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川坐到后面的沙发上,长腿交叠,手机拿低了,很有点隐秘的意思,说:“都没问你,喜欢‘咕咚’吗?”
“喜欢啊,每天都带着,在我包里呢。”黑崽站起来就要出去,“要看吗?”
“看它干什么,就想看看你。”陆南川道,“离近点儿,灯太暗了,看不清。”
黑崽脸上一热,不好意思了,但还是把脸贴到镜头前,连个毛孔都给他陆老师看得清清楚楚。
离得近,他一说话就能看清翕动的嘴唇,它柔软而富有弹性,颜色红润,是个健康崽,让人想摁住了用力亲,仔细品尝它的味道。
陆南川思想抛锚,等顾玉琢叫了他两遍才回神。喉结滚了下,他撇开视线,佯做“柳下惠”给崽解释:“老秦是个体户,是忙是休他自个儿说了算,三十儿探班不算什么。何况他也不是探班来的。”
黑崽好奇:“那是去干嘛?旅游?”
“他让个小漂亮给欺负了,想找回场子,来跟我们段编刺探敌情。”陆南川一笑,“管他干什么,怎么不问问我?”
顾玉琢坐马桶盖上,胳膊肘撑着腿,手掌端着脸,感受着掌心下皮肤的热度,说:“就想你呢啊,但不知道问什么。问你吃啥喝啥,好像怪敷衍。问你三十儿一个人在外,父母想不想,怪扎心。不如不问了。”
“吃饺子、凉菜,还有肘子、螃蟹、排骨那些肉的,一大桌,也就一盘拍黄瓜算挺素。父母……不想,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谁也不用惦记谁。这日子里,一个人是有点儿孤单,但那是因为我有了你,而你不在。”陆南川絮叨了一长串,温和的语调里藏着想念,让顾玉琢忍不住用手指碰了碰屏幕上的人。
陆南川在那边跟他对对手指,说:“想跟我说什么问什么都可以,没有不合适也没有不应该,记住了吗?”
黑崽点点头,没出息地鼻酸了。
真的想他了。
好想抱抱陆老师啊。
“儿子,拉完了你就出来,别老坐那儿抠手机,坐时间长回头痔疮了,有你罪受的!”
——什么浪漫旖旎沾上屎尿屁都得完蛋。
老顾同志在门外一声吼,把顾玉琢那点酸全给吼回了肚子里。
再一看,陆南川已经笑开了,没笑得捶腿大概是给他最大的疼爱。
黑崽撸了把头发,气哼哼跟陆南川说拜拜,关了视频,和他旁边又欢腾起来的二蛋一块儿开门出去了。
二蛋一见他爹,连忙蹦着高求摸摸。
顾玉琢看着爹和狗,说:“我没拉屎。”
爹一边摸狗一边打量自己的儿,“那你躲厕所干啥呢?”
顾玉琢想了想,谨慎地挑了个接近于真实的说法:“和剧组同事视频。”
顾昌海“哦”了一声,说行吧。然后又说,去给你妈打打下手,别一回来就知道伸着脖子等吃。
黑崽和二蛋一前一后跑去厨房,刚偷吃一片酱牛肉,就被冯女士发现了,抬手赏他一掌,问他拉完屎洗手没。
他叼着牛肉,要哭了:“妈,我是你捡的么,我是老筒子楼前那垃圾站里捡的吗?”
冯爱媛摸他的脸:“真聪明,儿子,都知道自己老家在哪了。”
顾玉琢欲哭无泪,套上他爸的围裙,去帮他妈洗藕,边洗,边偷摸给陆南川发微信。
咕咕:我妈说我是垃圾站捡的。
陆南川:你干什么了?
咕咕:我什么都没干!
