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树乔推着推车走上前来,他笑道,“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么多年,你没怎么变,”目光又落到贺母身上,“这位是阿姨吧,阿姨您好,我是小贺的朋友,您叫我树乔就可以了。”
他仪表堂堂又彬彬有礼,给人极好的第一印象,贺母的笑容都扩大了几分,连声打招呼。
贺聆朝他身后看去,没看见别人,奇道,“学长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是,”戚树乔解释道,“我父母在国外旅游赶不回来,虽然是自己过年,但也得有仪式感,就想着出来感受一下年味。”
贺母一听,心疼得不行,“一个人过年怎么行,贺聆,你怎么也不邀请人家到家里做客?”
贺聆知道贺母最是好客,也没有跟她解释自己跟戚树乔是前两天才联系上的,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学长,不如今晚到我家吃饭吧,我们也好叙叙旧。”
戚树乔推脱了两句,架不住贺母的热情,只好笑着应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一起逛起了商场,贺母鲜少招待贺聆的朋友,颇有大展身手的意思,不断地询问戚树乔的口味。
戚树乔都一一笑着回答,最终开玩笑道,“阿姨,我不挑食,你们肯收留我,就让我受宠若惊了。”
贺母打量他,笑容和善,“长这么高,瞧着是不挑食。”
贺聆和戚树乔对望一眼,忍俊不禁。
戚树乔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在商场跟他们告别。
贺聆让贺母到车里等他,久别重逢的两人这才有了对话的机会。
再次面对曾经失手的心动对象,贺聆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滋味,大抵人都是如此,求而不得的永远最珍贵。
但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随随便便就会被看穿心思的少年,此刻站在戚树乔面前,也能将所有的情绪都很好地收敛起来,只剩下淡然,“还以为得特地约一趟呢,没想到我跟学长这么有缘,逛个商场都能碰见。”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他们六年来毫无联系,结果刚约定好要见面没多久,上天就安排他们偶遇,巧合得贺聆不禁觉得这是在暗示他些什么。
戚树乔笑说,“可能看我一个人过年太可怜,才让我提前遇见你。”
贺聆不置可否,“那么学长,我们今晚见。”
他跟戚树乔分别,一上车,贺母就伸着个脖子问,“树乔是本地人吗,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他比我大两届,不常见面,年后他要到A城发展,正好约着聊一聊。”
“多个人多个照应也好,他是做什么的?”
“还没问。”贺聆无奈笑道,“妈,你怎么逮着个人就查户口?”
贺母嗔怪道,“我这不瞧着他挺好的,多问两句而已,你还不乐意答了。”
母子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车子驶出国道。
叩叩——
柏珩刚把行李收拾好,房门就被敲响,是柏虹。
他大年三十早上才回到柏家私宅,跟父亲打了个照面,惯例询问他的学业之外便没有其它可聊的,父子俩很是生疏,没一会儿柏父就跟出了门。
历来如此,柏珩也不觉得尴尬。
柏珩把行李箱推到角落,起身去给柏虹开门。
柏虹端着水果盘进室内,满脸笑容道,“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我每个星期都让阿姨过来打扫房间,被褥也都换过了,没动你的东西,还跟以前一样。”
在柏家,要论疼爱柏珩第一名非柏虹莫属。
柏珩离家这些时日,内心最愧对的便是这个姑姑,他除了说谢谢之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些,”柏虹朝他招招手,“来吃水果,早上才空运过来的,很新鲜。”
柏珩说好,坐到柏虹身边去,挑了颗有他半只手掌那么大的红润草莓吃,草莓酸甜可口又多汁,他记得贺聆也很喜欢吃草莓,心里想着过几天走的时候可以捎带几盒回去。
才分开不到两天,他就处处都想着贺聆。
“小珩,待会见了你哥顺着他点,过年了,大家都收收脾气,你跟那个.....”她顿了顿,“跟贺聆的事情暂且不提,好吗?”
柏珩不想让姑姑失望,乖巧地点头,但还是想尝试着说服柏虹接受贺聆,于是说,“贺聆对我很好,他不像你们想的那么.....”
