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呼吸都忘了,几乎呆傻地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面墙,那是我高中的照片。最显眼的一张,我刚打完球,抱着球走出校门,我发小刚休假回来,军装都没来及换,走在我身边,伸出手擦我眉毛上的汗。我冲他笑,眼睛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在照片里好看得不得了,发小的脸却被人用黑笔涂了,非常完美的一个黑圆,完美得让人怀疑是用圆规画的,然后打了个横平竖直的叉。
照片角落写了一行极小的字,印刷似的整齐:为什么对他笑?
∮六龄七酒扒武依扒酒
还有很多我上课的照片,烦躁地翻卷子,书桌上摇摇欲坠一沓新鲜教材,我咬着水笔吃了一嘴墨水的糗样;我在泳池里给隔壁班的美女抛媚眼,雄孔雀一样展示自己潇洒泳姿,却被水呛到,眼泪鼻涕糊一脸的糗样;长了水痘浑身大包,头发油腻腻,翘着二郎腿手伸进裤子里扣屁股蛋上的痘的糗样;毕业酒喝多了躺在花池子里,把着流浪狗不让走,非要和人家结拜兄弟的糗样……
每张照片留白还是室友的御批:蠢货。瞎得瑟什么?可怜的小脏狗。喝完酒这么傻吗。想操你。
猛男拳头硬了。
目光滑到一处,凝止下来。这张照片角落的字东倒西歪的,笔画颤抖不连贯。是刚入学我在宿舍撅着屁股收拾行李箱的照片,夏天太热了,光着膀子穿了一条小短裤,这张照片不知怎的,拍的就特别隐晦情色,把我的屁沟都拍进来了,妈的。
下面一行字:我去找他了,粉色的小刺猬。会吓到他吗,怎么办?好喜欢。
之后的照片也都是偷拍,下面的字越来越乱,内容越来越色情。
我的脸越来越烫。
我狠狠地捶了一下被子,随手抓了一个抱枕过来凌虐,却发现这抱枕怎么那么不对劲,定睛一看,是我的等身人形抱枕,画得栩栩如生,脸上还有两坨羞涩的红晕。
“啊!”我大叫一声,见了鬼一样扔开自己的抱枕。室友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定定地看了我一会,突然脸色一变,想起来什么似的,欲盖弥彰地把抱枕抢了过去,背对着我,耳朵通红。
什么?难道他也会有这种羞臊的情绪吗?
我目眦欲裂地看着他抖动了一下通红的耳朵,还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藏得更深了。
这算什么啊,谁能告诉我他到底在害羞什么啊?
我把他扳过来,指着他的鼻子,话都说不连贯了:“你……你不仅偷我裤衩,还跟踪我,偷拍我……”
室友脸上的红更深了,过了一会,抿了抿嘴唇,扭捏道:“不是偷。”
我一侧颧骨的肉往上顶了顶。
“自己的东西,怎么能算偷呢。”室友挺无辜的,皱眉看着我,“你说过你是我的,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所有权让渡给我了。”
“啥呀?我没有啊。”我更迷惑了,莫名燃起一股怒火,“我就对你说了两句话,你都不理我。”
室友摇摇头,坚定道:“你说了,你说:我叫申屠小草,你的……”
我点头,这我记得:“你的救命恩人。”
室友隐秘地笑了笑,像是和我共享了什么甜蜜回忆一样,在我耳边悄声道:“我的,救命恩人。”他刻意加重了前面两个字的音调。
我瞪着眼睛看他。
他眯着眼睛看我,似乎在等待什么心有灵犀的彻悟。
我张了张嘴。
他神秘地微笑着。
我又张了张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别那么大:“跟我玩尬的是吧?”
室友的笑容消失了,好像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不解风情一样。他换了个话题:“看到我的壁纸了吗?”
我阴沉地盯着他。他好像沉浸在了一种甜蜜的情绪之中,声音都放柔了,甚至有几分得意:“都是我亲手贴的,漂亮吧。想不到吧,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我一直不敢靠近你,怕自己忍不住,只能拍你的照片,”他顿了顿,“我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你越来越……我怕我再不去找你,你就被别人抢走了。”
“申屠小草,你愿意……”他犹豫了一下,声音一点点变小了,“你愿意以后一直睡我的人,花我的钱,吃我做的饭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真的没有办法离开你,如果你喜欢上别人,我会……”
我眯起眼睛:“你会怎样?杀人灭口吗?”
