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现代耽美]——BY:云雨无凭

作者:云雨无凭  录入:04-06
  题名:香火
  作者:云雨无凭
  简介:
  1966年,祝富华出生,他是五位姐姐唯一的弟弟,被父母和奶奶偏爱,起了个满含企盼的富贵名,脑子却不太灵光,一年级读了三年还是倒数第一,他有些跋扈,经不得风风雨雨,没人愿意和他做真朋友,在背后说他“傻瓜”。
  陈淮水家境殷实,爸爸是军官,妈妈是大学老师,他从小就成绩优异、斯文白净。陈淮水姥姥家在祝富华家隔壁院子,第一次见面在两个人十岁那年,陈淮水在姥姥家窗前的桌子上写作业,祝富华砸了人家的玻璃。
  十八岁的夏天,陈淮水从英国回家过暑假,祝富华做搬运工,他吃完陈淮水买给他的冰棍,掀起背心露出一小片肚子,在树荫下面吐着舌头扇风……二十一岁,陈淮水介绍祝富华去酒店当学徒,有天在巷子的角落里,黑漆漆啥也看不见,陈淮水执着地问:“做我媳妇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时代大潮滔天,社会飞速发展的九十年代,有人缔造行业传奇,有人执拗纲常孝道,人生苦尽甘来的祝富华,这辈子都忘不了爷爷爸爸的牌位前香火缭绕,在妈妈的训诫下,他扇了自己几百个巴掌。
  陈淮水×祝富华


第一卷 我们的一九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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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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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一年的立春刚过,大姐宝女就扛着包袱来了,灰色的棉线头巾,落了油灰的袄子,她冲着门槛上吃手的富华笑,后来又冲着妈妈哭。宝女揭下头巾,二十岁不到的脸颊冻得通红、皲裂。
  “富华,过来,过来呀,不认识大姐了?大姐来家里看你了。”祝宝女这个全家最憨厚老实的孩子,从小便被旧规矩旧理数压得喘不过气,现在嫁到城边的村里去,回趟娘家,连个“回”字都不轻易讲出口了。
  祝富华的棉袄和裤子都是新布、新棉、细针脚,脚上鞋是奶奶新纳的,他还是坐在门槛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祝宝女。
  祝富华快要过五岁了,还是说不清楚话,他看见了祝宝女手心里的两颗糖,于是站起来跑过去,抿着嘴调皮地夺,很快就把糖剥出来,塞进了嘴里。
  “我的富华,想死我了,”原本都笑了,当把祝富华抱起来的时候,祝宝女又哭了,她看着炉子里通红的煤球,对妈妈说,“我生了刘丰年,可还是最喜欢我们富华,天热的时候给丰年喂奶,喂着喂着就哭了。”
  “你怎么招惹老刘家了?”王月香不搭话,询问起祝宝女忽然回娘家的原因。
  “没招惹,刘二娃打我了,全家五口子没人拦着,他打得我满嘴都是血。”祝宝女不住地哽咽,可还是要给祝富华露出一脸笑,她亲了亲祝富华的脸蛋,继续把他抱着晃。
  王月香俯身掀开了锅盖,水汽像大雾一样往外飘,她愁得皱起眉头,看了祝宝女一眼,再看第二眼。
  说:“谁结了婚都有小打小闹,你男人脾气不好,你就多担待,别总往这儿跑,邻居看见了笑话。再说了,你爸现在连宿舍都没有,我们只能挤在这老房子里,睡觉都没地方。”
  祝宝女把祝富华放下了,摸摸他的虎头帽,让他自己去玩,她重新把灰色的棉线头巾戴好,拎起了鼓囊囊的旧包袱。
  说:“妈,那我回去了。”
  “宝女,”王月香上前来,攥紧了祝宝女的手,她的声音轻颤,说,“今天住下,以后再说以后,妈不是赶你,你现在是刘家的媳妇,别叫他们不高兴。”
  “我知道。”
  宝女咬着嘴角点头,眼睛红得厉害。
  第二天,顽皮的祝富华被路上的玻璃渣子弄破了手心,王月香抱着他拼了命地跑,去找大夫,祝宝女住了两夜就离开,从城里回乡下婆家了。
  天冷,祝二女的耳朵冻得留脓水,这天夜里下了雪,二女晚上在被窝里看书,乖巧的祝三女给她打手电,俩人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三岁,模样很像,都随着王月香的细眉毛、薄眼皮。
  祝二女压着声音,问:“灶房里还有什么吃的?”