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柏虹却已经轻声打断他的话,美艳的眉目染上些许无奈,“说好了不提的。”
柏珩只得作罢,只是觉得嘴里的草莓没那么甜了。
他是真的很希望家里人能接纳贺聆。
柏虹将目光放在透明的观赏柜上,里头摆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蓝色的眼球活灵活现,像是随时会转动着眼珠摆动尾巴,但再怎么栩栩如生也只是死物,她转移话题,感慨道,“咪咪走了得有八年多了吧。”
柏珩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乌眸泛着柔软的光,“你要摸摸它吗?”
这其实是有点诡异的对话,两人对着的是一只标本,柏珩却仍把它当成活物看待,以前在家兴起时还会动手抚摸,就像摸还在世的爱宠一般。
柏虹早已对柏珩的执念见怪不怪,淡定地摇头,“我就不了。”
她虽然默许了柏珩的行为,但其实并不太能接受。
姑侄二人正聊着天,帮佣上楼告知柏良从公司回来了。
柏虹拍拍柏珩的手,柔声道,“我先下楼等你,你别在房间里待太久。”
柏珩其实也很想念多日不见的兄长,如今柏虹已经替他兄弟二人把台阶搭好,他自然要顺着台阶往下走。
争吵时柏良曾放言让他走出柏家的门就不准回来,更是有史以来对他说了那么多的重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想来,他确实太任性才惹得兄长大发雷霆。
只是时至今日,即使他知道兄长和姑姑的忧虑,即使他看清贺聆不若他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他也从未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在卧室静坐了几分钟,心里盘算着见了柏良该说些什么,打定主意要跟兄长和好,也存了几分想要再劝说兄长接纳贺聆的私心,刚想起身,手机便收到来信。
柏珩点开来看,脸色骤变。
屏幕里装载着摄像头记录下来的照片。
张灯结彩的商场里,贺聆和陌生的男人并肩而行,不知道说了什么,皆露出会意的笑容,两人身旁是柏珩熟悉的贺母,挂着慈爱的笑容,俨然一幅合家欢的画面;人潮汹涌的街道上,贺聆站在车身旁,眼眸正落在男人的脸上,清丽的面容嗜着浅淡的笑容,而男人也垂眸笑着,在外人看来,二人就似亲密无间的好友,场面极为养眼。
可这样美好的画面,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直直扎进了柏珩的眼睛里,让他不必受伤就察觉到剧痛。
柏珩紧握着手机,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变得冰冷。
他沉默地给来信人回复,“继续跟。”
继而呆怔地坐了十来秒,忽而再也无法忍受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流,猛然起身往楼下冲去。
柏虹和柏良正在客厅,见到面色苍白的他,发觉他状态不对,柏良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去哪里?”
柏珩被迫停下脚步,从喉咙里挤出字来,“找贺聆。”
柏虹再是疼爱柏珩,此时也不禁有些恼怒了,“你答应我不提他的,今天是年三十,你去哪里找他,小珩,不要胡闹。”
柏珩眼睛聚焦到柏良脸上,见到柏良凝着眉一脸严肃,显然也认为他在胡闹——他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只是几张照片而已,竟让他如此冲动。
可是那日贺聆一瞬而过的表情让他不得不疑心,所以哪怕他知道自己找人跟踪贺聆是不对的,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那只是贺聆的亲戚,又或者是很普通的朋友,他不该仅凭借几张照片就疑心四起。
如果不是呢,如果他猜错了呢?
如果贺聆跟别人在一起了呢?
“小珩!”
兄长的怒斥将他从自我世界中拉扯出来。
柏珩眼圈微红,慢慢道,“哥,我不能不见他。”
柏良脸色难看至极,“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我不信你看不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柏珩眼瞳颤抖着,哽咽道,“我得找他。”
他要亲自去证实。
柏虹没想到会在大年三十闹这一出,气得说不出话来。
柏良高高抬起手,最终却没舍得落下去,改而重重指了下柏珩,厉声道,“滚出去。”
柏珩不顾柏虹的阻拦,赤红着眼跑出了柏家。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兄长不肯答应他将逝去的猫做成标本,于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两日,最终换来死物永久的陪伴。
时过境迁,他的执念落到了贺聆身上,除非他自己肯释怀,否则无人能迫使他放手。
他绝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说:
兔子伐树!