他沉默了,缓缓道:“我会枯萎的。”
我笑了:“你还挺文艺的。”
他盯住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真的会枯萎的,所以不要喜欢上别人,你要喜欢上我,不管多久,你要喜欢上我。”
我开始占便宜:“嗯,喜欢上你。”
他愣住了。我刚要解释,便看到他面上浮现出一阵狂喜,我恐慌了。
“我就知道……”他微笑道,“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你其实也喜欢我。”
我试图告诉他这可能是一个误会,但是他似乎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根本不听我的解释。
“我们什么时候去国外领证?”室友好像在问我今天中午吃啥,“先去办签证。”
“……等等,”我说,“你可能没意识到,我其实,有可能,更想自己一个人生活呢?”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臭了,点点头,又缩进了被子里,声音搞得有点大。我有点坐不住了。
“喂,”我推了推他的肩膀,“我饿了,我想吃蛋包饭,淋上番茄酱的那个。”
他背对着我,冷淡道:“一个人生活是没有现成蛋包饭吃的。”
我嘟囔了几句脏话,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去做啦,反正……反正也能忍受就是了。”
他的耳朵竖起来了,声音还是很冷淡:“忍受什么?死变态吗?”
我又踹了他一脚,骂道:“知道还问,你这么变态我都愿意吃你的蛋包饭,很给面子了好吧?”
他转了过来,冷冷地看着我。
我的脸红了,别开眼神,小声道:“只是能忍受而已,并没有说喜欢你哈。只是觉得你还挺能坚持的,这份、这份毅力……”
他静静地看着我。我编不下去了,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道:“随便怎么样好了,快去做蛋包饭!饿死了,好烦。”
室友轻轻笑了一声,长臂一伸,把我卷进了被子里,吻了吻我的额头。
“你喜欢我。”他温和道,“不要嘴硬。”
我不说话了。
我喜欢室友吗?什么是喜欢?
他做出那些不能被常人理解的事情,出发点却单纯到可笑,他理解世界的方式总是与别人不一样,很少和别人交流,就像这个房间一样,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一个人,那就是我。
好像我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样。
如果我消失了,他会一点点流失掉生命力吗?就像一朵脱离土壤的花那样?
他真坏啊。就喜欢利用我心软的毛病,我总对他心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妈告诉我,不能轻易对人心软,只能对自己爱的人心软。
心软是爱上一个人的充分必要条件吗?
可是如果我不喜欢他,为什么会容忍他一次次刷新我的下线,容忍他一点点挤进我的生活,占据我的空间,夺走我的注意力呢?
我遇到难题总爱跳过,这次好像跳不过去了。
但是不论如何,我室友做的蛋包饭可真好吃啊。我狼吞虎咽地扫光了盘子上的蛋包饭,是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杯子里还有榨好的豆浆。
有妻如此……
住脑。
先试试吧,当了这么多年的免费模特,不多吃他几顿饭怎么行呢?呵,只是舍不得他做的饭还有他的活儿罢了,试试就试试,反正也不亏。
“晚上我要吃饺子,”我含糊地说道,“你会包吗?”
室友笑了,细密的睫毛垂下来,颊边的小窝又深又甜。
“白菜馅的?”他问。
“白菜馅的。”我点点头。
第17章
我发现了一件事:男人不能惯着。
尤其是我室友这种男人,绝对不能惯着。对他和颜悦色笑脸相迎几天,他尾巴能翘天上去,管我管得更狠了。他把我电脑里那些名为《村上春树作品里的哲学思考》、《探索宇宙的奥秘》、《详解物种起源》的文件夹全都给删光了,我的百度网盘仿佛参加了净网专项活动,斗阴里的某些视频也被设为好友可见了,关注里的人只剩下室友一个。
室友还用我的账号给他的视频点赞评论,把我的头像换成和他的情头,微信号改成hzy_stxc,他的微信号则改成stxc_hzy,连背景和个性签名都要改……我觉得自己一夜回到了初中。
室友还买情侣装和情侣内裤。对了,我后来在他的卧室里发现了那些失踪的内裤,不知怎么,一个个都被折腾得皮开肉绽,还装模做样地洗干净真空包装起来了,放在他的收藏柜里……
