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轻寒————妃嫣

柳成碧在山上不知世事，风苍月心里却已经明白了，景王尚明新近续弦，这孩子定是与后母不睦，所以竟然说后母是狐狸精，还请人来开坛做法，真是顽劣非常。莫轻寒时时为了莫离头痛，若是他见过这孩子，只怕会庆幸自家儿子是个听话的乖宝宝，莫离的小淘气和这样的恶作剧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什么啊，那明明是一位很漂亮的夫人啊。"莫离看见真人好失望，什么狐狸精嘛，骗人。好漂亮的夫人，那样温柔的微笑，高贵的气质，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空谷幽兰。
"漂亮本来就是狐狸精的看家法宝，不然怎么做狐狸精啊？"
"书儿......"那夫人苍白着一张俏脸，不知该对尚书说些什么。
"别叫得那么亲热，林惠兰，不管你是用什么妖法迷惑了我爹，我可不会承认你是我娘的。我娘早就走了。今日我已经请来了得道高人，一定要你现出原型。"
这下就连莫离都听懂了，轻蔑地冷笑道，"亏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呢，小王爷，原来你也不过是不懂事的小孩。"
"不懂事的小孩，你今年几岁，我都已经十岁了，肯定比你大。"尚书不服气了。
"十岁又怎么样，比我大又怎么样，你就是比我笨。"
"我笨？"这个死小孩居然说他笨，从小到大谁都夸他聪明啊。
"是很笨啊，你就连最简单的算术都不会做啊，爱啊，应该用乘法，而不是除法。你总是想着惠兰阿姨抢走了你父王，你怎么不想想多了一个娘，就多了一个人来爱你疼你，那就反而比原来番了一倍啊。惠兰阿姨是带着爱而来，不是来和你争夺爱的仇敌啊。惠兰阿姨若是生下孩子，你就有弟弟妹妹了，那就是又多了另一个来爱你，是原来的三倍了。你不就赚番天了吗，只有你这笨人才会以为你父王的爱被人分走了，自己吃了大亏。"
"站着说话不腰疼，最毒后妈心，你这么喜欢倒是让你爹也给你找个后妈啊，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我娘早就走了，我就恨不得爹爹再给我找个新妈妈呢，你不知道我爹有多孤单啊，真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好处的，你爹也有人作伴了。"有我陪着他还不够吗？"
"你陪不了一辈子啊，你总要自己成家立业的啊，难道要那时候才叫你父王续弦吗，当然是现在就有人陪伴比较快乐啊。"
快乐，是啊，父王现在看来比从前快乐多了，过去他的眉宇之间老是有种挥之不去的忧愁呢，原来那就是寂寞啊。不只是父王啊，好像连整个王府都变得比过去有生气多了。
有多少年了，自从娘走后，他就不记得花园里的花有开得那么艳过，枝上的小鸟有叫得那么欢过，家里有个女人在当家真的是不一样啊。就算是自己的衣服，那个女人做给自己的虽然不肯穿，可是看看好像也比买来的更舒服啊。
闷闷不乐的人好像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呢，这么说来，难道他真的是一个笨蛋吗？

第 21 章

"既然你这么笨，不要你娘，就让给我好了。对啊，这样最好了，离儿反正没有娘，阿姨，你这儿子有了也等于没有。我就认你做我干娘吧。以后我保证比这大笨蛋对你还亲，让你吃好喝好玩好，长命百岁，惠兰阿姨，你说好不好？"莫离是个自来熟，惠兰阿姨长，惠兰阿姨短的，在林惠兰身边撒娇。
