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轻寒————妃嫣

"不认识的字就空过去，接着念吧！"
"搅国政于......什么......朝野，致使朝纲混乱......"莫离只得看着好多他不认识的字，断断续续地念道，"爹爹，什么是朝纲混乱啊？ "
莫轻寒平静地道："就是国家不太平。"
莫离看著莫轻寒，眼中有了泪水。终于忍不住替自己爹爹不平，"啊！爹爹，这人好坏啊，他写文章骂你呀。你不是当朝相国吗，皇帝之下就数你最大了，你为什么不治他的罪呢？"
莫轻寒替莫离擦干了眼泪道："你心疼爹爹，我是知道的。可是我若是照你说得做，那不就等于承认那人骂我的都是对的。而且这人文采斐然，又有风骨，如此人才，我身为相国理应大力举荐，知人善用才是。虽然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做官就是这样的，哪个背后不参人，哪个背后无人参，你以后若是长大了也要学学这人，若是再干这种偷逃掷闹之事，人家就越发要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看莫轻寒真不像话，生了个纨绔子弟。"
"离儿知罪，请爹爹责罚。"
"你既然靠脑力挣不来钱，只得靠体力了，我家里请的人每月工钱是二钱银子，你今天扫一天院子，我就帮你把桃子钱都赔了，然后我带你上门去向李家婶婶赔个不是，你说公道不公道？"
"离儿读书见古人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今日父亲大人爱惜我，盼我成才，才这样教我，离儿知道的。"莫离很懂事地答应了。
莫离的乳母云娘却因为心疼莫离急忙给莫轻寒跪下了，"使不得，相爷，夫人那时早产,胎月不足, 少爷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多年调理，才见起色的。此时虽然才是初夏，然而天气已经那么热了，今儿暑气重，日头毒，少爷只怕受不住这样的晒。再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夫人在天上看着,也会心疼的!"她知道莫轻寒念着夫妻情深，搬出夫人来少爷才有救，"而且少爷淘气是我没有管好，还请相爷罚我吧。"
莫轻寒闻言脸色果然一变，沉吟半晌，方才道，"糟蹋东西，就算是凝碧在世，也断然饶不了他，只怕还要罚得重些。然而云娘说得有理，我素来忙于公务，疏于管教离儿，方有今日之事，我也不能只是罚他，未免有失公允。这样吧，这园子我们爷两一起打扫，算是连我也罚进在内。"
云娘赶紧低头噤声，知道莫轻寒此言一出，再无更改余地。
"好啊，好啊。"莫离简直高兴得要破涕为笑了。
"罚得太轻了，你在欢呼？"莫轻寒诧异地看着自家儿子，哪有小孩被罚还那么开心的。
"平日里爹爹老是罚我抄书好无聊啊，而且要和爹爹一起可真不容易，你总是在忙国家大事，顾不上我这个小孩子，今日算是因祸得福吧。"莫离童言无忌，想到什么说什么。
莫轻寒心里却有愧意，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离儿......"
