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黑云在起初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丧成这样,直到姜鹭临走前挺感慨地道了句,虽说大伙都在一个圈子里,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碰上了,保重。
简单一句话,像道惊雷一样,把他给劈明白了。
以后就见不着陆老师了。
也许参加活动能碰上?
但陆老师并不爱参加有的没的活动。
或许……颁奖典礼?
别逗了,根本不在一条赛道上。
啊,好郁闷。
于是,郁闷的情绪就这样一直笼罩着他直到杀青宴。
喝了两杯,顾玉琢出去给饶晓倩打了个电话,说暂时不想走,能不能留下多学习两天。
饶晓倩在那边冷笑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麻溜儿地给我滚回来,安排了一堆工作你跟我说你要多留两天?做什么春秋大梦。
顾玉琢叹气,惆怅地挂断了电话。一转身,恰好正对着巴掌宽的门缝。那道缝隙把陆南川框在中间,跟幅立体画一样。
周围人都在推杯换盏,一个桌上的同事们三杯黄汤下肚就开始坐不住了,互相蹿了位置,勾肩搭背地吹牛逼。
只有一个陆南川,虽然坐在这个场景里,却看着格格不入。
还是那个原因,不是他非要端着,是别人轻易不到他面前“打醉拳”。
顾玉琢推门进去,想着要跟陆老师喝两杯,实在不行晚上回去他们自己再聚个小范围的,搞个麻小配啤酒,一醉方休。
他这么打算着,刚要往陆南川那边走,没料陆南川站起来了,手里拿着手机,眉皱着,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诶,小顾,来来,跟哥喝一杯嘛。”
段骁也不知道怎么喝的,舌头都大了,一看见顾玉琢,跟打了鸡血一样摇起他的手,平时伪装道士的仙风道骨全都喂了狗。
手里被塞了酒杯,顾玉琢眼神还是不经意往门那边瞟了下——
看着挺生气的,是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出,陆南川只是出去接个电话。
只是打电话这个人挺烦,是他爸。
陆广华这个人要找别人看不看时间场合是分人的,如果通话对象是合作伙伴,是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他就会三思而后行,但如果这人是他儿子,凌晨打电话也不是稀奇事。
陆广华说:“上次跟你提的事儿考虑怎么样了?”
陆南川站在空荡的安全楼梯上,声音都带着回响:“不去。”
“明年院线排期挺紧张,好档期根本挤不进。”陆广华话音一转,说别的了,“你这带点悬疑色彩的文艺片,靠那几个让人都不好意思张嘴的人脉,能帮你排到年节假期里去吗?”
陆南川眉峰一抬,笑了:“你要拿排期换这么个小事?”
陆广华也跟着笑起来:“我思来想去,我儿子要的不就是这点儿东西么。给你投钱的几位是新贵没错,可这新贵啊,除了‘贵’它不是还占了个‘新’字么,能量上,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行,成交。”陆南川说,“别想着拿五一、端午来糊弄我,国庆、贺岁,你自己挑。我是没本事挤进好档期,但搞砸一个雕塑展,一点也不难。”
陆广华啧了声:“还是这么幼稚。”
挂断电话,陆南川很缓慢地吁了口气。
从楼梯间的窗户看出去,他发现窗外地面上湿了一片。
落雪了,细小的雪粒纷扬而下。
可惜地面温度高,存不住雪,沾在地面上迅速就化了。
一天一地,能打着旋儿飞的时候洁白无瑕,有所依傍时反而和泥污混为一谈。
顾玉琢喝的有点多了。
都怪段骁这个神经病。
姓段的说他失恋了,谈了三个月的女朋友忽然要参加骑行队伍,跟着一帮人往川藏线上去了。临走前给他来了个电话,说两人不合适,三观不和,好聚好散吧。
作为一个创作者,段骁觉得自己情感过于丰沛,所以受的伤也就格外深。
他和黑崽一杯又一杯,等回过神,一瓶白的就剩点儿底了。
陆南川回到包间,看见的就是这么个豪爽场景,想说让他少喝两杯已经来不及了。
散场时候,段骁是让人扛回去的。顾玉琢也没比他好多少,整个人搭在陆南川肩上,浑身酒气地念叨陆老师陆老师,咱俩再续一摊,
袁茂撑住顾玉琢另一边肩膀,跟陆南川商量,要不就让崽去他那,这人喝多了有时候会干出点离离原上谱的事。
陆南川没答应,说你们明天就走,你回去收拾收拾,别落什么东西。
于是,顾玉琢被陆南川又领回了2503。
这小朋友喝多之后倒是不闹腾,就是眼神比较呆滞。
陆南川让他坐在沙发上,他就挺乖地坐着,把鞋一脱,盘着两条腿,前后左右地小幅度晃。
陆南川去卫生间拧了条毛巾出来时候,顾玉琢已经像个不倒翁似的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凉凉的毛巾擦在脸上,顾玉琢舒服得叹了口气,把自己脸往毛巾上贴,边贴边嘿嘿笑:“陆老师你脸突然变大了。”
两个人鼻尖就隔了没一个巴掌远,没看成对眼就不错了。
陆南川说:“你离我这么近,能不大么。”
小崽却忽然动了手,两只热乎乎的爪猛地捧住陆南川的脸,说:“陆……嗝,老师,你今儿又不高兴了。我那个……我来哄哄你吧。”
陆南川让他喷了一脸酒气,皱着眉屏息,问:“打算怎么哄呐?”