"好啊，挑个好日子我见见你的家长......"惠兰见这孩子聪明伶俐,俊秀可爱,心下已经十分喜欢，而且莫离待人自然有股亲热劲，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不许抢我娘。"尚书虽然是位了不起的小王爷，却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平时不珍惜，可是有人抢了，又一下子觉得自己损失。
完了，他居然管那个老女人叫娘了，他的一世英明啊就毁在这个死小孩手上了。
"你这个布衣小子，我要叫父王杀了你全家。"尚书恼羞成怒，大喝一声。
"我爹爹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离却毫不慌乱，应对得体。
"好孩子，好孩子，你爹爹真是教子有方。"尚明得了家人的报信，知道自家儿子胡闹，急急赶回，刚好听到莫离的一番高论，不禁心里赞叹这是谁家的孩子教得那么好？
"那当然，我爹爹姓莫，上轻下寒。"
"原来是当朝相国之子。你看看人家多听话懂事，你这孽子就只会惹是生非。"尚明越想越气，一个箭步冲上，伸手一巴掌就向尚书扇了过去。
尚书也是个倔脾气，非但不躲还要激怒他爹，"打啊，你打死了我，就少了包袱，好由着你和这狐狸精双宿双飞。"
"孽子，还不跪下跟你娘道歉。"尚明气得眼睛都红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她是我的什么人，我要跪也去我娘坟前跪，而且是你该跟我娘道歉才是，你对不起她。"
"我今日不好好教教你是不成了。"
"王爷使不得。"林惠兰哭着求饶，但是到底是妇道人家，动作怎么快得过尚明。
莫离见情况不对,挺身上前就要为尚书挡下这一巴掌。柳成碧自然不能看着自家外甥吃亏，正要冲上去解围，尚明已经收手，长安谁人不知莫轻寒只得一个独子，还是爱妻性命换来，这一巴掌若是打在莫离脸上，他和莫轻寒的梁子就结定了，而现下的形式若是得罪莫轻寒可就太不明智了。
"你......"这个笨小宛这是在干什么？尚书也有些惊讶地看着莫离，他为什么要冲上去，胆子真得很大，就不怕被打个正着吗？这个笨小宛多奇怪啊，明明是很讨厌自己的，为什么还要帮着自己挡下这一巴掌呢？果然是个笨蛋，笨蛋是没药医的。
"王爷请息怒，我爹爹还说过教不严，父之过，我若是犯了错，我爹爹从不打我骂我，相反地连他自己也要受罚的。"莫离看着尚明答得不卑不亢。
"唉！"被莫离的行为和话语震住，尚明慢慢缓下了脾气，叹息了一声。是呀，自己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其实并不想总和这个儿子弄得这么不愉快，只是儿子和自己的脾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人谁也不肯让步......"莫小公子说得果然有理，本王也有不是之处。"
"亲父子没有隔夜仇,爷儿俩不痛快,能过了三日吗，王爷还是多和令郎谈谈心吧。"风苍月也帮着劝道。
"小孩子因为失母之痛而一时想不明白，这也是人之常情，还请王爷不要太过苛责。"柳成碧也替尚书求情。
"王爷，书儿他刚才已经喊我娘了，小孩子一时淘气，您别跟他计较。"林惠兰也赶紧来说话。
"话虽如此，但是做错事情，总归要罚。我就是不打你......"
