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阳站在门口,摁了摁突突直跳地额角,缓了一会儿之后输入了门锁密码。
开门,脱鞋,外套甩在沙发上,穿着衬衫西裤的路阳直接进了浴室,打开花洒之后边洗澡边脱身上的衣服。
很快,路阳身上所有衣服都湿漉漉的摊在脚下,水流落在衣服上的声音跟落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不一样。
是闷闷的。
……
第二天小磊来的时候敲了很长时间的门,胖胖进了卧室才把陈宇川叫醒。
陈宇川打开门的时候吓了小磊一跳,小磊看着陈宇川乱糟糟的头发,很重的黑眼圈配上一双空洞的双眼,差点以为自己敲错了门。
“嫂,嫂子……”小磊都结巴了,“你,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
陈宇川开着门,风从外面灌进来,吹了一身他才彻底冷醒了,他看着小磊问:“小磊,你怎么来了?几点了?”
“六点半了,老板上午有会,我昨晚说了早上来接他的,车就停在楼下,我给老板打电话,他一直没接,我就上来敲门了,”小磊说完,顺着房门往房间里看了看,问:“老板还没起吗?”
陈宇川说:“他不在我这。”
“路总走了?”
“昨晚就走了。”
“嫂子,老板离家出走了?”小磊惊讶地问。
他给路阳做司机已经六年了,也见过老板跟老板娘吵架,但从没出现过老板半夜从家里离家出走的情况。
“不是吵架,”陈宇川摆了摆手,没跟小磊多说,之后又下意识来了一句:“他在碧绿溪那边的房子里,你去那边接他吧。”
陈宇川说完还没觉得有什么,关上门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的过于肯定了点。
路阳有那么多套房子,碧湖溪那边的房子是离公司最远的,他不一定住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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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宇川晚上去拳击馆的时候没再碰到路阳,前台工作人员不是小羊,刷完卡之后他随口问了一句:“小羊呢?今天歇班吗?”
“小羊在齐总办公室呢。”工作人员答。
“齐哥今天在?”
“今天下午来的。”
陈宇川跟工作人员说了声谢谢,拎着拳击手套直接去了齐昀办公室,上次他在拳击馆打架,不知道那傻逼头来没来拳击馆再找别的麻烦。
齐昀办公室在二楼,陈宇川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办公室里有一点细碎的声音传出来。
当陈宇川听出是什么声音的时候有点后悔这个时间上来了。
他刚想转身走,齐昀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小羊,衬衫有点皱,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看他的眼神有点闪躲,因为紧张,嘴唇都白了。
陈宇川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小羊先打了声招呼,“川,川哥。”
“那个啥,”陈宇川转了半个身又转了回来,挠挠头说,“齐哥在里面吗?”
小羊红着脸点点头,办公室里齐昀声音传了出来,“小羊你先去忙吧。”
小羊拉开门,低着头走了出去。
陈宇川进门之后说了声“靠”,走到齐昀办公桌前,把拳击手套放在他办公桌上,说:“齐哥,我可真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以前我真没看出来,齐哥你啥时候跟小羊在一起的。”
齐昀坐在办公椅上,身上的衣服倒是整整齐齐,连个纽扣都没歪,嘴里叼着根烟,除了眼神有点不一样,神态也要比小羊平静多了。
齐昀比路阳大两岁,今年四十了,在他们的朋友圈里,是出了名的风流,一直单身,但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从来没见断过。
齐昀这人爱玩儿,以前天天上山下海的,专门喜欢刺激的运动,最近这几年才消停了点儿,能待住了。
他抽了口烟,摇摇头说:“没在一起,就睡一觉,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最近常来,”陈宇川不评价齐昀的感情生活,自己从旁边拖了个椅子,坐在齐昀办公桌对面,又说:“前两天跟人在这打了一架,不知道那人来没来再找什么麻烦。”
“这事儿小羊前两天跟我说了,是那傻逼先找的茬,他不敢来找麻烦,再来我肯定往外轰,这种人我这儿不接待,有多远滚多远。”齐昀说。
陈宇川放了心,“没来找麻烦就好。”
他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齐昀抽烟,自己烟瘾也犯了,摸了摸兜,空的,他冲齐昀抬了抬手指说:“齐哥,来根烟。”
齐昀捏着打火机转着玩儿,边转边说:“以前给你抽你都不抽……”
齐昀话点到为止,把办公桌上的烟盒跟手里的打火机推到陈宇川跟前,“你自己点。”
陈宇川捞起桌上的烟盒跟打火机,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着了火,跟齐昀一起吞云吐雾。
陈宇川有点感谢齐昀是个特别不爱刨根儿问问题的人,因为他现在实在不想再说,他跟路阳离婚了。
这种事儿,他们两个共同的朋友里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其余人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很显然,齐昀也已经知道了。
陈宇川在齐昀办公室抽了根烟,抽完的时候齐昀问他:“来都来了,要不要一起出去练练?”