“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
“吧唧”一声,陆南川惊呆了。
湿热的两片嘴唇没对准位置,要亲脸颊却滑到了嘴角,
“亲一口,哄哄你。”黑崽张开手臂,抱住了陆南川,“再抱抱,什么烦心事都没啦。”
射灯的光柔和地盛在顾玉琢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如同掬了一捧水。
陆南川箍住他的腰,搂紧了,下巴搁在他颈窝里,轻轻地吐气说:“你这是在玩儿火啊,小傻瓜。”
顾玉琢让一口热气吹得直痒痒,要躲却没躲开。
耳垂下被很轻地啄了下,醉酒的黑崽伸手蹭蹭,睁着两只眼眨巴眨巴,终究没熬过困意,趴在陆南川的怀抱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小顾亲亲这个情节是开文前就想写的,写出来之后又有点犹豫,但还是决定保留啦,毕竟是个没谱的崽
第27章
我干了什么?
你他妈亲了陆老师。
卧槽,我为什么要亲陆老师?
因为他不高兴,你想安慰他。
安慰人的方法有一万种,为什么要亲?
就想呗,他好看。
这种不要脸的想法让顾玉琢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不跑快点可能会被陆老师打死。
他起床脸没洗牙没刷,随便套件衣服就往外跑。跑到一半想起来手机没拿,气到吐血,又折回去拿手机。
手机上看眼时间,才六点半。
陆老师不可能起床。
他蹑手蹑脚下楼,临走顺了瓶矿泉水,把门卡放在了吧台上,一溜烟地跑路了。
随着门“咔哒”一声锁上,端着杯热茶的陆南川从拐角的阴影下走出来,看眼被黑崽踢飞到卧室门外的袜子,转身回房间补觉了。
顾玉琢的躁动一只持续到了机场。
袁茂被他从床上薅起来,一脸没睡醒的样儿,就纳闷:“你也是奇了,十一点的飞机非要来这么早……你宿醉起来一点不难受?”
顾玉琢摇头,他感受不到生理上的难受,心理上的抓挠已经让他达到忘我境界了。
坐在休息室里,顾玉琢开始咬嘴皮咬指甲啃手。
他打开百度打败知乎打开微博,搜索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因为撒酒疯亲别人。
搜出来的答案看上去不大一样,但本质没什么不同,都在告诉他,见色起意,酒壮怂人胆。
甚至有个大兄弟说:亲都亲了,老铁主动点,跟人姑娘表白啊!
问题是,他亲的不是个姑娘。
转头他又找许尧臣,问他:你喝醉了会亲我吗?
世界级退堂鼓表演艺术家:[吐]
你爸:我喝醉了会亲你吗?
世界级退堂鼓表演艺术家:[吐]
你爸:说话。
世界级退堂鼓表演艺术家:你亲谁了?
你爸:拜拜。
这事儿不能和许尧臣说,这个弯仔他不懂直人的心态,跟他一说铁定就往弯仔的思路上跑了。
啊,那怎么办。
这苍茫广阔的世界,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给我答案。
袁茂在他对面昏昏欲睡,半眯着眼就看他屁股长刺一样坐不老实,便问:“你身上是生虱子了吗?”
顾玉琢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前思后想了一下,慎重发问:“圆儿,我要亲你一下你会怎么样?”
