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深深爱着尚楚的人,是不可能拍出那些爱意深重的图像的。
“锁起来的相册?”宋尧不明所以,“什么相册?”
这一晚上过得是忒他妈跌宕起伏,翁施先是和白sir尚队长吃了顿火锅,回家后得知弟弟失踪了,接着和宋科长马上就要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了,紧要关头又知道了弟弟和卓科长的事儿,现在还把宋科长关于尚队长的秘密抖落了出来。
翁施像是三魂七魄丢了一魂,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从厨房壁橱后的储物间里翻出那个保险柜,取出了里边那本泛黄的相册。
宋尧压根儿就不记得家里什么时候还有这么本相册了,翻开一看,操!果然全他妈是尚楚!
翁施坐在边上发呆:“最后还有张三个人的合照,你把白sir的脸都给糊了。”
宋尧径直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白艾泽的脸上贴了张便利贴。
这张花哨的便利贴终于唤起了宋尧的记忆——
“就因为这个?”宋尧哭笑不得,“你就算给我判死刑,也得给我个出庭辩解的机会吧?”
翁施失魂落魄地说:“我才是被判了死刑。”
宋尧又是心疼又是火大,拎着翁施的衣领,把他拎到了墙角:“站好了,给我面壁思过。”
同时,宋尧给白艾泽打了一通电话:“你他妈落了本相册在我家,赶紧给我滚过来取!”
第105章 最讨厌宋尧
这本相册还颇有几分故事。
当年他们还在首都警校的时候,尚楚和白艾泽分开过一段时间。那时尚楚不告而别、远赴新阳,白艾泽疯了似的找他,重病一场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沉稳理智,表现得仿佛“分手”这件事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别人不知道,宋尧却知道白艾泽是什么样的人,他表面上越冷静,才越反常。
有一次,宋尧和白艾泽在一次实习任务里表现出色,受到了表彰。他们买了酒回寝室庆功,那次白艾泽喝多了,终于撑不住了,他趴在桌上说阿尧,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
他第一次流露出这样手足无措的一面,赌气说他不要我,好,我也不要了。
白艾泽翻箱倒柜,找出一本相册给宋尧,反复低声说我不要了,全都不要了。
宋尧翻开相册一看,里面都是尚楚——各种场合、各种表情的尚楚,他猜想这应该是老白给阿楚准备的礼物,庆祝他刚刚拿到了一个第一名。
相册最后一页,是开学那天他们三个人在校门口的合照。
白艾泽真的醉了,醉得眼眶通红,盯着照片上尚楚的笑脸,握着拳头说扔掉。
和一个醉鬼说什么都不好使,宋尧只好顺着他说扔扔扔,这张照片上有我,怪英俊的,我把这张留下来可以吧?
白艾泽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孩子气地说不可以,里面有他,他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
宋尧心说你舍得不要他就怪了,随手从桌上揭下一张便利贴,“啪”一下贴在了照片里白艾泽的脸上:“把你捂着,这里头没你了,就我和他了,现在可以了没?”
白艾泽一言不发,仰头又喝下大半瓶啤酒,眼底一片通红,几乎要流下泪来。
宋尧一声叹息,等白艾泽睡着了,他出门将相册里的照片复制了一份,放到了尚楚寝室门边,等阿楚回来,肯定一眼就能看见。至于这本相册原件,宋尧想着先替老白保管着,以免他看到了心里难受。
那个暑假,宋尧在首都的东城分局实习,忙的和陀螺似的,两脚就没有沾地的时候,他经常在办公室支张行军床就睡了,偶尔回趟寝室,有时也回家里住几天,隔三岔五还得跟着师傅去周边城市出任务。一背包行李成天搬这搬那的,寝室里的东西一团乱,他这人粗心大意的,懒得花时间收拾,一个暑假过去,那本相册也不知道被他塞到了哪个角落。
后来老白问起过一次,宋尧没好意思说被他弄丢了,于是支吾着说被你自个儿扔了吧,那天你喝醉了发疯,说要把相册扔了,得亏我眼疾手快复制了一份留给阿楚,不然你什么也没剩下!
后来他来了新阳工作定居,宋尧让他爸把他留在首都的行李打包寄过来,他爸也不帮着他收拾收拾,所以东西一股脑往箱子里塞,最后寄了八口大纸箱过来,宋尧买了房子搬家后草草收拾了一遍,觉着眼生的东西要么扔进垃圾桶、要么扔进储物间。
谁知道就是那么巧,这本相册被他爸打包行李时随手放进了宋尧的一个保险柜里,又被宋尧随手塞进了储物间,接着被翁施随手发现,引发了一场啼笑皆非的误会。
翁施呆呆地坐在地上,两眼发直:“相册是白sir的?”