陈宇川把抽完的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站起身拎起桌上的拳套,很无力地摆摆手说:“改天吧齐哥,刚刚进来时候那点儿力气,全随着刚刚抽完的那根烟飘走了,今儿实在没力气了……”
齐昀不算多话的人,但还是说了一嘴:“不知道你们折腾什么。”
陈宇川沉默一会儿,心里默声说:折腾那么多年都挺好的,不折腾了反而离了……离婚
第17章 如果不是对的呢
陈宇川身上永远都带着一股劲儿,怎么都不会灭的劲儿,炸裂的,张扬的。
但是人都有弱点,都有疲惫,都有松懈的时候。
陈宇川身上的劲儿,得有人稳稳地站在他旁边,不管他多肆意用力,那个人得在他旁边兜着才行。以前路阳就是那个,在他旁边稳稳的给他兜着的那个人。
齐昀办公室里的那根烟,彻底把陈宇川身上的那股劲儿抽没了。
再往前看,还是路阳离开前说的那句话──
离婚,是对的。
陈宇川很想跟以前一样,立马冲到路阳面前,扯着他跟他掰扯一通。
路阳那一句话,除了那半年,同时也把以前十六年的所有都否了。
陈宇川想,他十八岁就跟着路阳,在那个还想着一日三餐该怎么解决,什么都还没定性的年纪。
十八岁之后的陈宇川,每一处都烙着路阳的名字,十六年的时间,早就从皮到肉再烙入骨。
所以他陈宇川应该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才是真正的他?
那不是路阳一句话能定的,除非他把自己身上关于路阳的烙印全都撕刮下来,再把自己熔了,重塑一个新的。
现在的陈宇川,没劲儿了,蔫儿了。
陈宇川周末两天一直窝在家里,他已经把路阳的电话跟微信全都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周五下午路阳发了信息,跟他约了周末下午三点来接胖胖。
陈宇川周六中午才起床,吃了顿下午饭,吃完又软塌塌的躺在床上。
周六晚上华松给他打了个电话,陈宇川几乎从没跟华松单独联系过,心里还有点纳闷,不过华松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问他第二天有没有时间,邀请他去参加他的小型个人音乐会。
陈宇川拒绝了,他不想出门,不太想动弹,更不太想听什么音乐会。
路阳周末下午三点准时到的,电视开着,陈宇川闭着眼躺在沙发上,枕着一只胳膊跟靠枕,身上盖着一个毛毯,整个人懒懒的,不想动,不想说话,也不想睁眼。
“我来接胖胖。”路阳开始敲门没人应,直接拿钥匙自己开的门,刚进来时只看到陈宇川冲着门口的发顶跟一点侧脸。
陈宇川没睁眼,张开嘴动了动,喉咙又干又涩,他咽了口口水才有气无力的喊胖胖,“胖胖过来让爹抱抱,抱完跟你妈走,下周再接你回来。”
胖胖跑到沙发边,冲着陈宇川叫了两声。
陈宇川撑着胳膊肘,抖了抖身上的毯子,费劲吧啦的从里面伸出一只手,乱摸了几下才摸到胖胖,他在胖胖脖子上摸了一把之后,又把胳膊缩回毯子里,冲着胖胖方向说:“胖胖跟你妈走吧,爹不去送你了。”
路阳往沙发边走了两步,弯腰伸手在陈宇川额头上一摸,脸一变。
“你发烧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陈宇川只知道自己浑身没劲儿,不想动,他以为他就是懒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发烧了,怪不得感觉有点冷,头还昏昏的。
路阳手还搭在陈宇川额头上,又在陈宇川侧脸上摸了摸,脸也是烫的。
陈宇川皱着眉,抬手隔着毯子,没气没力地轻拍开路阳的手,又把毯子往上蒙了蒙,盖住了小半个下巴,缩着脖子嗡嗡地说:“行了,我现在知道了。”
路阳轻叹口气,走到电视机旁边的储物柜旁,从里面拿出药箱盒,找出退烧药跟感冒药。
陈宇川虽然没睁眼,但能听到路阳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判断他先找了药,又进了厨房,然后点火,烧水。
陈宇川很想开口说,路阳你不用管我,这些我都能自己来,反正我现在是我自己了,但他实在是不想说话,索性躺着,躺着舒服一点。
陈宇川体质一直很好,很少发烧感冒。
胖胖一直趴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看着他,一会儿又站起来跑进厨房看看他妈。
