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托运的行李箱,陈谴边往外走边给徐诀编辑消息:儿童节快乐,我的宝贝小狗。过两天我去囤点小雨衣留到八号晚上用个够,要浮点式还是振动式?
想了想还是删掉了,真怕血气方刚的男高生得意忘形在考场上忘了基础公式。
他切换聊天界面给陈青蓉报平安,陈青蓉年后就找了个裁剪师的工作,在市里的服装公司上班,一天天的挺能忙活,这条消息发出去,她半个小时才回:收到,今晚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陈谴:在家吧,不想动。
陈青蓉:那还是出去吃吧,我也不想动。
大概是今年夏天太热,又或是陈谴在烈日下跑得太勤,晚上在外面吃完饭回去,上楼梯时陈谴的步伐都有点发虚。
陈青蓉一把扶住他,在服刑期时劳作惯了,纤瘦的手臂格外有力:“是不是不舒服?”
陈谴眼前的楼梯像扭曲起来,他停在三楼拐弯抬头向上看,灯光那么亮堂,他模模糊糊像看到徐诀坐在楼道,单肩挂着画夹,一手抱了束紫苑花,一手攥个单词本,抬头冲他乐呵:“姐姐,我等了你好久。”
小臂的皮肤被顺着抚过,陈青蓉捏了把他的手心:“你发烧了!”
陈谴体质不差,昏昏沉沉倒在床上时,他还记得上一次发高烧是在刚进麋鹿没多久。那时他陪酒经验不足,反被客人灌了好多,头重脚轻差点摸不到回家的路,吹了一路冷风回家,半夜就发起了高烧。
相比起来今晚放松得多,陈青蓉忙里忙外为他端水擦脸,喊人跑腿送来退烧贴和药物,托着他后背喂他服下。
自从陈青蓉住进来后陈谴就搬进了书房,他不嫌床小,反而记挂徐诀在这里躺过,蹭着床单被褥仿佛能辨出徐诀的味道。
他将黑柴抱进怀里,右手握着陈青蓉的手腕,嗓音黏糊道:“妈,谢谢你。”
陈青蓉揉他头发,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我欠你的。”
陈谴没听清,但仍抓着她没放:“我好想他。”
陈青蓉笑了,这些年她没给过陈谴什么,可如果陈谴执意要走这条路,她愿意当第一个支持的人:“谁呢,我吃醋了啊。”
“徐诀,”陈谴侧卧着,将被角揪到胸前,“还剩几天就高考了,希望他顺顺利利,帮我……我们,圆个梦。”
陈青蓉说:“你每到一个地方就往寺庙跑一次,明明不信这些却还是执意给他祈福,能不顺利么。”
陈谴双颊酡红,眼皮滚烫得难受,他慢慢阖上眼,小臂松松地搭在床畔。
陈青蓉点了点那条红手绳,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
翌日醒来,陈谴的头脑还是有点昏沉,他摸来枕边的手机看时间,先被占着屏幕中间的几条未读给驱走几分热。
消息是昨晚十一点半发的,陈谴早早歇下没听到手机振动,当即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点进聊天界面。
徐诀:靠,还以为周末能抽空跟你见个面,结果校方说这周六日连课,人性呢?
徐诀:我们宿舍一哥们说他校外女朋友周日给他送考前便当,飞儿多嘴问了句是小便当还是大便当,被打了。
徐诀:姐姐,其实我也……
陈谴下拉屏幕看了眼日期,离周日就剩两天,估计能病好。
返回界面,陈谴言简意赅回复道:那你想吃什么便当?
第73章 右手定则(已修改)
酷暑扑起了黑板上的粉笔末,徐诀转着红笔,对照老师预留的答案检查自己有否出错。
打完最后一个勾,徐诀将笔帽一盖,怎么还不下课。
邱元飞比他更闲,抖着腿在旧答题卡上涂抹像素画,徐诀引颈旁观,是机器猫他妹。
“第48题涂岔了,得往左挪个空。”徐诀说。
邱元飞依他说的给改掉:“等下打两把球再去吃饭?周日还时时窝教室真是闲出屁来了。”
徐诀没空:“你找老罗吧。”
“老罗不是要见女朋友么,你瞧他现在那副翘首以盼的样儿。”
话刚落,下课铃敲响,椅子腿在地板扯出噪音,老罗的身影已飞奔出教室前门,惊扰得大家都朝那边张望。
邱元飞早有预料:“我说吧。”
后门掀起的热风呼了他一脑袋,他回头看,只见得徐诀的座位也空了,徒留桌面满勾的卷子在风中翘起边角。
学校空旷得能听清每一声迫切的步子,踏过风雨廊、奔下台阶、跨越球场,直至跑到围栏边停下,徐诀气儿未喘匀就咧起嘴笑。都说见字如面,可明信片上的只言片语又怎么比得过真真切切瞧上一眼。
门卫这几天看得严,高考期间不允许学生擅自出入,两人只能隔着围栏相见,徐诀平复了喘息才喊:“姐姐。”
语音会失真,屏幕上的字符无法探知眼神,此时落在耳里的这一声才让陈谴找到了实感。
还像以前那样,陈谴用虎口勾住徐诀的下颌,捋一把,将淌落的汗珠子抹掉:“跑这么急,我要是迟到了你是不是得失望?”
