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天堂[现代耽美]——BY:阿列夫零

作者:阿列夫零  录入:03-04



第34章 不同命
  “你好,是林先生吧?我是胡春漫。”
  老胡的女儿今年三十岁,在中欧地区刚读完国际法博士。她穿着米白色羽绒服,松松一个马尾,除开长途飞行的疲惫不谈,甚至能夸一句青春靓丽。
  另一个行李箱在她丈夫那里,她一手还牵着孩子。小男孩棕卷发琥珀色眼睛,一步一步走在旁边,照老胡的说法,差不多刚刚四岁。一只手不到的年纪。
  我顺势接过她的行李箱:“你好,林小山。”
  她丈夫是体型高大的中欧人,三十七岁,任某知名大学的环境研究学副教授,主攻方向是atmosphere and ocean science,在生物领域建树颇丰。他额前的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但并不像刻板印象里那样不好接触,和我握手时用着别扭的中文:“您好,林…乡绅。”
  胡春漫哭笑不得:“你别介意。”
  我带他们往出口走,摇头说:“不会。”
  裴雁来的车还停在三号口的停车位上。
  一行人走近,副驾驶的车门从里面推开,是小米走下来。他腼腆地点点头,然后掀开后备箱,帮着搬行李。
  “这位是?”胡春漫只听老胡说,就安排了我一个人。
  我把箱子抬进去,才来及介绍:“所里实习生,小米。他今天有时间,正好过来帮忙。”
  小米顺着我的话,拘谨地笑笑:“胡小姐您好,我,我是米晓杉。”
  胡春漫闻言一愣:“你们……”
  我拉开车门,看到光洁如初的副驾座位。
  泥渍顽固。下车前,我已经对副驾驶的余污进行了清理,但小米随身携带了湿纸巾,他二次清洁完,一点痕迹都没剩下。
  “同音不同字。”我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简单做解释:“上车吧。”
  开车的还是我。
  说起来相当好笑,裴雁来为了和我对着干,随手拨了小米的号码,叫他来取车。小米人是来了,但裴雁来把车钥匙给他,他却没敢接。半天才支支吾吾说,裴,裴律,我我我科三没过,我我我没驾照。
  想到裴雁来听到这话后短暂沉默,我却忍不住想笑。折腾一路,车最后不还是落进我手里了。
  小米好像很喜欢孩子,屁股没坐稳,就频频回头看后座那小孩。
  “他,他叫什么名字啊?”
  胡春漫摸摸小孩细软的发,说:“小名闹闹,你们就这么叫吧。”
  小米扭着侧过身,角度我看了都觉得腰疼,笑起来有种奇妙的清纯:“闹闹,闹闹。”他抬手,想摸孩子的脑袋:“可以吗?”
  胡春漫没来及应,闹闹却直接仰起头,主动用脑袋蹭小米的手:“Schoner bruder.”
  她丈夫哈哈大笑:“他很、习欢、你。”
  胡春漫虽然难掩疲态,但见闹闹的憨态,也笑出声:“他在喊你漂亮哥哥。”
  小米脸皮薄,瞬间蒸出一层红。
  我趁红灯,也回头看了一眼。闹闹看到我的视线,却立刻怯生生躲进妈妈怀里,把脸埋起来不说话了。
  胡春漫也有点意外:“这孩子不太认生的。”她又解释说:“可能是到陌生的环境,宝宝有点害怕。他身体不太好,我们没怎么带他回过国。”
  我点点头,没说话。
  车内的后视镜映出我的脸。
  眼型偏圆,但眼尾稍往下。除了眼睛以外,其他部分的线条冷清又不近人情。
  我脸上软组织少,不喜欢笑,看起来有些阴郁。不讨人喜欢太正常不过。
  小米不同。虽然腼腆容易紧张,但他的亲和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大多时候我并不嫉妒他,只有……
  “听说鼎润来了新的合伙人?”胡春漫问。
  我从后视镜里看她,她情绪不高。虽然老胡和女儿关系不好大家都心里有数,但她突然问这个问题,我有点神经过敏。
  “是的。”我答得谨慎:“裴雁来裴律师。去年十一月替了何律的位置。”
  胡春漫似乎在走神,说话一字一顿的:“哦,裴雁来——”
  小米兴冲冲接道:“裴,裴律很厉害,人也特别好,我们都很…… ”
  “小米。”我不着痕迹地侧目冷视,打断他:“车里有水,给胡小姐他们开一下。”
  裴雁来空降前后,老胡的反常得非常明显。裴雁来无意争权,但鼎润现在胡裴派系纷争的说法还没消停。胡春漫这时候举家回国,抱着怎样的态度,目的又是什么,尚且是未知数。
  多说多错。
  小米察觉到我的态度,吓得一僵:“嗯,嗯,好的。”
  水递到后座,孩子被换到她丈夫怀里。
  胡春漫对裴雁来似乎很感兴趣,没把话题揭过:“裴,嗯,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她拍拍丈夫的腿:“记得吗?五年前在耶大,老胡想递橄榄枝,但碰了一鼻子灰的那位。果然前途无量。不过,他怎么突然乐意进鼎润这座庙了?”