  “灶房里没吃的。”祝三女学她,也压低了嗓子。
  “我饿了。”
  “我知道奶奶买了蜜三刀,锁在抽屉里,只给富华吃,爸爸都不许吃。”祝三女说话温温柔柔,不生在富贵的家境,可是,神态做派都像个千金小姐,细细的胳膊,窄窄的肩膀,平时梳两边不粗不细的辫子。
  祝二女把书合上,祝三女关了手电,然后,两个人便窸窸窣窣地躺好,盖着两床叠在一起的厚被子,二女问三女:“你想不想嫁人?”
  “不想。”
  “为什么?”
  “大姐嫁了人,过得一点儿都不好,刘二娃把她打成那样,她还是得给他当老婆。”
  祝二女却说:“我挺想嫁人的,我不想在家里待了,奶奶只喜欢富华,妈和爸也是的,要是我过完年能嫁出去,我过得肯定比现在好,想上学就上学,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要是我男人有钱,我就去上大学,还要去美国留学。”
  “二姐,那你去美国了还回来吗?”
  祝三女问着话,吸了吸冰冰凉凉的鼻子,她把被子再裹得紧一些,挽着祝二女的胳膊,把眼睛合上了。
  祝二女压着嗓子哼哼了半天,最终,没答这个问题。
  窗外漆黑寂静,树上松动的枯枝偶尔掉下来,腊月的这一夜,不知道又落了多厚的雪,几天之后,祝富华正式过了五岁,他戴新帽子,穿新衣服,被妈妈带去街上玩,买了糖和皮球,还得了一个挺大的红包。
  奶奶买了肉,专程为祝富华的生日做包子,猪肉白菜发面皮,趁热咬开,松软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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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祝家少有变化,这期间最隆重的是祝二女的婚事,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过完那个极寒的冬天,她就离开了这个家,嫁给了王江——一个家境不错的准大学生。
  如今,大学毕业的王江做了干部,祝二女和他有了两个女儿。后来,祝二女又靠着婆家照顾,成了毛纺厂的工人。
  夏天开了个头,五姐祝引男过了十三岁,她扎着两个小辫,从巷子口那颗梨树上往下跳。
  祝引男穿着紫红色带格子的布衫,和四五个男孩子一起走,祝引男的口哨吹得最响,下巴抬得最高,身形最标志,模样最漂亮,旁边有同学戳了戳她的胳膊,问:“祝引男,傻瓜呢?”
  “逃了学在家呗,十岁了,脑子缺根弦儿,一年级念了三年还考倒数第一,老师都不管他了,”小姑娘眼底带着不屑,嘴巴更是毫不留情,想了想,又说,“老太婆给傻瓜钱了,今天早上给的,应该还剩不少。”
  祝引男话音没落,身旁几个孩子就发出领会的笑声,看样子,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熟悉的流程了,高个儿男生说:“祝引男,谢谢啊,拿到钱给你买糖吃。”
  说着话,几个男生撒腿就往路的那头跑,祝引男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扯着嗓子提醒:“别跟他提我,不然以后谁都别想吃糖!”
  男生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只留下很模糊的几句“知道了”。
  夕阳拖长了树的影子,深黄色的斑驳印在路边,头顶叶子“刷啦啦”地响。
  祝富华在院子外面的平地上扔羊拐。
  他剪着利落的小寸头,穿白衬衣、深蓝裤子,眼睛圆黑,笑起来明朗又可爱。那几个男生加入了扔羊拐的游戏,祝富华就眨着眼睛,弯起嘴角,说:“你们是我的朋友,对吧?”
  “对……对对,我们和富华是朋友,”高个儿面不改色,放下羊拐,沾了土的手从裤子口袋里掏东西,拿出来张皱巴巴的一分纸币,他炫耀一般,问,“富华,我有钱,你有钱吗?”
  “有。”祝富华答得响亮。
  “你的没我的多,是吧?”
  高个儿提问,众人附和,脑子不灵的祝富华毫无防备,就把自己的一元大钞从口袋里拿了出来,说:“这是奶奶给的。”
  “富华,”高个儿老练地套近乎,胳膊搭在祝富华肩膀上,笑着和他商量,“你的这个少,我的这个多,这样……哎,换一下。”
  手上的钱任由高个儿摆弄着,祝富华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便宜,他冲他们微笑,说:“那天我们也换了,所以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对,是好朋友。”
  几分钟后,男孩子们的身影在巷子里四散开了,祝李氏来喊孙子回家吃饭,她远远地高喊:“富华,富华,乖孙,吃饭了!”
