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也没想到,竟然是老板亲自跑来了,负责人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过来,陆忱正在休息室倒姜茶。
他让助理带着保温壶来的,煨了热气腾腾的一壶桂圆红枣姜茶,驱寒保暖,黄/冰糖放得不多,怕腻着嗓子不舒服。
“喝一杯、暖和了就行,”他慢慢嘱咐,“我看一会儿录得时间长,总跑洗手间不舒服。”
宁晃戴着面具,低头尝了一口,皱着眉挑:“能不能不要枸杞和姜。”
陆忱说:“那不成糖水了么,给你买杯热奶茶,还省我的事了。”
“嘁。”宁晃嘴上抱怨,却抱着姜茶小口小口喝。
陆忱抬眼见负责人来了,也不吝啬,又找了纸杯给他倒了一杯。
笑着说:“我休假,陪朋友来看看。”
他也不遮遮掩掩。
神秘导师的面具,也就能遮一遮这变小了的事儿,嘉宾是宁晃是瞒不住后台工作人员的。
光是宁晃的车和助理进进出出,夏子竽勾肩搭背的,就已经能猜出身份了。
负责人陪着笑,也喝了一口姜茶,发觉煮得火候刚刚好。
他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依稀想起业界的传言来了。
关于这几年极低调的宁晃,跟这位年轻的陆总不清不楚的事儿来。
据说两个人有那么点儿沾亲带故,好久之前就认识,陆总承蒙过恩情,便一直都关系亲近。
但这个亲近,跟普通朋友又有点不大一样。
宁晃休息日跑的通告,多半都有这位陆总探班,有时是下班顺路,有时就是一趟飞机跑过几个省市以外去。
他以前也见识过。
宁晃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现,只是次次都看着表、等着人来,人来了,却嘀咕说怎么又来了,跑得这么远。
陆忱看了他,又看了看手机,说:“市区有家私房菜,苏式面做得不错,你什么时候结束?”
宁晃说:“且忙着呢,怎么也得等凌晨了。”
陆忱问:“那我午饭怎么办。”
宁晃挑了挑眉:“飞机上没吃?”
陆忱笑着说:“上午到的,没赶上正餐,光吃了零食。”
宁晃就皱起眉,说:“走吧,我去乞讨一份盒饭给你。”
那次录制现场连个单独的休息室都没有,这俩人就坐在台下,就着矮桌,一人一份盒饭吃完。
陆忱又看了一会儿节目录制,等宁晃的部分录制差不多了,两人肩并肩走了,中间距离不远不近,连个手背都没擦着。
但就是觉得古怪。
后来等背影都没了,才反应过来,那桌上只有一瓶水。
宁晃姜茶喝完了,起身说:“我工作去了,你们聊你们的。”
陆忱“嗯”了一声。
等宁晃走了。
陆忱自己倒了一杯姜茶,笑意一如先前,眉宇平淡中,却不经意带着几分压迫力:“节目组事先没跟我说过,程忻然也会来。”
负责人心头一紧。
——果然,用的是一个杯子。
62
宁晃充当的是导师一样的角色,有一个要在屏幕后看着歌手表演,然后录他点评的画面。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点评,谁知道一张嘴,突然有了很多词。
嘴里吐出来的专业知识,又陌生又熟悉,仿佛是另一个他自己的知识,在需要用的时候,突然就跳了出来。
结果录制用的时间比原来还长出一截,他好容易录完了,累得昏头涨脑。
下意识从兜里偷偷摸出一盒烟来。
——在家里属于违禁品。
尽管在叛逆期的人眼里,陆忱是万万没资格管着他抽烟的,但家里窗明几净,到处弥漫着淡香的环境,也让他不好意思把烟摸出来。
这几天,也只是偶尔录像累了会抽一根。
谁知刚问了个可以抽烟的地方,一拿出来,就被陆忱抓了个现行。
——比警犬都灵,也不知道是不是闻着味儿来的。
陆忱似笑非笑,看他,说:“小叔叔,躲起来抽烟啊?”
他不知道怎么,就尴尬起来,连手指间夹着的烟都烫手,小声说:“那个,我问了,说这儿可以抽烟……”
陆忱就学着他的样子,倚在墙边,屈起一条腿,“嗯”了一声,把烟顺手拿过来。塞进自己嘴里,慢慢吸了一口。
宁晃怔了怔,皱着眉看他:“你干嘛啊?”