"爹爹别难过，为天下者不顾家，离儿知道的，我们开始扫园子吧。"
云娘看着父子两扫了半天园子，才又低声说道："相爷请恕奴婢多嘴，实是您和少爷已经在院子里扫了一个时辰了，少爷身子骨弱只怕再下去真是受不了。奴婢知道相爷也是心疼少爷的，这才敢为少爷求情。"
莫轻寒还来不及说话，却有客人到了，一见父子二人这副架势大奇道，"姐夫，你和离儿这是在干什么？"
来人一身蓝色道袍，手持拂尘，眉目如画，仿佛御风而来，那样出世之姿，真叫人惊为天人。
莫离一看见来人，就把扫帚一放，急忙扑到他怀里撒娇。"舅舅想死离儿了。"见舅如见娘，他和这个舅舅向来亲近。
"好小子，你又长高了。"舅舅对莫离也是疼爱非常，捏捏他小小的俊脸，逗着他开心。
"成碧，你来了，恕我现在不便招待你。先放下离儿，他犯了错，我还没有罚完。"
"小孩子贪玩也是应该的。"柳成碧帮着莫离说话。
"教不严，父之过。"
"孩子大了，自然会乖巧的。"
"舅舅，我这次犯的错很严重的。我偷了人家的桃子拿来打仗，爹爹舍不得打我。你打手心吧。不过要打轻一点哦，离儿很怕疼的。"
"你这小鬼头，要我做恶人，下次长点记性吧，学乖点。"柳成碧看他一双大眼睛清撤无邪，这一下哪里还打得下去，只用拂尘轻轻拂了一下。
"算了，姐夫，我打也打过了，就饶了他这次吧。"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过看在舅舅疼你的份上，出个对子你若对得上，我今日也就不难为你。"莫轻寒看他小脸早已被晒得通红,汗水淋漓，心也早就软了。
"爹爹请出题。"b
"昨日偷桃钻狗洞，必定有你。"莫轻寒揶揄儿子。
"他年攀桂步蟾宫，断然无我。"莫离思路敏捷。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样不求上进考不上进士。"
"不是，离儿只是不想做官。做好了，是爹爹的儿子，应该的；做不好却要给爹爹丢脸了。"
"谬论，再对一个，三尺天蓝缎。"莫轻寒也不生气。
"六味地黄丸。"莫离想起了那日偷偷溜出去在街上玩看见药店挂的药名，咯咯笑道。
"好了，去沐浴更衣吧。"看他这样天真活泼，莫轻寒也被逗笑了。
"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亲一下。"于是，莫离立刻摸上了莫轻寒的身子，亲亲热热地啄了一下莫轻寒的脸颊，
"有了爹爹，这下就不要舅舅了。"柳成碧打趣说着。
"啊，离儿说错了。"莫离马上改投向柳成碧的怀抱。
柳成碧把莫离小小软软的身子抱了个满怀。
"舅舅和爹爹是一样好的。"莫离幸福地依偎在柳成碧怀里说，然后重重亲了柳成碧一下。
柳成碧嘴边绽放笑意，"你这张小嘴啊，真是骗死人不偿命，既不像你爹又不像你娘，真不知像谁。"
"像舅舅啊，像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舅舅啊。"
"还不快去洗澡，把你舅舅都薰臭了。"莫轻寒佯装恼怒。

第 19 章

莫离赶紧乖乖地去洗澡，等洗好出来，莫轻寒也已经沐浴更衣过了，带着他去李家登门道歉。
等道完歉后，莫离才算得到自由，就拉着柳成碧要去逛街。
"好啊，我们去东市吧，东市近点。"柳成碧答应了。长安繁华商业区分为东市，西市二市。东市由于靠近皇宫，周围坊里多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第宅，故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积集"。
"我们去西市啊。"莫离却想要去较远的西市。因为西市商业较东市繁荣，又被称之为"金市"。
"不去。"柳成碧回答得斩钉截铁。
"去了，好舅舅，西市有好多胡人，还有漂亮的胡姬，比较好玩嘛。"西市距离长安丝绸之路起点开远门较近，周围坊里居住许多外国商人以带来的香料、药物卖给中国官僚，再从中国买回珠宝、丝织品和瓷器等。时有少年光顾。故李白《少年行》就有"五陵少年金市东"，"笑入胡姬酒肆中"的诗句。
"西市还有那讨厌的乾坤斋呢。"乾坤斋主人做得一手好骰子，天下闻名，老板风苍月笨人也是潇洒不羁，而且和莫轻寒是莫逆之交，但是和柳成碧却又一段过节。故此，柳成碧绝不肯见他。
"西市那么大，我们不一定要去乾坤斋啊。"
"对，西市又不是他买下的。"柳成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再坚持不去，倒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于是莫离就拖着柳成碧在西市逛了一圈，等经过乾坤斋的时候，莫离就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撒娇。"舅舅，我们经都经过了，就算进去喝杯不要钱的茶水也好啊。"
"哼，他那龌龊之人的东西可以入口吗？"
"我知道了，原来舅舅你是怕了风叔叔，所以不敢进去。"
"我会怕他，进去就进去，信不信我当场拆了他的招牌？"真正不要脸，居然自称当今圣上用过乾坤斋骰子，一掷赢得天下。还制成招牌挂于门前，一时间赌客盈门......
