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煦阳问程末:“你自己出门旅游过吗?”
程末摇摇头。
宋煦阳从自己屋子里拖来一只行李箱,说:“用这个箱子吧,以前买了一对,我用了大的那个,小的一直闲着,正好给你。”
宋煦阳虽然是男孩,性格不羁了些,但周莹的洁癖多多少少影响了他。他爱干净,很懂得收拾。宋煦阳冲程末摆摆手:“你来。”
程末便走到他跟前。
宋煦阳耐心地教程末收拾行李。“看,衣服要这样卷起来,就不会占地方。运动鞋装进收纳袋里……”
程末跟着照做,很快把行李收拾停当,他想了想,从写字台上取来日记本,也放进了箱子里。
“出去玩还有时间写日记吗?”宋煦阳觉得弟弟认真的样子很是可爱,随口问道。程末立刻拿了出来。宋煦阳按住他的手,说:“没关系,你带着吧。”
在火车站集合的时候,宋煦阳才得知除了杜姗姗、丁媛和赵雷,赵嘉誉也来了。
赵嘉誉见到宋煦阳还是有点心虚,老老实实问了一声“哥哥好”。
宋煦阳问赵雷:“你弟怎么也跟来了?”
“还不是我小叔,说我这个哥哥在实验中学读书,是先进典范,赵嘉誉也要来实验中学上初中了,让他多跟着我学习……”
“哥,拉倒吧,”赵嘉誉打断他,“你自我感觉太好了。明明是我老爸老妈去欧洲潇洒去了,不想带我,才把我送到大伯家过暑假,我也只能跟着你。”
“你爸你妈潇洒了,我可不潇洒!”赵雷不满地敲了他一记头栗,“我追你姗姗姐,你跟来当什么电灯泡!”
赵嘉誉突然不好意思地一笑,说:“哥,我跟着你取取经,我喜欢上我们年级的杨小璐了。”
丁媛抿着嘴直乐:“没搞错吧?跟着赵雷学追女生?”
宋煦阳也笑。不大点儿的小屁孩儿,懂什么叫喜欢吗?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早熟,自己上初中的时候有过这些花花心思吗?印象中似乎每天只会和赵雷为了打篮球较劲。
赵雷和赵嘉誉还在斗嘴,宋煦阳不理这两个活宝,转身去找程末。程末刚才去便利店买水了,火车站人山人海,弟弟虽然病好了,但宋煦阳依然有些放不下心。一回头,就看见程末拎着一袋子矿泉水,站在便利店门口等他。
这世界,这城市,这熙熙攘攘的人潮,是热闹的,是动的。只有他的弟弟,小兔子一样柔软的弟弟,是定格的,是静止的。
宋煦阳有一瞬间走神。
上次被他姥姥那么一闹,本来就不爱说话的程末一度语言障碍,好容易恢复了,到现在还是有点结巴。身上好不容易长起来的一点肉也全折腾没了,怎么看都还是个小朋友。这个柔软的小朋友,也像赵嘉誉一样有了少年心事了吗?
火车上,赵雷大手一挥指挥他弟:“回你的中铺打游戏去,别在下面碍我的事!”赵嘉誉爬到中铺,放下了背包,顺手从里面掏出盒果汁抛下来。“程末,接着!给你喝饮料!”
宋煦阳眼疾手快地揽过程末,另一只手一把接住了果汁。他抬头冲赵嘉誉喊:“喂!别搞得鸡飞狗跳,拜托了。”
赵雷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回头我揍这小兔崽子!”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到旁边,去找杜姗姗丁媛搭话了。
宋煦阳和程末位置在下铺。七月的天,暑热正盛。车厢里开着冷气,风扇也不停地吹着,但还是有些闷。宋煦阳安顿好行李,拧开一瓶水递给程末,说:“等下会有列车员推小车过来卖东西,我们再买冰镇的。”想了想,又低头去找放在箱子里的毛巾,想去洗手台拧个湿毛巾给程末擦擦汗。
“哥哥,喝水。”程末拉住了不停张罗的宋煦阳,他指指自己,又摆摆手,说,“我、没事。”
“好。”宋煦阳把行李箱推回床下,在程末身边坐下。
车窗外很快没有了市区里的高楼大厦,房屋逐渐低矮,视野也逐渐开阔。火车穿过连绵的群山,大片的黄褐色土地与翻涌着碧绿波浪的麦田交错出现。前一夜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河流涨水,使得水流并不清澈。浑浊的河水奔腾着掠过北方的大地,滋养一切,也容纳一切,一切的贫瘠与壮阔,蒙昧与文明。
程末第一次出远门,出神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眼睛里亮闪闪的。
傍晚,火车停了一阵,程末耳朵里塞着耳机,没有听清广播,好奇地问宋煦阳:“哥哥,怎么不走了?”
