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有可能,化肥厂也有可能,但不管他藏在哪里,白天不出来,晚上肯定会出来找吃的。
所以樊快雪打算先看看徐关岙村有没有小卖部,饭馆,垃圾场,先踩好位置,晚上来蹲点。
在村子周围晃悠一圈,樊快雪进了村,垃圾场在村子外,这个时候天热,苍蝇乱飞,除非走投无路,他觉得嫌疑人不会到这儿找吃的。
饭馆在村子边儿上,门口广告牌上写着主打农家菜,也承办小型宴席,门口有监控。
樊快雪又绕到饭馆后巷,小门边上放着个大桶,里面是剩饭菜,老远就臭气熏天。
他站在巷子口琢磨一会儿,觉得还是小卖部靠谱。
村子不大,就那纵横几条巷,不大会儿,樊快雪就靠在了小卖部卖冷饮的冰柜上,嗦着雪糕跟老板娘搭上了话头。
“我过来的时候,看前面几个村儿,路边房子上都写着拆,你们这里呢?有说啥时候拆吗?”
樊快雪想着先从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聊起,容易聊得起来,其实他不知道,老板娘对他本人更感兴趣。
城郊小乡村,老板娘天天守着一间小店,平时也难见到这么俊的小伙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天又不花钱,还能看帅哥,就磕着瓜子跟他闲扯:“前面几个村子靠市边,周围还有工厂,土地值钱,我们这穷乡僻壤三不管的,谁来拆啊。”
樊快雪低头笑了笑:“那倒也是,不过你们这里景儿挺好,你知道你们这儿有谁家租房子吗?不用装修多好吧,起码墙是白的,里头空调热水器都有,这样的房子就行。”
老板娘三十出头,描眉画眼的,颇有几分姿色,倚着柜台,搔首弄姿,语气轻佻地问:“你住?”
樊快雪点头:“不是我住,我一朋友,画画的,我今天从外面路过,看这儿不错,拍了几张给他,他挺满意,让我给问问。”
老板娘笑着说:“我家就有房子啊,楼上,要不上去看看?”
樊快雪把雪糕的包装纸扔了,站直了说:“好啊。”
老板娘一扭三晃,引着樊快雪上了楼:“这二楼我们自己在住,你们要想租,三楼都是空着的,随便你朋友住哪间都行。”
樊快雪推开门看了看,又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户,这家店在路边,房子起得高,能俯视底下一大片,他边看边默默记在心里,然后笑着说:“我看这间就不错,视野好,光线也好,对了大姐,你们这边饭馆外送不?”
老板娘说:“你要加钱,也送的。”
樊快雪点头,又笑着问:“一般晚上到几点?”
老板娘想了想说:“最晚十二点前吧,都是外边过来吃农家菜的,不会闹太晚。”
樊快雪心里基本上有数了,弯腰拍了拍床板:“这床还不错。”
老板娘笑得益发轻佻,说:“这是留的客房,一年睡不了几次人,基本上还是新的。”
樊快雪笑着点头,继续套话:“那你这店几点关门?”
老板娘说:“我平时卖到十点多就关了,现在夏天嘛,睡得晚,你朋友要是住这儿,我给他配把钥匙,不过,我们这儿乱糟糟的,外头也没监控,还是尽量早点好些。”
这都是很平常的要求,毕竟你要是天天半夜回来,老板娘不放心是一方面,还得给你开门,也嫌麻烦。
樊快雪点头:“那肯定的,行,我拍几张,让我朋友看看,可以的话,明天领他过来。”
老板娘闪开在一旁,让他拍照,樊快雪拍完出门,看到一侧的楼梯:“能上楼顶看看吗?”
老板娘随手关了房门:“可以,本来打算在上面搞阳光房的,还没弄,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樊快雪笑笑:“我上去看看景儿。”
刚才在房间里只能看到一半边,现在站在三楼的楼顶,方圆一公里内尽收眼底,樊快雪拿手机拍了几张,下了楼。
到了楼下,他又让老板娘给他拿了盒烟。
老板娘把烟递给他:“听你也是这边口音?”
“嗯。”樊快雪咬着烟蒂,微微偏过头,点着火后立即深吸了一口。
老板娘看他的眼神更热辣了几分,这小伙子看着不大,从脸盘到身条到举止,都能让人心跳脸热,她轻咳了一声,忍不住想八卦:“你刚说那朋友,是女朋友吧?”
樊快雪点头,满足老板娘的八卦欲:“嗯,不是女朋友谁操这心。”说着从钱包里拿出纸币递过去:“走了哈。”
老板娘还有点不舍得:“这就走啊?”