宋尧挂了电话,没好气地说:“不然呢?”
翁施脑子昏昏的,嗓子眼堵堵的,胸口闷闷的,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直愣愣的目光平移到宋尧脸上,讷讷地又重复问了一遍:“怎么会是白sir的?”
宋尧在他身前蹲下,拍拍翁施的脸蛋:“还不信?要不我明儿去做个亲子鉴定,看看这本相册到底是老白生的,还是我生的。”
“是白sir的,不是宋老师的,白sir的……”翁施小声嘀咕。
“撒癔症了?”宋尧好笑地看着他。
翁施做了两个深呼吸,对宋尧说:“宋老师,你转过去一下。”
宋尧问:“干嘛?”
翁施嘴唇有些颤抖,伸手推宋尧肩膀,声音又小又细,就和捏着嗓子发出来似的:“你转过去呀——”
“我可告诉你啊翁小施,我他妈的可还没消气,”宋尧背过身去,“你最好是知道自个儿错了,现在没脸见我了吧?你这脑瓜子就俩字儿——离谱!”
他才刚转过身,冷不防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呜咽,宋尧一愣,紧接着细碎的呜咽越来越明显,变成了抽泣。
翁施哭了。
宋尧那点儿火气瞬间就被这场雨打消了,他身形一动,翁施立即激动地喊道:“你别动!你别转过来,你转过来我就哭了呜呜呜呜呜……”
宋尧僵直着背:“好好好,我不动,都听你的,乖小翁,不哭了宝贝儿。”
“宋老师,你怎么这么讨厌,我都不想喜欢你了,我、我……累死我了……咳咳咳……”
翁施心头那股憋了好久好久的闷气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高高吊起的心脏“砰”一下落了地,强大的冲击力使他一时间缓不过来。
他积攒了好多好多的胆怯、好多好多的委屈、好多好多的不甘心,这些坏情绪都快把他压垮了。
这段时间翁施常常做梦,梦里他变成了一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坏小翁,梦里的他偷偷翻宋尧的手机、偷听宋尧和尚楚讲话、偷偷跟踪宋尧,梦里的那个小翁真是面目可憎,真丑陋啊。
翁施被吓醒后总会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后怕,他不愿意自己变成这样的坏小翁,如果他变了,那么他就不再是他,这样的他怎么有资格喜欢宋尧呢?
——宋科长是天之骄子,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物鉴专家。
——而我是什么呢?我只是个灰扑扑的呆瓜小翁。
他像是个被高高悬挂在悬崖边缘的人,无处表达、无人宣泄,就连开口求证都不敢,翁施想过或许这本相册不是宋科长的,就算是又怎么样,也不能代表宋科长确实喜欢尚队长。
他想过的,无数次这么想过,但他不敢问宋尧。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为真的可能性,对翁施来说都是一场莫大的冒险。他太习惯不被爱了,所以总是惴惴不安;他太渴望被珍重了,所以总是把自己放到很低很低的位置。
如果他永远不问,就能永远在宋科长身边仰望他,翁施觉得他愿意——他愿意每晚每晚被噩梦折磨,愿意费尽心力和身体里那个隐藏的坏小翁搏斗。
终于,这本相册的秘密被揭开了,他可以不用做噩梦了,也可以不用害怕自己变成面目可憎的坏人,翁施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如释重负,而是太累了。
他真的好累好累,累到宋尧多看他一眼,他就忍不住眼眶的酸涩,“啪”地落下泪来。
“宋老师讨厌,讨厌宋科长呜呜呜……”翁施止不住地抽噎,肩膀一抖一抖,反反复复就这么两句话来回嘟囔,“宋老师讨厌,我最讨厌宋尧——嗝儿,呜呜呜……”
晚上吃撑了,哭着哭着还打嗝了,好丢脸。
翁施因为一个饱嗝儿开始嚎啕大哭。
宋尧被他吓到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想回头看看他、抱抱他,又担心让他更激动。
“宝贝儿,不哭了,乖,小翁最乖。”
“你走远点儿——嗝儿,讨厌你,你是最讨厌的呜呜呜……”翁施几乎要泣不成声。
“好,我先到客厅里,你喝点水好不好。”宋尧头一回感觉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从厨房到客厅这短短的几步路,他竟然趔趄了两次。
翁施坐在厨房的瓷砖地板上,眼泪止不住地掉,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直到哭累了,翁施撑着地板想站起来,然而腿窝一麻,他又软绵绵地跌坐在了地上。
宋尧听见动静,猛地站起身,接着看见他的小翁手脚并用地往他这边挪。
他穿着海绵宝宝连体睡衣,动作无比滑稽,像一只笨拙的小狗,却让宋尧心疼不已。
翁施一张脸湿漉漉的,鼻头通红,眼眶也是红的,用浓重的鼻音说:“腿,腿麻了,站不起来了……”
宋尧两步跑到他身前蹲下:“傻瓜,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顿住了,因为翁施张开双臂,猛地扑到了他怀里。
“我最喜欢宋尧,不和宋尧分手,我最喜欢你。”
翁施才止住的眼泪又往下落,滴答滴答打在宋尧肩窝。
眼泪明明是凉的,宋尧却觉得好烫,连心脏都在一阵阵地发着烫。
第106章 黏蛋白
翁施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这么多眼泪,他抱着宋尧脖子,哭得抽抽嗒嗒,时不时还穿插两个响亮的嗝儿。
“好了好了,”宋尧担心他真把自己哭撅过去,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小孩似的轻声说,“哭多久了,开闸放水半小时也该放完了。”
“不——嗝儿,不够,”翁施收紧手臂,紧紧搂着宋尧的脖子,“还要哭一个月的——嗝儿!”