陆总吐出一口烟雾来,咳嗽了好几声,却笑着说:“就是试试。”
“戒烟怪麻烦的,我看看我能不能跟你一起抽上。”
奶白色的毛衣染上了烟味儿,那淡淡的柑橘香,似乎也找不到了。
宁晃一下就皱起眉来,鞋底在地上蹭了蹭,半晌说:“我也抽得不厉害,就这一盒,还抽了一个礼拜。”
他在学校的时候其实很乖,是出来打工驻唱才学会了的。
那时候一唱就是唱一宿,他撑不住困,脑子乱、想得也多,人家就递给他一根,说抽一根就精神舒服了,他就接了,到头来也没有多久,只是习惯了。
宁晃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烟盒,硬邦邦说:“又跟你没关系,你跟着学什么。”
陆总就笑着叼嘴里,试着吸了一口。
仍是咳嗽。
——他根本就不会抽烟。
却笑着说:“抽烟肺会黑知道吧?
“嗯。”刺儿头这种话听得多了去了。
“会早死知道吧。”
“知道。”
“接吻还会苦。”
“嗯……嗯???”
宁晃应声到一半忽然变了调了,抬头看他:“什么?”
陆忱笑吟吟重复了一遍。
“接吻。”
“会尝到嘴巴是苦的。”
宁晃傻乎乎地愣在原地,耳根慢慢攀染上薄红,指尖儿不自觉搓捻了衣角一下,竟然不自觉踌躇。
他也不是想接吻,但就是……万一呢。
跟人亲个嘴,结果嘴巴里都是烟味儿。又臭又苦?
宁晃想想那个场景,忽然有些别扭,自己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宁晃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咳嗽了一声,把烟盒塞给陆忱,说:“那什么,是有点,不健康。”
“你也别抽了。”
他为了健康着想。
陆忱轻笑了一声,把烟捻灭,颠了颠小叔叔主动上交的烟盒,说:“说好了?”
“嗯。”宁晃面无表情,假装是自己毫不心虚。
“万一再被我发现怎么办?”陆忱问。
宁晃的眼神儿,不自觉就飘向陆忱的嘴唇。
陆忱的唇形很完美,丰润而淡。
——轻易不会想到接吻上。
可宁晃偏偏就想到了,还让陆忱给发现了。
陆忱就闷笑出声,半晌轻声说:“小叔叔,想得倒美。”
“这是奖励。”
狗屁的奖励。
谁他妈看他了。
宁晃飞快把头撇过去。
却不知道,自己把通红的脖颈暴露在了身边人的视线里。
陆忱垂下头,在他耳边慢慢说:“……小叔叔,我不抽烟。”
也不知道陆忱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声音的杀伤力。
仿佛细细的电流。
麻酥酥地钻进耳朵里。
陆忱一本正经说:“我是甜的。”
说完,却连自己都憋不住了,低头笑了好半天,自己骂了自己一句:“他妈的。”
他也太不要脸了。
为了调戏小朋友,连自己的老脸都不要了。
宁晃已经被他电傻了。
63.
18岁宁晃日记:
他怎么知道接吻是苦的?
不会是我以后……?(龇牙咧嘴张牙舞爪表情若干)
34岁批复:
关我屁事。
早戒了。
第18章
64.
凌晨两点多,偌大的摄影棚,宁晃终于算是下了工。
至少他的部分已经告一段落,棚子里还有几个歌手还在补拍,工作人员仍是忙忙碌碌。甚至几个压根儿上不了荧幕的歌手,也跟著录了几场镜头,似乎是为了以防意外可以随时顶上。
哪怕这样,依然唱得很卖力气。
宁晃坐在台边儿,手机忽得响起。
是陌生人发来的消息。
号码被隐去了。
对方说。
【我听说你失忆了。】
紧接着又发来一句话。
【摄影棚后,我等你。】
宁晃皱着眉,不知道这话中的含义。
时而看看台上的歌手,不知怎的,脑子里就钻出一段奇怪的记忆来。
似乎是感冒了,发着烧,打着喷嚏,眼前模糊一片。
棚外下着大雨,棚内的舞台也湿淋淋。
有人冰凉的手搁在他额头上,低声说:“小叔叔,太烫了,不能回家了,一会儿直接去医院挂水吧。”
有人说,宁晃,刚才那段演出有问题,得补拍。
陆忱的声音很好认,口气比现在要温和含蓄,谨慎说:“什么问题?刚才就补拍了好几段了,他现在嗓子哑了,就算重新拍一次,声音也不行了。”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先头的理由已经用光了,一会儿说收音出问题了,一会儿说歌词怕有问题,要唱一版不一样的。
最后说,是舞台降水不够大,效果不好。
陆忱声音便冷得厉害:“你们这不是故意折腾他吗?”