樊快雪回头冲人笑笑:“回见哈。”
老板娘忙不迭也冲他摆摆手:“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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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出租车上,樊快雪掏出笔记本,照着手机里拍的图,画了张简单的地图,标出了嫌疑人可能出现的几个位置。
他这一去一回,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樊快雪快速穿过马路,去少年宫领樊时晴,别的小朋友都走了,樊时晴一个人待在教室走廊下,委屈巴巴的。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奶凶奶凶的。
樊快雪随口骗小孩:“手机闹钟没响,忘了时间,我给你买棒棒糖,你别跟咱妈说。”
樊时晴:“我不吃棒棒糖。”
樊快雪皱了下眉,语气依然和善:“那你想要什么?”
樊时晴:“你给我买一盒积木,门口商店里就有。”
樊快雪有点牙疼,这小孩讨价还价真是一把好手:“行,但是你……”
樊时晴不等他说完就一股劲往前跑:“我谁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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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买完东西回到家,龚素贞和茉茉已经回来了,龚素贞在厨房里,茉茉和戚白坐在沙发上摘菜,画面看着莫名很和谐。
“不是五点就下课了吗,怎么才回来啊?”龚素贞听见动静,回过头问了一句。
樊时晴拿了好处,把事儿都扛下了:“我哥去的时候,我跟小朋友还没下完,他等我们下完棋才一起回来的。”
龚素贞应了一声,没再多问。
樊快雪摸了摸樊时晴脑袋瓜,刚要加入摘菜的行列。
戚白却忽然站起身:“你跟我过来一下。”
茉茉好奇地看着戚白,戚白察觉到小朋友的视线,补充了一句:“有道题你写错了,你过来看一下。”
樊快雪想说吃完饭再看吧,可是不知怎么,戚白看他的眼神带着莫名的威压,他腿肚子有点发软,心虚地站了起来:“哎。”
樊时晴从书包里摸出积木,看着他哥的背影对旁边的茉茉说:“我哥也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看到戚白哥哥,他就怂了。”
茉茉想了想说:“戚白哥哥现在是他老师嘛。”孩子的逻辑是,每个人都怕老师。
樊时晴想到上午自己添油加醋的话,忽然有点爽。学成语的时候,老师说围魏救赵叫曲线救国,现在戚白哥哥帮他收拾樊快雪,他是曲线救他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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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09章
“下午去哪儿了?”戚白合上门,转过身看着樊快雪。
樊快雪心虚,朝书桌边走去,不敢看戚白的脸色:“在少年宫门口碰到个同学,一起去网吧玩了,你刚说的是哪道题啊?”
戚白走过去,扯了扯他背上还没拿下来的单肩包:“那这包儿是哪来的?”
樊快雪咬了下舌尖,从书桌前转过身,把包取了下来,随手丢在床上,撩起眼皮,迎着戚白的视线:“包是我同学的。”
他脸上一派镇定,心里虚得要死,这让他想到了,逃课被老师抓包,上班摸鱼被领导发现,出门会旧情人被……算了,最后这条他还没体验过。想到这里,樊快雪下意识挺了挺胸。
戚白逼视着他:“真的?”
樊快雪点头,面不改色说:“玩一半儿他先走了,包忘了,打电话让我先给他带回家来。”
戚白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看樊快雪,又看看床上的包。
樊快雪心里有点忐忑,那个包是他下午新买的,太新了,戚白不会揪着这点不放吧?
抓了抓头发,他忽然凑近了点,特别欠地贴在戚白耳朵边问:“你干嘛这么关心我?是不是……”
他想说怕我携款潜逃,还没说完,戚白偏过了脸,眉头还皱了一下。
“我是来给你补课的,不能白拿工资,你付了钱,人跑了,我总得问一下吧。”戚白避开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子说。
樊快雪嘿嘿笑了笑,退了回去,吊儿郎当地说:“哦。”
戚白又说:“如果你下次再这样,我会跟阿姨说。”
樊快雪忙举起手:“我保证,下次他们就是拿刀逼着我,我也不跟他们一起进网吧了。”
戚白深深地盯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也不知道信没信。
樊快雪默默松了口气,转念想,晚上他还要去抓嫌疑人,戚白现在和他住一屋,戚白这么负责任的态度,他出门,肯定又要盘查他。可要是等戚白睡着再出去,黄花菜都凉了。
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妈啊!不对,龚素贞也是他妈,可从来也没这么管过他啊!
