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翁施踮着脚,在客厅里找到了玩具车,在怀里傻笑着抱了一会儿后,又踮着脚回了房间。
他爱不释手的四驱车不是他的,他只敢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悄悄拥有,悄悄开心,然后悄悄难过。
就好像此时此刻凌晨一点半的市局,静悄悄的,茶水间睡着了,走廊睡着了,院子睡着了,小花睡着了。
在整个世界都睡着的时候,他悄悄地把他和宋科长的手腕靠在一起,悄悄拥有宋科长,也悄悄开心。
他比喜欢四驱车还要喜欢一万倍的宋科长,会不会成为他的Alpha呢?
翁施仿佛听见了脉搏相贴的跳动声,声音里带着温度,是炙热的。
心脏每“扑通”跳一下,翁施的眼睫就跟着颤抖一下。
他胆大也胆小,他越是给自己打气说要把宋科长拿下,其实就越显出他的胆怯。就像六年级那辆四驱车,他不敢要求太多,他可以住到宋科长家里,陪在宋科长身边,已经是前二十四年从未有过的好运气了。
“宋老师,”翁施轻声喊他,“宋……宋尧?”
宋尧睡得很熟,呼吸滚烫绵长。
翁施心里像小猫爪子挠,他偏头盯着宋尧挺拔的鼻梁,十指蜷缩,用几不可闻的气声说:“阿尧。”
两个音节一出口,翁施的心脏紧接着狠狠颤动了一下。
阿尧,阿尧,阿尧阿尧阿尧。
好亲近的称呼,他们是小翁和阿尧。
光是这么想着,难以言喻的甜蜜就从心口蔓延开来,翁施手心甚至都微微冒出了汗。
他喉结攒动,紧张地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愫占满了他整个胸膛,在这种情愫的驱使下,翁施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悄悄的。
鼻尖悄悄碰撞,呼吸悄悄缠绕,嘴唇也悄悄地碰在了一起。
柔软的触感传达到神经末梢的那一瞬间,翁施浑身僵硬,心跳如擂鼓。
好喜欢阿尧,好喜欢,愿意用所有的四驱车去换的那种喜欢。
甜蜜背后又泛起了一丝丝酸涩,翁施闭上双眼,胆大包天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宋尧干燥的嘴唇。
这个触碰犹如蜻蜓点水,像一条小游鱼,用尽全力跃向水面,去够水上那片铺洒而下的星光。
但小鱼好胆小,他怕星星一碰就碎,也怕跃出水面缺氧窒息,所以小鱼碰一碰星星就想缩回水底。
就在他缩回去的那一刹那,星光骤亮,将小鱼紧紧包裹。
宋尧轻轻咬住了翁施的唇珠。
翁施诧然睁开眼,对上了宋尧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宋科长醒了?!
四驱车没有了,宋科长也没有了。
翁施像受了莫大的惊吓,猛地推开宋尧,慌乱的不知道该把眼神落在哪里。
宋尧紧紧抓着他的手:“上次让你溜了,这次还想溜?”
“宋老师,我……我、我……”翁施胸膛起伏,支吾了片刻后自暴自弃地闭上双眼,“你是什么醒来的。”
宋尧靠着沙发,笑了笑:“你叫我‘阿尧’的时候,吵死了。”
“对不起,”翁施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羞耻和自卑一股脑涌了上来,“对不起……”
“你不是说你最擅长挑瓜吗?”由于发烧,宋尧嗓音稍稍有些沙哑,“拍一拍就知道甜不甜。”
翁施讷讷地点头。
“我不擅长,”宋尧说,“我得亲自尝尝,才知道甜不甜。”
翁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宋尧伸出一只手,扣着翁施后脑,手掌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这是一个湿润的、炽热的吻。
小鱼在对方的攻城略地中无力抵抗,缴械投降,他在晕眩中想,是星星落在了他身上,是星星在亲吻他。
“舌头不要藏在后面。”宋尧含着翁施的下唇。
在喘息的间隙,翁施眼睛里泛着一层水光:“我会挑西瓜,哈密瓜,还有香瓜,好多瓜。”
“我只要你这个瓜。”宋尧笑。
第57章 他的愿望
打车回到小区都快要三点了。
宋尧发着烧,脸特红;翁施没发烧,脸比他还红。
一路上谁也没和谁说话,翁施扭头看着窗外,鼻孔里呼哧呼哧冒着热气。
宋科长亲他了耶,还把舌头伸到他嘴里了耶,后来还亲亲他的喉结了耶,还把脸埋在他的锁骨里深呼吸了耶。
这可是偶像剧都不敢拍的大尺度耶!