那人见宁晃已经说不出话,助理经纪人也不知道在哪儿,只有一个大学生似的陆忱,便抬高了声音:“你说话讲究点,大家也都是为了舞台效果。”
“程老师都等着呢,你这段不拍完,占着舞台,后头怎么拍?”
吵吵嚷嚷一片,似乎是有劝架了的,他瞧见陆忱让人推搡了一把。
陆忱顾及着他,没有还手。
就又有人推了他一下。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把陆忱往身后拉。
这一拉。
椅子翻倒,发出“嘭”得一声巨响,众人都静了下来。
他眼神凶戾又暴躁,冷声说:“都他妈要干嘛?”
那人被他凶狠的神色摄住了。
倒退了一步。
他径直推开所有人。
走到最后面,旁若无人的那个人面前。
程忻然坐在椅子上,无辜而陌生地看着他。
宁晃像是一头暴怒濒死的凶兽。
“程忻然,”宁晃声音很冷,“就为了几首歌。”
程忻然变了脸色,跟身边人说了两句,那些聚拢着的人群便各自散开。
他这才开口:“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宁晃说:“你拿走的歌,是我没有写完的草稿。”
“完整的我写完了,你想听吗?”
程忻然说:“哪怕有,也只是改编,没人会相信你。”
宁晃盯着他的眼睛。
“活着的时候没有。”
“要是我死了呢。”
程忻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疯子:“宁晃,你疯了吗?”
宁晃头晕的厉害。
他不知道疯的是程忻然还是自己。
为了利益,歌可以是偷来的。
朋友也可以置于死地。
现在他狗急跳墙,说死亡可以换来舆论和真相,他倒觉得他疯了。
“程忻然,你可以试试。”
说到这儿,他有些撑不住了。
一个跟头栽下去,倒在了软趴趴的毛衣里。
再有一点记忆,已经是在车上了,头枕在陆忱的腿上,脸埋进了软绒绒的毛衣里。
随着呼吸,毛衣下是青年青涩却结实的身体。
耳边是啪嗒啪嗒的雨声,敲打着车窗的声音,车在漫长的路上行进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到头。
他哑着嗓子说:“下次别来了,还不够丢人的。”
陆忱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半晌说:“对不起。”
他咳嗽了两声,却把脸埋得更深:“没说你,我是说我。”
“……还不够我丢人的。”
陆忱还没出社会,第一课先告诉他,他以为成熟骄傲的小叔叔,也不过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倒霉蛋而已。
甚至沦落到了以死相逼的份儿上。
陆忱迟疑了许久,手指轻轻陷进他后脑柔软的发丝里。
宁晃嘀咕:“车窗开个缝吧,我要闷死了。”
陆忱就去降下了车窗,新鲜潮湿的空气终于涌了进来。
热而滚烫的一滴雨,也就落在了他的颈窝里。
陆忱的声音里带着压抑慌乱:
“小叔叔,你跟他说的话,我听见了。”
“……你别想不开。”
他在心里偷偷骂娘。
太丢人了。
程忻然不知道吓没吓到,大侄子先被他吓到了。
“……我没想死,吓唬他的。”
“我说你就信,傻不傻啊你。”
宁晃凶巴巴拍了他一下,脸却埋得更深了。
他怎么舍得去死。
65.
这记忆就像是回复的先兆,宁晃盯着自己的指尖,隐约在看到自己一点一点起着微妙的变化,身上开始热而疼。
这蜕变在旁人眼中,细微而迅速,只有在他的感知中变得漫长,脑海中也开始有什么涌回来。
他看了看那条消息。
对面似乎是见他没有回复,又说了一遍。
【宁晃,你应该记得我,我们以前是朋友,见一面好吗?】
宁晃沉默了片刻,终于知道程忻然再一次出现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