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这三个字的分量实在是太重太重,本该是世间有情人之间,最价值连城的誓言。
只是随着社会的高速发展,亲密关系也像是短暂充饥的快餐,海誓山盟变成了荒诞不经的笑谈,经不起推敲。
可夏也知道汪西迩不一样,他克制、严肃、负责任,不是转瞬即逝的夏日烟火,而是亘古不变的澎湃大海,承受得住任何考验。
好比壮阔的冰山,露出海面的是一角,深藏于底的还有不计其数。汪西迩说的是我爱你,没有宣之于口的,却还有很多。
没由来的,夏也鼻尖蓦然一酸,下个瞬间,成串的泪珠便滚了下来。
“我……”他想说我也爱你,却因为哽咽而泣不成声。
久别重逢忍住没掉的眼泪,终于在此刻决了堤。夏也擦了又擦还是止不住,有些懊丧地低下头,妄图错开汪西迩的视线,掩耳盗铃。
可很快,他的下巴就被人捏住轻轻抬起来。
水光模糊了视线,夏也抿了下唇,半是威胁半是耍赖般,嘀咕道:“不许看……好丑。”
“不丑,很好看。”
汪西迩温热的指腹在他嘴角碰了碰,继而摘掉眼镜,紧接着,缱绻纠葛的吻,便落了下来。
以前接吻,总有些这样那样的由头,是以要掌握好度,才能不露出马脚。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发乎情,怎么痛快怎么来。
夏也原本是坐着仰起头的,亲着亲着控制不住地后倒,最后直接被压着躺在了沙发上。
倒下去时,汪西迩原本捏着他下巴的手朝后滑,护住了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原本抓着他的手腕,不知何时也改成了十指相扣,按在身侧。
天花板上的灯光太晃眼,夏也的睫毛颤了颤,阖上双目,放任自己沉溺在汪西迩的掌控下。
某个瞬间,他后颈处的抑制贴在纠缠中被蹭掉了。
铃兰芬芳弥散开来,却因为气氛正好,谁都没有注意到。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吻也越来越凶,夏也实在有点缓不过气,轻轻推了下汪西迩的肩膀。
双唇微微分离开来,汪西迩撑着沙发表面,第一时间感知到了熟悉的信息素味。
按照常理,没在发情期的omega的信息素,即便会影响到alpha,也只是轻微的。
然而,完全标记加上超过95%的高匹配度,以及此刻本就意乱情迷的状态,汪西迩蹙了下眉,欲望不受控制地开始叫嚣。
“我去给你拿抑制贴。”
他的嗓音微哑,正欲抽身起来,脖子却被人搂住了。
高匹配度下,omega能感知到alpha的情绪变化。夏也咬了下唇,努力克服那种想要逃跑的本能,低声说:“不要抑制贴,我要你。”
……
住在酒店的好处就是,某些东西应有尽有,不用费心准备。
铃兰和檀木的气息在主卧里蔓延开来,扩散至各个角落,满屋都是暧昧纠缠的味道。
夏也洗完澡的时候其实是披了件汪西迩的长袖的,却因为过于宽松,轻而易举就被拽了下来。
空调温度开得很高,并不冷,反而很快就出了汗。
高匹配度其实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说床笫间会很契合。
某个瞬间夏也感觉到腺体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咬,他还没来得及呼痛,就听汪西迩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像是自语,又像是诘问,“如果我没来找你,你真打算一辈子留着标记么?”