第44章
戚树乔抵达贺家时,贺聆刚好把最后一道菜上桌。
他打开门将人迎近来,笑道,“学长来得正是时候,洗洗手就可以吃饭了。”
戚树乔拎着果篮和一盒葡萄酒跟贺家二老拜年,贺母对戚树乔印象极好,连忙摆手,“人来了就好,不用带什么礼的。”
贺家的年夜饭十分丰盛,大鱼大肉有荤有素,摆满了一桌子,几人热热闹闹入了座,电视机里播放着过年必备的歌曲,屋外不知谁家在打鞭炮,年味十足。
贺聆开了瓶红酒给戚树乔倒了一小杯,见戚树乔抿了口,便说,“朋友送的,家里还有两瓶,学长要是喜欢,待会带走。”
贺母招呼着,“就当自己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别跟我们客气。”
戚树乔父母常年不在家,就是过年也少有这么温馨的时刻,脸上露出些许向往,“谢谢阿姨。”
有父母在,吃饭间聊的都是些寻常话题。
戚树乔研究生毕业后在一家外企工作,年后会调到总部晋升为市场总监,年薪百万,真真正正的年轻有为。
他有这样的成就,贺聆一点儿也不觉得出奇。
戚树乔在大学时就是风云人物,获得奖项无数,不知是多少是学弟学妹的仰望目标,他还没毕业时贺聆曾远远见过他一面,只觉得这人有一副清俊的好皮囊,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心思。
直到戚树乔考上国内最高学府的研究生,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校演讲后,贺聆才被他在礼堂的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风姿所吸引。
贺聆想方设法取得戚树乔各方面的信息,信心满满想要俘获戚树乔的青睐。
为了能见戚树乔一面,他每个周末都会搭两个多小时的快车去找戚树乔,戚树乔将他的小心思看了个透彻,却一直默许他这种行为,给了他两情相悦的错觉,因此不到一个月贺聆就没能沉住气跟戚树乔告了白,结果换来了戚树乔的一句不够真诚。
如今想来,如果他能再稳一些不那么急躁,他跟戚树乔并非没有可能。
往事不再提,贺聆回忆收笼,笑着跟戚树乔碰杯,“我提前祝学长工作顺利。”
玻璃杯碰撞间,红色液体摇晃,戚树乔露出个温润的笑容,“借你吉言。”
吃饱喝足,戚树乔礼节周到,主动卷起袖子要帮贺母收拾碗筷,贺母连忙挡住,“贺聆,你们年轻人有什么话就去聊,这里我和你爸收拾就行了。”
自然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贺聆按住戚树乔的手腕,微微使了点劲,“学长,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戚树乔卷了袖子,贺聆的手直接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戚树乔的目光与他交汇在一起,颔首。
贺聆这才收回手,跟二老打了声招呼就与戚树乔出了门。
两人多年未见,即使有过那层暧昧的来往,如今也有些许生疏,贺聆主动谈起过往,“当年学长那么无情地拒绝我的追求,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他轻松地将往事说出来,大方而又自然。
戚树乔与他并肩而行,笑说,“你忘记了,是你说的让我再也别出现在你面前。”
“我说过这么幼稚的话吗?”
两人相视,皆在对方眼里看到笑意,好似一瞬穿越过漫长岁月,又回到青葱少年时。
贺聆放慢脚步,“既然是这样,那学长为什么还要再见我?”他自顾自道,“我猜猜,除了调到A城工作外,还有什么原因?”
他直视戚树乔浅褐色的眼睛,“学长曾经说过我很符合你的择偶标准,所以是历经千帆后,突然后悔没尝尝我这一瓢水是什么滋味,想回过头来试试?”
二十岁的他为戚树乔神魂颠倒,做了那么多幼稚的事情情有可原,但二十七岁的他不可能再被戚树乔牵着鼻子走。
他同意戚树乔说他不够真诚,但没理由拒绝了他后还希望他眼巴巴地往上贴,何况过了这么多年,戚树乔对他而言已经是过去式,充其量也就是没吃到嘴有点心痒痒而已。
他虽笑着,但言语不可谓不锐利。
戚树乔面不改色,依旧淡笑着,“小贺,你还是这么直白。”
说着,打开手机相册,贺聆一看,是他跟王朔的合照,不由得一愣。
“刷动态时偶然看到的,得知你也在A城才冒昧联系你。”
戚树乔的解释让贺聆方才的话听起来像是自作多情,他难得有些脸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