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庄门前的彩花还没有扫去,穿着西装的侍者上前询问他是否有约。
柏珩拒绝了他的带路,自个走进酒庄里寻找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
有了蒋泽作陪,贺聆不再被富商打扰,悠然自得地欣赏起各类名酒。
让他惊讶的是蒋泽年纪轻轻对酒颇有研究,但凡是叫得出名字的酒他都能说出点名堂,贺聆难得高看他几分。
两人一路沿着酒柜漫步着,蒋泽时不时拿手碰一下贺聆的手,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随时都会牵上去,贺聆自然是感觉到他的触碰,但并没有刻意躲开,再怎么说蒋泽今晚也算帮了他一把,只是这点程度的暧昧接触无伤大雅,他自然不在意。
贺聆停下脚步,看一瓶有些年份的红酒,还没看清楚呢,蒋泽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
他微微皱了下眉,实在不是很想在这种正经场合惹人注目,正想把手抽出来,听见蒋泽笑道,“他来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贺聆心里咚的一下,犹豫两秒,放任蒋泽继续牵着自己,继而假装不经意抬眼看向前方。
柏珩站在贺聆五步开外的距离,周遭的人都目带惊艳打量容貌瑰丽的他,他却仿佛察觉不到各色的眼神,像是一尊被抽离了感情的雕塑怔然地站在原地,乌黑的眼瞳定定地落在贺聆和蒋泽相握的手上,眼周处渐渐泛起了一层薄红。
贺聆只是想气气柏珩,但见柏珩这模样,忽而便有些不忍心了,想把手收回来,蒋泽却将他的手抬到唇边,当着柏珩的面,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
明晃晃的挑衅。
柏珩眼睛刹那变得绯红,像是被冒犯到了的凶兽,随时会张爪扑杀闯入他地盘抢走他猎物的入侵者。
贺聆暗叫不好,甚至没来得及斥责蒋泽,柏珩就大步走了上来,他身上裹着贺聆从未见过的戾气,陌生得让自认为熟悉柏珩的贺聆都有些心惊。
“小柏!”贺聆低喝了一声。
柏珩仿若未闻,三两步走到他们面前,右手紧握成拳,眼见就要落到蒋泽那张讨人厌的脸上,贺聆却咬着牙上前一步,挡在了蒋泽的面前。
贺聆条件反射闭眼,只察觉到凌厉的拳风扫在自己的脸颊处,再睁眼,拳头在他面部不到三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吓得猛出一口气。
柏珩没想到贺聆会维护蒋泽,双目赤红得像是随时会流泪。
尽管柏珩没真的动成手,但他们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贺聆最讨厌被人当戏看,快速按住柏珩的手,低斥道,“你闹也要分场合。”
柏珩呼吸急促,死死盯着躲在贺聆身后的蒋泽,咬紧了牙根。
来这里的大多数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几个认出了柏珩,惊道,“那不是柏总的弟弟吗?”
“旁边的是谁啊?”
有了柏家小少爷这一层身份,众人的八卦程度直线上升,纷纷探着脑袋看热闹。
贺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同一时间内承受这么多打量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马戏团里表演的猴子,说不出的膈应,既气蒋泽的自作主张,也气柏珩的感情用事,脸色难看至极。
蒋泽这下终于知道贺聆为什么那么严肃地跟他强调不要招惹柏珩,但他年轻气盛,当日憋着的气出了一些,痛快不已,特别是看见贺聆替他挡拳时柏珩异常精彩的表情,简直让他通体舒畅。
他像打了胜仗的孔雀,昂首挺胸,刚想讽刺柏珩两句,贺聆回头沉沉看他一眼,他的气焰顿时消散了一大半,心虚道,“我哪知道他这么容易发疯.....”
贺聆气得狠踩蒋泽的脚,蒋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愣是受下了。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贺聆沉着脸拉着柏珩往外走,拉了一下,没拉动。
他压低声音道,“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柏珩眼瞳闪烁,神色委屈得像是无端端被人甩了一巴掌。
贺聆嫌他丢脸,难道让蒋泽在这么多人面前亲吻手背就不丢脸吗?
他很想当场质问贺聆,但在场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他,他不想自己的失态传到兄长和姑姑的耳朵里,那太难堪了。
两人在或看好戏或惊讶的眼神中离场。
一路走到地下车库,四下无人,贺聆再也忍不住爆发了,重重甩开柏珩的手,语气从未有过的冷厉,“你做事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冲动,一次两次,以为自己会打架了不起啊,这么喜欢打架的话你干脆去应聘保镖算了,再不然就去打黑拳,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没有人会阻止你。”
贺聆气得脸都红了,一顿输出,“你知道那里都是什么人吗,你贸贸然动手,你柏家小少爷当然没事,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你不要面子我还要脸呢......”
