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珩毛绒绒的脑袋还在拱来拱去,大有再来一次又再来一次的势头,贺聆是真有点受不了,按住柏珩的额头,气喘吁吁地找个理由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听说大厅有仙女棒可以领,你去拿。”
柏珩像只吃饱喝足的狗狗,眼睛水润润地盯着贺聆,不太舍得就这么结束,但狗狗是会听从主人命令的,尽管不舍,最终还是乖乖地点着脑袋,起身把自己收拾干净,穿戴整齐出门。
他们住的地方离大厅将近十分钟距离,柏珩一路未停,询问了工作人员,在大厅的桌子上找到了仙女棒,拿了一小把,心里记挂着贺聆想玩,又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刚准备出大厅,柏珩就见到了他目前最不想看见的人,脸色微冷。
林国忠一身西装朝前走来,看到他也是一顿,但林国忠是会馆的工作人员,两人早上又见过,不打招呼说不过去,于是主动朝柏珩颔首,瞥见柏珩手中的仙女棒,说道,“每户的床头柜最底层都有火柴,找不到的话可以问前台。”
柏珩对人温润有礼的教养在面对林国忠时荡然无存,闻言只是极为冷淡嗯了声就绕过林国忠往前走。
林国忠这下是真的确定柏珩对他很是不满,但还没有等他继续往深处想,前台的同事就急忙忙小跑着上前喊了他一声,“小A。”
柏珩听见这个称呼,脚步猛然顿住。
“林英路有两个客人好像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林国忠连忙应声,拿起呼机联系组员,快步跑出了门口,路过柏珩身旁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但也只是匆匆一瞥,没有看清柏珩的神情。
前台小姐汇报完紧急事件,步履优雅地准备继续坚守岗位,前方的客人忽而转身朝她走来,客人有一张极为秾丽的脸,看得人脸红心跳,但神情却像是染了一层寒霜一般,带着犹如刀刃的锐气。
她很有职业操守,刚想挂上职业笑容,问一声请问有什么能帮助你的,柏珩已经率先出声,美人面却是冰似的声线,“你刚刚叫他什么?”
“谁?”
柏珩挤出三个字,“林国忠。”
尽管心中疑惑客人为什么要过问一个工作人员的称谓,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所以前台小姐秉承着服务至上的原则告知了对方,“您是说林组长吗,我们都叫他小A。”
“哪个A?”
柏珩冷冽的音色让前台小姐有些打怵。
还能有哪个A,当然是——“大写字母A。”
答案犹如晴空霹雳在柏珩耳边炸开。
仙女棒从掌心滑落,哗啦啦掉了一地。
前台小姐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担忧地问,“先生,您没事吧?”
柏珩怔怔地站了几秒,想到贺聆还在等他,忍着闷痛弯腰去捡落在地面的仙女棒。
前台小姐想要帮忙,被他抬手阻止了。
他想起滂沱大雨那天,闷热的车厢里,贺聆对他说,“小柏,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也会有,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是走不下去的。”
又想起初次时的对话。
“你知道我们搞艺术的都会在身上留点东西。”
他抚摸着字母A纹身,“这个,也是因为艺术吗?”
贺聆的回答他记得清清楚楚。
“是啊,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去洗掉。”
他嫉妒曾经拥有过贺聆的每一个人,但仍旧竭力说服自己接受贺聆的过去。
他把贺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可是他宁愿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这样当谎言被戳破的时候才能够自欺。
那么多的谎言纵横在他们之间,那么贺聆说的喜欢他又有几分真情?
柏珩慢慢将仙女棒拢在手心,像是雪地里迷失的人,眼睛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雾色,四顾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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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贺:危!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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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们住的地方往返只需要二十多分钟,可贺聆趴在床上揉着腰左等右等,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等来柏珩,不禁有些担心。
他正想给柏珩打个电话,木门就被打开了,外头的冷风灌进来一点,驱赶些许暖意。
贺聆闻声看去,室内顶光落在柏珩的身上,照亮那张稠艳的脸蛋,他朝贺聆晃了晃手中的一小捆仙女棒,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坏了,笑容有点僵硬,“拿到了。”
贺聆从床上爬起来,仔仔细细看他,微微皱眉,“怎么去那么久?”