那个柜真的令我大开眼界,我甚至看到了一些和我面容神似的BJD娃娃,被摆在漂亮的大玻璃箱里,穿着各式各样的美丽衣服,什么版本的都有,穿着雪白长袍梳高马尾的大侠小草、披着黑色魔法袍围着红围巾的格兰芬多小草、不穿衣服插着小翅膀的天使小草、长了两只尖耳朵的女仆猫咪小草……还有对应的室友的BJD娃娃,每一个都比我的高出一个头,让我感到不爽。而且他很喜欢摆拍一些让人尴尬的姿势,甚至拍完娃娃还要拍真人版的,这些都引起了我的抗议和不满。
赫某的恶劣行径与日俱增,我打算姑息养奸,抓个大的,然后一起治他。我这招叫不教而诛,还是从宅斗剧里学来的,最近小语迷上了一部古装剧,每天都在电视前面守着,我也入了迷。室友说我看了这剧之后就开始乱用成语装文化人,我不屑一顾,他肯定是嫉妒我鹤立鸡群的不羁之才。
且让室友尝尝我的狂暴恣肆龙精虎猛。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大学生活即将迎来尾声。我很兴奋自己将要成为一名光荣的高中体育老师,我室友却对此有些不满。
室友最近就像是来了大姨妈一样情绪不定,他一情绪不定,晚上就有人屁股要遭殃,我很苦恼。
周末我俩一起在街上走,路边有个直播跳舞的姐姐,什么舞都能驾驭,短裙很白,大家都围在旁边看,我发誓自己只是在人群中小小地看了一眼,我什么也没干,然后那个姐姐捕捉到了我的目光,对我笑了一笑。
她长了一张乖巧娃娃脸,笑起来也有一个深深的酒窝。我条件反射地冲她笑了一下,然后我的屁股就被人狠狠掐了一下。
我扭过头,看到室友的脸色很不好,我心里一虚,也没敢再回应姐姐的殷切目光,老老实实跟着室友走了。
室友一天没和我说话。晚上他拿来一条白短裙,不顾我的反抗套在我身上,扒掉了我的内裤,一边狠狠地肏进来,一边面无表情地问我喜不喜欢短裙。
男人不能惯,看来他对自己的家庭弟位认知非常不清晰,我说的是室友。
我必须崛起,狠狠地报复回来。
第18章
我要去的是一所国内挺有名的高中,我室友高中就在这里读的。学校环境贼好,我走在里面,都感觉自己已经高人一筹了。
而且这届学生可真好,一个个又有礼貌又爱学习,和我当年真完全不一样。他们都很喜欢我,说我是男老师中的翘楚,长得帅,身材好,还不秃顶。要说也巧,我遇到了那日在街边跳舞的女孩,她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好家伙,长得真是一模一样,大眼睛微笑唇,甜得不得了。
那小孩下课还特意跑过来和我搭话,说看过我的斗阴,是我的粉丝,以后也想考我的大学。我被这群天真活泼的小孩团团围住,有些受宠若惊。
开学典礼的时候,学校请来一些知名校友过来讲话,我坐在教师观众席那边昏昏欲睡,水喝多了,有点想上厕所。
尿遁是我开会时候的必用技能。我猫着腰穿过座位的空隙,在侧面过道往上走,经过学生的观众席,我看到了我们年部同学,他们一见到我就很开心的样子,我腼腆地笑了笑,维持着师长的风度。
上厕所的时候,我发现有人站在了我旁边。一般有空位的话,是不会挨着尿的。我没好意思抬头看是谁,只是飞快地解手,瞟了一眼左边的裤子。还是个校裤,长得却这般大。
“老师好!”声音很洪亮,把我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尿手上。是酒窝女孩的双胞胎哥哥,这孩子,在厕所还赶着和老师打招呼。
“……你好。”我很尴尬,擦了擦纸,去洗手了。
感觉一直有人盯着我,我回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黑色皮鞋在地板上踏得很用力,厕所门被不轻不重地摔上了。
室友又在耍什么脾气?
我回到观众席,昏昏欲睡。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被立体包围声效炸到我耳边,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室友坐在台上。西装革履,头发后梳,甚至还装模作样带了一副银边眼镜,粼粼灯光倒映在上面,愈发显得鼻梁挺直,嘴唇红润。他扶了扶麦克风,语调不急不徐,旁边坐着一群年龄是他两倍的老头子,俨然一副成功人士重回母校的屌样子。
台下一阵轻微的躁动。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抬眼慢慢扫视了一遍下面的观众,那一瞬间,我感觉全场的呼吸声都放轻了。之前咋没发现这小子这么有压迫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