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富华倒没有穿得很隆重,他下了车,站在酒店门前的马路上,打量了一会儿才确定没有走错,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了蒋杰和蓝思哲的结婚照,蒋杰穿军装,蓝思哲穿白色的纱裙。
后来,来了专门的服务生,把祝富华带进了宴会厅里。
祝富华匆匆忙忙从手提袋里拿红包,又被问及是男方亲友还是女方亲友,祝富华回答:“我是蒋杰的朋友。”
钱有两份,一份是祝富华的,一份是陈淮水的,祝富华起先没掂量清楚那个红包里有多少钱,此时拿出来数的时候才默默吐了吐舌头,他刚准备回身,忽然被谁拍了一巴掌。
“舅!你也来了?”
回身就看见了刘丰年,他穿着便服,白衬衫、蓝毛衣、夹克外套,比没当兵的时候端正了不少,也英俊了不少,他说:“我还以为你回深圳了。”
“没,现在还不回去,”祝富华扯着他往旁边走,问,“你怎么也在?单位不忙吗?”
“领导给批了假,这不是……蒋排长结婚嘛,单位送温暖,过来帮忙的。”
宴会还没开始,场子里乱哄哄的,刘丰年没和祝富华说上两句话,就忙着去搬东西了,他的确是个热心肠,从小就爱干活,现在仍旧是。
祝富华落了座,有人专门端茶端点心,他和桌上的谁都不认识,因此说不上话,只能坐下发呆,过了大约一小时,蒋杰终于到了,他穿着常服,被几个好友簇拥着进来,一见面就上来抱祝富华,祝富华还给蒋杰介绍刘丰年,说:“他是我大外甥。”
“我早就知道,会多照顾的。”
祝富华怕蒋杰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连忙摇头,说:“不用,不用照顾,又不是三岁孩子了。”
“富华,你先坐一下,我待会儿再过来。”
虽说很忙碌,可蒋杰还是要为祝富华专程空出时间,他已经走开了,旁边的刘丰年抓了一把瓜子坐下,又给祝富华递了半把。
说:“我明年就复员了,也回家娶媳妇。”
“你怎么忽然……想这个?又不用着急,蒋杰他比你大好几岁呢,你还早。”
祝富华没听清楚刘丰年说了什么,或许,他只说了一个“哦”,就站起来走了。
这天的后来,祝富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像嫦娥一样的蓝小姐,还与她碰杯喝了酒,刘丰年没在这边坐,是和单位的小伙子们一起坐的。
小伙子们替蒋杰挡了许多杯酒,但刘丰年没怎么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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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菜是蒋杰特地点的,比宴席上的更精致考究些,祝富华带回来热好,坐在对面看着陈淮水吃。
陈淮水夹了一块鱼,说:“你也吃呀,少吃点儿都可以。”
“我饱了,不想吃。”
祝富华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更不可能永远什么事都不做,他要做接下来的计划了,包括他和陈淮水之间,以及他的生意。
“淮水,”祝富华托着腮看他,说道,“我可能过段时间要回深圳,毕竟是自己的生意,交给雇员还是不太放心,也不知道我妈一个人能不能打理好。要是我回去的话……你想不想一起去?我陪你玩一玩。”
“算了,我哪儿都不想去。”
“那我就把店转出去,回来在这里陪你,我怎么样都行,在哪里都一样。”
“那不行,你好不容易把生意做起来,不能就这么放弃。”
陈淮水的理由有很多,本质的原因都一样,他还是不那么想接触外界,不想融入旧的圈子,也不想建立新的圈子。
不想让祝富华因为他放弃更好的生活。
祝富华抓了抓鬓角的头发,他说:“做生意不是最重要的,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做成什么大生意,我现在就是想好好和你待在一块儿,我过段时间回深圳,把什么都安顿好,然后就回来了。”
许久了,陈淮水才将一口米饭吃进嘴里,他说:“不能这样,要是真的放弃了,你可能会后悔的。”
“等我再回来,就哪儿都不去了,在这里也可以做生意啊。”
两个人说着各自的话,想的却全是眼前的人,祝富华把菜夹进陈淮水碗里,又帮他揩去腮边的眼泪,说:“好了,淮水,不惹你哭了,我不会说话,就这样。”
是祝富华主动走上前抱陈淮水的,陈淮水将脸贴在他的肋骨下方,曾经,他无私、倾尽全力地呵护祝富华,而现在,祝富华却在呵护他了。
陈淮水紧紧抱住了祝富华的腰,说:“我那时候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以为到死都没机会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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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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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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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富华回深圳的计划提前了,他并没有等到陈淮水的心病痊愈才离开,棉袄换成薄外套,坐在海边吹着那种又凉又暖的风,等到天幕渐暗的时候才起身,打算回去。
王月香坐在店里,像以前许多天那样算账,而在案前忙碌的是另一家店原本的雇员,王月香抬起了头,看了祝富华一眼,又低下头将一沓钞票用橡皮筋扎好,然后放进手提包里。
“妈,”祝富华已经回租住的地方洗过澡了,身上除了香皂味,还有海边风沙的咸味,他说,“你都不问问我去哪儿了?”
