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黑崽立马收爪子立正了,并越过陆南川把半个自己挤进处置室,逮住刚要出门的大夫,“麻烦咨询您一下,我哥这个伤有什么注意事项没?”
他这么一说,没等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有反应,陆南川先看过来,好像让那声自然而然的“哥”给戳了一下。
“开的药按时服用,伤口别沾水,辛辣刺激食物不要吃,注意清洁,休息时候别压着伤处。”大夫笑笑,“不用太紧张,正常护理就可以。”
顾玉琢认真地点头,听明白了。
他把路让开,和陆南川往长椅那边走了两步,说:“陆老师,那你等我一下子,我去取……哦不行,就医卡给圆圆了,我给圆打电话,让他去拿药。车就在后面停车场呢,要不咱们直接去车里等吧。”
急诊室有人拍照,停车场也有人拍照。
可以预想接下来热搜上锣鼓喧天的场面。
顾玉琢上车前,在肚子里叹了口气。
饶姐估计能把他直接锤成相片挂墙上。
七座商务车上,只有陆南川和顾玉琢在车里坐着。司机是剧组的老人了,他们一上来就下车抽烟去了。
陆南川不能靠着,只能往前趴,可背又不能太弓着,怕把才结痂的伤口给崩开,只好正襟危坐。
顾玉琢给他找了两个垫子抱着,递过去前还闻了下,“有烟味儿啊,介意吗?”
介不介意的,都已经这样了,还讲究什么呢。
陆南川接过去,趴上面了。
“不用为这个小事愁眉苦脸的。”
过了一会儿,陆南川忽然开了口。
“换了谁,下意识反应也是要拉你一把的。那个位置,我不拉你,砸的就是你脑袋,不给你开个瓢都对不住它飞下来的气势。”
顾玉琢讶异地张了张嘴巴,却没说出有用的话来。
认识陆南川两个多月了,他还从没听陆老师这么说过话。
——好像有一层薄薄的纸被剥下去了。
那张纸在他看陆南川时总挡在眼前,让他只能看个大概,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影帝究竟是什么样子。即便他有喜怒哀乐,也总不大真实。现在却是触碰到了一些,有血有肉的活气儿。
脑子里那根弦一松,黑崽又活跃起来。眼见车窗外的天已经黑透,肚子里的馋虫也跟着醒了,他歪着头问陆南川,想吃什么。
陆南川看看他,说要生滚吊龙牛肉粥,黑松露鲜菌饺,蟹肉酥和脆乳鸽,再搭一个白灼菜心,齐活。
顾玉琢一听,不难,能安排。
民以食为天,他们的交流沟通似乎总在饭桌上。
袁茂是个人才,衣食住行的事交给他包管给办得人身心舒畅——陆南川和顾玉琢回到酒店时,热腾腾的饭菜已经在桌上等了。
饭前,两人刚洗了手准备坐下,郭天禾和段骁就过来了,说要慰问一下陆南川,后面还跟着制片人,制片人后面还有灯光组老大。
乌泱泱一群人进门,屋里立刻就热闹起来。
陆南川脸色没什么变化,但顾玉琢按照自己狗腿了两个多月的经验观察,是不大高兴了。
可他一个“小喽啰”,在这时候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在旁边陪聊。
所幸人精们并没坐太久,不到十分钟就说要走,走前还要把顾玉琢也给捎上。制片人的意思,在一条街外的酒店安排好了,剧组也有同僚跟过去,不会让顾玉琢在那住得委屈,主要呢,是给陆南川腾地方,让他能养伤。
顾玉琢无所谓,在哪住都是住,一条街,离得也不远。
可惜陆南川没同意。
他说后背有伤一个人不方便,小顾在这事儿上挺自责,方才你们来之前刚自告奋勇说要留下照顾几天,那就这么着吧,你们也甭麻烦了。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本来也是为了面子才来跑一趟的小团队自然就坡下驴,嘱咐顾玉琢千万仔细后,就排着队走了。
大伙都挺开心,只有黑崽挺纳闷——
什么时候自告奋勇了?
坐下吃饭,蟹肉酥已经有点凉了,陆南川吃得不是很痛快,于是宣布要洗澡。
顾玉琢点点头,那您留神,别把水浇背上了。
陆南川搁下筷子,顺便把他的筷子也缴了,放在一边。
“我后背长眼了吗?”他问。
黑崽老实答:“没啊。”
“你跟我进来,”陆南川点他,不太爽的样子,“搭把手。”
黑崽噌噌跟上,临走还叼了只蒸饺在嘴里,菌菇的鲜味鲜得他眯起了眼。
——哇呀,陆老师是要在我面前脱光光了么,从这方面看,老子也是内娱第一人了!