水烧开之后水壶尖声响,陈宇川觉得刺耳,把毯子盖在耳朵上,好在路阳很快就关了火。
等着路阳拿着药跟冷好的热水放在茶几上时,陈宇川都快睡着了。
“起来,把药吃了。”
陈宇川听到路阳的声音就在耳边,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又近又远,他判断路阳应该是蹲在沙发边。
路阳叫了他三声,陈宇川第三遍才用鼻音“嗯”了一声。
路阳一开始以为陈宇川会跟他赖唧,说不想吃药,但他很快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还披着毛毯,单手扯着毛毯两边裹住脖子,另一只手捏起茶几上的几片药,端起水杯仰头喝光了整杯温水。
陈宇川放下水杯之后看也没多看路阳一眼,吸了吸鼻子,裹着毛毯站起来往卧室走,边走边说:“行了,我药也吃完了,热水也喝了,一会儿烧就能退了,我回房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陈宇川回了卧室就关了门,感冒药有安眠的成分,加上陈宇川这几天几乎都没怎么睡好,躺下没一会儿就睡了。
陈宇川醒的时候天都黑透了,窗帘拉的很严实,但能听到外面的风轻轻擦过玻璃窗时带出一点浅浅的声音。
他睁着眼躺在床上瞪着眼前很重的黑色愣了好几分钟,才彻底想起睡觉之前的事儿。
他发烧了,路阳来接胖胖,路阳给他烧了水,给他拿了药。
常备药箱应该放在电视机右边的储物柜里,听声音,是第二个抽屉,因为第一个抽屉的螺丝有点松了,抽拉的时候会有呲啦的声音,那个声音有点刺耳,所以他自己很少用那个储物柜。
上个月他还跟路阳讨论过,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去逛一逛家具商城,换一个新柜子。
他当时跟路阳说,现在柜子颜色太深了,他想要一个米色的。
陈宇川下床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头,吃完药烧已经退了,现在额头上甚至有点凉,但睡了一觉出了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他刚摸到床头灯,还没摁,卧室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客厅里的光照进来,陈宇川看到路阳在那点光里不算亮的身影。
路阳背着光,陈宇川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
“路阳,你怎么还没走?”陈宇川问。
路阳没搭腔,他走到床头摸了摸陈宇川额头,很快又拿开,开口说:“出来吃饭。”
路阳说完又转身走了出去。
陈宇川这回什么都没说,虽然烧已经退了,但他没觉得好受多少,依旧是头重脚轻,他现在也的确饿了。
陈宇川先去浴室洗了个澡,冲掉身上的汗之后感觉清爽了不少。
餐桌上摆的三个菜跟两碗粥还冒着热气,路阳坐在他以前坐的位置上。
陈宇川有点恍惚,好像这跟他们平时的周末没什么分别,他拉开路阳对面的椅子坐下,端起粥碗拿着勺子开始喝粥。
路阳吃东西很斯文,喝粥也不会有什么声音,只有勺子偶尔磕在碗沿上的一点响动。
陈宇川仰头喝下去小半碗,感觉胃里没那么空了之后才开口:“路阳,我给你颁个‘最佳前夫’奖吧,生病了还包照顾,还管做饭,你真的是个好人……”
路阳压根不接陈宇川的话,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粥。
陈宇川没再说话,又把剩下的半碗粥喝完了,伸着脖子往厨房看了一眼。
路阳说了句“还有”,陈宇川端着碗又去盛了一碗,粥太烫了,他用勺子搅了半天也还吃不了,他干脆把碗推到旁边,等着自然凉。
陈宇川安静了两秒钟后开了口,“阳哥……”
陈宇川一旦开口叫阳哥了,说明他认真了,不是生气的,也不跟前几天一样,话里话外,浑身上下都带着刺儿,见到路阳就想扎一下。
一开始那个想扎人的冲劲儿已经过完了,总还是得平静的往后走,不管是以什么身份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