膀。
她一个五岁的小孩,这一掌出去是没可能推得动邵承昀的。但是邵承昀演得很像那么回事,半蹲的脚下还晃了晃。
辛榕当场就笑了,说,“糖糖,在做什么?”
糖糖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转身跑来门口,一下抱着辛榕的腿,开开心心地说,“叔叔今天帮我教训秦涛了!还和他说,再敢欺负我就叫警察!”
这个男同学属于熊孩子类型的,平时在班里经常欺负女孩子。辛榕之前为这事找过老师,也找过男生及其父母,但是效果不太好。
现在看糖糖这么高兴的样子,估计是邵承昀出面管用了。
不单是这样,回家以后邵承昀还教她练习对付男生的方法。有时候小孩子未必就有多恶劣,你比他气势狠一点,勇敢回击那么一两次,以后也就相安无事了。
邵承昀也走了过来,先夸了糖糖一句,然后和辛榕说,“给你带了两份外卖,放冰箱里的。”
其实这个事昨天邵承昀就想做的,但他摸不准辛榕的接受度,也就没有冒失。今天接糖糖回家路上经过一间粤菜餐厅,邵承昀想起慧姨跟自己说过辛榕喜欢的食物口味,就进去带了两份菜。
辛榕看着他,没说话。
邵承昀停顿了几秒,然后说,“那我走了。”
这次说完话,他没有像昨天那样马上去开门。
辛榕还是看着他。
外面已经下了整天的雨,到现在还没停。临近七点这个时间,天已经全黑了。
然后辛榕微微勾了下唇角,说,“...... 外卖都带来了,留下吃饭吧。”
顿了顿,他又说,“接送糖糖的人每次我付他 25 元,你接送两趟,用晚饭抵给你了。”
这话说得有点意思。听起来像是要和邵承昀划清界限,可是在两人认识了这么久,这还是邵承昀第一次听辛榕跟自己提到钱这个概念。
——像是某种并不明显却实际喜人的飞跃。
在辛榕以前的认知里,钱多到邵承昀这个程度就只是一堆数字而已,没有具体金额的意义了。
邵承昀给他买过的东西就算是归结到 “人傻钱多” 的范畴,也轮不上辛榕置喙。所以辛榕从来没和邵承昀说过任何与金钱价值有关的话。
现在却有些不同了,就算邵承昀的身份转变只是暂时的,但他目前这种在食堂里都不怎么好意思和辛助打招呼的身份,似乎也能让辛榕以一种平常的态度和他对话了。
邵承昀先替自己解释了一句,“我是想让你节约时间做菜,才买的外卖。”
辛榕不戳穿他,只是说,“那吃是不吃?”
邵承昀立刻点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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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邵承昀做出决定要去豪丽与辛榕同工同酬时,他自己都不会想到,就这么一顿家常便饭,却能吃得让人如此难忘。
辛榕有过照顾母亲的经历,家事是做惯了的。邵承昀既已买了两个荤菜,有鸡有鱼,他就简单炒了一份时蔬,做了一小锅紫菜蛋花汤。
不出二十分钟,两荤一素一汤在桌上摆好。辛榕还给邵承昀盛了一大碗南瓜蒸饭,是过去他在别墅时两倍的饭量。
邵承昀一看这架势,也笑了,说,“晚上不干活,不用吃这么多。”
辛榕把筷子递给他,淡淡地说,“吃吧,明天不还要干活吗。”
过去的相处中辛榕都偏被动,表达意见的时候少,大都是邵承昀做主。现在到了辛榕家里处处要听辛榕的安排了,邵承昀笑着接了筷子,没再说什么自己吃不吃得下的话。显得矫情。
糖糖让辛榕教得很好,贯彻了食不语的古训,吃饭安安静静的。辛榕把骨头从鸡肉上拆下来,再把肉一块一块放她碗里,她就自己细嚼慢咽地吃。
倒是邵承昀,总是忍不住想和辛榕说话。后来辛榕给他夹了一只鸡腿,问他,“你是不是贴了膏药?”
刚才有几次与邵承昀站得比较近,辛榕闻到了对方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和麝香一类的味道,猜测他是在今天做事时伤着哪儿了。
因为邵承昀去餐厅的时间正值外卖高峰,店里的白斩鸡就剩了半只。刚才连着鸡翅的那只小腿已经让辛榕分给糖糖,现在辛榕又要把唯一的一只鸡腿给他,邵承昀不愿意要,抬筷子挡了一下,说,“你自己吃。”
结果这只鸡腿最后还是放在了邵承昀碗里。
这种小细节看似不经意的,可是有种慢慢往下渗透的后劲。
对邵承昀,对辛榕来说都是。
这些在寻常家庭里常常会有的情景,父母把鸡腿让给孩子,或许夫妻间互相让着吃点好的,在过去那一年的婚姻里,在他们之间,一次都不曾有过。
那时的辛榕不敢去想,也没主动给邵承昀让过菜,邵承昀也根本想不到那方面去。因为食材是足够丰盛的,任何东西都不缺,根本不会出现需要互相推让的情况。
邵承昀一贯是个脸上不露半分情绪的人。这一下却沉默了片刻,唇角的笑也敛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辛榕说的有关膏药的话题,“肩膀拧了一下,没事。”
辛榕有点无奈地在对桌看着他,“反正我劝你也劝不动,是不是?你完全没必要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