那时夏也正沉浸在餍足的慵懒中,没什么力气说话。他闭上眼睛想了想,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又听汪西迩问:“为什么没洗掉标记?”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多了。
他抵着汪西迩的肩膀,思索片刻,带着笑意说:“因为我也爱你。”
☆、第 24 章
或许是濒临大海的原因,江城的生活节奏并不快。
旭日东升也显得极为温缓,逐渐从地平线冒出头来,慢条斯理地移向城市上空。
夏也直睡到太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脸颊上时,才有些茫然地醒转过来。
乍然望见陌生的天花板,他其实是有点发懵的,大脑机械地转了转,伸手想往枕头边摸手机。
摸了半天却没摸到,反而因着这个动作牵连到全身各处,某种难以言说的酸麻感霎时蔓延开来。
福至心灵般,零星的片段涌上心头,夏也这才恍然大悟。
哦,他现在在汪西迩住的地方,穿着汪西迩的衣服,睡着汪西迩的床。
就是床铺另一侧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汪西迩本人去哪里了。
醒来没看见人,夏也倒也并不觉得慌张。
一方面是因为已经互诉完衷肠,确认过彼此的心意了,就没必要继续患得患失;另一方面是刚有过肌肤之亲的原因,他身上还残留着属于对方的信息素味道。
檀木的气息醇厚清冽,细细密密地包裹着全身。夏也在这样令人安心的氛围里,情不自禁地发了会儿呆。
都说小别胜新婚,遑论他们时隔三年多再见,还迟来地说了“爱”,简直比那些初次相恋的人还要干柴烈火。
昨天是真的折腾了很久,从晚饭时间到深夜,到最后夏也眼泪汪汪、筋疲力尽地把脸埋进被子里时才彻底顿悟,alpha的精力实在是很旺盛。
结束后汪西迩把他抱去清洗,回到床上还有余力应对他梦呓似的唧唧歪歪。
有些问题已经在夏也心间萦绕许久了,只是之前始终顾不上问。
黑夜放大了人的感性,夏也缩在熟悉的怀抱中,感受到着陆的安定,就又慢慢地粘人起来。
他抱着汪西迩的腰,一个一个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比如说当时为什么没在他离开时进行过挽留,还打算陪他去洗标记;又比如说时隔这么多年,怎么又忽然回心转意了,不怕他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吗。
汪西迩就挨个地解释过去,说当初以为他最向往的是自由,不希望让他背负任何枷锁,且没想过他也会喜欢自己,喜欢到偷偷留着标记。
又解释了是怎样恰好遇上表弟,怎样从他嘴里得知真相。
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汪西迩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把人搂得更紧了,才低声说:“怕的,但不想再错过了。”
怎么可能不怕呢,都是人,都会忧虑。
汪西迩不是没想过,这么久过去了,物是人非,曾经的真心会不会早已在失望中被消磨殆尽。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尝试着先迈出一步,带着点初次恋爱的生疏,从“我追你”开始,重新整理他们的关系。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夏也却能读出蕴藏其中的炙热深沉。
心底只剩绕指柔,方才的恃宠而骄霎时偃旗息鼓,夏也收回装模作样的质问口气,也开始老老实实地自我反省。
他说他也有错,不该不告而别,不该闭目塞听,明明汪西迩都对他这么好了,却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要是当时他勇敢一点,就不会错过了。
互相自我检讨后,两人在昏暗的光线里静静地望了彼此片刻,忽的就相视而笑起来。
夏也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中时期,面对难题,稀里糊涂地乱写了许多,本以为会无力回天,可峰回路转,答案出来时,却又是对的。
又是好笑又觉心酸,夏也把脸埋进汪西迩的胸口,半晌后闷闷开口,说:“汪西迩,你好笨。”
汪西迩没有反驳,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带着笑意,嗯了一声。
夏也又说:“我也好笨。”
汪西迩:“嗯。”
顿了顿,夏也想到什么,语气又轻快起来,“不过这样看来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嗯。”汪西迩第三次回应了他,同时又因为这种说法哑然失笑,低头亲了他一口后,轻声道,“睡吧。”
夏也像个守财奴般,小心翼翼地在脑海中又把昨夜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遍,没忍住,攥着被角傻笑出声。
笑声刚落,就听窗户那边传来欢欣的童声:“夏叔叔,你醒啦!”
夏也登时一骨碌坐起来,浑然忘却了身体的不适。
房间里开着足够暖的空调,因着室外温差,窗玻璃上蒙着霜气,一碰就化。
方才怪怪以为夏也没醒,便乖巧地不出声,坐在窗前地毯上,自娱自乐地用手指头在玻璃表面涂涂画画。
惊醒夏也的那缕阳光,也正是从他拉开一点点的窗帘缝隙中洒落进来的。
夏也愣了愣,眼睁睁看着小朋友嗒嗒跑过来,趴在床沿边,才后知后觉地唤了声:“怪怪。”
“嘿嘿~”怪怪双手托腮,笑眯眯地说,“夏叔叔,你好懒,太阳都晒屁股啦。”
顿了顿,大眼睛眨了眨,又有些奇怪地问:“夏叔叔,你怎么穿着我爸爸的衣服呀?”