“西安是个大站,经停时间会长一些。”宋煦阳看了眼时间,拉起程末,“跟我下去透透风?”
宋煦阳牵着程末,自己走在前面,遇到对面走来的人,就微微侧过身,把程末护在身后。
西安的空气似乎比龙城更加闷热一些。天已经擦黑,站台亮起了黄色的照明灯,一个穿白色围裙的女人在卖香烟和小吃。
宋煦阳带程末过去,想给弟弟买点当地的特产尝尝。他看到摊子上摆着一碗碗装在透明塑料小碗里的凉粉,看着清凉爽口,很多人在买,问程末:“想吃这个吗?”
阿姨热情地招徕道:“来一个吧,正宗的西安卤汁凉粉。”
程末病好以后胃口一直很弱,饮食戒了一切辛辣,宋煦阳见做好的现成的都是辣的,就说:“那阿姨你给我们重做两份,不要加辣。”
生意正忙,阿姨接了钱,手里开始忙活,脸上却闪过一丝细微的不耐烦,唠叨了一句:“加辣子好吃,大家都是买辣的。”
宋煦阳紧紧握着程末的手,又和阿姨说:“再要两盒水晶饼。”
女人这才高高兴兴找了零钱给他们。
宋煦阳把点心递给程末,自己接过做好的凉粉,回头看到杜姗姗跑到车门口喊:“宋煦阳!你们快点!车要开了!”。
程末急了,一时又结巴起来:“开、开……”
宋煦阳看上去没有丝毫慌张,他不紧不慢地说:“车开走了我们就别走了,我看西安也挺好,我们留在这儿玩吧,怎么样?”
程末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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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02、兄弟
“逗你的!”宋煦阳拉起程末就跑,“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他一手牵着程末跑,一手托着两份凉粉,笑得乐不可支,凉粉在碗里颤颤巍巍晃个不停。程末跟着哥哥飞奔起来,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幼儿园玩老鹰捉小鸡——哥哥好像鸡妈妈。程末一面紧张着碗里打着哆嗦的凉粉,一面被哥哥带来的快乐严丝合缝地包围。
宋煦阳把一盒水晶饼分给大家,自己和程末一起吃凉粉。宋煦阳吃了两口,没觉得和龙城卖的凉粉味道有什么不同,不觉有些失望,他想,站台卖的东西,到底是比正宗店里的差些火候。但程末对什么都新鲜得很,小口小口吃得很专注。
“喜欢吗?”
“喜欢。”
“下次我们去西安玩,再吃别的好吃的。西安的凉皮和肉夹馍也很出名。”
程末点了点头。
宋煦阳继续说:“等你长大了,我们还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从南走到北,好吃的、好玩的,统统吃一遍、玩一遍。”
“好。”
程末眼里的欣喜和期待几乎让宋煦阳心酸起来,他伸出手,捉住弟弟的手指拉了拉钩。
火车在第二天清晨到达成都。几人报了当地的旅游团,旅行社的人早早便举着一面横幅在火车站外接人。旅行社是赵雷定的,宋煦阳看一眼横幅,差点笑死。
“锦官城旅行社热烈欢迎赵雷先生、杜姗姗女士一行”
杜姗姗当即一拳锤在赵雷身上,骂:“是不是你搞的鬼!这什么横幅,怎么看着就好像我和你是——”杜姗姗不说了,脸涨得通红。
赵嘉誉适时地捧哏:“哥,学到了,学到了。”
第一天的行程是青城山。
爬山爬到半路宋煦阳叫住程末:“末末。”
程末回头:“哥哥?”
宋煦阳带程末走到路旁一个亭子下面,说:“在这儿歇一会儿。”
两人刚坐下喝了口水,就看到旅游团里一对老夫妻也走了过来。
暑假是旅游旺季,青城山上到处都是游客,休息点的亭子下已经没了位置。宋煦阳和程末对视一眼,两人站了起来,宋煦阳招呼老夫妻:“爷爷奶奶,你们坐。”
“谢谢孩子,”奶奶说,“有一个位置就够了,他坐一下,我不累,不坐了。”
程末摇摇头,坚持道:“奶奶、也、也坐。”
老夫妻道了谢坐下。
宋煦阳站在那里,面前遮出一小片阴凉,他把程末拉到身前,给他挡着太阳。宋煦阳说:“你再喝点水我们再走。”
程末却从包里掏出了一包湿巾,踮起脚给宋煦阳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他说:“哥哥,我休息好了,走吧。”
“是兄弟两个啊?”奶奶突然问道。
“对,我们放暑假,从龙城来旅游。”宋煦阳答道。
“好,真好,”奶奶仿佛有点走神,重复道,“真好……”
宋煦阳愣了一下。
“你又来了不是!”爷爷握了握奶奶的手,又转过来对宋煦阳说,“我们家从前也是兄弟两个,不过岁数比你们大多了,现在……现在两个孩子都没在身边,她总惦记着。你们别见怪。”
奶奶也回过了神,不好意思地说:“对对,你们快去吧,是不是其他几个一起来的小朋友还在前面等着呢?”