宋尧低笑出声:“怎么还有零有整的?这数你怎么算出来的?”
翁施眼泪糊的满脸都是,鼻子不通气,发出来的声音瘪瘪的:“因为我是很脆弱的,很容易伤心,要哭很久才能好的。”
“你还脆弱,”宋尧轻叹一口气,偏头亲了亲他的发旋,“你成天嚷嚷和我分手的时候,不是挺决绝吗?”
翁施抽噎了一下,脸颊在宋尧肩膀上蹭了蹭,一个劲儿摇头:“首先,嗝儿——我没嚷嚷,我都是小声说的;其次,我不决绝呜呜呜……我是很挣扎的。”
哭成这样了说话还挺有逻辑,“首先”、“其次”都来了,宋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和我这儿汇报工作呢?”
“我不和你分手,”翁施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住鼻涕别往下流,同时还得强调,“不分手……”
“不分,”宋尧抱住他的腰,笑着说,“缠人精,鼻涕都流我衣服里了。”
鼻涕一下子没控制住,变成了个大鼻涕泡,“啪”一下炸开。
翁施觉得好丢人,丢死人了,于是刚止住的眼泪又从眼眶往下骨碌碌地滚。
宋尧一看,乐了:“哟,又开始了,这我得拿个碗接着,接满两斤泪珠子说不定能变一颗金豆子。”
翁施破罐子破摔了,干脆一股脑把眼泪鼻涕全往宋尧胳膊上擦:“你和我在一起——嗝儿,就是为了骗我的金豆子!”
“你斗地主的欢乐豆都是我给你充的,要你点儿金豆怎么了?”宋尧笑着搂住翁施,一点儿不嫌弃,用自己的衬衣袖子给翁施擦了把脸,然后亲了亲他的鼻尖,“祖宗,不哭了好不好,再哭我就心疼死了。”
翁施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是止住了,抽泣的劲儿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
“地上凉,床上躺着去。”
宋尧站了起来,双手拖着翁施臂弯想把他搀起来,翁施在地上坐久了腿麻,膝盖刚离地,小腿猛地抽了一下,他整个人又“吧唧”跌坐回了地上。
翁施愣了两秒,然后张了张嘴,眼底浮起难以言喻的痛楚,紧接着仰起头,“哇”一声放声大哭。
比刚才还要伤心、还要凄惨、还要绝望。
宋尧着实吓坏了,连忙蹲下身,双手捧着他的脸:“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翁施嚎啕着说:“没穿内裤,摔倒了,压着了呜呜呜呜呜……”
宋尧也怔愣两秒,紧接着笑倒在翁施身边。
一晚上过得是跌宕起伏,宋尧抱着翁施回了房间,给他用热毛巾擦了把脸,又给他递了内裤和睡衣裤,忍着笑说:“穿好,别再压着了。”
“哦。”翁施鼻头被毛巾搓的通红,扭捏地接过内裤,在被窝里往自己身上套。
棉被被拱出一个小包,翁施穿内裤这工程还挺大,先得把身上那套连体睡衣扒了。
棉被隆起的小包不停扭来扭去,宋尧看着还挺乐呵,“扑哧”笑了一声。小包瞬间不动了,里边接着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翁施垮着嘴角,闷声闷气地说:“宋老师,你能不看我吗,我是很害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