  男人挑眉,手一摊表示没什么印象。
  刚巧遇到红灯,我脚一抖,一个急刹,脱口问道:“五年前?”
  我进鼎润的前一年。
  胡春漫点头:“听老胡提过。裴是近十年,留学生里最早拿到JD的天才。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被他拐回国了。”
  我算了算时间。
  裴雁来大一下半学期伊始就从燕大退学,后来去了北美。按照胡春漫的说法,他只花一年半就读完本科,才能在三年学制的耶大拿到JD。
  ……真不是人。
  “原来是他,那我就放心了。”红灯的最后两秒,胡春漫低声说。
  过了马路,我才又看向后视镜。
  胡春漫靠在窗边揉着太阳穴,脸色不太好,她丈夫一只手在她肩上摩挲,是标准的安慰动作。
  我心头一动,试探着说:“胡小姐如果晕车,可以开点窗户。”
  胡春漫闭着眼,语气温和:“不,我只是有点累,谢谢你的关心。”
  我变了主意。
  胡春漫回国可能真的不为鼎润的管理问题,这是好事。但想起这两个月老胡的种种异动,另一片阴云浮上心头。
  最好别是我想的那样。
  把人送到家里是中午十二点。
  我问小米,需不需要把他送回家。他却摆手,说他要和我一起回律所,昨天还有工作没处理完,需要扫尾。
  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我身心俱疲,开回鼎润楼下时,眼睛都开始冒金花。我让小米先下车,然后头昏脑胀的给裴雁来去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哦,对。他还在飞机上,十二个小时后才落地。
  于是我发了条短信过去,告诉他,车我已经停回律所,钥匙待会儿就送回他桌上。
  信息发送成功。
  但我心里清楚,我们之间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他不会再回复。
  后座上遗落一枚矿泉水瓶盖,我猜是小男孩玩儿完不小心丢下的。
  我打开车里的柜子,想找到垃圾收纳袋一起清理掉。但垃圾袋没找到。储物柜里只放着瓶香水。
  黑色的正方体玻璃瓶。
  “直达天堂”就安静地立在眼前。只有一瞬间,我却想了很多。
  好的坏的,心动的难堪的,从初遇那天算起四千五百多天,我以为只有我在抗拒洪流,裹足不前。
  裴雁来呢?
  长久地注视着“Straight to heaven”,它对我说,他走出太远,可地球是个圆。
  很荒谬的奢望,我觉得自己有点滑稽。
  车窗突然又被敲响,声音不大,我偏过头,居然是小米去而复返。
  我从过去抽身,把柜子关得严丝合缝后,摇下车窗,问他:“怎么回来了?”
  小米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嗯…林助,我刚刚去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和饭团,你…你看看想吃哪个?”
  “……”早上只喝了一杯冰拿铁,诚实地讲,胃在返酸,我确实饿了。
  下了车,我把车上锁。因为印象里小米经常抱着三明治啃,所以顺手拿起奥尔良鸡排的饭团。
  微波炉加热过的,饭团包装下面还贴心地垫着几张纸巾。用纸巾包着饭团,手不会被烫到。除了这些,一人还有一枚溏心蛋,一盒甜口谷物牛奶。
  小米眯着眼,腼腆地笑:“林哥,这…这次算我请你。”
  我很快反应过来,他大抵是想还之前请他吃米线的人情。
  体贴,细心,好脾气。
  我叹了口气,最后那点不尴不尬的偏见也被我抛之脑后。
  “谢谢。”我努力勾起一个笑:“下次不用这么客气。”
  小米一愣:“林哥……”
  “小山!”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条件反射似的猛地转头,看见两个结伴逛街的中年女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快步朝我们两个跨过来,脸上都带着笑。但我都不认识。
  “妈?你,你怎么在这儿?”
