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柏珩就像是失控的野兽,贺聆呼吸急促,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柏山一言令下,“带走。”
四个保镖听到指示,强硬地掰开柏珩抓着贺聆的手。
柏珩毫无尊严地哭着,满眼泪水,他执着要一个答案,低吼着,“贺聆,我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对我?”
贺聆心脏像是被人掏出来丢进湖水里,一直一直往下沉,沉入湖底。
他眼圈发热,不忍柏珩被粗暴地拉扯,想要上前抱住柏珩,可他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啪的一声——
柏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是她二十一年来第一次对柏珩动手。
柏珩被她一巴掌打得安静下来。
“小珩,”她哽咽道,“你让姑姑很难过。”
柏珩抬起泪眼,像是被抽空所有力气,再无法动弹。
保镖趁势押住他,柏山冷冷看了狼狈至极的柏珩一眼,“我柏山怎么会有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儿子。”
柏珩痛苦地握紧了双拳,彻底被拖了出去。
他被泪水浸泡得发红的眼睛一直盯着贺聆,往日的依赖与爱恋不再,只有深沉的痛意。
满室狼藉,贺聆双腿发软靠在墙面上。
柏良眉目冷冽地丢下一句,“从今往后你再敢跟小珩有任何瓜葛,别怪我不留情。”
屋里安静下来了。
贺聆半天才回过神,他慢腾腾挪到沙发处坐下,脑海里充斥着柏珩最后看他的眼神,那么悲伤、那么痛苦,他好似也能感应到柏珩的痛,手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最终颓然闭上了发热的眼。
终究是闹得狼狈收场。
第49章
虽然跟柏珩分手这事贺聆做得决绝且毫无退路,但人非草木,他跟柏珩也确确实实有过一段很甜蜜的时光,因此家里骤然少了朝夕相处半年有余的人,贺聆到底有几分不习惯。
再也不会有人甘之如饴等他回家了。
好在贺聆素来是很能调节自我的人,除了前两晚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外,等到第三日,他已经基本能恢复到单身时的状态。
不合适就要及时止损,贺聆依旧秉承着这个观念,哪怕柏珩在他心中比之所有前任都要特殊。
天气渐渐回暖,万物复苏之时,贺聆全身心地投入到新一年的工作之中,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缺了谁就不能运转,即使有细微的不习惯与愧疚感,也会随着时间的流淌被抚平。
这天,贺聆跟戚树乔有约。
他有意在跟戚树乔的日常聊天中透露自己跟柏珩分手的信息,戚树乔当下并没什么表示,但两人见面的次数逐渐变得频繁起来。
贺聆的想法很简单,戚树乔是他曾经的求而不得,如今戚树乔颇有吃回头草的意思,他又已经恢复了单身,自然不介意跟各方面都很优质的戚树乔试试看。
成年人的世界不必太认真,他也没打算跟戚树乔走到最后,权当时隔多年弥补自己年轻时心中的小小遗憾。
他记得戚树乔挺能吃辣,就把约会地点定在了一家湘菜馆。
戚树乔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自然捕捉到他的小心思,不无感动。
两人相处得很是融洽,谈的都是这些日子工作中发生的趣事,贺聆不像以前跟柏珩谈恋爱时藏着掖着,主动谈起自己的同事,说有机会介绍给戚树乔认识。
戚树乔并没有推脱,只是笑说,“你们做设计的一个比一个时尚,我扎在你们中间恐怕是要黯然失色了。”
贺聆笑看他俊雅的五官,只是简单的西装穿在他身上都有无限的魅力,这话只是自谦,不过贺聆还是顺着话头往下道,“学长要真那么担心被我们比下去,到时去我家,我亲自为你搭配。”
他言语中没有半分暧昧,仿佛真是真心实意为戚树乔着想。
戚树乔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过去贺聆还是有点捉摸不透戚树乔这个人,总是给人淡淡的疏离感,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挑起贺聆的兴趣,年少时他没能拿下戚树乔,如今怎么都要亲自尝一尝。
至于什么时候能尝到,尝到什么地步,贺聆并不急着想这些问题。
有时候暧昧阶段反而更能让人享受。
饭吃得差不多时,贺聆接到了个意外的来电。
竟是柏虹。
他怔了一瞬,跟戚树乔说了声,拿着手机到洗手间。
贺聆不知道柏虹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但想必是有关于柏珩的事情,心情忐忑地按下接听键。
“柏女士?”