作者有话说:
陆南川养崽日记n
有条不紊地进展中,这个节奏我很满意
第16章
陆南川房间的气质和他本人的气质完全是劈了叉。
顾玉琢进门前,发挥了一下他贫瘠的想象力,认为陆老师的地盘应该洁净整齐,门一开就能嗅到一股香味儿。
实际上,除了一股香味儿,其他的都不怎么符合想象。
进门小吧台上,摆着五六只茶杯,每只样子都不一样,个个搔首弄姿,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正前方靠窗位置,单人沙发旁的小茶几上码着一摞书,还有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沙发脚下,又是一摞书,并且已经悲惨地倒成了一滩。
扫一眼,就瞄到了宽大的床。床品用的不是酒店标配,是陆南川酷爱的滑溜溜真丝。一床鹅绒被被随便地散在上面,枕头一横一竖,躺过的地方压出水波一样的褶,还保持着离开时的完整状态。
这么个景象,要说邋遢,又真不是,却又找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
非得说的话,那只能是舒适了。
估计每个进来的人都想直接躺下睡了。
陆南川从浴室露头,对着木鸡一样的黑崽招手,“别愣着,以后有的是时间参观。来,帮个忙。”
对,他是来参观陆老师本人的。
黑崽回神。
浴室挺宽敞,抵得上普通住宅一间主卧面积,临湖那一侧,还有一面落地窗,窗前一只浴缸,城市小资们热爱的标准配置。
顾玉琢打量一眼,发现陆南川连衬衫扣都没解,方才进来也不知道忙活了点什么。
“缝针的麻药劲儿过了,抬不了手。”陆南川冲着他一点下巴,“帮我解了吧。”
“行,这就来。”
顾玉琢袖子一撸,说上手就上手,完全没有缓冲,且目不斜视,神态认真得像个伺候七八十老大爷的专职护工。
毛茸茸的头发顶拱在陆南川胸膛前,拱过来一股土味,掺上浴室里的佛手柑香薰,那味道就俩字,够了。
——浪漫和旖旎都是想象中才有的东西,现实永远让人清醒。
肚腹上小凉风拂过,又一下没了。
顾玉琢直起腰,“好了,陆老师。”
一双眼干净得陆南川想就地犯罪。
陆南川眼皮一垂,“裤子不管了?我弯不下腰。”
“那不是怕你不好意思么。”黑崽伸手就解,坦荡得让人窒息。
谁知道作为道具的裤子非常不给力,线头居然卡进了拉链里,导致扣子解开了但拉链死活拽不下去。
黑崽一双灵活的手就在裤裆前游走。
陆南川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开始产生后悔的念头。然后顾玉琢毫无预兆地蹲了下去,陆南川在一瞬间被“悔不当初”四个字淹没了。
“不行啊陆老师,卡太死了,要不拿剪刀剪了吧?”顾玉琢仰起脸,从下仰视着他,神色单纯得让陆南川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惭愧。
他松了口气,“拿吧,在外面抽屉里。”
顾玉琢转身去找剪刀,等剪刀拿回来却发现陆南川把浴室门掩上了,他敲敲门,陆南川让他把剪刀递进去,他自己来。
黑崽没能领悟精神,站在外面一个劲儿问你行不行啊陆老师,不行别逞强呐,一剪刀的事,咔嚓一下,我不就帮你解决了。刚才都没害羞,现在剪裤子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
陆南川从没觉得这小孩儿这么能念叨,从他剪开裤子到平复情绪到扯了条浴巾裹上,他在门外嘴就没停,等拉开门,已经念叨到七老八十的养老问题了。
“怎么,还计划着等我八十了来扶我上厕所呢?”