“去找……那谁了呗。”
没几分钟,王月香就把雇员支走了,她合上账本,抬起眼细细打量着祝富华,她说:“我一点儿都没生气,因为我已经对你失望了,我权当没生过你,也不想强求。可我还是要说,你们最终走不到一起的,人家的父母怎么会愿意要你。”
祝富华有些气了,他把手里拎着的两斤香蕉扔在桌子上,说:“我又不和他的父母一起过日子。”
“人家也就那么一个儿子。”
王月香习惯了以己度人,她紧绷着嘴唇,抬起手揉着干涩的眼球,又说:“你看你,说走就走了,也不来个电话,我一个人忙前忙后,才把两个店打理明白,要是我不管,这个店也别想开了。”
祝富华忽视着后几句话,艰难地活动牙关,他盯着王月香看,问:“一个儿子怎么了?一个儿子怎么了?”
“一个儿子就必须传宗接代。”这天的王月香有些冷淡,又有些颓废,她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叹着气。
祝富华用指节碰着鼻尖,他忽然问:“要是就不呢?”
“你别这么跟我说话。”
王月香在发出休战的信号,也算是准备推脱和回避了,而祝富华这个没有反叛的基因、更没有反叛的环境的人,忽然将反叛表现到了顶点,他捋着掉在额前的头发,说:“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我就不给你生孙子,你逼我也没用,怎么逼我都没用。”
祝富华转过身,然后换了一次呼吸,他打算回去睡觉了。
“你想干什么都行,但你爷爷、你爸又得给我托梦,也可能要给你托梦了,”王月香用含泪的眼睛看向前方,说,“到时候好好求求他们,让他们别气,我给他们赔罪。”
忽然寂静的小店成了喧嚣闹事里一个异类,这更是暴风骤雨前的沉默,祝富华的拳头暗自攥紧了,他转过身,把案板上一大盆清水浇在了王月香身上。
水是凉的,在夜里尤其凉,泼出去时落在人身上,落在地板上,比四年前得知婚讯那天的暴雨激烈,也比几个月前离开深圳那天的雷雨迅猛。
祝富华深吸了一口气,把盆子扔在了原来的位置,发出“哐当”的声响。
“我要再雇两个人,你不用在这儿忙了,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祝富华低声地说,“我要回去,离开深圳,开一家更大的店,我当了二十几年傻子,也该当一回人了。”
祝富华心里没那么笃定,更不可能镇静,他刚才所做的事完全是极端的冲动所致,他暂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完全没错。
可他不想思考那么多,因为他正在一个绝境中,他只能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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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丰年管蓝思哲叫嫂子,吃她的细手捧过来的饼干和糖。
连里开军属联谊会,成了家的、单身的都到了,蓝思哲在所有人中不一样,她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色大衣,头发烫得云一样蓬松,铺开在脊背上,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带来一两样拿手菜,而是站起身与大家颔首,说:“很荣幸参加本次餐会,希望大家都能过得平安,过得幸福,实现自己的理想。”
家属中没几个有高学历,那几个读了大学的,也早就被家庭生活磨平了棱角,她们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蓝思哲,在嗑瓜子的间隙埋下头窃窃私语。
无疑,蓝思哲是个好人,她只是不足以面面俱到,因此招来一些不理解、不喜欢,她给餐厅里坐着的人分带来的饼干、糖果、巧克力。
“我认识的,”蓝思哲用胳膊肘戳着蒋杰的前胸,制止了他的介绍,说,“刘丰年,婚礼上来帮过忙的。”
食品的银纸袋“哗啦”轻响,刘丰年捧着双手等待,像是等来一场圣女的恩赐,他说:“谢谢嫂子。”
“不用谢,听说你要复员了,以后常来家里坐。”
“那当然好,但是怕打扰你们。”
始终,刘丰年只瞧了蒋杰一眼,他的视线落在蓝思哲脸上,神态与平时有些不同,他冲着她微笑。