“那我就一直等。”徐诀抓住陈谴的手不让抽回,拽着自己的衣角帮他擦干。
由冬末至初夏,这是他们分别得最久的一次,冰冷的手机屏幕换成有温度的指掌,徐诀捏着陈谴的手心没舍得松开:“你的手好热。”
“这点儿温度就觉得热了?”陈谴用指头挑开徐诀校服领口的扣子,“怎么办,高考完得尝点更热的,小狗能受得了吗?”
他在骄阳底下笑着,眼尾也飞红,起初徐诀以为陈谴是为这番无伤大雅的调情话而害臊,随即又想到,胆敢公然在食堂用脚掌碾他那处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羞臊!
那根撩拨的手指钻进他领口画了颗滚烫的心,徐诀握住,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发烧了?”
陈谴没藏得住:“昨晚刚退烧,没什么事。”
“我去。”徐诀攀着栏杆作势要翻墙,陈谴忙制止他:“干什么?”
“我带你上医院。”
“我说发烧你还真信啊,换个不翘舌的字儿你是不是得把我抱去隔间弄?”陈谴在徐诀手臂上掐一把,“还吃不吃饭了?”
徐诀总算安生,挪了个阴凉的位置,接过陈谴从围栏空隙间递进来的饭盒揭开盖子。
清蒸小排、糖醋带鱼、白灼西蓝花,比食堂九块一顿的营养餐色泽好上太多,徐诀挺感动:“你已经为我把厨艺练得这么好了吗?”
“我妈做的,”陈谴将脑门儿抵上围栏,像以往醉酒时趴在徐诀的肩膀,“我怕我做的会害你拉肚子。”
徐诀箸尖顿住:“完了,阿姨不会嫌我麻烦精吧。”
陈青蓉还乐得没机会向别人施展厨艺呢,但陈谴不说:“我哪知道,得空见了面你自己问她。”
饭盒刮干扫净了,陈谴给徐诀递一盒无籽葡萄:“我也不是半点活儿没干,葡萄是我洗的。”
午休时间充裕,徐诀坐在围栏下的石台上拈一颗吃一颗,有意拖延见面时间:“你吃不?”
陈谴摇头,还有别的话要问:“最近复习得怎么样,我考你几道题?”
徐诀顶破一片葡萄肉,说:“问吧。”
陈谴给他下套:“何盘盘是谁的?”
徐诀一愣,险些被汁水呛了嗓子:“何盘盘是蜀道难的,姐姐是徐小狗的。”
陈谴毫不给他缓冲的时间:“passion除了激情还能翻译成什么?”
徐诀三年来就对这词儿最熟悉:“强烈的爱。”
陈谴笑了:“安培力的方向用什么判定?”
理科生要真答不出这题基本别想拿毕业证了,徐诀说:“左手定则,但我想你想疯了的时候一般会用右手。”
陈谴从容不迫抛出最后一问:“喜欢浮点式还是振动式?”
“浮点……”徐诀跟不上思维了,“这是什么?”
“行,我知道了。”陈谴心里有了数,“吃完没,饭盒给我,你该回去午休了。”
“等下啊!”徐诀钳住陈谴探进来的手,“什么浮点振动,这是哪个科的?”
“就说你还没复习透彻吧?”陈谴由他抓着,“考前再翻翻书,别漏掉知识点。”
“我真没听过,”徐诀心急,“你给我指个方向,哪本必修的?”
“成人生物的。”陈谴笑着胡诌,“乖吧,好好考,考完了教你。”
徐诀登时噤声,愣怔羞赧,一并在耳根扯红。
他乖乖归还饭盒:“八号晚上接我放学不?”