宋煦阳笑一笑,说:“奶奶,没关系。那我们先走了!”
“爷爷奶奶再见。”程末也礼貌地打了招呼,跟着宋煦阳继续爬山。
晚上就住在青城山上的宾馆。
程末站在房间门口踌躇了一下,陌生的环境让他略微有些不安。
“你拿着这个房卡,插在这里,灯就亮了。”宋煦阳耐心地教他,“以前我去外省参加英语竞赛时候,我和室友还以为灯坏了,报告领队老师要求换房间,闹了大笑话。”
程末依言插好房卡,屋子一下被温暖的灯光点亮。
宾馆房间是标间,两张床。山里潮湿,水汽很重,宋煦阳抖开被子,探手一摸,总觉得被子湿冷湿冷的。宋煦阳担心程末着凉,说:“末末,你晚上跟我睡。”
睡前,兄弟两人一起洗澡,洗完,宋煦阳揽过程末,利索地帮他吹干头发。随后自己也收拾妥当。
宋煦阳倒了杯水,看着程末吃了药,之后把空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右手上摘下的护腕也放在那里。手腕上次被程末咬伤的地方留了疤,平时戴护腕遮着,洗澡睡觉,便摘掉了。
程末和哥哥躺在一个被窝里,他伸出手,心疼地摸了摸那个疤。宋煦阳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说:“快睡吧。明天去都江堰,又要跑一天。”程末抱住宋煦阳的胳膊,把脸贴上去,闭上了眼睛。
早上醒来,宋煦阳一个深呼吸,觉得青城山的空气湿润而清新。程末难得地睡得很沉,宋煦阳起来洗漱好了,程末还没醒。他摸摸程末的额头,没有发烧,弟弟的呼吸很平稳。是昨天太累了。
宋煦阳写了张便笺放在床头,拿了餐券下楼。到了餐厅,导游已经分好了两桌人,宋煦阳他们几个和那对老夫妻分在一桌,团里其他人在另一桌。
早餐已经摆在了桌上。
丁媛见宋煦阳来了,问:“弟弟呢?”
宋煦阳说:“还在睡。”
他找服务生要了几个打包盒,回来和老夫妻打招呼:“爷爷早,奶奶早。我弟弟昨天累了还没起,我想帮他把早餐拿回房间,您不介意吧?”
奶奶说:“不介意不介意,小朋友想吃什么就挑出来。”
宋煦阳从桌上给程末拿了一只煮鸡蛋,又用打包盒盛了醪糟汤圆。给自己拿了一个包子一盒牛奶。
“老郑,你给孩子添一个包子。”
老先生便又夹了一个包子给宋煦阳,说:“小伙子正长身体,多吃点。”
问道青城山,拜水都江堰。
在都江堰景区的最高点玉垒阁,宋煦阳程末又和老夫妻两人走到了一起。
奶奶摸摸程末的头,说:“弟弟长得真秀气,叫什么名字?”
程末答:“我叫程末。哥哥叫宋煦阳。”
爷爷说:“哦,是表兄弟啊,一路上看你们那么亲,我和你奶奶还以为是亲兄弟。”
宋煦阳立刻说:“不,我们就是亲兄弟。”
爷爷奶奶都怔了一下,但很有涵养地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们两个都姓郑,从南城来。阳阳、小末,对吧?你们就叫我们郑爷爷郑奶奶。”奶奶顿了顿,喃喃地说,“我们也有两个孩子,老大叫致修,老二叫致远……我们俩都是大学老师,年轻时候工作忙,顾不上孩子,大的拉扯小的,哥俩关系特别好。老大不爱读书,我们送他当了兵。老二爱捯饬笔杆子,做了记者。”
宋煦阳看郑奶奶好像有些伤感,便说:“我好崇拜当记者的,我语文最不好了,一写东西头就大,还不如我弟弟。是吧末末。”
程末说:“当兵也很、很了不起。”
宋煦阳附和:“对,当兵也很了不起。”
郑奶奶的眼神黯淡起来,说:“九八年洪灾的时候,老大跟着部队上前线抗洪,老二跟去一线采访,谁知道……眼睁睁看着他哥就那么被冲走了,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捞着。后来致远就出国了,孩子心里难受,多少年也不回来……”
“别给小朋友讲这些了。他们还小呢,吓着他们。”郑爷爷插话,“我老伴儿一说起那俩孩子,话就特别多。唉。”
他叹了口气,自己却又说道:“我们这些年就爱沿着祖国的江河走一走,这两年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就走得少了,前些年一年要出来好几回。总觉得这些个山川河流里面,能看见老大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