陆南川:哈哈。
看着那干巴巴的“哈哈”,顾玉琢放下了藕,沉思片刻对陆南川说:陆老师,你要善用表情包啊,实在不行用大黄脸也行。
陆南川:好[微笑]
微笑黄脸带着它自有的阴阳怪气看着黑崽。
——也许因为它来自陆南川,“阴阳怪气”也非常可爱。
黑崽叹气,这就是爱啊。
咕咕:[爱心]
老顾家的年夜饭相当丰盛,二蛋也得到了它心爱的肉干,并欢乐地坐上它的专属凳,挤在顾玉琢腿边,毛茸茸一坨,热乎乎地贴着。
顾玉琢从不同角度拍了满当当一桌菜,发给陆南川炫耀,炫完又觉得他男朋友看得见吃不着真可怜,于是说我给你寄点卤味过去,两天就到。
冯爱媛这时候才看见老顾发来的消息。
眼皮一抬,她儿子举着手机憨笑的模样被收进眼底,立马明白老顾所言非虚。
这小崽,是恋爱了。
但冯爱媛不同意顾昌海要瞎打听的做法。小顾同志是个成年人了,甭管跟谁恋爱,他自己有谱,父母不能嗅着点苗头就搞“审问”,得给孩子充分的自由。
在冯女士的指导方针下,老顾就是好奇得抓耳挠腮也没辙,谁让他有个惧内的好品质。
刷完碗,顾玉琢就跑出去放烟花了。
他们这小区按行政区域划分属于郊区,不禁燃禁放,且外面有空地,只要不放鞭不拿着摔炮乱扔,保安一般不管。
老顾给小顾买的烟花都很漂亮,一看就是个宠儿子的爹,每个花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顾玉琢打开视频,蹦高给陆南川看他的“火树银花”,说陆老师你瞧啊,特别炫,银色和紫色!那啥,待会儿还有绿色,老顾说点起来跟树一样,特别绿!你喜不喜欢啊?
陆南川一早估计这小孩儿喜欢绿东西,不想扫他兴,说喜欢,绿的多清新。
于是一连五个花都是亮闪闪的翠绿,闪得陆南川别开眼时候都觉得看东西重影。
除夕热闹,顾玉琢和二蛋跟外面出来放炮的儿童们疯跑了一会儿,等回去已经十一点了。
他匆匆洗个澡,陪着爸妈跨十二点时候把手机视频开着,倒扣在腿上,跟着电视里倒数——
在一片喧嚣欢腾里,他拿起手机,避着父母,悄声对着手机说:“新年快乐!陆老师,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春节呐。”
“嗯,第一个,是你二十六岁的春节,独一无二的。”陆南川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贴着耳廓,有点细麻麻的痒,“以后都陪你过,带你放花,过八十个九十个独一无二……”
他悄悄地叫一声宝,顾玉琢没听到,却依旧吃了蜜喝了酒一样,又甜又醉。
他们聊到半夜,说一些琐碎的小事,语速渐缓,困意压住了眼皮,顾玉琢便忘了问,为什么陆南川对父母的态度显得冷淡,春节它不该是个团圆节么,哪能互不惦记呢。
作者有话说:
开文前对这篇长度有了错误估计,给放短佩了,但目前看,可能还得几万字……对不住o(╥﹏╥)o
没意外的话更新频率是更二休一,所以明天见咯
第31章
顾玉琢一直在顾昌海和冯爱媛身边赖到初三晚上才回去,走的时候二蛋都显得比爹妈要不舍一些,去高铁站送的时候狗头钻出车窗直呜呜。
他回的时候大包小裹,走的时候只拎了两个保温袋。他一个人戴着口罩帽子缩在座位里,看着拥挤的站台,忽然生出点离愁别绪来。
摸出手机给陆南川发了哭脸,说要回去开工了。可惜陆南川正忙着,没回。
——陆南川比他还勤奋,也就是年三十吃了顿饺子,大年初一就接着干活了。用郭天禾的话说,资金紧张,早拍完早省钱。一个导演,抠搜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出门去要饭。
顾玉琢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候已经快到站了。
他一抹嘴角的口水,低头看眼手机,陆南川半小时前给他回了,问开什么工。
完蛋。
顾玉琢想。
陆老师已经让藏獒给折磨傻了。
前一天刚才截图了通告单,现在问他开什么工。
但他是个体贴的男朋友,没说“我早就告诉你了”那种屁话,而是又说了一遍,是去地方台录节目,春节专供那种。
节目是初五播,初四一大早要去试妆熟悉流程,初五白天再有两遍彩排,晚上就播了。
时间紧任务重,顾玉琢不但要唱而且要跳,半开麦,也不知道是要他命还是要观众命。
反正得台上台下总要废一个。
高铁到站,饶晓倩和袁茂在站台上接着了顾玉琢,坐车从侧面通道走的。上了车,袁茂跟他说,出站口走不了,人多得能把门口检票机给踩没了。他们托了关系求爷爷告奶奶才进来,要不估计让人认出来再一围,俩小时都出不了这个站。
顾玉琢撸掉帽子,耙耙头发,问:“才大年初三,都不串亲戚了?”
袁茂说:“今年这边有灯会庙会,说是有史以来用力最猛的,所以一过初二,周围市县的人就都涌过来了。”
前面司机接话:“现在哪还有人乐意走亲戚,趁假期一家子出来逛逛不比坐那儿一顿顿胡吃海塞强。”
“时代不一样了,年节的过法也不一样了,就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还念旧,惦记小时候的热闹。”饶晓倩感慨着,反手给顾玉琢扔过来一个透明文件袋,“流程,熟悉熟悉。到时候后台能见着不少人,该社交社交,别给我社恐,知道吧?”