陈谴依旧不开空头支票:“看情况。”
这回徐诀没再拿各种不恰当理由讨要应允,长时间的分别给任性上了堂课,等不到便学会理解对方的忙碌,等到了便算作自己的意外之喜。
他掏了掏裤兜,拎出一串钥匙递出去:“姐姐,有空能帮我打扫一下工作间吗,墙上的画框可能扑尘了,里面的画很重要。”
从这里走去礼贤小区才几分钟路程,陈谴决定不吝啬这点步子,怕八号晚自己跟不上徐诀的运动量。
好一段时间没来,工作间的卷帘门竟然被徐诀弄了幅涂鸦,趴在阳台的黑柴看着外面被人递奶茶的黄柴,跟他俩的头像别无二样,明明毫无关联的两张图片,硬是让徐诀凹成了真正的情侣头像。
工作间比他上次来时要拥挤许多,桌面铺满排线细密的草图纸,边上撂着一堆晾干的水彩画,画中都有一个他。
墙上粘了张年历,过去的日期全部被打上叉,其中新年那天用红笔画了颗心,但最后还是被黑叉覆盖,估计是没跟他见成面的意思。
徐诀有一周没来了,近几天的日期都空着,陈谴帮他划掉,最后换用红笔,在6月8日补了颗心。
左右没找到徐诀口中很重要的画,陈谴拍亮电灯上楼,目光刚触及正对床尾的两幅巨作,脚下就被床脚无情一绊。
陈谴摔坐在床尾,震撼于画面的高度还原,也好奇于徐诀作画时的满腹热火。
指掌在床褥扯出两道褶痕,陈谴挪到床中间,后背挨上松软的枕头。
他想象徐诀如何卧在这个位置想他,紧握一柱热火会呓语什么,在那种状态下喊姐姐会是哪般模样?
相识两年,徐诀对他的喜欢从来都是克制大于放肆,最开始陈谴总认为这个比自己小上五六岁的少年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那么多个日夜过去,他还在被对方爱着。
对于往后更长的路,其实他也很期待。
两天后,铃声响彻学校上空,惊得枝杈梳理羽毛的鸟雀扑棱飞走。
前去考场前邱元飞将机器猫他妹的像素画放到卫小朵桌上,下面写着“高考加油”。
徐诀见状也掏出手机看看,还真收到了条两分钟前的新消息,陈谴说:放平心态,考得怎样都会有奖励。
级长在走廊上催促,跟他同试室的舍友揣着笔袋过来挎他脖子:“走了兄弟。”
徐诀关掉手机塞进书包,最后检查一遍准考证文具是否带齐。指头扫过藏在笔袋里陈谴的小一寸,他放心地拽上拉链,带上对方奔赴前程。
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同学负责关门窗,盛夏的风挤进门缝,掀起黑板旁边的最后一张倒计时,高中的学习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贤中附近路段车流畅通,日光将行道树的影子扯得斜长。
陈谴滞留在贤中紧闭的伸缩门外久久没挪动过脚步,放在两年前他可能会为这道刺耳铃声感到遗憾和恐惧,可现在因为在意的人就在里面,他更愿意迈过这条坎多陪陪对方。
不知站了多久,日光逐渐毒辣时陈谴举步离开了,途经和徐诀初识的地点,他下了车,进药店买了两盒浮点式。
拎着东西回去,陈青蓉居然在家,抹着他送的枣泥色口红瞅过来:“买了什么?”
“药店打折,要了两盒创口贴。”陈谴话锋一转,“今天不用上班吗?”
陈青蓉对镜用指肚将口红匀开:“公司停电了,我闲得慌,约了你午安姐喝两杯,今晚你自个儿搞定。”
陈谴说:“那我明晚也自个儿搞定。”
陈青蓉挺稀奇:“前几天发着高烧说胡话不还念叨那小孩儿吗,人家高考完你就不想了?”
陈谴勾着嘴笑:“光想想多没意思,肯定得见个面。”
陈青蓉也是年轻过的,能有什么不懂:“光见个面多没意思,不看场电影?”
陈谴不语,慢腾腾踱到沙发边坐下。
总算抹完口红,陈青蓉又问:“明晚大概几点回家,给你留门。”
塑料袋被陈谴挠得滋啦响:“不用留。”
忽地,陈青蓉转过脸来。
半晌后,她笑笑:“刚买的东西别忘了用上。”
第74章 沉入长夜(已修改)
云峡市的夏天是密不透风的热,仿佛多穿一件都会成为累赘。
出门前陈谴洗了个澡,为免像以往多次箭在弦上却由于他的考虑不周而只得叫停,这次他特地提前冲净扩开,穿上一件徐诀最喜欢的黑丁,对着穿衣镜反手在后腰打上端正的蝴蝶结。
前年圣诞收到的香水还剩小半瓶,自打从麋鹿辞职后陈谴就摆在床头没怎么用,陈青蓉试过香,说妩媚的小白花才用这个。
陈谴喜欢它的后调,他在锁骨喷一下,手腕蹭上味儿抹向耳根,尾椎往下也喷一点。
衣柜叫他翻得历乱无章,陈谴寻到底了才拽出那件黑吊带背心,又单薄又普通的一件打底衣裳,搞不懂怎么就让徐诀专门挥了两幅水彩挂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