  祝富华却还是蹲在地上,一心玩他的羊拐,什么话都不答。
  祝李氏继续喊:“吃蒸面条咯,富华回家吃蒸面条,奶奶给你放个荷包蛋。”
  这下子,祝富华才得了逞,他站起来往回跑,逆着夕阳的光影,他像一缕白色的小风,也像那种在野地里奔跑撒欢的羊羔或者牛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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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续……


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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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巷子里再走五十米,就能看见新院子的大门。
  新院子和祝富华家不一样,没有好几家孩子的吵闹,没拥挤的院子和混杂的邻居,宽敞明亮的三排房子,就住了两家人,西边一侧是卓家老两口,俩人都爱干净,房檐下面放着一排花盆,种着姹紫嫣红的花,卓老头还养鸽子,养灰鸽子和白鸽子,院里头天天有鸽哨声。
  半年前,新院子另一家很凶的人搬走了,祝富华才敢和伙伴去里头玩儿,他们扔装了粗沙的沙包,或者踢球,亦或是坐在东边空房子的屋檐下面,吃衣袋里的爆米花,吃冰棍,吃水果糖。
  这天午后踢球,祝富华像个战士那样冲锋,比谁都敏捷,太阳烤得汗珠滚烫,高个儿把球踢进门洞里,得一分,他兴奋地跳起来,脱了身上红背心,举在手上挥舞。
  虎子喊:“富华!捡球!”
  祝富华被晒得皱眉,他掀起背心的衣襟擦汗,迈开腿飞快地跑去捡球,捡了球就去找树荫,想要躲几秒钟阴凉。
  高个儿说:“球扔给我!”
  祝富华判不准该用几分力气,但看见高个儿已经伸出手准备好了,因此没了什么顾忌,他咬着牙,举起两只手,将那只脏兮兮的球扔了出去。
  林荫之中,豆大的汗珠继续从祝富华的颊边滑落,万众瞩目的球像一颗灵巧的流星,掠过了一个顺滑的弧度,高个儿缩着胳膊躲开,于是,流星稳稳当当砸在了卓家的玻璃窗上。
  不是陨石降落,更没有浅黄的光亮,球去得不猛,所以,那片玻璃像是深冬的湖面,裂开了几道崎岖的缝隙。
  眼瞅着卓家的房门动了,玻璃后面有人影了,刚才还楞在原地的几个小子拔腿就跑,只留下了祝富华,还有祝富华的球。
  祝富华也想跑,可他还是有些怕,怕人家追出来揍他,所以颤抖着腿站在原地。先出来的不是老太太和老头,而是一位学生,看样子和祝富华差不多大,穿着一件熨帖的衬衫,开着领子,卷着袖子。
  “姥姥,姥姥,你出来看看。”孩子看了祝富华两眼,又回头朝屋里喊,然后,老太太就出来了。
  老太太说:“小孩儿你过来,是谁家的孩子?我想不起来了。”
  “我爸叫祝有才,我奶奶叫祝李氏,我妈叫王月香,家里还有大姐、二姐、三姐——”
  “行了,不说了,”老太太打断了祝富华的话,问,“你踢上来的球吗?”
  “我不知道。”祝富华敲着自己的鞋,小声说。
  “姥姥,就是他扔的球,我看见了。”那孩子白净、高挑,头发乌黑直顺,样子和这附近的顽皮小子们不一样,他对姥姥说完话,又从台阶上跳了下来,站在祝富华跟前。
  老太太不是什么纠缠的人,否则,也不会容留这些孩子天天来玩,天天来闹,她告诉祝富华:“不让你爸买玻璃了,我去跟你爸说一声,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这天,祝富华还没回家的时候,砸玻璃的消息已经传到祝有才的耳朵里,他从厂子里下了班,脸没来得及洗,就去外面找祝富华,祝李氏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怕祝富华挨他爸的揍。
  人找到了,人灰头土脸藏在巷子里玩玻璃球,祝有才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回拎,于是,自小长在溺爱里的祝富华开始大哭大叫。
  十岁了,不是两三岁,蹬起腿来大人也拿他没办法,不光祝富华哭,祝李氏也哭起来,说:“有才,有才,别打他,别打他。”
  后来,蹬着腿大哭的祝富华躺在了回家的路上,没谁哄得了他,也没谁能把他搬回去,祝有才怎么吓唬都没招了,祝李氏蹲在他,不住地安抚:“乖孙,乖孙,没人怪你,有奶奶在,有奶奶在……”
  之后的几天几夜,祝富华甚至吓得睡不着觉,哪怕是到了学校进了教室,他都怕卓家人找过来,但一个星期过去了,卓家老头老太太没找来,祝富华也没道歉。
  这样看,砸玻璃的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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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家的女儿叫卓晴,从前是整片街上念书最好的姑娘,后来,卓晴进了大学当教授,嫁给一位少将,进了空司大院,她现在三十五岁,还是有着少女一样的漂亮,一把清甜的唱歌嗓子,会筝和洞箫,会钢琴。
  又是一个星期日,大早晨太阳刚要升的时候,陈立旺就骑自行车带儿子出门,陈淮水绷着薄裤管里的双腿,自在地在后座上待着,夏天的早晨没什么风,太阳刚抬了头,就燥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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