袁茂震惊地看一眼饶霹雳,没说话。
——兴许,全天下的老母亲都认为自己孩子不够开朗。
初四一大早,顾玉琢就被袁茂从被窝里挖出来,裹个大羽绒上工了。
坐化妆间时候他瞌睡得眼皮直打架——前一晚就睡了不到仨钟头,现在全凭意志力指挥着皮囊才没立刻倒下去。
可这种情况实在也喊不出苦叫不出累。
他们这个职业,收入比普通工薪层不知道高了多少倍,享受着掌声和追捧,金字塔尖上那拨人甚至短短几个月就能拿到别人几辈子都积攒不来的财富。这种情况下再要卖惨,就真有点儿不要脸了。
顾玉琢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多敬业,但起码他要脸。
周围一样是起早贪黑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忙得脚打后脑勺,大过节一样不能陪着父母妻儿,有哪个叫惨了么?至少在工作过程中,没有。
不但没有,还得对着艺人们笑脸相迎,去配合这个圈子的潜在规则。
上完妆,顾玉琢对化妆师道了谢,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人窝旁边小声练歌去了。
调设备、对流程、彩排……这是顾玉琢知道的,那些他不了解的鸡零狗碎也都有人在一遍遍地过,生怕直播时候闹出什么纰漏来。
顾玉琢跟着忙活了两天,初五晚八点,新春喜乐会正式开场。
陆南川一收工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跑了,郭天禾想跟他聊几句杀青戏都没抓着人,电话也没打通,气得在现场直跺脚。
房间里,电视开着,电脑也开着,播同一个节目。
秦一白在地毯上盘腿坐着,瞧一眼陆南川这家伙什,就问:“你干嘛,一块屏幕不够你两只眼发挥吗?”
陆南川说:“电视直播没有弹幕,胜在屏幕大。”
“嚯,为了贴近年轻人,您可真是煞费苦心。”秦一白戴上了手套,开始对付香辣蟹,并给陆南川的盘子里扔进去一只,“吃吧,你的小宝儿给你点的。”
陆南川看一眼他手边的虾壳蟹腿,直皱眉:“你不回去找乔星海你总在我这儿祸害什么呢?”
秦一白对上他抠门的目光,一笑:“嫌我吃你爱心餐了?”
陆南川没说话,绷着嘴角。
“吃完这顿我就走了。”秦一白仍旧笑着,剥蟹的姿势堪称优雅,可惜两手红油破了他的功,“乔星海和他的野男人出海回来了,我得去看看,他是不是真让人上了他,赠我一顶漂亮的绿帽。”
陆南川还是没吱声,半晌,才道:“人的真心其实就那么点,你这揉来搓去的,不怕给磨没了么。”
“他啊,生来就没心。”秦一白摘了手套,抽张纸巾抹干净嘴,说道,“给你提个醒——你那宝贝疙瘩要以前不是同,就别急着往床上带。水到渠成,懂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秦一白。”陆南川看看他。
秦一白仰头:“干嘛,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对他是认真的,奔着结婚去的。”陆南川眼一垂,视线落在自己交错的掌纹上,“我知道国内法律上不行,我带他去国外注册。所以……你说的做|爱这个事儿,我能等,等他什么时候想要了,我配合他。”
电视和电脑里的二重唱让惊呆的秦一白回了魂,顾玉琢洪亮的嗓门和动感的舞姿把方才动人的剖白从他脑子里一扫而空。
他冲着陆南川举杯,仰头干了。
陆南川的注意力落到大小两块屏幕上。
他唱跳都很认真,没跑调没乱跳,并且一脸严肃,搞出了些许酷感。
……可惜粉丝没买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请问编舞是师承少林吗
-卧槽为啥还有一个大跳
-笑不活了
-我的妈这个rap是咋回事
-就冲这喜剧效果,出场费没有五百万都是我崽亏了
-明年春晚没顾玉琢的唱跳我不看
实时弹幕不密集,一条条滑过去,足够让陆南川仔细阅读。
他嘴角噙着笑,觉得有意思,想邀秦一白一同观看,抬眼却找不着坐在地上的人了。
……
从初一到初八,再从初八到十五,一整个春节对所有人来说都算是结束了。
社畜们重新回岗,学生们也都重新回笼,新一年真真正正地开始了。
饶晓倩给顾玉琢谈了一部小成本网剧,悬疑破案,设定在九零年代,节奏紧凑,一点爱情线没有,全程跑剧情。片方给的酬劳不高,胜在请的编剧不差,制片人放话要做一部真正靠剧情走起来的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