“不会打扰,你尽管来,但我不会做菜,可能要委屈你了。”
大衣包裹下的纤细腰肢以及乌发,仅仅是背影,就显得那么靓丽动人,刘丰年目送着蓝思哲去了下一张桌子旁,一边的人还在低声打趣,说:“刘丰年,你也用不着这么看人家吧,人家可是嫂子。”
“说什么呢。”刘丰年把手上的吃食全塞进他怀里,轻笑着坐下了。
他的确没太多不好的情绪,顶多就是难以接受蒋杰找了个这般高雅的女子做老婆,因为结婚这件事,蒋杰变得不是刘丰年想象里那种人了。
他不够亲切了,流于世俗了,变得和街上那些穿大衣的大院孩子一样了。
刘丰年坐下之后,还是没忍住回头,他又看了蓝思哲和蒋杰一眼,就在这个时候,身旁有人把两瓣橘子塞进他嘴里。
“酸死了。”刘丰年皱着眉打了个颤,忍住没将橘子吐出来。
“咱们普通人家,还是找个普通女人就好了,”一旁的人低声叹气,说,“人家是门当户对,咱也得门当户对。”
刘丰年舔了一下嘴角,说:“等我复员了,要去做点儿不一样的事。”
“什么事?”
“先买几件最时髦的衣服,再去上大学,遇到一个真正爱的人,结婚,在城里买房,建设国家。”
刘丰年是笑着的,也是咬着牙的,他从盘子上捡起了筷子,视线从十盘菜上扫过,最终随意夹了一块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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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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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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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一九九四年的春节,几个月后是初夏深春,祝富华重新回到了故乡生活,他从这里嗅见了童年时没有的、更现代的都市气息,见证过这座古城二十几年的变化。
店铺的选址在市中心的商业街上,五月初开始装修,祝富华认为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监工,因此特地找了从前最不受待见的三姐夫帮忙,秦子湘看起来还是英俊的,也还是沉默少言的,他推着一辆算不清年份的旧自行车,坐在店铺前的台阶上,和那些工人一起吃着快餐盒饭。
“富华,”秦子湘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说,“来,坐下,今天有大鸡腿。”
最后一盒饭是祝富华的,可他犹豫之后还是没坐下,说:“姐夫,你明天就好好上班,不用再来了,谢谢你帮忙,等以后店开了,你和大龙大秀可以天天过来吃馒头吃包子。”
“用不着,”秦子湘把筷子夹在端饭的那只手上,伸手去摸他干干净净的玻璃茶杯,喝了两口,说,“就像你姐说的,你能把自己喂饱,她就高兴,我也高兴。”
“从小到大都给你们添麻烦。”
“没有,”自始至终,秦子湘脸上都没有笑,他能穿着衬衣在讲台上授业解惑,也能卷着裤腿坐在这里,和一帮满身灰尘的工人一起吃饭,他说,“我……就是顺手帮几个小忙。”
祝富华中午不在这里吃的,他和秦子湘道别,就背着斜挎包往这条街附近的巷子里走,巷子尽头有一条去公园的小路,陈淮水就在公园的树林旁边等他。
他还是戴着口罩帽子的,等着祝富华的时候还要抓紧时间看书写字,一见面,陈淮水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他说:“快坐下,快坐,我有重要的事儿。”
“怎么了?”
祝富华伸手把包取下来,往树荫下的石头凳子上坐,他凑上去看陈淮水的笔记,发现看不明白多少,于是,有些紧张地碰了碰鼻尖。
“不能做馒头了,”陈淮水把他写在笔记上的字圈出半行,说,“这可是一间有潜力的商业街上的铺面,等以后老百姓越来越有钱,肯定越来越愿意逛街,你想想,一对年轻的情侣,来现代化的商业街上买衣服、买首饰、看电影,然后再买个巧克力奶油蛋糕,喝杯咖啡……所以,不能做馒头了,这次你得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