柏虹的声音听起来从所未有的疲惫,“贺聆,很抱歉打扰你,但小珩的情况不太好,你这两天有空吗,能不能来看看他?”
贺聆心里一沉,能让竭力想要柏珩摆脱他的柏家人主动给他打电话,想来情况不仅仅是不太好那么简单,他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问句,略一思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柏女士,我已经和小柏分手了,再见面恐怕不太合适。”
柏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半个月小珩的父亲把他关起来了,不让他跟外界联系,他不肯吃不肯喝,人消瘦了一大半,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无理,但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体肯定吃不消的,今天我进他屋里,听见他连睡觉都在喊你的名字,你就当可怜可怜他,来看他一眼。”
贺聆没想到这次分手给柏珩带来这么大的打击,说他不担心实在太冷血,可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呢,他跟柏珩已经没可能了,只会徒增柏珩的念想。
最终理智占了上风,贺聆用力抿了下唇,说,“柏女士,我很理解你的担忧,但长痛不如短痛,小柏他总有一天是要自己走出来的,”顿了顿,“再说你们也不希望看到小柏再跟我纠缠不清吧。”
手机那头有几秒的沉寂,贺聆微微皱了下眉,顿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见一道熟悉的沙哑音色,“你就这么怕被我缠上吗?”
贺聆握着手机的五指一紧,心脏也像被人狠狠捏了下。
“你都听到了,他不愿意来见你,”柏虹哽咽道,“电话我打了,现在能吃饭了吗?”
贺聆有种被人愚弄的恼怒感,冷声说,“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在挂断电话之前,他听见柏珩阴恻恻的声音,“贺聆,我不会放过你的。”
贺聆狠狠咬了下牙,走到洗手台处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见到镜子里自己半是恼怒半是无奈的神情,深吸两口气,将柏家人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因为这通电话,他多多少少失了兴致,回去后戚树乔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很体贴地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可以送他回家。
贺聆心里郁闷,没心情再继续约会,颔首同意。
车子停在他居住的小区楼下,贺聆解开安全带说了声谢谢。
戚树乔似惋惜道,“看来今天的约会没能让你满意啊。”
贺聆准备开门的手一顿,转眸说,“要是二十二岁的学长肯跟我约会,我百分百满意。”
“你还在记仇。”戚树乔轻笑道。
“我确实很小心眼,不过也不是没有弥补的办法,”贺聆清丽的脸漾开一抹笑容,“学长的下周末、下下周末乃至后十个周末我都预订了,用你大忙人的时间来补偿我的遗憾,没意见吧?”
“不敢有意见。”
两人相视而笑,车内尤为安静,一点点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份安静让气氛渐渐变得暧昧,他们看着彼此,贺聆缓慢地眨了眨眼,在戚树乔倾身亲吻他时没有躲开。
蜻蜓点水的一吻。
戚树乔浅褐色的眼睛盛满月色一般的温柔,“这个也当补偿,可以吗?”
贺聆当着戚树乔的面舔了舔被亲过的唇瓣,似在回味,“勉强接受。”
两人并没有操之过急再继续动作,贺聆目送着戚树乔驱车离开,转身上楼。
尝到了曾心心念念的点心,要说他完全没感觉倒也不是,只不过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接吻嘛,也就那么回事。
不知道等完全吃进嘴里是什么滋味,贺聆笑了笑,没有再多想。
——
柏家这半月来可谓是愁云惨淡。
柏珩回家后就被柏山软禁起来了,没收了所有通讯工具,一日三餐都由帮佣端到房间里。
柏虹和柏良起初很是不赞同柏山的做法,爆发了大大小小的争吵,但最终还是为了能让柏珩戒断掉贺聆这个人而妥协了。
他们本以为能用这种强硬的手段帮助柏珩从失败的感情里走出来,但很可惜,在这件事上柏珩表现出极端的偏执,熬了半个月,眼见柏珩一日比一日消瘦,最疼爱柏珩的柏虹率先扛不住了。
在柏珩请求她打电话给贺聆时,她就算是再不高兴,看着柏珩苍白的脸蛋也得同意。
结果可想而知,贺聆没答应过来看望柏珩。
贺聆这么做无可厚非,可对柏珩而言,曾经那么亲密的恋人为了能彻底甩掉他,在听见他不吃不喝时还能冷静地分析利弊,只有无限的寒心。
他早已经不对贺聆抱什么期望,但贺聆的狠心还是超出他的想象。
原来不喜欢一个人了当真可以做到冷情冷血。
被软禁的这半个月来,柏珩一直在回忆他跟贺聆相处的点点滴滴。
越是想越是看清自己的不堪。
大腿内侧的纹身、在利益与他之间毫不犹豫选择前者、跟蒋泽和戚树乔暧昧不清、大大小小的谎言......每一次贺聆都能理直气壮地找借口,甚至倒打一耙。
看着他一次次地怀疑自己,又一次次地原谅贺聆,贺聆一定很得意吧?