袁茂冲他摆手:“别爱我,没结果,有女朋友了。”
顾玉琢说:“说啊。”
“立刻给你一拳。”袁茂道,“但考虑到你是一只无厘头的崽,也可能就算了。”
顾玉琢想了想:“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交个女朋友了?单身太久看男的都觉得貌美如花。”
袁茂掀起眼皮瞧瞧他,“这和单身几年没关系,何况你这么一朵牡丹。这么说吧,你要看男的貌美如花很想轻薄一下,那你就是喜欢男的。”他向后靠上沙发背,又眯起眼来,“欲望才是行为的驱动力。”
顾玉琢:“……”
你死了,我会暗鲨你的你知道吗?
回去之后顾玉琢只歇了半天就开始忙起来,今天这儿明天那儿,跑通告跑得整个人都白了点。
饶晓倩现在要一边带孩子一边上班,整个人比从前暴躁了好几个度,所有的和颜悦色都给她儿子了,剩下的横眉冷对全都属于顾玉琢。
饶浚也是很苦,一放学就到他妈公司呆着,他的高价补习老师完全跟着他的位置移动。他在公司老师就来公司,他在家里老师就去家里,他要是跟着饶晓倩去节目现场,那老师也得过去。
顾玉琢录节目时候碰上好几次饶浚在化妆间里上课。
“叔,你能不能把你的饮料分我一瓶?”写作业间隙,饶浚眼馋地看着桌面上的红易拉罐。
顾玉琢仰着脸,化妆师帮他修眉,飞快扫了眼熊孩子,说:“不能,你妈说你牙都快烂光了,喝屁可乐。”
饶浚很不爽,于是挖苦他:“你真没意思,怪不得是单身狗。”
化妆师乐得手抖,顾玉琢一端他胳膊肘,“稳点啊兄弟,别给我眉毛刮秃了。”又瞟眼饶浚,“干你屁事!”
但熊孩子这句话还是在他本就脆弱的那一块上捅了一下子。
自打他离开剧组,他和陆南川就基本没联系了。
好多消息都是从微博上看来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路透,高糊的剪辑视频,内部人员透露的小道消息,还多长时间杀青之类。
除了这些,就是陆南川的朋友圈了。
以前陆南川也发,但因为组里每天都在一块儿,所以顾玉琢也不怎么认真刷。
现在隔着十万八千里,有时候一条朋友圈照片能看老半天。
看完还得给自己一下子,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但忍不住啊,就很想知道陆老师是什么情况。
好在他朋友圈跟个日记本一样,一两天差不多能有一条,基本囊括他的生活状态。
很平稳,和之前并没什么不一样。
顾玉琢的跑神最终被导演打断,对方来跟他沟通游戏环节,大致讲了讲之后,笑道:“没事的顾老师,游戏都不难,不用紧张。里面有一些配合你们剧方宣传的梗,需要男女主互动,主持人方面都沟通过,点到即止,给观众留一些想象空间。”
“行,明白,刚有点儿跑神了,”顾玉琢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啊。”
导演出去之后饶浚就又过来了。
“你不太对劲啊,”破孩子盯着他的脸,“我妈说你有时候心不在焉的,我看你不也不是有时候,你是经常地,跑神。”
顾玉琢垂着眼看他,“你妈不是说你中文不行么,我怎么觉得你炉火纯青啊,比我还溜。”
“哦,我这个中文是分情况的。”破孩子一摆手,故作高深,“跟你这种老年人说不通。”
自以为尚且青春的黑崽被“老年人”撞了一下腰,登时觉得气也短了,胡子也要一大把了,扭头挖一眼祖国的花朵,扫走了桌上所有的饮料,开门出去了。
气得饶浚在屋里大骂黑叔。
顾玉琢的新剧播了,说不上是铺天盖地的营销,但热搜还是隔三差五地安排,几个王牌综艺该上的也都上了。
他和女主角互动和谐,剧的数据也不差,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总有点空落落不着地的感觉。
在这种空虚感受的驱使下,他跑到西宁去许尧臣剧组探了班,带着前两回一把将他们俩放倒的麻小,打算再尝试一次,看能不能总倒在一家苍蝇摊上。
许尧臣拍的是部古代剧,戏里仙气缥缈的,打戏很飒,顾玉琢就站外围看了一会儿。结果这么一看不打紧,他立马就被代拍给发现了,咔咔几张照片,立刻就到了站姐手里。
此时不嗑更待何时,都没等到下午,“沉着兄弟”的热度就又坐火箭一样起来了。
超话热闹的时候,顾玉琢和他兄弟许尧臣正坐房车里吃小龙虾。
“你和周县美食上辈子是不是有什么恩怨,这辈子非得这么难舍难分?”许尧臣给顾玉琢倒了杯白的,“喝两口吧,没准能杀菌,要不怕你走不出西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