“有吗?”柏珩笑容更加不自然了。
贺聆朝他抬了抬下巴,“你过来。”
柏珩默然看了贺聆一会儿,才踱步走到床边。
贺聆跪起来,单手捏住他的脸颊左右摆了摆,直视眼神闪躲的柏珩,“你眼睛怎么了,好红。”
柏珩哭过,这是贺聆见到他第一眼就确定的事情,尽管他想竭力掩饰,但樱一般颜色的眼尾还是出卖了他。
柏珩高挺的鼻尖翕动,他似乎是想压抑自己的情绪,可是神情却逐渐被委屈填满,连说话都染上细微的颤抖,“可能是风太大了吹的,贺聆,你不是想玩仙女棒吗,我们......”
贺聆直接拆穿他蹩脚的谎话,“你瞒着我躲在外面哭,为什么?”
柏珩的眼睛瞬间涌上一层薄雾,用力抿着唇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贺聆每次看到他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都觉得是自己在欺负他,心里一阵软和,改成双手捧住柏珩的脸,想了想试探着问,“因为林国忠?”
果然,听见林国忠三个字,柏珩的眼泪顿时像珍珠一样大颗大颗地往下坠,没入贺聆的掌心。
他骤然弯腰抱住贺聆,双臂绕过贺聆的腰,直接将贺聆提起来一点,牢牢地锁在怀里。
柏珩哭得可怜,贺聆却抓住一点古怪,他明明已经拜托林国忠不要告诉柏珩他们两个的关系,柏珩怎么会知道?
除非——他推开柏珩,眉头紧锁,“你看我手机了?”
下午睡午觉时林国忠给他发过信息,他醒来才看到,言语中提到他们之前的事情,只要稍加揣测就能猜到他们曾经的关系。
柏珩在外面吹了十几分钟冷风,不得不回来面对贺聆,他还不能学会完美地掩藏自己的情绪,他想像往常一样对贺聆笑,想忘记在大厅听到的话,可是一见到贺聆,心里的委屈与愤懑就排山倒海而来,打得他眼睛鼻尖酸涩不已。
贺聆的质问让他愈发难过,但是绝对不能让贺聆知道那份文件的存在,所以柏珩只能咬着唇默认。
贺聆的怜惜在眼前人承认偷看他手机时消散了一大半。
一段再是亲密的关系也需要有隐私可言,上次柏珩私自接听蒋泽的语音通话已经让他很不满,没想到柏珩还敢梅开二度,这次直接偷看他手机的信息。
柏珩脸上挂着泪痕,换在往常贺聆定是觉得美人落泪三分怜,此时却只觉得柏珩在无理取闹,不敢置信道,“所以知道我和国忠交往过后,你见到国忠,觉得不开心了就躲在外面哭吗?”
柏珩泪眼汪汪,不说话。
他的沉默助长了贺聆的火焰,贺聆语气愈重,“可是偷看手机的是你,做错事的是你,你有什么理由哭?”
柏珩被他训得一噎,微微瞪大了下眼睛,豆大的珠子滚落,贺聆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他用力地咬牙,“你跟我说他是大学同学......”
贺聆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他只是不想前任和现任见面尴尬,更不想柏珩又因为吃莫须有的醋跟他没事找事,事实证明他当时那么做是对的,柏珩果然又在多想。
他赤脚站到地板上,半点儿不心虚,冷声道,“我确实和他同个学校,至于交往过的事情,你这么容易多心,我要是说了你肯定像现在一样揪着不放。”
贺聆最擅长倒打一耙,柏珩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了,他因贺聆的说辞血气逆流,激得他的眼里涌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可是他不再掉眼泪——贺聆指责他没有理由哭。
“我只是想你和我说实话。”
“我跟他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早就翻篇了,这次见面是意外,我既没和他藕断丝连,也没搞暧昧,有什么好说的?”贺聆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冷水,咕噜噜喝下几大口,平复争吵过后的燥热,回头看着面色沉如水的柏珩,“人都是朝前看的,你那么介意我的过去,需不需要我一五一十把每一段都交代给你听?”
柏珩想到贺聆所言的不能接受就走不下去,咬得牙根发酸,口是心非道,“我没有介意!”