可能还在暗中嘲笑他的愚笨。
他是全世界最会做自欺欺人美梦的笨蛋,贺聆一脚踹碎了他的梦,让他在家人面前那么难堪,让他跟兄长的对峙变得那么讽刺,让他彻彻底底沦为一个笑料。
贺聆随口说说唬着他玩的诺言他深信不疑,才会在美梦破碎时痛彻心扉。
既然不能只喜欢他,为什么要骗他能永远?
他绝不会放过贺聆这个骗子。
室外兄长和姑姑又在为他的事情跟父亲吵架,他让真心疼爱他的人为他难过,是他做的最错误的事情。
柏良推门而入,素来冷峻的脸庞带着罕见的无可奈何,“小珩,你再这样下去,我们柏家就得散了。”
柏珩黑黢黢的眼睛慢慢定格在柏良脸上,他双目微红,喑哑道,“哥,我不会再任性了。”
柏良一怔,随即松一口气,“你能想开最好不过,爸过两天就会回郊外,到时候再放你出来。”
柏珩素白的脸蛋没什么表情。
柏良解决了心头大事,他最是护短,不忍心看柏珩如此颓废,想了想冷声道,“你要是气不过,我给你出头就是了。”
柏珩闻言清浅一笑,笑容不再若往常那般纯真,像是戴上漂亮的面具,他摇摇脑袋,看向窗外雾沉沉的天,沉默良久,道,“哥,你会帮我的,对吧?”
天黑得更厉害了。
第50章
又是一年春。
花粉肆虐,贺聆每次路过公司楼下那棵木棉花树都得绕道走,但今天一撸袖子还是发现起了几颗红点点,偏偏这几日工作又尤为繁重,他得忍着痒工作,整个人烦躁的不行,忍不住跟戚树乔抱怨了两句。
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结果不到半小时就有跑腿的把止痒膏和过敏药送到他手上。
自然是戚树乔做的。
贺聆很享受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跟戚树乔道谢过后,约他周末一起去看画展。
画展只是个由头,主要还是想约戚树乔出门。
很快到了约定日子。
两人在画展里逛了两个多小时,又去看了最新上映的电影,晚上吃了烤肉,跟大多数情侣的活动轨迹大同小异。
贺聆爱青春的肉体稚嫩的灵魂,这些年的恋爱对象年龄大部分都比他小一些,单是柏珩就小了他六岁,因此他在每一段恋情中更多倾向于扮演成熟的角色,有时候也会因为小情人的幼稚行为无可奈何且大失耐心。
而今跟年纪相仿的戚树乔相处起来别有一番滋味,戚树乔稳重却不失风趣,又见多识广,在相处的过程中,很多事情他不必跟对方解释太多,只需要一个眼神的传递就能心领神会。
一个松弛有度的恋人总是能让人身心愉悦的。
贺聆很满意如今的状态,他跟戚树乔现在处于恋人未满的暧昧阶段,前几日的浅吻过后,也觉得是时候更近一步了。
只可惜贺聆的过敏虽不严重,但反反复复发作,几天过去身上还有些未消退的红疹子,看着到底不太雅观,他就算有心也不得不打消那些旖旎念头。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贺聆却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继续跟戚树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戚树乔问他过敏好了没有,他便卷起袖子给戚树乔看双臂上的红点点,不多,四五颗,像是滴落在白雪地里的红颜料。
“身上也有,学长想看看吗?”贺聆放下袖子,自然得像是在问戚树乔吃过饭了没有。
戚树乔轻笑,“在这里看?”
贺聆看向漆黑的窗外,唯有街边一盏路灯勤勤恳恳地亮着,瞧不见行人,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调侃道,“怎么,学长怕有损形象吗?”
戚树乔俊雅的眉眼含笑,闻言将驾驶座的座位往下调,腾出更大的空间,继而拍拍自己的大腿,“就这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