"风叔叔。"莫离见了风苍月乖乖作揖请安。
"好离儿，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风苍月看见莫离开开心心地把他抱了起来。
"原来是仙风啊。"可是看到了莫离身后拉长着脸的柳成碧就冷笑着讽刺道，"忘尘真人，你什么时候得到升天啊，咱们也好跟着鸡犬升天啊！山上一定很冷吧，你看你的脸越来越冷得吓人呢。"
"离儿，你是要留在这儿，还是要跟我走。"柳成碧的话冷冰冰的，说出来就像掷出了一把匕首，叫人生生难受。
"这道题目好难做啊，舅舅最疼我了，不过风叔叔也很疼我，可不可以要舅舅和风叔叔都留在我身边啊。"大人怎么就那么难弄啊，莫离的小脑袋要想破了。
"不行，你不走我就走了。"柳成碧甩甩袖子就要走人。
"急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喝杯茶再走也不迟。"风苍月一把拉住他。
"放开，手冷得跟鬼一样，还乱拉别人。"柳成碧面上一红，一把推开他。
"很冷吗，怎么有人脸上发烧?"风苍月却只是邪邪一笑，却反而将手握得更紧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还在离儿面前，柳成碧大怒。
莫离却喝了一口茶，大声赞道："好茶，好茶，舅舅你要是不来一杯，可真是可惜了。"乾坤斋的茶是特别有名的，有个名堂叫做混淆乾坤，拿出来待客，那是远近闻名。一般喝茶，讲究是个茶叶要纯，可是他家就是寻着了价廉物美的蹊径，秘诀就是将各色极品名茶的茶叶末配上四时鲜花，当成香片喝。
也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买主试着依样画葫芦将各色茶叶末回家沏著喝，那还真是奇了，就是没有在乾坤斋喝得够味。主要是沏茶也有讲究，等水滚后落开，离茶壶近点注水，不能楞砸，叶子要多闷闷再往外倒，否则末子飘满茶杯，茶香固然随著茶末飞了，呈现热汤子味，续第二次水茶就淡淡如也啦。最要紧是先要多放茶叶，形成浓而且酽的茶卤,想喝茶时,茶杯里先倒上三分之一茶卤,然后加热水,则茶香蕴存。
"看在离儿的份上，我就喝你这一杯茶。"
"舅舅，我说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
"哪里不对了？"
"你是不是很讨厌风叔叔？"
"哼。"
"那就好了，你既然这么讨厌他，一定很希望他变个穷光蛋了，所以呢，你不仅要喝他的茶，还要留下来吃饭，使劲地吃，拼命地吃，吃得越多越好，吃得越贵越好，最好吃完了再带点什么东西走，这才是上策呢，依我看，以后也要多多如法炮制才是，这样风叔叔不就惨了。"
"说得好。"柳成碧点头称是。
"我可真是亏大了。"风苍月故意惨叫一声。
"废话少说，上菜吧，我是出家人不沾荤腥的，就便宜你了，随便吃点素菜好了。猴头海参，杏仁豆腐......"猴头海参是一道象形菜，看似猴头海参，实际是用天然植物猴头菇、黑木耳、香菇制成；既不方便也不算便宜。杏仁豆腐更是得把杏仁磨成浆,再凝固成豆腐样,十分费工夫。
然而风苍月只要能留住柳成碧还是欢天喜地地张罗去了，莫离在他耳边悄悄道，"风叔叔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呢。"
"这孩子，真是个人小鬼大的机灵精，我记得你的恩惠的。"

第 20 章

酒足饭饱之后，莫离就继续拉着两个大人去逛夜市，逛到一半就嚷着，
"我走累了。"
"我抱你吧，离儿。"两人抢着说
"这多不好玩，而且一个人闲着也没意思。"莫离把头摇得像个波浪鼓，
"我要坐桥子。"