昏暗的地下车库里,柏珩的眼睛黑得像是没有星月的夜,看着有些瘆人。
贺聆接触到他的眼神,立即想起来自己欺骗他今晚加班的事情,声音渐渐弱下去,“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不会连我都想打吧......”
刚刚柏珩那一拳要是落下来,他起码得掉两颗牙,贺聆后怕得倒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在柏珩看来无疑于贺聆想要远离他,他面无表情地往前逼近。
就像是在捕捉猎物,你退我进,最终贺聆被柏珩锁在了车身和双臂之间,形成绝对的密闭圈。
贺聆是真觉得眼前的柏珩有点陌生,方才的底气全没了,他干巴巴地喊,“小柏。”
柏珩握住他的手腕扣在车壁,眼睛红通通的,声音涩然,“我才是你男朋友,为什么,要让他亲你?”
贺聆被按住的手有点疼,他胸膛起伏,想要逃离这样对自己不利的局势,色厉内荏道,“只是手背,又不是什么大事。”
“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大事?”柏珩喃喃着,握着贺聆的力度越来越紧,眼睛赤红,痛苦得像是随时会哭出来,“拥抱、抚摸、亲吻,还是上床?”
贺聆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柏珩敢这么质问他,怒火一下噌到天上去,“你又在疑神疑鬼什么,我要真想跟蒋泽有点什么,自己会先跟你断干净,用不着你火急火燎来捉奸。”
他越是气,说的话就越伤人,甚至添油加醋,“怪不得特地来公司找我,还套我的话,你心里早就认定我加班都是骗你的吧,对,你没猜错,每次跟你说加班,其实我都是在跟别人喝酒厮混,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插进柏珩的心。
两人呼吸急促,贺聆话落,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的柏珩重重堵住了他的唇。
像是为了防止贺聆再说出难听的话,柏珩亲得很重,几乎称得上是啃咬了。
贺聆一开始还尝试着推拒,但逃不开柏珩的桎梏,不甘示弱地与他交缠起来。
不多时就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在这样浓重的吻里,贺聆心力交瘁。
一段失去了信任的感情,注定不能长久,他也快受不了柏珩对他的管控了。
作者有话说:
小柏:黑化75%的奶牛兔兔!
第41章
代驾师傅想必很后悔接下这一单。
车后座坐着两个同样赏心悦目的青年,却都默不作声冷着一张脸,特别是嘴角破了的那一个,眉眼含霜,让这开足了暖气的密闭空间硬是降低了几个摄氏度,仿佛随时会有冰凌滴下来。
贺聆无心欣赏窗外不断变化的场景,满心全是刚才在地下车库跟柏珩的争吵。
他今晚高高兴兴去品酒,好心情在见到柏珩的那一瞬间全毁了,酒没喝到被人看笑话就算了,可是柏珩竟然敢质问他,甚至咬破了他的下唇,唇肉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他不满到了极点,本来因为欺骗柏珩而产生的一丝丝愧疚感,也尽数烟消云散了。
车子一停好,贺聆就全然不管柏珩闷头往前走,柏珩跟在他身后喊了两声,他全当没听见,甚至于不肯跟柏珩搭乘同一辆电梯,自个先回了家,关门时多想了一秒,到底没把门反锁。
贺聆决心不搭理柏珩,一晚上都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柏珩多次欲言又止,在见到贺聆不悦的表情时,即将脱口而出的道歉又被他吞咽回去——是贺聆先欺骗他在先,本该是贺聆向他说对不起的。
话是这么说,柏珩还是无法跟贺聆一样把对方当成透明人,他虽沉默着,但眼睛却像装了定位器一般,贺聆转移到哪里,他就看到哪里。
贺聆生了一晚上闷气,不管柏珩怎么在他眼前晃荡都全当瞧不见,他看得出来柏珩很纠结,可换在从前,只要他一板着脸,柏珩早就眼泪汪汪地黏过来了,他三言两语就能把柏珩哄得服服帖帖。
柏珩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好糊弄的?