翁施感觉和做梦似的,整个人直到现在都还是晕乎乎的,下了车脚下一个趔趄,“吧唧”一下撞到了路边的灯柱上。
“走路都不会了?”宋尧笑话他。
翁施两只手抱着灯柱子,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喝多了出现幻觉了,要不然宋科长怎么会那样那样舔他呢?
他使劲儿甩了甩脑袋:“宋老师,我没喝大吧?”
宋尧又好气又好笑:“一加一等于几。”
“二。”翁施回答。
“没喝大。”宋尧说。
翁施还是难以置信,俩眼睛比灯泡还亮:“那我这不是在梦里吧?”
宋尧忍俊不禁,弯腰往他脸上狠狠掐了一下。
翁施“哎哟”一声。
“疼吗?”宋尧问他。
翁施点点头:“疼。”
“不是做梦。”宋尧紧接着揉揉他的脸蛋。
“没喝酒,没做梦,”翁施还在琢磨,“那我没被拍花子拍了迷药吧?”
宋尧看他这迷糊样儿就没辙,揪着他耳朵说:“是,你被拍花子迷晕了,两百块钱卖给我做童养媳了。”
“真的啊?”翁施目光炯炯,“拍花子谁啊,真是大好人。”
宋尧瞅他这两眼放光的劲儿,忍不住笑出声:“你还挺美?”
翁施抱着灯柱子扭了扭,被卖给宋科长,住大房子,还有洗碗机用,能不美吗?
“宋老师,”翁施嗫嚅着问,“那我们、我们现在是不是谈恋爱啊?”
“不是,”宋尧板着脸逗他,“你见过地主和童养媳谈恋爱的吗?”
翁施瘪瘪嘴:“那童养媳也有人权呢。”
宋尧哼了一声:“童养媳就是拖地洗碗暖床的。”
他站在路灯底下,双手插着兜,下巴微微抬着,整个人特拽特帅,翁施被迷得心怦怦跳。
“那家里有扫地机器人拖地,有洗碗机洗碗呢!”翁施说。
宋尧勾起嘴角,倾身缓缓靠近翁施:“那不还剩一项吗,就你来呗,小童养媳。”
拖地洗碗都有机器干了,还剩一项,那不就是暖床了呗!
翁施心里都不叫小鹿乱撞了,简直是一万只小鹿在集体蹦迪。
暖床好呀,他最会暖床了!
他先把自己用暖水袋捂得热乎乎,然后钻进被窝里,用热乎乎的自己把被窝捂得热乎乎,等宋科长也钻进来了,就有热乎乎的他和热乎乎的被窝,他和宋科长一起过一个热乎乎的冬天,宋科长就再也不会感冒了。
翁施差点儿就举手蹦跶,“好呀好呀今天就开始暖床吧”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了,他又觉得这样好像太不矜持、太不含蓄了吧。
肖义宁教过他,Alpha都不喜欢太奔放的Beta呢。
“那也要先谈了恋爱,”翁施不自觉屏住呼吸,轻声说,“才可以暖床的。”
宋尧低笑出声,抬手揉乱翁施的头发:“一小童养媳,规矩还挺多。”
“那我们是不是谈恋爱了呀?”翁施不依不挠地问。
“你说呢?”宋尧没好气地揪住他的后领,“再不回家,你就准备准备冥婚吧。”
“啊?”翁施被宋科长揪着后领子,倒退着跟着他走。
“老子冻死了!”宋科长转过头吼他,“傻帽儿。”
翁施眨眨眼,冥婚?
那可是“婚”耶!他和宋科长还有可能以后要结婚耶!
于是翁施又开始傻笑,嘴里发出“呵呵”、“哈哈”、“嘿嘿”等一系列表示喜悦的语气词。
“我要冻死了,”宋尧看他这乐呵样儿,失笑道,“你他妈还挺开心是吧?”
翁施懊恼极了,这才反应过来,大半夜的,宋科长还发着烧呢!
哎呀哎,我可真是个恋爱脑的Beta!
“呸呸呸,怎么会冻死呢!”翁施赶忙两步跑到宋尧身前,张开手臂替他挡着呼呼的风,“宋老师,我们快回去喝药吧。”
宋尧哼哼两声,添油加醋道:“现在知道关心我了,我都快烧死了。”
翁施转过头,很认真地说:“发烧很难烧死人的,最严重的就是烧坏脑子。”
“……”宋尧扶额,“我看我是烧坏脑子了,才会大半夜和你在这儿逼逼。”
翁施以为他后悔了,立即睁大双眼:“你都说要和我谈恋爱了,可不能反悔的,你如果反悔了,我就呜呜呜——”
宋尧瞪他:“我说反悔了吗,你瞎呜呜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吧?”