"罚他抄《二十四孝》一百遍，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以后他就懂事了。"莫离笑道。
"这也是你爹教子法宝？"尚明也被逗乐了。
"是啊，因为深受教育，所以拿出来与人共勉。"
哼，说得好听，还不是因为自己吃过苦头，所以拿出来害人，尚书瞪着莫离，原来这小子不让他挨打是为了更长久地折磨他，好啊，这份恩情他记得了。
"既然事情已了，那么我们就告辞了。"柳成碧马上带着莫离要走人。
"我要多多认字。"莫离被舅舅和风叔叔牵着走了，却还不忘回头，他记住这小子了，敢说他笨，等着吧，他一定要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难得你定得下心来，若是你爹听到你这么说，真要高兴死了。"柳成碧和风苍月两人闻言异口同声地说。
"心有灵犀啊。"风苍月笑嘻嘻地说。
"呸。"却恼怒地瞪他一眼，红着脸别过头去。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风苍月却爱看他恼色，偏偏不肯放过他，在他耳边念了一句艳词。
柳成碧再不肯跟这无耻之人说话，一把抱过莫离，柔声道，"离儿，你可要抓紧了，舅舅带你飞了。"当下施展道家绝世轻功逍遥游的步法，腾云而去。
剩下不会武功的风苍月长叹一声，"不知几时才能追上你。"
莫离被尚书一激果然开始发愤读书了，也正式认了林惠兰为义母，随便认了尚明为义父。什么东西都是有了抢了就比较好，尚书本来视继母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莫离认了她作义母之后，他就和莫离抢着逗她开心，承欢膝下。

第 22 章

樱桃桑椹与菖蒲，更买雄黄酒一壶。又到端午佳节，宫中对于廷臣是例有赏赐的，除了樱桃桑椹送到众大臣家里之外。最名贵的是赏赐绫裱五尺长三尺宽的朱砂判，整幅恨福来迟的判儿，赤帻鞮履，仗剑夔立，凝视飞蝠。
出自如意馆丹青妙手，用胭脂膏于绘制，仅留蝙蝠二目、判官双睛，由御笔用辰朱亲点，据说可以驱厉避邪功效，所以众臣有幸得之无不珍藏若宝。
但是，此刻正在画龙点睛的尚宣却拉着莫轻寒的手叫苦连天，莫轻寒只得劝道，"臣子，臣子，陛下当爱臣如子才是，大臣一年到头辅佐陛下，陛下在节庆之时表表心意也是应该。"
"说得好，爱卿，我爱你如妻如何？"
"陛下，还有空说笑，请在扇上题字好让更多人感受圣恩。"莫轻寒将一把团扇递给尚宣，这原来不必尚宣一一题字，但是尚宣刚才出言轻薄，莫轻寒心里恼他，所以故意为难他一下。
"提就提，反正我学的是你的字，我忙不过来难道你就忍心不帮忙，我若是活活累死了，你岂不是要独守空房？"尚宣却全不肯收敛，继续调笑。接过那小小团扇，见扇面上画的全是工笔婴戏图，正中盖上一方小玉玺，赋色淡雅，迥异凡构，奇道。"这又是什么，简直是小孩子玩意？"
"陛下英明，正是赏赐王公近臣家中幼童的，陛下小时候一定也有收到过的啊。"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收到过，但是我没放在眼里。"
"陛下啊，从小就是这脾气。"莫轻寒微微一笑，不过也就是这样的脾气，才能登上大宝。
"我只把你放在眼里还不好吗？"尚宣将心上人拥入怀中，坏心眼地偷了一记香，然后挑起莫轻寒已经羞红的俊脸，很挑逗地问。
"别闹，快些把正经事情办完才是。"莫轻寒劝道。
"这可是你说的，只要把事情办完才就可以了，那我可得好好加把劲了。"尚宣要强拉莫轻寒坐在自己膝上。
莫轻寒怎么肯，当下道，"陛下欲效法陈后主吗？"
"你又怎么会是张丽华，若是有幸得你为伴，南陈岂会亡国？我既然答应你做个明君，自然心里有分寸，只是你总是这样见外，我未免觉得委屈。"
昔日陈后主抱着张丽华同决天下大事，是荒淫；如今他抱着正在为国事忙碌的美人，真正是享受，爱江山更爱美人，他的美人这样看重江山，他就要好好地守着江山。
烽火戏诸侯而毁了大好江山，只为了博红颜一笑，他要守好这万里江山，亦不过为了让他最心爱的人儿安心，原来情到深处，大家都不过是一个痴字。
莫轻寒知道他这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只得依了他。