直到关灯躺到床上贺聆不像往常一样搂着柏珩,而是背对着柏珩睡下,柏珩才终于受不了贺聆的冷落。
比起发脾气,冷暴力更让人难受。
贺聆脑袋一沾着枕头,一双臂膀就从他背后伸来,紧紧将他抱住。
他闻到从柏珩身上隐隐约约传来的熟悉香味,是他前阵子买给柏珩的香草牛奶沐浴露,他自个偏爱木质香,却很喜欢柏珩染上这种淡淡的奶香气,每次只要柏珩洗完澡,他都会抱着人嗅个不停。
他知道柏珩不太喜欢这款香味,也已经有好些天没用过,今晚特地使用,讨好意味很明显。
贺聆闻见淡奶香味,躁动的心渐渐安静下来,他其实很容易对柏珩心软,如果今晚柏珩再主动一些,他不会晾着人几个小时不搭理。
他挣扎了下,被柏珩搂得更紧,柏珩毛绒绒的脑袋往他颈窝里钻,充满眷恋之情,紧接着,他就听见柏珩闷闷的、委屈至极的音色,“贺聆,对不起,你别不理我。”
这段感情的主导者从一开始就是贺聆,哪怕柏珩明明知道贺聆有错在先,却还是受不了贺聆对他的忽视而选择妥协。
贺聆没有推开柏珩的拥抱,但也不肯顺着柏珩的话往下走,冷声说,“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早该道歉了,何必等到现在。”
柏珩温热的呼吸全洒在贺聆后颈白腻的皮肉上,他无法忍受贺聆的冷淡,声音甚至染上了哭腔,“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你错在哪里?”
柏珩一怔,答不出来。
“你看,你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吧,”贺聆轻笑,“今天如果不是我挡了下,你真在酒庄打了蒋泽,我们可就成大笑话了。”
柏珩眼神微变,他太不喜欢在贺聆嘴里听到蒋泽的名字。
贺聆继续道,“还有,我没有教过你接吻可以咬人,我痛了一晚上,你却不闻不问,这不是错吗?”
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的,贺聆的嘴巴被柏珩啃得不成样子,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绝对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柏珩似乎是被他说服了,很认真地说,“那你咬回来。”
贺聆一听,猛然翻身,在黑暗中找准柏珩的下唇,重重地咬了下去,柏珩疼得闷哼一声,却任由贺聆咬,贺聆不仅咬了他的嘴唇,还咬了他的舌头,柏珩一声不吭让他泄气,眼里泛着泪花,不知道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贺聆终于肯和他说话。
贺聆胡乱咬了一通,心里的气终于出了七七八八,他退开一点,见到柏珩亮晶晶的眼,道,“咬一下就疼哭了吗,你刚才都把我咬流血了,怎么就不知道疼呢?”
柏珩抿了下被咬得发麻的唇,鼻尖微动,“对不起。”
他温良得像任人摆布的兔子,贺聆的气终于消停,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你这一次知道错就算了,以后别一点小事就闹个不停,次数多了真挺烦人的。”
柏珩搂着贺聆的力度不受控制一紧,在黑暗中定定地看着贺聆,他眼里有泪,瞪着眼时泪水就不争气地滴落,没入被褥里。
烦人,柏珩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字,一股浓郁得无法忽略的戾气渐上心头。
贺聆看不清柏珩的神情,一摸才知道柏珩又哭了,叹气道,“又没说不要你,别哭了。”
他的软声安慰让柏珩哭得更厉害,柏珩啜泣着往他怀里钻,像是寻求拥抱的毛绒绒动物,让人心里一片软乎。
贺聆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心想,再等等吧,他还是很舍不得这么可爱的、对他百依百顺的柏珩。
——
还有一星期就是年三十,贺聆准备年二十八回家,柏珩还没有跟他提起过年的事情。
他想着柏珩因为他跟家里人闹翻,和他同居半年多,现在除了他这里没有其它去处,总不能把人丢下孤零零的过年,再加上贺聆的父母已经知道柏珩的存在,一寻思,决定把柏珩一起带回家。
如果他没有在决定好那天收到戚树乔的短信的话。
年二十五,贺聆开完今年的最后一场会议,和同事小聚了一餐,又互相提前拜年,算是结束了一年的工作。
从烤肉店出来,下起了小雪,贺聆不抗冻,匆匆跟同事告别,钻进了车里。
他打算回去后亲自跟柏珩说带他回家过年的消息,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柏珩是怎样的欣喜表情,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合,他刚把车停好,人甚至还没有出去,手机就传来了声响。
他下意识地拿出来查看,看清发信人的姓名时,神情微怔——戚树乔,这个久违的名字猝然钻进他眼里,将他一瞬间拽到二十岁那年的夏天。
礼堂乌泱泱的全是人,十来台空调高速运转都驱赶不去盛夏的闷热,而他坐在礼堂的后排,仰望着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校演讲的青年,只是一眼,就让他飞蛾扑火地奔向那座巍峨不可攀的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