“咳咳——”翁施又咳嗽两声,憋憋屈屈地说,“没呜呜,扭着脖子说话,呛着口水了。”
宋科长大笑出声。
翁施转过头,也勾着嘴角笑,幸福的走路都忍不住带着跳。
他和宋科长谈恋爱啊,是真的谈恋爱啊!
这么幸福的事情怎么会降临到他的头上呢,简直不敢相信。
翁施这个人一根筋,不相信什么事儿,就会忍不住一直问,一直一直问。
他平时挺小胆儿的,怂的要命,但做起鉴证吧,就特别有刨根问底的求真精神。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为了弄清一个足弓鉴定的原理,把教授都给弄烦了。后来他发现教授给的答案并不能令他信服,于是他又写信给首都鉴证局的专家,终于证实了课本上关于那一点的论述表达不严谨,下版教材将针对这个问题进行修正。他还因此得到了教育部的一张奖状,有部长的亲笔签名呢!
如果他不相信一件事儿是真的,他就会忍不住一直问、一直一直问。
如今,他把这个刨根问底的精神延申到了宋科长身上。
平日里他对着宋科长是怂怂怯怯的,但现在的宋科长是病怏怏的宋科长,面对着一只纸老虎,翁施胆子也大了。
宋尧吃了药发困,靠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综艺,药劲儿上来了,迷迷糊糊的,眼皮都睁不开。
翁施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吹了吹他耳朵:“宋老师,我们是谈恋爱了吗?”
“谈了,”宋科长从眼缝里瞟了他一眼,“少废话,铺床去。”
翁施屁颠屁颠地跑去铺床了。
为了证实宋科长是不是真的“有一条褶皱都睡不好”,翁施还悄悄往被单底下放了个五毛钱硬币。
看看宋科长究竟是不是真的豌豆科长。
宋科长五点多起来跑步,清早着了凉,白天忙的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加班到凌晨,这会儿好容易躺上了床,脑袋一沾枕头就不行了。
“宋老师?”翁施推推他的手臂。
宋尧头昏脑胀的,根本睁不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我们是谈恋爱了吗?”翁施坐在地上,下巴趴着床沿,凝视着宋科长英俊的脸。
小呆瓜,都这样了,怎么还在犯傻。
宋尧哑然失笑,没睁眼,又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宋老师,”翁施窃笑,“那我们真的真的谈恋爱啦?”
宋尧连“嗯”的力气都没有了,动了动手指头,也不知道小呆瓜看见没。
翁施托着腮,忍不住亲亲自己的指尖,再把指尖印在宋尧的嘴唇上:“宋老师,我们真的真的谈恋爱了吧?”
真的。
他在心里回答自己。
窗帘没有完全合上,翁施透过缝隙看见夜空,今晚有星星在闪烁。
翁施揉揉眼睛,双手合十。
不是星星实现了他的愿望,是阿尧实现了他的愿望。
因为他的愿望就是阿尧。
第58章 歪瓜裂枣
“宋老师,我们真的谈恋爱了吧?”
一整个周末,宋尧就和一株腌白菜似的,被泡在了这句话里。
可怜宋科长一个病号,感冒还没好全乎,走哪儿身后边都跟着个小呆瓜,拿同一个傻问题反反复复骚扰他。
说骚扰吧倒是也不准确,别人骚扰那是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在你耳边嚷嚷,小呆瓜问这话的时候却是咕咕哝哝的,声音也低得很,总是一副特没底气、特心虚的样子,瞅他一眼他就立即噤声,好像再多说一个字就要立即被扫地出门了似的。但往往过不了多会儿,他就会自己踮着脚转悠回来,接着问这个问题。
更何况,宋科长也不讨厌被他这么“骚扰”,反倒还挺享受。
周日上午吃过早饭,宋科长裹着毛毯,窝在沙发里看专业书,时不时还拿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落地窗外阳光晴朗,江水清凌凌,整个屋子都被照得亮堂堂的。
翁施烧了热水冲了感冒药,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放完了就站边上磨磨蹭蹭的,摸摸沙发扶手摸摸沙发靠背,摸一下瞥宋科长一眼,一脸的欲说还休、欲言又止。
宋尧心里头直乐,面上却老神在在:“站着干嘛?表演欲擒故纵啊?”
“宋老师,我就是想问问……”翁施抓抓脖子,忸怩道,“想问问……我们是不是真的……”
宋尧抬起头看着他,明知故问道:“问什么?”
翁施被他一看,瞬间就蔫儿了,双手背到身后,十根手指头揪成了小姑娘的麻花辫,瘪瘪嘴说:“想问你怎么不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