"对了，你可有子女？"尚宣一边题字，突然想到若是莫轻寒有孩子的话，这扇子也有他孩子的一份吧，他的孩子一定也是非常聪明可爱吧。
"小犬莫离今年已有八岁了，顽劣不堪。" g
莫离，莫离，为孩子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两个人永远不分离，白首偕老，还是在爱妻逝后感伤离别所致？黯然销魂者，唯别字而已。
尚宣听了消沉了一会，才道，"我还没有见过他呢，今日过节，让他一起来用膳，我已经命人准备嘉兴粽子。北方粽子多是是江米小枣或者清水江米白粽子，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吃不来，还是嘉兴粽子好。还有明州呛蟹，来了长安新鲜螃蟹是吃不太到了，幸好还有呛蟹解解馋。我们明州的呛蟹你知道的吧，挑选新鲜肥壮膏满雌蟹口朝上整齐地排列在木桶或瓷缸内，撒上一层食盐，再铺上一层蟹，至木桶或缸将满时，倒入调好的饱和食盐水，盐水要稍高于蟹平面，覆以竹片压上石块，腌五天就可以吃了，想想都流口水了。" 尚宣是真正用了心，知道莫轻寒是南方人，特地为他张罗的家乡特色。
莫轻寒却只得打断他兴致勃勃的描述，"陛下恕罪，微臣不知陛下今日有此雅兴，家中已设有酒席宴请亲朋好友。陛下应该早告诉我的啊。"
"今日过节，我自然就想着和你一起吃饭，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提前告诉你。你心里分明没有我，才要和别人一起，什么亲朋好友，难道我就是外人吗？"尚宣沉了下脸。
"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不准去。"
"可是，我跟他们都约好了，岂可失信于人。"莫轻寒无奈地说着。
"你就舍得让我伤心？"
"陛下......"莫轻寒满心抱歉。
"他们重要还是我重要。"
莫轻寒轻轻握着他的手，柔声道，"陛下，我一年三百六十日都陪着陛下，只有今日会会他们，陛下说是谁重要。"
"我就要你连今日也陪着我。" 听出莫轻寒的意思就是今日一定要去，尚宣气愤之中，反而微微带着些惶恐。他在莫轻寒心中到底还是不够重要吧。
"陛下......"莫轻寒握住尚宣的手。
"我意已绝，不必多言，今日你若是去会他们，我就把他们都杀了，我敢保证一个不留。"尚宣怒喝一声，不肯听莫轻寒温柔的请求。
"陛下......今日我要宴请的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你要把他们都杀了，陛下觉得我还会在你身边吗？"
"好，你最亲近的人都在宫外等着你呢，那么，你现在跟在我这外人身边是要做什么！"尚宣怒极，他狠狠地挣脱莫轻寒的手，将莫轻寒从自己膝盖上推下来。
"陛下，你别这样。"眼见情势已经失控，莫轻寒只好展开柔情攻势，从后方轻轻环抱着尚宣。
"我也知道我是小气了点，可是那是因为我在乎你胜过你在乎我，不然你会那么潇洒说去就去，毫不在乎......要不你就干脆依了我。"莫轻寒极少主动亲近尚宣，所以尚宣见他如此，气也消了大半，但是到底希望莫轻寒陪自己过节，所以硬的不成来软的。
"陛下，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会听我的话吗？"
"成日里就拿这句话压我。"
"这样吧，我晚上陪着陛下过节好不好？"
"你当这是中秋节吗，赏月晚宴？"端午节讲究的当然是个中午。
"那中秋节我陪着陛下过好吗？"莫轻寒很识趣。
"今晚我也要你陪着，不过既然是晚上，就不止是陪吃饭了，我准你明天不必早朝。"
"谢主隆恩。"莫轻寒没有办法只得谢恩。
"对了，那粽子和呛蟹就赐给你中午加餐。"
"多谢陛下美意，粽子可以，但是呛蟹就免了，今日酒席由求道之士掌勺，不宜品尝此美味。"
"好啊，你连道士都勾搭上了。"尚宣一听又要跳起来。
"妻弟柳成碧看破红尘，出家为道，道号忘尘。"
"妻弟，他长得很像你妻子吧？"
"一母同胞，自然是有七分像的。"
"那你就干脆移情别恋好了。"大醋坛子马上就打翻了。
"陛下，那是微臣的妻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