亮光骤然扑在脸上,顾玉琢愣了一下,紧接着视线落在眼前的腹肌和人鱼线上,傻乎乎地说:“那万一咱俩打了一辈子光棍,抱团养老也不是不行。”
“真能想。”陆南川给了他一个脑瓜嘣,“进来。”
好奇的朋友从后面跟上,“陆老师,你深藏不露啊。”他啧啧两声,“肌肉练得真漂亮,羡慕。”
“想摸”没敢说,怕造次。
但黑崽确实手痒,企图悄悄摸一下,对比对比自己的小肌肉。
陆南川要求也不高,就让顾玉琢帮着拿一拿花洒,洗洗头——他一个人操作不方便,一个不小心就得浇到后背上了。
两人挤淋浴间里,热水一开,空间益发局促起来。
顾玉琢举着花洒,上下一打量陆南川,指指旁边为行动不便者设计的折叠凳,说:“要不你坐那儿我帮你洗吧,我给我……反正我会洗。”
他贴心地把“爸”字咽回去,睁着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看着陆南川。
陆南川能怎么办,他不能怎么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除了老实地坐下洗头,别无选择。
水流冲下来,很暖,同时也打湿了陆南川裹在腰上的浴巾和顾玉琢的衣摆裤子。
顾玉琢没在意,从架子上找着陆南川用的洗发水就在手上揉开了给他搓头发,边搓边说:“我手法是不是还挺娴熟?嘿,之前有阵子脱发,给我愁的。后来上网看,他们说是洗头姿势不对,我就跟着视频自学了一下。也不知道有用没,不过后来过阵子头发又茂密了。”
陆南川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有人给洗头确实挺舒服,按道理是有昏昏欲睡的效果,但对陆南川来说无疑是折磨。
顾玉琢那件薄薄的短袖湿透,贴在平坦的肚腹上,隐约透着皮肉和下面短裤卡在胯骨位置的裤腰。
怎么讲呢。
如果说起初的心动与之后的相处是在开火之后小火慢屯一盅靓汤,那么现在就是在火塘里添了一把干柴,直接让汤水向着滚沸去了。
可时机却不对。
就像正在奋力钻出土壤的嫩芽被外力猛地一扯,过早地暴露在炙热的气温下,很有被晒干死亡的风险。
温热的水冲走泡沫,在顾玉琢想再帮忙的时候却被陆南川抓住了手腕。
“我自己来吧。”他说。
顾玉琢在这一刹那也不知道让哪个路过的神仙给开了灵窍,冷不丁觉出了微妙的尴尬。
于是交代一句自己在外面,有事喊,便一溜烟跑了。
当晚,两人都坐在被窝里思考了同样的三个字——
为什么。
陆南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冲动干出这种蠢事,顾玉琢不知道自己从浴室出来时候那股脸红心燥是为什么。
在床上翻腾几十圈,陆南川在对自己的唾弃中睡着,顾玉琢打了两把游戏,输到怀疑人生。
在郁闷中入睡,这一晚的梦都变得光怪陆离,尤其是醒来前的那一个。
顾玉琢梦到了一个富有春的气息的清晨。
阳光、绿树、纱帘,细微的风和翻滚的薄被。
他的手在一块腹肌上流连忘返,顺着人鱼线拨弄,再往下的位置,他脑中有一个声音在说,你见过的啊。
你妈的!
在看清腹肌主人的那一刻,黑崽彻底惊醒。
完球了,他捂住脸,被陆老师的腹肌支配,他都开始不干净了。
啊!
一个鲤鱼打挺又撂倒,他在床上弹了两下,摊平四肢,绝望地盯着天花板,叹气。
洗漱后,两人在楼下客厅碰了面。
袁茂拿来的早饭已经摆上餐桌,两人面对面喝粥,顾玉琢目光躲闪,从头到尾就没敢在陆南川脸上停留超过两秒。
他做贼心虚。
虽然没干什么,但就是虚。
没看见陆南川时候那梦里的情景还能埋在脑海深处,陆南川一出现,虚幻的景象一下子具体了,黑崽整个人都糟糕了。
陆南川也没多话,看上去有那么些许的冷淡。
下楼时候,顾玉琢站陆南川身后,看着陆老师的后脑勺,他就琢磨,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点细米粒一样的失落感是打从哪来的。
它们很微小,但足以影响情绪。
等到了片场,看陆南川神色如常地和郭天禾说话,和姜鹭对戏,黑崽晓得了失落的来源,并进行了反思。
反思的结果就是陆老师不搭理他了,所以失落。而这种疙里疙瘩的感觉和小时候跟小朋友闹别扭是一样一样的,说不上难受,就是刺挠。
他叫来袁茂,说圆圆啊,过几天是不是有个闪光之夜要出席?
袁茂说是呐,干啥,上次饶总都跟郭导请过假了,你只管大胆走。
顾玉琢抠着自己手指头,望一眼头顶蓬松的云,道,我打算找个庙拜一拜,去去飘哥的飘气。
袁茂想了想,说行,你去哪家,我来安排。
顾玉琢一摆手,说我去问陆老师,他好像跟民间神秘组织挺熟的。
于是,他成功找到了击碎陆南川冷淡面具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