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博嫣不善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陆君砚,就差举个带箭头的牌子直指陆君砚是那个用心险恶的人了。
陆君砚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贺家真是藏龙卧虎呢,以前只当徐博嫣是个虚有其表的花瓶,现在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看看这一段情深义重为子计深远的开脱演说,要不是场合不适,他都要给她鼓掌了。
“是啊,他就是太善良了。”这一点陆君砚深感认同,“他要不是太纯善,怎么会明知这里有一家子想要他命的豺狼虎豹,还甘之如饴的斡旋在里头,企图奢求一份永远得不到亲情。”
贺北宸:那不是他咎由自取么?
徐博嫣:“……!”
贺东戈听到这里,心疼的望向贺溪南。
贺溪南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静静的看着地面,单薄的身子像是被积雪深压的枝条,摇摇晃晃不堪重负。
贺远山听到这里,听不下去陆君砚的胡说八道似的,“小南,贺家这么多年对你养育、培养、提拔,就落下这么个结果么?”
他太了解贺溪南了,这个在外面威风八面气势不凡的一国将军,在他们面前永远是那个低到尘埃里的孩子,这是打小刻在骨子里的卑微,不,也许是血脉里的卑贱也未可知。
他不关心,贺家也没人在意!
活着把他留到现在,不过是因为他真正的价值还没发挥,多费口舌控制住他,才是道理,没必要和一个连出处都不知道的野种交涉过深,凭白拉低了自己的人格。
贺溪南满心满眼的苦涩,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家人。
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恼羞成怒,没有一个人对他流露出半点心疼和怜惜,他们只是逼着自己,让自己承认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如果是以前,如果是五年前,他或许还是愿意自欺欺人一次,欺骗自己他们都是真心想要自己留下的……
但是,怎么办呢?
被人真心实意的疼爱过,他就没办法再说服自己,这些伪善的疼爱有多么虚假了。
“贺元帅,两位大帅,”贺溪南听到自己似乎是终于卸下了千斤巨担一般,“脱离贺家在下势在必行,我们没有商量的必要,不如,你们说说,这些年的养育之恩需要折现多少,我愿意一力承担。”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表情各异,贺北宸喜不自胜,贺家几位长辈脸色狰狞,唯独贺东戈露出一副疼痛不已又万分不舍的表情。
陆君砚知道,贺东戈是真的疼贺溪南,但这么多年,他身居高位,常年不在家,鞭长莫及的关心难免有疏漏。
徐博嫣短暂的愣了一瞬后,突然失声大喊:“不行!”
嗯?陆君砚若有所思的看过去。
贺溪南嘴角挂着苦涩与痛苦,眼神却异常坚定,他问:“为什么?”
徐博嫣声嘶力竭,抓着贺北宸的手“你是我生的,你从我肚子里出来,过继……过继是……无可奈何,但你不能忘恩负义!”
“我……我十月怀胎……历经磨难……”
“打住吧,”陆君砚感受着手中那颤抖的力量,恶狠狠的出声打断,“你自己都说不下去,假惺惺给谁看!”
光脑叮铃一声,宝贝001看主人无暇分身,贴心的在脑内智能共享给他读了信息。
他的心一点点坠下去,像跌入深不见底深渊,周身的精神力倏忽变得暴力狂躁,在场的几个alpha猛地察觉到什么,脸色难看的看过来。
陆君砚的眼神变得凶狠,气息忽轻忽重的急促,大手捏着沙发的边缘几乎要把沙发撕成碎块儿。
他在竭力压制自己胸腔里的怒火,但却无济于事。
那条信息像是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轰”的一声,他的心肝脾肺肾都碎了一地!
太疼了!疼的他窒息,疼的他满脑子空白!
也太恨了!
这些人!
这些没有人性的王八蛋!
他想杀了这些畜生!
【作者有话说:猜猜看,陆狗子看到了什么?】
第121章 脱离贺家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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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君砚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精神力鼓荡蓬勃了一下又很快收敛。
贺溪南诧异的看了眼他,陆君砚忙收拾好情绪,笑盈盈的看了过去。
“怎么了?”陆君砚明知故问。
“没事!”贺溪南抿了抿唇,彼此交握的手指微微用力,“别生气。”
陆君砚闻言,心头微微一滞。
他以为自己在为眼前这一家子恬不知耻的狡辩生气?