他不得不让自己不介意。
贺聆吐出一口浊气,近乎残忍道,“小柏,偶尔吃醋是情趣,飞醋吃多了就没意思了。”
他最近本来就因为柏珩过分追问他的行踪而略微不满,吵都吵了,这一次干脆直接将他堆积的那些不悦都表达出来。
“还有,我不喜欢被管着,我是在跟你谈恋爱,不是找一个二十四小时监督我的监工,你住的地方是我的,以后别十点都不到就催个不停,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他的言语锐利得像一把刀,把这些日子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隐形矛盾通通都割出来摆到明面上来讲。
贺聆掀眸看了眼面色惨白,眼睛通红的柏珩,心里也不好受,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抵死缠绵,谁能想到现在却爆发剧烈的争吵。
室内的气氛凝重得贺聆心浮气躁,他怕再吵下去会说出更多难听的话,索性别过脸迈开步子,“我出去走走。”
刚走出两步,手腕猛然被柏珩攥住,柏珩像是被他斥责得不会思考了,眼睛好一会才聚焦在贺聆的脸上,几瞬,张了张唇,“不玩,仙女棒了吗?”
贺聆鼻头一酸,直酸到心里去,却还是拂开柏珩的手,“我们都独自静一静吧。”
他往前走,柏珩扑上来从背后抱住他,声音微微发着抖,“你别去找他......”
贺聆反应过来柏珩口中的他应该是林国忠,狠狠拧了下眉头,他刚才都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柏珩还觉得他跟林国忠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吗,未免太无理了。
还没等他说话,柏珩又紧接着道,“你留在这里吧,我出去。”
柏珩像是怕贺聆会先一步离开似的,松开手后就马不停蹄去开门。
夜渐渐深了,室外寒风呼啸,灌进来的风刮得贺聆一颤。
柏珩逃也一般消失在夜色里。
贺聆站在原地,余光见到放在桌面上的仙女棒,闭眼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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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什么吵,就这么一点事,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小柏黑化事业又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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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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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肆虐,刮得路边的树叶猎猎作响,路灯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柏珩漫无目的在布满落叶的小路上走着,耳侧像是有一台充斥着噪音的收音机,把贺聆方才说过的每一个字循环播放。
他有点迷茫地眨眨眼,想哭,眼泪却被那句你有什么理由哭堵了回去,也许泪水是回流了,他喉咙都是苦涩的。
他以前不常哭的,可是遇见贺聆以后,不知道怎么的,喜悦与委屈都被乘以百倍放大,于是眼泪就成为他宣泄情绪的途径之一,可现在他连哭都不能。
他总是被贺聆的诡辩说得哑口无言,并非不想反驳,只是怕当面拆穿贺聆的一个又一个谎言后就会和贺聆走到尽头。
柏珩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贺聆会用什么样的神情跟他说分手。
他赤红着眼,每次一想到这两个字胸口就像被沉重的石头压过,让他痛苦不堪。
柏珩晃晃悠悠地坐到了路边的长凳上,寒风喧嚣,吹得他被泪水浸泡过的皮肤变得紧绷干涸,他仿佛感受不到冷似的,双拳紧紧握着,目光也如这冬夜一般渐渐变得冰寒。
贺聆的每一次欺骗都在柏珩的心里打下一个结,结越打越多,越大越大,积累成滔天的委屈与怒意,催促着柏珩去做出改变。
该怎么做,才能把贺聆完完整整地留在他的身边?
柏珩想起了夜市鱼店里那些颜色斑斓的小鱼,看似自由自在摆动着艳丽的鱼尾,实则能够活动的空间只有透明的四方玻璃缸,从这头游到那头就是它们的整个世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观赏人的眼睛。
他那时只觉得贺聆像蓝色的孔雀鱼一样漂亮,此刻却希望贺聆能成为这尾鱼,被他养在玻璃缸里。
柏珩攥着的十指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微光。
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他的左手,柏珩在疯狂的深思中猛地回过神,似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看向来人。
贺聆一路寻来,见到的就是坐在长凳上发呆的柏珩,从他的视角看去,柏珩脸色苍白,五官紧绷着,像是一尊毫无生气的陶瓷像,稍稍一碰就会碎裂成千万片,不禁让人担心风这么大会不会把这白陶似的人给吹碎。
贺聆想自己那些话大抵是真的伤狠了柏珩,他都快走到跟前了失魂落魄的柏珩还没发现他,只好蹲下来吸引柏珩的注意,把被吹得冰冰凉的手包裹在掌心。
他以为柏珩又躲起来偷偷地哭,出乎意料的是,柏珩的脸蛋很干爽。
“竟然没哭。”贺聆忍不住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轻轻捏了下柏珩的脸颊,“我还以为你的眼泪流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