天大地大，都没有莫离小祖宗大，两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只得四手交叠，让他坐上去，
"叔叔好好，舅舅也好好。"他在两人脸上各香了一下。这孩子怎么得了，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要为他掉眼泪呢。
莫离看到胡饼，就闹着要去吃，柳成碧可不同意，"才刚吃饱了饭，就要吃零食，多伤脾胃。"
"小孩子嘛，都是猫儿食，饭量小，容易饿，不要想着你现在不食人间烟火了，就不许离儿吃。"
"就是你这种人教坏孩子。"柳成碧大怒想要指着风苍月大骂，却发现手被莫离压着，当下柔声对莫离道，"离儿乖，你先下来，舅舅要和风苍月好好理论一番。"莫离就乖乖下来站在一边。
风苍月在柳成碧耳边轻叹，"道家功夫的修为,不是最讲究修身养性,自省其身吗，你怎么还是那么大的火气，真不知道你平时都是怎么修行的，难道都在研究《素女经》吗？"《素女经》为道家专讲房中养生的著作。
"下流无耻。"柳成碧一张俊脸烧得通红，当下不顾这是在大街上怒喝一声。
引得街上众人都看着他二人，柳成碧不好再发作，当下就要拉着莫离走人，"离儿，我们走？"这才发现莫离不见了，
"离儿，离儿。"
这可真是大事不好了，这淘气的鬼精灵跑了个无影无踪，心里暗叫一声惭愧，刚才竟然只顾跟那混蛋生气，一点也没注意到离儿。
风苍月这也着急起来，两人赶紧找起来，找了半天才在趣香苑酒楼前找到莫离正在跟一个比他大不了的男孩子大眼瞪小眼。
"舅舅，风叔叔！"莫离看见两人赶紧招呼，可是眼界却还是瞪着那个男孩子不放。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在这里啊？"柳成碧急忙把莫离紧紧搂在怀里。
"我看你和风叔叔在那里吵架，那样子叫人心里好难过，所以我就先偷偷溜出来了。舅舅打我吧。"他看舅舅额头上冒着一层密密的细汗，就知道柳成碧一定是找他找急了。
"找到你，我就谢天谢地了。"柳成碧苦笑，这要是把离儿给弄丢了，他要拿什么赔给姐夫啊？
"我碰到了一个大混蛋，他居然笑我笨。"他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夸聪明夸大的，莫离的小嘴翘起来直接可以挂油瓶了。
"说你笨就是笨，还不肯承认事实，好好的趣香苑被你念成趣香宛，我还青瓷碗呢，你这饭桶，是不是只知道吃饭啊。"那男孩衣着华丽，容貌也很俊秀，然而眼神冰冷，说话刻薄，仿佛人人都欠着他银子没还。
然而看到柳成碧却眼睛一亮，拉住他的道袍袖子，"这位道长真是仙风道骨。"这世上居然有这样俊美的男子，尤其他一身道袍，更是衬得他不食人间烟火，望之飘然。真是要看过如此人物，才知道风流二字怎生书？
刚才和他吵架这臭小子长得已是玉雪可爱，他们两人眉目之间隐约有些相似，可是气质那就天差地别。
"你这大坏蛋，你胆敢抢我舅舅，我舅舅早已名草有主了。"莫离挽着柳成碧的手，紧张地盯着那坏蛋。
"原来这位道长竟是你的舅舅啊，那可真是道长的不幸啊，有你这么一个笨外甥。"那男孩也毫不客气地瞪了莫离一眼，一副谁跟你一般见识的得意样子。"道长，我家闹狐狸精呢，还请道长跟我回家开坛做法。"
"狐狸精啊狐狸精，我想看呢。"莫离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奇宝宝欢呼雀跃。
柳成碧和风苍月本不想多此一举，然而莫离坚持要去，他们无奈只得跟着这孩子回府，却发现这孩子竟是景王府的小王爷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