这个傻瓜,明明自己都难受的要命,居然还来宽慰他。
“贺上将,”陆君砚转移阵地,“您也觉得溪南不能脱离你们贺家?”
他懒得和贺家这些无赖扯皮。
“可以!”贺东戈掷地有声。
“不行!”贺州徽和贺远山不约而同的怒声阻拦。
陆君砚胸口攒聚起澎湃的火焰,他像一个几欲喷发的火山口,胸腔内鼓荡的熔岩恨不得毁天灭地。
贺东戈目眦欲裂,他快要被自己心底的悲戚与愧疚淹没了。
“三叔,爷爷!”
“东戈!”贺远山拍案而起。
“那么贺上将拿个决定,需要多少才能偿还贺家对溪南的……养育之恩?”
他的声调缓慢而低沉,最后四个字更是拉长磨短带足了讽刺意味。
贺东戈感觉像是被人当众掌掴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疼。
为罔顾亲情人义的贺家,也为过去一叶障目的自己。
“不用,”贺东戈看着那个身形单薄的弟弟,眼睛里蓄满了疼惜的殇,“溪南,从来不欠贺家的,是我们、是我对不起他。”
“东戈!”贺州徽恨铁不成钢似的,几欲上前把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小子给揍醒。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不行!”徐博嫣突然声嘶力竭,她紧握着贺北宸的手,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有条件!”
陆君砚的眸光骤然凛冽,“说!”
他的手猛地收紧,有些无法想象听到消息的贺溪南该是什么神情。
贺州年怔了怔,最终还是没有阻止。
“我要把他的生殖腔换给小宸!”
陆君砚:“……”还真敢说!
贺东戈身子微晃了一下,脸色骤然惊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贺溪南脸上,但谁都没想到,全场最神色平淡的一个人居然会是贺溪南。
他的脸色是平静的,呼吸是平缓的,甚至眼神都是茫然的,像是少不知事的孩子,无错的坐在一群嘈杂喧闹的大人中间,无聊又不安。
可是,离得这么近,陆君砚却感觉到这个人的身子整个僵住了,他的心跳和满腔的血液似乎都停滞凝固了。
脑海里一片片,一帧帧闪回的那个温柔又坚强的母亲形象轰然倒塌。
一个女人挥舞着带血的荆条,一下又一下抽在他身上,他意识混沌只听见一声怨毒的咒骂。
“你个杂种,你怎么不去死?该死的是你……去死……”
原来,记忆也是会骗人的!
身子寸寸冷成冰,然后碎成再也拼装不起来的雪,他的喉头堆着血腥,一张嘴都疼的痛彻心扉。
“你要……我的生殖腔?”
第122章 精神力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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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贺东戈暴怒到了极点,他阻止着徐博嫣疯魔的话。
这话谁都可以说,甚至是他来说都比他妈来说好得多。
“妈,你别说话……”
如果不调查,他都不知道,这个傻弟弟,究竟对妈妈抱着多大的期盼与幻想。
贺溪南的目光摇摇晃晃飘荡在徐博嫣身上,依旧固执的问:“你们……你要我的生殖腔?”
对面一直冷面阎王似的贺州年突然被这脆弱的目光深深刺痛。
这是一个孩子一样的单纯眼神,天然去雕饰的,没有任何做作的,被伤痛了的眼神。
一直以来,贺溪南的好强、果敢、激进、聪明,无一不是让他忌惮的存在。
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贺溪南,像一个无助的孩童一样,受到伤害不由自主想要寻求慰藉,被家人伤害也会露出这样受伤又难以置信的眼神。
“对,我就是要你的生殖腔,在肚子里的时候,你就吞了我的另一个孩子,小宸差点被你吸干,一出生就……生殖系统不健全,你要还给他,你要……”
生殖……系统?陆君砚眉峰猛地蹙起,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在贺北宸身上。
“妈!”贺东戈的声音拉着血丝,他近乎凶狠的抓着徐博嫣,“别说了!别说了!”
“松手,贺东戈!”
徐博嫣也要疯了,风平浪静了二十多年的生活已经打破了,她费心经营的一切都成了泡沫了,今天之后,她们都回不去那其乐融融的幸福生活了,她为什么不能说?
这些年的委屈与艰辛,她可以不说,但小宸的未来与余生呢?