得了,谁让你欠人家的呢,就当爷爷好好供着呗!樊快雪摸了摸鼻子,朝客厅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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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很快就好了,龚素贞从外面打包了熟食,狮子头,烤鸭和卤肝儿,需要炒的就三道,胡萝卜丝炒肉丝,醋溜土豆丝和一份青菜,不麻烦。
樊时晴今晚吃饭没费什么劲儿,因为记挂着那盒新积木,埋头扒饭,虽然仍然吃得满脸满身都是,但没要看平板。
樊快雪心里有事儿,也没说两句话。
茉茉本来就话少,戚白又初来乍到,所以这顿饭相当沉闷。
快吃完的时候,龚素贞笑着说:“是我晚上菜炒得不好吃吗?怎么一个个的都无精打采的。”
樊快雪见平时最爱吹彩虹屁的樊时晴都不吱声,只好站出来给龚素贞撑面子:“挺好的啊,你看这土豆丝都吃完了。”
龚素贞拿起碗舀汤,失笑说:“我知道我手艺不好,做饭的大姐要下周才过来,你们还得坚持几天。这样,你爸明天下午到家,让他晚上带你们出去吃大餐。”
樊时晴欢呼一声,嘴里还含着饭,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吃披萨。”
龚素贞看茉茉:“茉茉想吃什么?”
茉茉说:“那我也吃披萨吧。”
樊快雪笑着说:“你别听樊时晴的,他每次都是披萨。想吃什么跟你小姨说。”
茉茉点点头,没再说话。
戚白听着他们讨论,默默垂下了视线,樊镇东要回来了,他莫名有点心悸。
樊快雪余光瞥见戚白垂了眼皮,一时会错了意,他心想戚白可能是被他们的‘何不食肉糜’刺激到了。
想到戚白曾经过的苦日子,樊快雪心里一阵不舒服,碰了碰戚白的胳膊:“咱们待会儿去兑彩票?”
戚白看他一眼,又垂下视线,算是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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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樊快雪拉着戚白去洗碗,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说什么都不合时宜,只能逗他多笑一笑。
但是逗人樊快雪也不在行,他只有和樊时晴相处的经验,还是上手就逗哭那种逗法。
十七岁的男生喜欢什么呢?什么能让他感兴趣呢?
樊快雪自己算是个另类,他十七岁的时候还在迷福尔摩斯,他自己显然是没有参考价值的。那班里的同学呢?他忽然想起了赵俊浩,赵俊浩那时候暗恋一个女生,迷得茶不思饭不想学习直线下降。
用胳膊肘碰了碰戚白,戚白今天穿着他昨天买的浅色T恤,胳膊白白净净,跟他的是两个色号,樊快雪笑问:“你有没有暗恋的女生?”
戚白摇头,心想,他喜欢男的,像樊快雪这种喜欢岛国女明星,只看女排的标准直男,他要是说出来,估计姓樊得吓死。
目光落在樊快雪和他相贴的胳膊上,停留一秒,戚白把胳膊拿开了一点。短短一天多的相处,他留意到樊快雪说话的时候喜欢用胳膊碰人,碰完还往往会忘了拿开,这种没有距离感的直男有时候挺让人无奈的。
樊快雪没察觉这些细节,他又碰了戚白一下:“那有没有女生暗恋你?”
戚白再次摇头,想了想说:“你都说了是暗恋,别人暗恋,也不会告诉我吧。”
“也是哈。”樊快雪失笑,他的胳膊还在戚白的胳膊肘上贴着,迟疑一下,他决定直接点,偏过脸冲戚白眨眨眼:“那你平时都喜欢什么?跟我说说呗,哥回头带你去玩儿。”
灯光斜进樊快雪的眼睛里,他眨眼时,眼中闪着温暖的亮光,挑眉的动作有点桀骜,但说出来的话却尽显温情。
戚白看了一眼,扭转了视线,盯着手里的擦碗布,显得很沉闷地说:“我没什么喜欢的。”礼尚往来,顿了顿,他又反问:“你呢?”
樊快雪心里又像是被抓了一下似的,不太舒服,是啊,戚白生活在一个物质都匮乏的环境里,哪里有时间和金钱去培养兴趣爱好?
樊快雪摇了摇头,神色黯淡下去,戚白问他,你呢?他十七岁的时候可能喜欢过很多东西,但到了三十岁,能够让胸腔都因激动而震颤起来的东西所剩无几,活得越久,熵值越高,乐趣越少。
非要说,樊快雪想,他应该是喜欢他的本职工作吧,不过这个不能说,他低笑一声:“我喜欢看推理小说。”
戚白看到他的神情从恍然大悟后的自责到悠远到落寞,最后无奈一笑,心里头那点疑云又浮了上来,十七岁家境优渥学习尚可的高中生即便会有阴暗卑劣的瞬间,但绝不会有这种似乎历尽千帆穿透生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