  直到小米从我身边匆匆跑过,我才意识到不是“小山”,而是“晓杉”。
  我妈在老家,家里有丈夫和新的孩子。从上大学算起,我来首都快十年年,她从没来这座城市找过我。
  我捏了捏山根,只觉得确实是累昏了头。
  “今天店里休息,我和你张阿姨出来逛逛。”女人拉过小米的手:“对了,我刚刚给你买了条领带,你来试试。”
  小米又害羞了:“妈,别…我前辈,我前辈还在呢。”他回头叫我:“林哥!”
  我被招呼着凑近,才发现也不是不认识。
  这么看首都也太小了,扔块橘子皮都可能砸到萍水相逢的旧故——小米的妈妈竟然就是那晚花店的老板,只是那束“林肯先生”现在也不知道被裴雁来丢进哪个垃圾箱。
  一面之缘,那时候光线又很暗,她已经认不出我。
  “你好啊。小米多亏你们照顾了。”她笑起来大气温婉,像白玉兰:“哎,小伙子可真帅啊,有对象了吗?”
  小米看了我一眼,尴尬几乎写在脸上,他长叹一口气,有点头疼:“妈……”
  我朝他摇摇头,表示没什么,而后实话实话:“阿姨,不着急。”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但我转身就记不清了。
  只是在我拆开温热的饭团,咸甜的酱汁盈了满口时,小米妈妈那句“晚上记得回家吃饭”在脑内重播了许多次。
  我已经不会想念我妈,但我偶尔会想有个家。不是出租屋,没有招瞟的室友和刻薄的房东,那样的一个家。
  同名不同命。
  在爱里生长的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第35章 合租怪谈
  这天晚上回去,我发现冰箱里我的午餐肉罐头被动过了。餐桌上摆着宜居十七块钱两个的白碗,里面剩一层老坛酸菜的汤底和泡面渣。
  碗是我的,面我没吃。
  那对情侣不在,程序员被我叫出来。他咬死不是他干的,还吞云吐雾地建议我找人跳大神,别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回来。
  我把碗连着汤底扣在他衣领:“我跳你亲爸狗日的。”
  得声明一点,我很少骂得这么脏,可我不是裴雁来,骂人还要谈素质。事实证明,人的底线就是无限。
  程序员比我矮一个头,手一抖,烟头就砸到他经年一日的灰黄棉拖,烂出一个焦黑的洞。
  他抡我一巴掌,我闪得快,贴着脸蹭过去不痛不痒,然后回了两拳。我砸得结实,他痛叫两声,喘着粗气,看起来像我两年前出差在大学城公路上偶遇的野猪。
  只不过他和野猪并不相同。我打野猪,野猪说不准会把我拱死;我打他,他却在半分钟后苦大仇深地把门一摔,说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矛盾正式升级是裴雁来出差一周后。
  裴雁来原定这周末回国,但因受东大洋强台风影响,国际航班不得不停飞一天。我没接到人,心情有点糟,没想到回到出租屋,好室友又给我憋了个大的。
  ——首都时间晚上八点五十七分,我在房间门口,和两坨排泄物面面相觑。
  我木着脸,先报了警,说有人寻衅滋事,紧接着又联系了房东。
  投诉需要夸张才能掷地有声,于是我在电话里说:“柳阿姨,对,我是租您四环那套房的租客小林。有件事要反应,王先生在您家拉了一地,地板可能要泡坏……您要不来看一下?”
  对面房东应该在做饭,刀刃划砧板的动静有些刺耳。我话音刚落,就听见什么被砸得七零八碎。
  在楼下便利店草草塞完一个三明治,房东和警察一起到了。
  “狗娘养的驴爹糙的你个小鳖孙儿还要不要脸!”房东上去就要撕烂程序员的脸。
  警察人高马大,拦了一手:“冷静点儿大姐,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你不要跟着犯错误!”
  程序员看见警察的证件吓得腿都软了,戏很多,两手各给自己一个巴掌哭天抢地,说警察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加上下班晚归的小情侣和我本人,客厅餐厅厨房一体化的局促空间里挤了七个人,空气都被搅得浑浊,场面实在很混乱。
  戏看够了,我没什么情绪地扫了情侣二人一眼,然后给警察递了几根楼下刚买的烟:“那就这样吧,我们私下调解,辛苦各位。”
  片警接过,摆摆手:“哪儿的话,应该的。”
  房东拎着扫把监工,亲眼看着程序员把地上打扫干净。临走前还在破口大骂:“妈了个几把,孙子你丫这个房租翻倍,这事儿没商量,能交交不交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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