她必须说,必须争。
“我就要说!小宸要嫁给楚时的,没有生殖腔他怎么传宗接代,怎么在皇室立足?我们家这么多年养着他纵着他,你以为为了什么?”
徐博嫣冷然一笑,“他就是一个给小宸保存生殖腔的器皿,我现在不过是取回自己的东西。”
“妈!”
贺东戈眼睛里充斥着血丝,他不敢回头,只能竭尽全力的阻止着徐博嫣说出什么更伤人的话,但很明显,他阻止不了。
“你不是想离开贺家么?那就把生殖腔给小宸。”
空气瞬间沉寂到冰点,所有人都看着贺溪南,唯独陆君砚跟着贺溪南的眼睛死死盯着徐博嫣。
他知道贺溪南想看什么,他想从这个冷血又无情的女人身上看到一点挣扎、不舍、不安……哪怕是害怕也好。
可是……没有!
徐博嫣一脸无畏无惧,像是大义凛然的义士,高昂着头颅,居高临下的神情,没有一点母性的光辉,像一个冷冰冰的刽子手。
“哈哈……”贺溪南突然笑了,他的手指捂着眼睛,奔涌的泪却从手指的间隙滴落在地,“生殖腔……器皿?”
“哈哈哈……”
“溪南?”
陆君砚一惊,他知道徐博嫣这剂药会下的重,但不激发这剂重药,他以后会受到无穷无尽的伤害,一个包藏祸心的母亲绝对会比一个信任的亲人朋友能带给她的打击还要致命。
所以他才一路逼着贺家,逼着徐博嫣撕破脸。
但他失算了。
贺溪南太脆弱了,他的强大只适用于外面,内里,这是一个早就裂痕遍布的陶瓷娃娃。
“哈哈哈哈,只是一个器皿!”
贺溪南的苦笑回荡在整个屋子里,角落里的小胖从没见过主人这么难过的样子,机械的屏幕上倏尔切换成一副大哭的表情。
机器也会难过么?
冷冰冰的机械也有心么?
不然为什么他这么难受?这么心疼?
不只是小胖,就连贺远山贺州年父子三人都大为震撼。
从小到大,这个孩子一直表现的都是强大,无畏,坚不可摧的让人忌惮的一面,所以他们从来不把他当孩子看待甚至从不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他的聪明都被当成兽人血脉传承的基因结果,他的勤劳都被当成野兽的心里深沉,他没有展露过脆弱的一面,他们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兽人天生优于人族的生理优势。
原来,他也会哭,也会痛不欲生。
“您知道我麻药不受用么?”
贺溪南突然挪开手,细碎的伤痛遍布满脸,随着那决堤的泪水挥洒一地。
“您知道我的身体无法自愈么?”
他戚戚然的望着眼前的女人,满目疮痍。
“您知道……我一旦上了那个手术台,就再也下不来了么?”
他用虔诚的态度,恭敬的卑微,祈求这个生育他的母亲看他一眼。
他已经把自己最无助最脆弱的心都剖开了,他希望这个女人能疼疼他。
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发抖的呼吸好像都在说:妈妈,你可怜可怜我吧,不要杀我啊!
贺州年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他不明所以,目光有些难以置信的想看看别的地方缓解一下自己糟糕的情绪,却被那双充血的眼死死撅住,动弹不了分毫。
贺东戈也要被这压到窒息的疼痛五马分尸了,他看着贺溪南灰败的眼底那点微弱的烛火摇啊摇啊,最终湮灭。
徐博嫣冷心冷情,视若无睹。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徐家有帝国顶级的医疗资源,不会让你死在手术台上的。”
“……”一句话,将人打入无间深渊。
陆君砚受不了了,他一把将身形僵滞的人抱紧,眸子里咆哮着怒火,“滚!”
徐博嫣亲昵的拽着贺北宸的手,还要说什么,突然被一声厉喝打断。
贺远山:“够了,回去!”
徐博嫣脸色一白,静顿了几秒,然后拉着贺北宸大步离开。
贺远山父子三人紧随其后,贺东戈沉痛的看了眼贺溪南,他知道现在不是说什么宽慰的好时候,可做哥哥的,他想在这个时候静静的陪着弟弟。
“贺上将也回吧。”陆君砚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贺溪南的状态不对,留其他人在这里会是麻烦。
门甫一关上,一声撕心裂肺的哀痛从门内传来,紧接着,“嘭”的一声,还未走到大门口的贺东戈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