闻言,夏也有片刻的慌张,但他转念一想,昨晚他和汪西迩在主卧弄完,床单被套都脏了,是以睡了另外的侧卧,如此还是可以假装只是借宿的。
“因为我昨晚想等怪怪醒来一起玩的,没想到你好久好久都不醒,时间太晚了,我就在这里睡啦。”夏也大言不惭地撒谎道,“我没带衣服,只好问你爸爸借。”
“哦——”怪怪果然没有多想,反而还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对不起夏叔叔,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睡着了……我今天陪你玩好不好?”
“好呀!”夏也忍着笑,捏了捏怪怪的脸颊,想到什么,又问,“你爸爸呢?”
“爸爸去学校了,他说让我守着你,等你醒来提醒你吃饭。”怪怪认真地说,“他还说今天要麻烦你照顾我。夏叔叔,我很乖的,你去工作的话,我就坐小椅子上等你。”
看着怪怪懂事又隐隐期待的目光,夏也只觉心里被剜了一刀,疼得要命。
他忍住鼻尖的酸涩,凑过去蹭了蹭怪怪的额头,哄道:“怪怪好乖,我今天不工作,就在这里陪你玩。”
夏也又何尝不明白,汪西迩此举的用意。
他昨晚刚因为儿子潜意识里对自己的抵触而有些伤神,今天便有了大把单独相处、可以用来培养感情的时间。
这人总是无微不至,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其实却细心到了极点。
包括其实就连夏也本人都没太注意过自己喜欢吃哪些东西,他却能一一发现。
坐在餐桌前,久违地吃着汪西迩做的饭,夏也在碗筷碰撞的间隙里,抬眼望了望窗外。
此刻艳阳高照,是最美的人间。
吃过饭后,夏也将碗筷收拾进洗碗机,正想去客厅找怪怪玩,一转身,却看见小朋友不知何时也跟过来了,等在厨房门口,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夏也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疑惑地问。
怪怪似乎有点局促,抿了抿嘴唇后,才怯怯地问:“夏叔叔,你会和我爸爸结婚吗?”
“啊?”
夏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蒙圈了,原地消化片刻后,才正色道:“为什么这么问?”
怪怪像个小大人般条理清晰地解释道:“因为爸爸送你花花,还带你回家玩。他肯定很喜欢你,爷爷以前和我说过的,爸爸以后会和喜欢的人结婚,那样的话我就有两个爸爸了。”
说到这里,怪怪有些苦恼,低头喃喃道:“别人都有两个爸爸或者两个妈妈,或者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就我只有一个爸爸……”
“夏叔叔,你和我爸爸结婚好不好?我想让你也当我爸爸,不想让不喜欢的人来当我爸爸。”
这么点大的小孩子,还不太能理解婚姻和爱情的神圣和庄重,在他的认知中,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他没有埋怨过为什么原本的omega爸爸不要自己了,也没有考虑过如果alpha爸爸和别人结婚了,会不会生其他弟弟妹妹,然后就不喜欢他了。
他只知道面前这个人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令他想要靠近,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他还知道爸爸也很喜欢这个人,如果爸爸的结婚对象是这个人,爸爸也会很开心很开心。
想到这些,夏也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没再犹豫,把怪怪抱进怀里,抚着他的后背,颤声道:“对不起……怪怪也是有两个爸爸的,我就是怪怪另一个爸爸。”
就在不久前,他还和汪西迩说自己没做好坦白的心理准备,需要再等等。
可世界上的事,哪能都在掌控之中的。常常是什么都没准备好,就突然到了要上战场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猝不及防,其中流露出的真情,却往往更加动人。
夏也抱着怀里香香软软的孩子,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
怪怪似乎有些茫然无措,感受到夏也的眼泪,便忙忙地伸手想帮他擦,嘴里还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乖宝宝是不能掉眼泪的。”
话虽如此,乖宝宝自己却也慢慢地抽噎起来,连带着眼皮都在打颤,长长的睫毛被泪水糊成一片。
“呜呜呜……夏叔叔、你真的,真的是我爸爸吗……”
夏也又是怜惜又是内疚,几乎说不出话来,点着头道:“我是怪怪的爸爸,怪怪以前在我肚子里住了好久呢……”
父子两个抱在一起,哭了好久后才慢慢平复下来。
从情绪激荡中抽离出来,夏也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失态,惹得孩子陪他掉眼泪。
怪怪却不以为然,鼻子还红彤彤的,就瓮声瓮气地讲起了道理:“小爸爸,哭鼻子不丢人,我知道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哭的。”